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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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刚换了衣裳,秦山在外面传话,“刚宫里?来消息了,让您即刻入宫回话。”
正在旁边眼巴巴等着的阿嫖和阿姚姐弟俩齐齐发出失望的“啊”,“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啊?”
阿姚挺着小肚子嘟囔,“我,我会背三字经了。”
阿嫖帮忙作证,“是,他会背了,还新学了两首诗想背给您听呢!”
父亲一个?月不在家,孩子们都想坏了。
秦放鹤挨个?亲亲抱抱,“嗯,真?棒,等爹回来!”
“那你?赶紧回啊!”阿姚着急,“晚了,晚了我就忘了!”
他现在就觉得脑瓜子里?的东西在往外跑!于是凭空抓了两把,使?劲儿往脑门儿上按。
秦放鹤失笑,捏捏两人的小脸儿,“好,爹尽量。”
阿芙也有点不舍,但还是叫人将备用官袍取来,亲自帮秦放鹤穿戴了,“去吧,别让陛下等着。”
天元帝还真?就等着,见秦放鹤进?来行礼,也不叫起,先不急不慢批完一本?折子,这才叫了手巾擦手,“敢回来了?”
一听这话,秦放鹤就知道自己那点小九九被看穿,老老实实道:“前头确实躲来着,后头也是真?的出了岔子……”
皇帝和太子之争,谁敢随便?掺和?被台风尾扫到便?非死即残。
也不光他,就前段时间,六部官油子们骑马崴脚的、旧疾复发的屡见不鲜,告病假的就特别多。
天元帝哼了声,起身下榻,走到他跟前停下,垂眸看着官帽下圆滚滚的脑瓜子,“出了岔子?工研所?哪天不闹个?三五起,什?么事值得三品大员亲自过问?”
自打秦放鹤从兵部收了破烂之后,工研所?上下仗着有了防护,行事越发大胆,又开始琢磨什?么蒸汽磨坊、蒸汽纺机之类的,光上个?月就炸了两回、烧了一回。
但护具立功,只有若干轻伤,无人死亡。
对了,卢实还想搞蒸汽海船,奈何?今年才过了七个?月,一整年的预算已经被他们折腾得精光,要钱的折子才递到内阁,直接就被董春打回来了。
蒸汽炉滚烫,且巨沉无比,要想保证不沉海,就必须采取秦放鹤的提议,以精钢和各种合金打造船身……
养不起,真?养不起!
相?较之下,蒸汽机车都显得物美价廉了。
秦放鹤嘿嘿几声混过去,“臣看过开销册子,他们确实没乱花,您也知道,那一趟机车起码就得前后两个?车头……”
他虽在工部,但农研所?也还挂在名下,只是没什?么危险,所?以存在感?不强。
但工研所?嘛,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费人。
正常情况下,秦放鹤从不主动干涉两边正常运作,对方也很满意这种相?处模式,除了隔三差五过来汇报之外,也不来打扰。
就是缺钱了、缺人了,捅篓子了,然后再?朝这边伸着手、张着嘴,熟练地阿巴阿巴。
但秦放鹤这次还真?有正经理由,“北直隶边缘铁道部抓到一名探子。”
天元帝一听,果然顾不上刁难,直接叫他起来回话,“可有损失?可找到源头,问出什?么来没有?”
探子么,并不罕见,古往今来就没断过,哪怕此?时此?刻,行走在望燕台的大街上,你?都不敢保证擦肩而过的是真?的挑担子卖枣儿的,还是哪国的奸细。
而自从打下高丽,周边各国反应不一,想必大禄境内的探子就更多了。
兵马司除了日常警戒之外,排查奸细也是重中之重。
秦放鹤摇头,“人已经交到刑部审讯去了,但臣斗胆猜测,必然审不出什?么来。”
“哦?”天元帝来了兴致,“何?出此?言?”
秦放鹤笑笑,“陛下心里?明镜儿似的,何?必再?逗弄臣?审出来还是审不出来,又有什?么要紧?”
弱国么,派了探子也无用;强国,不派探子也要提防。
铁道算什?么?精华内敛,单从外面看,屁都看不出来一个?!真?正的技术核心还是工研所?的车头!
似这等低级探子就是牺牲品,他们的上线和国家既不可能认领,也不可能花费代价赎回,自然无法作为开战或谈判的筹码。
话说回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想开战,哪里?需要证据?
天元帝听罢,果然哈哈大笑,“除了你?,再?没人敢跟朕这样?说话。”
舒坦了!
又细看他面皮,“嗯,确实黑了些。”
六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在外奔波,岂有不晒的道理?
秦放鹤也道:“两个?月不见,陛下也清减了。”
一句话却又勾起心事,天元帝呵了声,“朕老喽!”
秦放鹤既不顺着说,也不拿什?么“您不老”的话搪塞,只是非常诧异地看着他,“臣的师公和诸位阁老可比您年岁大多了!”
言外之意,人家三百岁天团都那么活跃,您如今仍有黑发,还哀叹啥?
抓紧时间埋头苦干就完了!
天元帝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当场愣了下,复又笑起来,“这话也不错。”
人嘛,都会老,自怨自艾又有何?用?难不成今年五十七,明年就能叹成五十六?
当初卢芳枝熬到八十多尚有精力为儿孙计,朕还能比他差?
见天元帝情绪转好,秦放鹤就开始试探,“陛下,这工研所?造铁船的事儿?”
都不用看,卢实递来的信指定是哭穷的。
天元帝:“……”
这小子么,办差得力是真?得力,可花起银子来,也是真?不手软。
才去工部多久啊,工部的开销都要翻番了还不够!
他朝着秦放鹤脸上问:“工部上下是属貔貅的不成?只进?不出!”
“出啊!”秦放鹤当场喊冤,“那不出了那么老长的铁路!”
天元帝都不耐烦听,皱巴着脸直摆手,“去去去去,连那点东西都没有,你?这个?侍郎也不要做了。”
说完就要撵人。
秦放鹤心道,那您巴巴儿叫我进?来干嘛来了?
“臣告退,啊不是,臣还有一事禀报!”
天元帝眯起眼,浑身上下写满警惕,“多少银子?”
秦放鹤:“……不花钱。”
天元帝都乐了,“你?小子手下过的买卖,还有白?给的?”
胡霖也在外间跟着笑,显然秦放鹤这方面没什?么信誉可言。
秦放鹤急了,在您心里?我到底什?么形象?就把农研所?玉米的事说了。
天元帝又来了兴致,“还真?种出来了?”
秦放鹤点头,“是,不过其中一株长得不好,另外两株倒是可以,我等特恭请陛下亲至收割。”
一共三株玉米,周幼青是真?的豁出老命去照看,奈何?其中一株发育不良,结出来的玉米棒子上只有零星三五个?粒儿。
倒是另外两株,分别结了一个?、两个?玉米棒。
如今的品种结出的棒子数量自然不能与后世相?提并论,据周幼青信上数据显示,尺寸也不大,但在这个?水稻和小麦也都单穗的时代,确实算得上高产。算算日子,过两天就能掰了。
这个?时空这片土地上的第?一根玉米棒子,显然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那必须请皇帝亲自动手掰!
天元帝掐着手指算了,颇有些惊讶,“那岂不是不耽搁种麦子?”
秦放鹤笑道:“是,陛下圣明,若得推广,北方不少地区就都可以两种作物轮作,一年两收。”
现在是七月中,就是后世的九月下旬,正是北方玉米收获的季节。而收完玉米,正好种小麦。
哪怕玉米不高产呢,一年两熟,也能让农户们填饱肚子了。
“好好好!”天元帝高兴极了,连日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既如此?,朕亲自去!”
顿了顿,又对胡霖说:“届时让太子也去。”
江山社稷,社者,国土疆域;稷者,谷物,乃养民之根本?,太子必须了解。
一天后下衙,刑部管刑讯的小官就带着两个?吏来找秦放鹤,笑道:“秦侍郎,还真?让您说着了,倒是招了,可一句有用的也没有!”
大部分时间,秦放鹤对外表现的都很和气,谁家里?什?么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见了也都会问一嘴,私下里?也会派人去探望,久而久之,多有人与他交好,相?处起来也轻快,能交换许多正常途径交换不到的讯息。
那探子确实是大禄打下高丽后,东南海域一岛国派来探听情况的,也是他误打误撞摸到铁轨那边,因长相?异于大禄人,就被逮住了。
他倒是看见了铁轨,可完全?不知道干嘛用的。
秦放鹤道:“既如此?,尽快报与陛下知晓,没什?么用就杀了吧。”
那官就点头,忽然又行礼,笑嘻嘻道:“对了,秦侍郎所?创贴加官一法,实在好用,日后若再?有好的,还望多多照应下官。”
秦放鹤:“……”
然后他就发现跟来的那两个?小吏眼神都不对劲了。
“不是,”秦放鹤特别诚恳地解释,“非我所?创,乃是我偶然得知!”
可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对面一官两吏纷纷点头,满脸“我们懂”的讳莫如深。
哎,看着斯斯文文的,真?不愧是金鱼港杀出来的,温和外表下藏着多少人的血啊!啧啧。
秦放鹤:“……”
你?们懂个?屁啊!
这么变态的刑罚,真?不是我干的!
“是不是金晖说的?”秦放鹤决定洗刷自己的冤屈,耐着性子解释,“那厮与我有旧仇,他污蔑我!尔等不要受其蛊惑!”
结果话音刚落,刑部一官二吏就都笑了。
“嗨,重臣私下结交确实不妥,不过秦侍郎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些。谁不知道金大人与您同舟共济一年多,情分深厚,便?是如今偶尔见了,不也有说有笑的吗?”
这他娘的还洗不清了!
那是冷笑、奸笑、眼刀子!
你?们都什?么眼力劲儿啊!
不得不说,刑部,尤其是主刑罚的这个?属衙,上下官吏多少有点精神异常。
不是想象中的阴沉或疯癫,反而因为可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随时解压,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六部各衙门之中最好的一批!打眼一看,全?是阳光开朗中青年!
但干活时狠起来,也是真?狠。
眼看着这仨人一朵朵太阳花似的刀枪不入,秦放鹤索性放弃了,只多嘴问了句,“金大人没要抢着做?”
那官立刻一副“瞧我说什?么来着,还不承认是朋友?”的模样?。
“您还真?是了解金大人,前儿他积极献计,还想亲自上手来着,不过一来职属有别,二来此?等小事,何?须劳烦他老人家?还是我们动的手。”
秦放鹤也跟着笑,笑得幸灾乐祸,心道你?们这马屁算是拍错地方了,竟公然剥夺小金大人的快乐源泉!

一天没等到回信,卢实就直接带着高程杀到秦放鹤家里来,板着脸要钱。
秦放鹤头大如斗,“非我不?尽力,陛下不?允,如之奈何啊?”
卢实岿然不?动,秦放鹤就问高?程,“我记的帐上还有点。”
能不能省啊,我的爷!
原本高?程也是个?抠搜人,可由俭入奢易,在工研所待久了,见惯了成千上万两的流水,如今也着实阔了,张口就以一种挥金如土的轻描淡写道:“那仨瓜俩枣,够干什么呢?”
秦放鹤:“……”
呵,几万两的仨瓜俩枣,狗日的好气派!
能让几个?穷鬼衙门?抢破头你信不?信?
就见高?程又喝了口茶,“我与卢学士大致换算过?,若只达倭国也就罢了,若要去?往西洋,以钢铁替换同?等木材,少?说也要三五万斤,甚至更多。”
这还是不?必要的部分仍用木材的结果?。
剩的那点预算做些?小东西也就罢了,但如果?真想?应用到海船上,扔海里都?打不?起?水花来。
要做成了……高?程和卢实对视一眼,眼底都?冒出最本质的亢奋和恶劣。
铁船!谁能奈我何?
如遇阻拦者?,直接撞上去?!
秦放鹤脑子里就像凭空长出来无数个?算盘,劈里啪啦拨得响。
银子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其实是铁!
火器营,枪炮所,铠甲兵器,农具,铁路……都?张大了嘴等铁投喂。
为什么要向海外扩张?抢矿!
以如今开采的速度来看,挖出来的都?赶不?上用得快!
不?够,根本不?够!高?丽那边矿工们的铲子都?抡出火星子了,也还是不?够。
秦放鹤一边算,一边说给两个?讨债鬼听,“……铁价不?定,如今虽可以直接用高?丽所产铁矿石,但运输、冶炼都?需要成本,高?丽近,海运价贱,暂且只照每斤十文。
这只是小头,最费钱的还在后?期锻造。
初级铁胚杂质多,十斤未必能出多少?精钢,而?不?同?部位不?同?零件需要的钢铁厚度和延展度不?同?,有的要单独开模,有的则需要铁匠挑选不?同?品质的铁胚,以对应的锻造之法打造……工程量太大了,就算有数百名铁匠,也要历时数年才?能完成,这么多人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不?是个?小数目。
再有合金,铜、锡等本钱远超铁,又是一笔……”
船有多大,配套的锅炉、燃气缸就要有多大,这个?无论如何都?省不?了。
轮船入海,势必要在海边就近建造,但迄今为止,世上没有任何一处铁船作坊,以往木船用的上去?就压塌了,要摸索新建。
既然出海,就有风险,少?不?得配齐两侧火炮之流,又要养炮手。
还有一个?秦放鹤不?愿意,却又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钢铁船身前所未有,哪怕工研所群英荟萃,也不?可能一次不?失败……一旦失败,前期投入的资金就基本打水漂,要从头来过?。
要么不?做,要么全做,可这么一来,其他衙门?的份额势必要被挤压,阻力重重。
要是秦放鹤现在就向户部张口要几十万两的款子,不?用别?人,董春就能直接把折子摔他脸上。
卢实听了,但没完全听,最后?只有一句话,“所以没有银子?”
好家伙,你是油盐不?进啊!
败家子儿!
秦放鹤没好气道:“我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卢实冷哼一声,就差在脑门?儿上挂个?横幅:你不?行。
秦放鹤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卢党都?败了,这是余孽!
你跟个?余孽,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么着,”秦放鹤想?了想?,“今年还剩五个?月,这么干熬也不?是法儿,我先想?法子向陛下磨一磨,好歹从户部零星抠个?几万两。”
一次几万两,多来几次不?就有了嘛!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尊瘟神,就见阿嫖姐弟俩从后?面钻出来,小姑娘顺势感慨,“原来朝廷也不?是那么有钱啊!”
秦放鹤招手让他们过?来,闻言笑道:“朝廷么,其实跟家没什么分别?,陛下就是户主,各部长官就是大管事,自然也要精打细算。”
近日阿嫖开始跟着母亲学管家,频发诸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之类的感慨。
迄今为止,阿嫖的所有教育都?是照着实用来的,君子六艺外加管账等等,却不?学女红,不?事针线,也不?下厨。
不?过?后?者?因为秦放鹤自己喜欢,阿嫖长期耳濡目染,厨艺理论也相当丰富。但女红是真的一点都?不?做。
她私下里还偷偷跟父母说:“我看那些?绣娘一个?个?脖子也歪了,眼睛也不?好,真可怕。”
我才?不?要学!
阿姚理直气壮道:“那再打别?的国家嘛!”
打了不?就有钱了嘛!
秦放鹤啼笑皆非,屈指往他脑瓜上敲了下,“这话可不?许外头说去?。”
怎么还教出土匪来了?
七月二十,周幼青再次来信,说地里那三根玉米棒子熟透了,可以掰了,秦放鹤麻溜儿告诉了天元帝,次日下了朝,天元帝和太子就在秦放鹤的陪同?下往城外农研所庄子上去?了。
说老?实话,就这个?班子构成,只为了两株三根玉米棒子,属是有点高?射炮打蚊子了。
路上秦放鹤偷空观察了太子,发现才?两个?月不?见,对方简直就跟老?了两年似的,整个?人都?……说好听了叫沉稳,说实话叫沧桑。
简直跟后?世那些?高?级官员就位后?迅速苍老?如出一辙。
不?过?这么看着,确实像那么回事儿了。
七月下旬,早晚已经?不?那么热了,但北方的大日头余威不?减,烤得人脸上直冒油,后?背火辣辣烫手。
农研所沿途都?是各种粮食瓜菜,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又逢夏秋之交,正是硕果?累累丰收时刻,还有不?知什么瓜菜的黄的白的小花,倒也娇嫩。
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作物清香的繁复味道,叫人莫名安心,天元帝边走边看,时不?时停下来问几句,难得有几分悠闲。
中间看到挂着的紫嘟嘟的大茄子,天元帝还指着笑,“这个?朕认得,便是当初子归你亲自下
厨做的茄子。”
秦放鹤也笑,“是。”
天元帝就瞅着他看,秦放鹤秒懂,“若陛下不?嫌弃,今日臣也献丑吧。”
天元帝就开心了,扭头对太子说:“你不?知道,这小子厨艺很不?错。”
太子甚少?见到天元帝这般轻快,又是这样随意的口吻,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受宠若惊,忙道:“是,秦侍郎所学庞杂,儿臣惭愧。”
“殿下言重了,”秦放鹤忙道,“君子远庖厨,臣不?过?幼时家贫,这才?落了个?臭毛病,哪里是好张扬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远,不?知不?觉就到了玉米所在的试验田,周幼青赶着出来迎接。
并非他拿大不?提前远迎,而?是到了这会儿,真就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粘到玉米秆上照看,生怕有个?差池。
三棵玉米都?长得齐人高?,天元帝倒没嫌弃少?,饶有兴致转着看,“呵,倒颇有劲头。”
又指着那棵空的,“这上面怎么没有?”
秦放鹤干咳一声,“这就是来之前跟您提过?的,种五得三中二。”
确实一共三株,但不?是有一员大将落空了嘛!
天元帝哦哦两声,想?起?来了,很有点遗憾地拍了拍高?挑的玉米秆,“白长这么高?……”
咋不?结果?嘛!
剩下两棵略矮些?,但一个?挂了俩,一个?挂了一根,挺骄傲。
周幼青亲自上前,拨开一点玉米皮与他看,露出里面一排排金灿灿的粒子,莹亮有光。
天元帝就笑,“玉米,嗯,这个?名儿倒恰如其分。”
又招呼太子,“你也来瞧瞧。”
“是。”太子也看了,见天元帝没说话,便主动问周幼青成长周期和亩产,还算有模有样。
天元帝嗯了声。
倒是知道做功课了,还成。
“照单株的占地,明年亩产一百五十斤绰绰有余。”周幼青细细说了,最后?满脸骄傲地宣布,“这几粒种子未必是最好的,再给微臣几年时间,细细筛出良种,亩产上两百斤应该不?是问题。”
太子尚未如何,天元帝甩手串的动作就是一顿,似乎没听清,微微眯起?眼,“多少?斤?”
周幼青笑着回答:“如今是一百五十斤。”
“上田?”
“中田。”
天元帝立刻陷入沉默,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中田亩产一百五十斤,是个?什么概念呢?
如今的北方上田,亩产小麦也不?过?百来斤,中田也不?过?八十斤。
可全国上田才?多少??不?足三成。
也就是说,这种作物若推广开来,中田立刻原地赶超上田!
关键是,这玩意儿不?耽搁种麦子!
北方啊,一年两熟!这不?跟做梦似的!
一年下来,老?百姓能多收多少?粮食?!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天元帝心脏怦怦直跳,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算不?过?来。
就好比你打发家里的小子出去?要饭,结果?本以为一个?窝窝头就算了,结果?他硬是要回来八菜一汤,这谁受得了!
还有什么?
给他几年育种时间,能中田上二百斤?
眼下土壤最肥沃的地区当属南方长江中下游,那里有着丰富的冲积扇肥田,再加上早年引入的占城稻,相当高?产,差不?多就是亩产二百多斤。
但是地域局限非常之大,在打下辽宁之前,北方没法儿种稻子啊!
如果?周幼青没有夸张,那么这个?玉米就会立刻填补北方高?产作物的空白。
还顺带着给家畜家禽挣了口粮。
有肉吃了!
“好啊!”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气,久违的笑意在脸上层层绽放。
此刻秦放鹤差不?多能猜到天元帝的心理变化,也再次回顾了占城稻这个?外来高?产物种。
对占城稻的产量,后?世一直众说纷纭,所谓史料记载中也不?乏歌功颂德的离谱夸张,比如扯到亩产五石,而?那个?时候一石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亩产六百斤。这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扯淡,因为完全对不?上其他史料。
就算发展到明清、民国,粮食品种和科技、工具改良了几百年了,也到不?了那么高?产!
倒是另一种说法,结合大禄朝当下的实际情况,秦放鹤比较赞同?,那就是北宋晚期占城稻开始引入,南宋发展开来之后?达到了亩产260斤左右,明代就激增到350斤左右,比较科学可信。
其实占城稻最大的特点是不?好吃,但生长周期短,引入我国后?又不?断改良,硬生生将五个?月左右的生长期缩短为八十到一百二十天,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
天元帝原地冷静了许久,破天荒拍了拍周幼青的肩膀,“爱卿辛苦了,此功,可传万世!”
为什么人口总上不?去??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粮食不?够,不?够吃的,总有那么些?人活生生饿死!
但现在,有救了!
曾经?的小县令刷一下红了眼眶,潸然欲泣,“陛下厚恩,唯死以报!然此功非微臣独有,实乃秦侍郎领头,农研所上下一心……”
天元帝越发欣慰,“不?贪功,不?冒进,你很好。”
又看秦放鹤,眼神温和慈爱,“很好。”

第212章 吞金兽(三)
展望未来后,农研所先?放了两串鞭,由天元帝亲手掰下一根玉米,太子?掰下第二根,最后一根由周幼青和秦放鹤联手?掰下。
稍后周幼青又亲自捧上绑着红绸子的镰刀,天元帝接了,动作稍显生疏地砍倒第一株玉米,然后是太子?,仪式感拉满。
秦放鹤让周幼青拿出一只玉米皮编织的小筐,“玉米叶片狭长,多且柔韧,清洗后可以像这样编筐子?、篮子?,攒得多了,还可以编造蒲团、草垫、草席等?物,想来许多年都不会坏,非常实?用。”
上辈子?种玉米的农户家里,谁还没有几个玉米皮编的墩子、蒲团呢?极其皮实耐用,珍惜点简直可以传三代。
天元帝和太子?见那?小筐实?在?可爱,还拿在?手?中把玩一番,不住点头。
砍了的玉米秸秆马上喂牛,牛粗糙的大舌头一卷,吭哧吭哧吃得还挺香,证明此物确实?全身?是宝。
一共三根瘦瘦小小的玉米棒子?,被郑重地摆放到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毛茸茸的光晕下,有种近乎荒诞的振奋人心。
“照这个天气,大约两日?就能完全晒干。”秦放鹤笑道,“届时像磨麦子?那?样磨成粉,可以做成糊糊粥,也可以蒸成饽饽。”
太子?赞道:“若果然如此,秦侍郎和周大人实?在?居功至伟。”
方才那?一整套流程让天元帝期望值颇高,说到时必要亲口尝一尝。
回去的路上,见天元帝兴致不减,太子?揣度他方才对秦放鹤的态度,大着胆子?开口,“秦侍郎忧民?忧国,父皇该重赏才好。”
天元帝微露笑意,“嗯,朕正有此意。”
今日?天气不错,城外人也不多,正好换气赏景,故而两侧车帘都是卷起的。天元帝便看向在?外骑马随行的秦放鹤,语似调侃,“你自己说,朕该赏你点什么才好?”
见了天元帝的随和,太子?越发心惊,又庆幸自己的冒险一试。
秦放鹤在?马上行礼,笑道:“在?其?位谋其?职,为人臣者,便该上解君忧,下疏民?困,陛下满意,百姓吃饱,就是对臣最高的褒扬了,何需再赏?”
他的语气中,有种非常自然舒畅的松弛感,很有说服力。
啊,答得真妙!太子?听了,暗中叫好,又不自觉记下。
天元帝笑了几声,显然不往心里去,“朕历来赏罚分明,这个不算。不过若要天下人心服口服,需得几年后这玉米推广了,见效了,眼下朕心里畅快,等?不得,必要赏你点儿什么才好,不必顾忌,说吧。”
尊者赐,不敢辞,不是单纯怕,而是这是上位者在?坦然表露对你的欣赏,也满足他们?本人“啊我真是慧眼识珠”的成就感。如果一味拒绝,会弄巧成拙。
好的下属应该懂得在?恰当的时机满足对方的满足。
“谢陛下恩典。”秦放鹤想了想,笑容中就混了点腼腆和狡黠,“其?实?陛下洞若观火,自然知道臣之所想。”
天元帝果然大笑,“你啊!”
笑完了,天元帝才说:“当下既非年头也非年尾,若单独给工研所拨款,莫说其?他五部,就是工部其?他属衙,也必有非议。且朕若在?此事?应了你,来日?你这份功劳,可要大打?折扣,就是没了也未可知,你想好了?”
玉米若顺利推广,盛世则无饥馑,其?功在?千秋万世,当青史留名?、入功臣阁,绝非区区拨款所能比拟。
秦放鹤答得毫不犹豫,“臣愿意。”
他确实?想好了。
诚然,这份取舍中有点近乎理想化?的渴望:想让天下人吃饱饭,不再有饿殍满地,但同时,从理性角度来说,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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