隔壁心浮气躁的考生正抱着头痛苦时?,忽然就闻到一股浓香飘来。
考生:“……”
狗日的,谁?!是谁这么早就吃饭!
还让不让人考试了?!
巳时?一刻,监考官开始催促交卷,秦放鹤麻溜儿交了,立刻跳下座位准备做午饭。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一碗小?米粥根本不顶事儿!他要吃顿大的!
每位考生每天有一罐水,洗漱吃喝全靠它?,若有谁慌乱之?下打翻也不许再添加,为?的是防止有心人借机传递小?抄。
天很冷,水罐子?一直放在火盆边倒还好些,不像砚池那样三五不时?就结冰。
秦放鹤正舀水和?面,就听得“啪”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哀嚎,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摔碎了水罐。
好歹考完半日,众考生都松快了些,急需新闻刺激,闻声?纷纷探头探脑,试图窥探一二。
考试结果暂且不论,若得知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心里就畅快啦!
有经验的人和?面讲究三光:盆光、面光、手光,显然秦放鹤就是那个人。
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和?好了面,忽觉眼前一暗,扭头一瞧,正对上巡考官惊愕的脸:谁啊这是?竟然在考场和?面!
考试期间,考生不得与考官随意交谈,秦放鹤冲他仰脸儿一笑?,跟朵盛开的大喇叭花似的,然后就乖乖缩在火盆边等醒发了。
巡考官:“……”
这心态还怪好来!
不多时?,水烧开,面团也醒好,天寒地冻又没带面引子?,醒发效果……接近于零。
秦放鹤也不在意,抱着面团就开始往下揪,揪一下扯一扯,正经业务熟练。
面皮在开水锅里打了两个滚儿就熟透了,上下翻飞好似白鱼,怪好看的。
也不用什么餐具,大火收一收面汤,秦放鹤又往里面撒了点红艳艳的辣味萝卜丁小?酱菜,嘶溜扒了一大口。
“呼呼!”
好烫好烫,汹涌的热气箭矢般从他口中激射而出,化作白龙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但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半大孩子?本就容易饿,考试又费脑子?,天还这样冷,秦放鹤就觉得嘴里的还没咽下去,肚子?里的就已消化干净。
一口气扒了大半碗红油萝卜丁面片,腹内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才稍稍过?去,秦放鹤这才掏出一颗咸鸭蛋,选了个大头往桌上磕了两下。
这年月的盐是真贵啊,上好肥猪肉才十五文一斤,羊肉也才四十几文,官盐却要足足五十多文!听说顶级的雪花细盐要将近七十文一斤!
赚钱之?前秦放鹤炒菜都恨不得按粒放盐巴,也就是手头宽裕了,这才舍得买点略次一等的粗盐做腌菜解馋。
到底控制成本,腌蛋也没弄得太咸,空口吃也不齁。
也难怪古人将什么小?咸菜小?酱菜那般珍视,正经上桌,因为?成本是真高!
他又想起有些话本小?说中,主人公穿越回去卖腌咸菜的,这不扯淡么?
哪怕养猪呢,都比这个实际!
秦放鹤边摇头边剥蛋,也不用切,只用筷子?往里头一戳,红艳艳黄灿灿的油就“噗滋”一下冒了出来,将纯净的蛋白也染了一层艳色。
嘿,瞧瞧,多带劲的咸蛋,火候刚好!最是油多的时?候!
他美滋滋凑上去嘬了两口,又啃蛋白,里头还连着沙瓤似的蛋黄,入口细腻绵软,咸香宜人。
隔壁考生今早带的大饼子?,进考场时?被?公人挨个掰成碎馍,这会儿直接泡开水里扒了,软烂寡淡,直如嚼蜡。
听见?隔壁传来的滋溜声?,顿时?又气又馋,一边狂扒一边磨牙,他娘的,到底吃什么好东西,咋吃得那么香?
这可是考场,你小?子?也吃得下去?
事实证明,吃得下的不止秦放鹤一人,还有那些多年考麻了的老油子?。
齐振业也带了大饼子?,额外还有一大罐煮得喷香的肥羊肉片、羊杂羊血等等。
进门时?,他乐呵呵主动?上交面饼子?,看着公人一点点掰碎,半点不急不说,甚至还出声?“指点”,“差爷,那边那两块大的还没掰,您不再查查?”
公人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见?过?逃避的,就没见?过?主动?往上凑,说自?己有夹带嫌疑的!
稍后看着齐振业乐颠颠抱着一小?盆碎馍馍往里走时?,公人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若他看见?眼前一幕,保管老血都吐出来!
就见?齐振业熟练地烧了开水,将带来的羊肉羊杂羊血一股脑倒进去,彻底煮透后又掏出来两个小?竹筒,一个装了芫荽,一个装了辣油,统统倒进去。
转眼一锅热气腾腾的肥羊锅子?就得了,翠绿的芫荽、红艳艳的辣油,被?热气催得在点点羊油间乱窜,在这寒酸的考场直将羊肉锅衬得绝世美女一般!
附近几名考生闻到这浓香,特么的人都傻了!
谁?!究竟是谁,竟在考场吃羊肉!
人干事?!
齐振业舀了一勺羊汤尝咸淡,大约觉得滋味儿不足,遗憾地摇了摇头,又摸出一点雪花细盐撒上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早起被?公人掰得稀碎的馍!
羊肉泡馍,得了!
齐振业美滋滋吃了一大口,满足得不得了,旋即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嘟囔起来,“到底不如饿达养的羊……嘶溜……”
唉,那公人掰馍的手艺不行啊!
“辞藻么,倒颇华丽,然浑似没说……”
头场已毕,考生们暂时挣得一线喘息之机,而?阅卷官的磨难才刚开始。
似县试头场这等读书人?交了钱就能来的考试,难免鱼龙混杂,水平参差不?齐,周县令只看了几份卷子便觉头昏眼花,多有?啼笑?皆非时。
今年报名的共计三?百零二人?,除去一人?迟到,一人?舞弊,另有?四人?被?牵连,进场答卷者总共两百九十六人?。
收卷后,先糊住姓名,将卷面污损、字迹模糊的除去,看都不?必看,共有?符合标准的试卷两百九十一份。
筛选过后,才有?专人?将试卷重新抄录,单看内容。
前两道四书的题目也就罢了,总有?个标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一日也就过完了。
只最后一题乃是颂家国的诗,倒要好好读一读,故而?最费工夫。
颂,就是讲好话,但似周县令这等混迹官场的,什?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见过?要求格外高些,凡见到粗浅直白的便心生腻烦,立即刷下去。
倒也有?猜中主考官心思,不?讲颂扬,但说治国之?策的,周县令心下略略宽慰了些。
好算一个县里不?都是蠢材。
有?那等妄图剑走偏锋,借着写诗的名头大谈治国的,更是把周县令当场气笑?了。
有?些人?略看了两本史书,见那历代皆有?进谏书后一战成名的,便做起春秋大梦来,觉得他上他也行。
殊不?知那些先贤腹内藏书何止千万?当真丘壑纵横!人?家进谏上书,说的是治国良策,何曾如他们这般,只管横挑鼻子竖挑眼。
在周县令看来,这些人?就好比指着鼻子骂到自?己脸上,说他哪里哪里都不?行。
尚未得势便轻狂至此,来日岂非要骑到本官头上作威作福?
这谁能忍!
天黑了,下头伺候的人?掌了灯,又煮了热茶进来,“大人?,吃口茶,歇歇再看。”
周县令头也不?抬,抓过茶盏吃了两口,“歇不?得,明日还要核对卷面,另有?排名要做,哪里好多耽搁?”
说着,手下已飞快地揭开下一份卷子看起来。
唔,前头四书两道题答得都很好,浅显直白,颇有?举重若轻之?感,显然他的水平不?止如此。
难得看到好卷子,周县令顿觉精神?为之?一振,似乎疲惫都消退些许,当下调整坐姿,继续看诗。
是一首写农事的诗,韵律齐整,典故不?多,读来只觉亲切,竟好似又回到农忙时田间巡视,看着丰收的粮食堆满粮仓的日子。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里头有?两个字眼叫周县令格外注意:豆麦。
短短八句诗,考生写了两年收获,头一年是豆子,丰收后农户榨油卖掉,赚了好多钱,次一年改种麦子,大获丰收,吃饱穿暖。
“豆子……麦子……这是轮作。”
周县令赞了声,有?些欣喜。
这首诗看似写丰收,颂扬朝廷执政有?方,可实际上却在隐晦地恳求地方官府推行轮作的政策。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本地父母官的周县令很清楚,章县良田不?多,历任县令也曾想过推行轮作制肥田,提高亩产。奈何豆子吃多了胀气不?消化,卖出时价格波动又大,故而?百姓们多不?配合,仍以种麦为主。
“我?如何不?想?”周县令叹了口气,又把那诗看了一回,想了想,将这份卷子单独放出来。
既然该考生敢在卷子里这么写,或许有?些巧思也未可知,回头召来问问也好。
转眼三?天过去,秦放鹤自?己尚未如何,秦山和孙先生一家却都急得了不?得。
“鹤哥儿,今儿放榜,咱们快些吃了去看!”秦山很有?些迫不?及待。
“好。”无论?上辈子考过多少回,古代科举却还是头一遭,秦放鹤也很想知道结果?。
一年一度的放榜大日子,凑热闹的人?一定多得了不?得,秦山到底也是个孩子,孙先生怕把人?挤坏了,便与他们同去。
辰时放榜,他们去时也不?过卯时过半,告示栏前面就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怕人?多踩踏,周县令提前调了兵马来,一大队持枪带刀的兵士沿街站着维持秩序,又在告示栏前拉起红绳,不?许随便靠近。
“小秦相公,还有?小半个时辰呢,不?如咱们去茶馆里坐等。”孙先生提议道。
“也好。”
附近的茶馆酒肆内坐满了等消息的考生及其家眷,甚至还有?媒婆……榜下捉婿的习俗古已有?之?,秀才虽算不?得甚么耀眼功名,但名下田产可免税,已是小小县城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秦放鹤一行三?人?才往路边走了几步,却见二楼包间里探出一颗脑袋来,“秦兄,上来坐嘛!”
都不?用?抬头,光这浓重的关中口音便已表明身份,秦放鹤对孙先生笑?道:“倒不?用?咱们费事了。”
孙先生低声问道:“小秦相公竟与他相熟至此?”
他们不?就互保的时候见了一面嘛!这么投缘?
“说来话长,”秦放鹤笑?笑?,听他似有?未尽之?意,“可是有?什?么不?妥?”
“自?然没有?,不?然哪儿敢给?您引荐了做保人?呢?”孙先生笑?了下,边走边道:“这齐相公家乃是关中的牧羊大户,那羊都卖到京城去的,家资巨富……”
就是性子忒直,因世人?重农抑商,旁人?凡有?因商籍轻视他的,他就敢直接顶到对方脸上去,所?以在考生圈儿中人?缘并不?好。
当初给?秦放鹤找保人?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着实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原本孙先生想的是或许六人?见面后,会把齐振业单出来,没想到……
秦放鹤对此早有?猜测,也不?惊讶,只哦了声。
他并不?大在乎这个。
官商勾结嘛,好得很!
早有?齐振业的小厮下来引路,三?人?进去时,齐振业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拿着精致小铜锤敲核桃吃,桌上还有?八个精巧碟子,摆着红橘、蜜柚、雪梨、山楂等干湿果?品。
“来来来,坐!”齐振业招呼道,“稍后放榜了咱们也不?必专程下去挤,自?有?阿发阿财他们去办……”
阿发阿财闻言挺胸抬头,进一步展现出自?己伟岸的胸肌,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齐振业抓了一把核桃塞到秦放鹤手中,“饿达说的,吃啥补啥,这个多吃,对脑子好得很!”
桌上插着一瓶白腊梅,秦放鹤赏了一回,闻言挑眉,“有?用?吗?”
齐振业:“……哎呀,你?说这个就木得意思了啊!”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秦放鹤哈哈大笑?。
跟齐振业说话很放松,他很喜欢。
秦山没见过那么大的大柚子,十分稀罕,又不?好意思细看,只偶尔偷瞟一眼。
没想到齐振业看着有?些不?着调,倒很细心,当场叫人?剥了个分着吃。
“这个冬日里吃着倒比橘子有?些意思,果?皮还能熬个柚子茶,冲着喝酸溜溜的……”
一个胸有?成竹,一个无吊所?谓,两人?满嘴放炮扯了半天淡,就见有?人?捧着几卷红纸往这边来,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齐振业嘴里含着柚子,也不?动弹,颇有?二世祖架势的朝阿发阿财一抬手,两人?便哐哐哐冲下楼去,毫不?费力抢占第?一排。
县试前几场的名次并非最终结果?,故而?没有?唱榜的流程,秦放鹤和齐振业等人?都挤在窗口,吃着核桃看下面人?头攒动,颇有?种锦鲤投食的热闹。
不?多时,阿发阿财又哐哐哐冲上来,进门就满面喜色,“少爷,少爷中了!”
这个榜单只是合格名单,人?数远超最终秀才名额,陪跑多次的齐振业半点也不?激动,倒是指了指秦放鹤,“小秦相公如何?”
阿发嘿嘿笑?道:“小秦相公厉害得很,就那头一个圆圈圈的打头一个!少爷,是不?是第?一名?”
县试头场发案是很有?意思的,乃是将合格考生名单排列成逆时针圆环形,五十人?一组。
齐振业蹭一下站起来,把手里的核桃一丢,抓着秦放鹤的肩膀用?力摇了几下,喜形于色道:“秦兄,第?一名啊秦兄!你?扎势得很!”
那边秦山和孙先生被?这个巨大的喜讯冲昏了头,惊得柚子都掉了,看向彼此时皆是满面呆滞:
这,这就中了?!
还,还第?一名?
下面的布告栏前已经闹起来了,好些人?都对“白云村秦放鹤”十分陌生,满脑袋疑问:
“白云村?有?这么个村子吗?”
“没听说过啊!秦放鹤又是谁?你?认识吗?”
“我?上哪儿认识去!倒是黄兄交友广泛,或许听过?黄兄,黄兄?”
“黄兄才走了,莫喊了!”
有?几个考生原本信心十足,预备一举夺魁,不?曾想头一场就被?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精怪压一头,脸色不?由十分难看。
虽说后续可能排名变动,但历来头名变动最小,皆因这是知县大人?一眼相中的,既然定了名次,只要后期不?生乱子,又岂会自?己打脸?
头场头名几乎等同于县试案首,这早已是公认的了。
秦放鹤原本就是冲着第?一名来的,并不?意外,可此时被?这气氛感染,竟也久违的激动起来。
“承让承让,同喜同喜。”
过去一年多的努力都在此刻得到回报,无数艰辛化作累累硕果?,值了!
“嗨!”齐振业大咧咧道,“这话你?跟饿说不?着,你?就算让五十名也轮不?到饿!”
秦放鹤很喜欢他的心态,跟着笑?了一回,扭头见秦山竟和孙先生抱头抹泪,不?禁啼笑?皆非。
“哎呀,第?一名,美得很美得很!”齐振业看着是真高兴,不?知从哪儿掏出把扇子来使?劲扇了几下。
“回头就给?饿达写信,饿虽然不?是第?一名,可交的朋友却是,这要是四舍五入一下子……对了,”他终于想起来正事,“阿发,少爷饿倒数第?几?”
阿发嘿嘿笑?道:“少爷,您这次正数咧!饿跟阿财仔细数过了,正正好好第?二十名!”
章县每年二十个秀才名额,没准儿他家少爷这回还真能中呢!
第?二十名?
我??!
齐振业一听,也是喜出望外,不?过马上就摆摆手,“快罢快罢,权当没得这回事。”
他是商户,为世人?所?不?喜,哪怕这次真能擦个边儿,保不?齐最后知府大人?又给?按下了。
秦放鹤能看出他是故作潇洒,便劝道:“话不?好这样讲,我?听说知府大人?倒也未曾待商户多么刻薄,况且不?怕说句不?中听的,你?只求孙山,又不?去抢占头几名,是何户籍又有?谁在意?与其杞人?忧天,不?如背水一战。”
有?道理哇!
齐振业本也不?甘心,但凡这会儿谁勉励几句也能攒个劲儿,更何况秦放鹤是头名,这话分量就更重了。
“说得是!世人?素来只看前面的,谁又在意后头的是人?是鬼?嘿嘿,嘿嘿嘿,有?门儿有?门儿!”齐振业越想越美,喜不?自?胜。
人?都有?私心,秦放鹤欣赏齐振业率性洒脱,自?然希望他能更进一步,来日自?己也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么着,齐兄若不?嫌弃,可否将你?头场答卷默写一遍,我?瞧一瞧,看是否有?什?么能改进的。”
说实话,第?二十名确实危险,刚才秦放鹤虽然安慰齐振业,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儿。
但这个排名能说明很多问题!
首先,本次合格者共计八十一人?,齐振业排名二十,其实是比较靠前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对四书五经的掌握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其次,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齐振业连续几次县试的排名都在不?断提升,而?且这次进步幅度尤其大,说明他本人?心态不?错,而?且私下也有?用?功。
这就够了!
哪怕只前进三?两名,离开红线,想必知府大人?也不?至于再下手。
被?打了鸡血的齐振业也不?拖拉,当场要了纸笔来默写,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得了。
秦放鹤拿起来看。
字体没问题,非常标准的官文,对于四书的理解嘛,多少有?点偏差,但问题不?大。
只是遣词造句方面……
秦放鹤沉吟片刻,提笔在上头改了一回,又递给?齐振业,“你?现在再看看。”
看个甚?也没怎么动嘛。
谁知齐振业才看几眼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咦~”,“你?怎么弄的?!”
对方分明只改了几处,可再读起来,竟像换了个人?写似的!
具体让齐振业说哪里不?同,他说不?出。
就好像瓤还是那个瓤,可尝起来的味儿大变样啦!
秦放鹤笑?着解释给?他听,“明天就是二场,若要你?脱胎换骨自?不?可能,但细微之?处却大有?可为!“
简单来说,齐振业写的东西就像他这个人?,字里行间都透着点儿肆意,说好听了叫潇洒,说难听了就是桀骜,乃是官场前辈最不?喜欢的一类。
哪怕他真有?才干,考官见了,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入职场第?一步,服从性测试。
你?可以打从心眼儿里瞧不?上,但如果?没有?推翻整个社会重建的能量,最好还是顺应一下。
这就跟玩游戏一样,要么自?己另起炉灶,要么玩别人?的游戏,自?然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则。
为了混口饭吃,弯弯腰不?丢人?。
秦放鹤给?出的对策也很简单:语气词、助词,说白了,就是关键地方和软些。
好比日常生活中,你?想让别人?帮你?递个水,如果?说“给?拿水来”,恐怕对方立刻就反感,你?谁啊,凭什?么指使?我??
但如果?说“劳驾,帮忙递个水”,对方大概率很乐意效劳。
平辈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白身对官员。
齐振业那等语气落到阅卷官眼中,分明就是:你?在教我?做事?
给?他这个排名,未尝不?是提醒。
次场考试就在放榜后的第?二天,时间紧迫,孔姿清不?便亲至,却也遣桂生去孙先生家送了贺贴。
万事开头难,头场过后,下面几次复试就显得平平无奇起来,只题目稍作变化,渐渐多了赋和论?。
此二种皆是篇幅较长,可做叙事的题材,发挥空间很大,秦放鹤不?假思索,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轮作的构想。
之?前写诗只是试探,既然周县令点了他做头名,就说明对方很同意这种观念,暗含鼓励之?意,于是秦放鹤决定坚持到底。
他有?预感,县试结束后,周县令大概率会就此事询问自?己的想法。
秦放鹤便如孤帆入海,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气势越加高涨。
很多事其实都吃经验,成熟的弓箭手在箭离弦的那一瞬间就能预判中或不?中,考试也不?例外。
像秦放鹤这种考场内杀个百进百出的,成绩如何,基本交卷那一刻自?己心里就有?数了。
我?可以的,秦放鹤这么想着。
转眼半月过去,县试最后一场落下帷幕,最终榜单发布,秦放鹤的案首终被?记录在册。
按照规矩,只要后面的府试和院试正常发挥,知府大人?就必然要顾忌县令的颜面,成全他的秀才功名。
这是案首才能独享的优待。
秀才进度,100%。
小三?元进度,30%。
看着榜单,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
自?始至终五场考试,他的名字一直钉死在榜首,岿然不?动,而?考生们也终于意识到,这个年龄不?及他们一半大的少年,竟就是半个月来将他们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
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衙门的报喜使?者已去往白云村,想来乡亲们也是欢欣鼓舞,但秦放鹤等前十名需得留下参加庆功宴,当场向知县大人?拜谢,暂时不?得归家。
别的暂且不?提,齐振业最终排名第?十七,可喜可贺。
这是他多年来的最高成绩,早已欢喜得疯了,“自?此之?后,你?我?便是异姓兄弟!“
若非宴会在即时间紧迫,齐振业简直想拉着对方就地结拜。
有?这个结果?,哪怕今年还考不?中秀才,对列祖列宗也能有?个交代啦。
“你?年纪小,之?前又名声不?显,难免有?人?不?服,”齐振业投桃报李,特意点了点名单,“县试之?前,就属他风头最大,听说是早年考过一回,没中,卧薪尝胆想一鸣惊人?来着,好些人?都觉得案首非他莫属……饿看他不?是好货,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需小心为上。”
齐振业看着秦放鹤的小身板就愁,唉,还是太小了!万一打起来,真叫人?不?放心!
秦放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第?二名,郭腾,年二十六。
秦放鹤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太扎眼,所?以几次放榜都没下去看,但架不?住对手们打听,每次考试进场前后,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会比前一次更多。
其中不?乏恶意。
郭腾此人?,秦放鹤有?印象,确实眼光不?善,既然齐振业特别提醒了,自?然加倍关注。
自?古文人?相轻,又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大家互看不?服很正常。
尤其郭腾排名第?二,一线之?差与案首之?位失之?交臂,心有?不?甘也可以理解,对自?己有?恶意也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但秦放鹤不?打算理解。
我?又不?是你?爹!还得惯着你?不?成?
有?本事就来拿,没本事就趴着!
上辈子秦放鹤遇到过很多不?服的人?,但最后都被?他打服了。
说起来,他还是喜欢对手们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正是周县令为大家举办庆功宴的日子。
如今秦放鹤也算正经读书人?了,不?好再穿分体袄子,便特意找裁缝做了一件新长棉袍。
孙先生见了,觉得太过素净,还要寻个玉佩与他,被?秦放鹤婉拒。
“我?便是这样的出身,谁人?不?知?何必粉饰。原本成与不?成的,也不?在挂饰。”
要是玉佩能行,齐振业早中了!
监考官早在县试结束后便已返回,参与宴会的仅有?以周县令为首的几位官员,再就是本次的前十名。
其实能考中的,大多家境不?错,再不?济的也有?几十亩良田兜底,秦放鹤看来看去……穷鬼竟是我?自?己。
但他有?个别人?都没有?的优势,不?怯场。
真的,上辈子别说见过的,后期他从旁协助反贪搞下来的巨头都不?知多少,人?早麻了,想紧张都难。
周县令显然很吃落落大方这一套,再结合以前的两次刷脸、刷名声,怎么看怎么喜欢,说完开场白后便唤他上前,拉着他的手亲切说话。
“记得那年见你?时,才只这么高,如今差点认不?出。”
还用?手比了下,如此亲近,仿佛相识多年的世伯一般。
在场众人?听了,神?色各异,郭腾火辣辣的视线瞬间甩过来。
你?何德何能!
秦放鹤笑?得谦逊又沉稳,“劳大人?挂怀,实在惶恐,我?这两年多吃多睡,日日打拳,所?以长高了。”
与上峰亲近素来是他的专长,如今对方主动,他又顶着一张稚嫩皮子,自?然事半功倍。
这几句话说得天真烂漫,不?似寻常上下级公事公办,很有?些闲话日常的松弛,最能让喜欢多想的人?多想。
周县令很赏脸笑?了一回,顺势引出本日主题,“说到吃,家里粮食可还够?”
秦放鹤闻弦知意,乖巧笑?道:“倒是不?缺,可哪儿有?嫌粮食多的呢?”
其实不?够,但眼下却不?能说,不?然岂不?是当面骂父母官执政不?力么!
这一回,在场所?有?官员都笑?了。
童言无忌,这可是大实话。
天有?不?测风云,更兼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全国每年产那么多粮食,其实也只是听着多罢了,上到户部,下到各级衙门,哪个不?是精打细算?
遇到旱涝不?保收时,左支右绌的时候多着呢!
可增产,说来容易,哪里是好做的。
郭腾在下首坐着,心里又酸又嫉,活像打翻了酱缸,很不?是滋味。
甚么案首,不?过耍嘴皮子罢了,哼!
宴会开始这么久,也没见周大人?对谁说这么些话!您对他未免偏爱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