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琳欣喜道:“那我下班就去!对了谢队,印象里?你好像没剪过短发诶。”
谢轻非道:“我觉得我留短发不好看。”
戴琳惊道:“怎么会?我觉得你什么发型都好看!”
谢轻非正欲笑,卫骋懒洋洋地?插了一句,说:“我也觉得你短发挺好看的。”
谢轻非狐疑道:“我只?有?大学期间留过短发,你怎么知道好不好看?你见过?”
卫骋一顿,刚想解释,程不渝推门进来递了个?信封给谢轻非:“路过传达室看到有?你的信,顺手帮你带上来了。”
“寄给我的?”谢轻非看了眼信封上的邮戳,纳闷道,“这年?头还有?人传消息用写信的吗?”
下一刻,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发出地?址并不为她所熟知,但寄信人的名字却无比熟悉——辛岫云。
因为上过新?闻,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谢轻非母亲的名字,但除了卫骋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好。
程不渝笑道:“是家书吧,老?一辈人可能觉得写信更正式,你看吧,我回办公室了。”
谢轻非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手指有?些不灵活地?拆开信封。
“轻非,勿怪贸然打?扰。
“这不是妈妈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却是唯一一封可能寄到你手上的信。我们亲子之间温情太少,多年?来的分别恐怕要将你儿时仅有?的一点对爸爸妈妈的印象也消磨殆尽了罢。我和你爸爸常常翻阅相簿,回想你出生?时的样子,学语时的声音,摇摇晃晃学习走路那可爱的姿态,每每此时便会欣慰愉悦。我们并非初次为人父母,却依然做得不够称职,亏欠你良多。从前是我不懂得,后?来懂得了,你也已离我们远去。得知你大学来京,我曾想过我们一家人能否重新?在一块生?活,却无资格更改你的意愿,只?得尊重你的决定。
“轻非,你是怨恨爸爸妈妈的吗?
“爸爸妈妈将一生?都奉献给祖国?的名山大川了,而给自己孩子的却太少太少,你应当怨恨我们的自私。我也知道,我们实在不该再向你要求些什么,只?是轻非,你爸爸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此番我与团队外出他已不能随行,若你有?空闲,可否前往探望?你应当记得家中地?址,我曾托人转告于你,只?是你在京7年?从未上门一次。若是不愿前去,可否给爸爸去一通电话?他虽为寡言之人,却亦思念你甚。”
谢轻非读完久久没有?出声,戴琳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回神,“谢队,你脸色好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谢轻非摇摇头,又点头,最后?强颜欢笑说了声“没事”。
戴琳求助似的看向卫骋。
卫骋站起身,拉着谢轻非到没人的休息室,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了?”
谢轻非把信递给他。
卫骋匆匆读完,道:“你要去吗?我记得你明?天起有?五天的假期。”
谢轻非却道:“我不知道他们家在哪。”
卫骋一愣,“可信上说……”
“信上说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但我确实没得到过任何消息。”谢轻非眉心也蹙紧了。
她父母都是再严谨不过的人,绝不会无中生?有?说这些话。而且在读信之前谢轻非对内容并没有?多少期待,她不觉得她们亲子间有?多少情分可言,可这字字句句在脑海中过完,她竟读出了让她无所适从的关切与思念。这会是十?多年?对孩子不闻不问的母亲写出来的内容吗?
她心绪有?点乱了。
卫骋道:“想知道他们的住址并不难,你如果要去,我可以陪你。”
谢轻非抬头看了他一眼。
卫骋立刻又道:“因为我也要去北京参加个?研讨会,顺路带你而已,不是特意陪你的。你去不去?”
“去啊,”谢轻非慢吞吞道,“毕竟我的乐高都被你热心拼完了,留在家我也没事干。”
卫骋:“……”
从升州飞到首都机场要两个小?时。
卫骋要了谢轻非的证件号码, 出行?一切没用她操心。舱内仅他们两个人?,交谈要方便很多。
谢轻非有点坐立难安。
按照过往的经验,每次她和卫骋在一起都会遇到点?情?况, 别的也就算了,毕竟在辖区内还没什么是她应付不了的,可这次是在飞机上, 在空中。
谢轻非很惆怅。
她看不到经济舱的情?况,身边也见不到除了空乘以外的人?, 无法预判时局。
如果有人?突发疾病呢?那?还好说, 卫骋起码能够应对。
如果有人?劫持飞机呢?她和卫骋两个人?, 未必能妥善处理。
如果机长出了事, 飞机失去?控制呢?
谢轻非用力摇了摇头,看向与他们所在位置仅一门之隔的驾驶舱。
卫骋道:“你今天有点?奇怪。怎么了?”
谢轻非道:“卫骋, 你会开飞机吗?”
卫骋一愣, 说:“我会开直升机, 有证。”
谢轻非指指脚下:“这个呢?”
“客机?”卫骋失笑, “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他也不会。
谢轻非凝重地说:“以后工作?忙了出外差不可避免, 我觉得?你可以抽空去?学一下。”
卫骋奇怪道:“我学这个干嘛?”
谢轻非沉默几秒, 说:“技多不压身。”
卫骋看她像在看笨蛋, 说:“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们最早也要九点?才能到。”
谢轻非道:“嗯, 你睡吧。”
“……”卫骋拉下眼罩, “随你。”
他只当她是“近乡情?更怯”, 怀抱某种对见家人?的紧张。
其实谢轻非的紧张情?绪确实占大多数, 她不想承认这一点?, 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关心飞机的安全问题上,多少?能心态平和一些?。
首都机场。
卫骋自睡中醒来, 发现谢轻非依然精神百倍地端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航空公?司请她来站岗的。
“谢轻非,”卫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飞机安全落地,谢轻非侧头平静道:“什么事?”
“没什么。走了。”卫骋道。
首都的气温比升州温和太多,没有烫皮肤的那?种热浪刮在身上还让人?有点?不适应。
谢轻非托人?打听了谢湛的住所,问卫骋接下来怎么安排。路边早有车子在等待,卫骋接过她的行?李放上后备箱,道:“我的事情?不急,先?送你吧。”
看谢轻非站在原地不动,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提前一天过来的,事情?都安排在明后,所以今天很空。送完你我会去?我师母家吃午饭,时间上没有冲突。”
谢轻非这才“哦”了一声,安心坐到了后座。
卫骋在门外和司机交谈了几句,人?走后他敲敲玻璃:“坐前面来。”
系好安全带,谢轻非问道:“你亲自开吗?”
“是啊,”他语气轻飘飘飘的,“我容不下第三个人?打扰我和你的二人?世界。”
谢轻非对此发出冷笑。
卫骋:“地址。”
“我看下。”谢轻非翻开备忘录,报出区域和线路。
卫骋扬了扬眉,“我师母也住在这附近。”
谢轻非继续说完了小?区名?,“怎么样,和你师母家离得?还近吗?”
卫骋也有些?意外:“不是离得?近,而是就是一个小?区。”
谢轻非心想这一来她倒可以减轻很多对卫骋为她忙前忙后的愧疚,真就一路顺到底了。
四十多分钟后,两个人?站在同一单元楼、同一层、门对门的走廊间双双沉默,又?同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卫骋叹了口气,把拎的大包小?包的礼品送到她手中,“行?李箱就先?放车里吧,回头走的时候我叫你。”
谢轻非稀里糊涂又?被安排了,看着脚边堆不下的东西:“这是给?我的?”
“美死你了,”卫骋道,“给?你爸的。你上门看人?家还空着手?得?亏我猜到你想不到这茬,提前准备好了。”
谢轻非着实被震惊到了,她起初看到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还当是卫骋对他师母的一片孝心,没想到其中还有为她准备的。她确实忘记了这点?,因为她长这么大也没上门拜访过父母,对人?情?往来一事和她的手工活一样生疏不察。
卫骋见她发愣,安慰似的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去?吧,我就在对面。”
两人?各自敲门,卫骋那?边门要先?开,谢轻非没回头,只听到个亲切的女声招呼卫骋进去?,等对门关上、欢笑被隔绝门后,她这边门锁才被碰响。
出来的是位气质很儒雅的男性,身量又?高,脊背半点?不佝偻。他半白的头发梳得?整齐有致,鼻梁上架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镜片后有双与谢轻非极为相似的眼睛。他虽然面布风霜,却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逼人?的俊朗,而这美好姿容最终折射在后人?身上,便使两代人?的对望涌起翻江倒海的暗潮。
谢湛有些?木然地在原地愣了几秒,看清楚身前站的人?后,出声竟是破了音:“轻非?”
谢轻非招架不住他眼中的惊讶和狂喜,仓皇错开他的视线,磕磕绊绊道:“是我,你、您好。”
她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又?拎起满地的礼品盒举到身前,“我来看看您,没打扰到您工作?吧?”
“我近期没什么工作?,”谢湛侧开身,“快进来吧。”
“你还是第一次来家里,可惜你妈妈不在。”谢湛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杯具,亲手为她泡了杯热腾腾的茶。
父女俩坐在沙发上,彼此都有些?局促。
诚然在谢轻非成年后他们没有任何?相处经验,说起来关系不好,实则连个正式的争吵都没发生,只是在长时间分别中淡化了感情?,各自为安而已。再一见面,当然比一般主客人?还要生疏。加上谢湛本来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气氛更加热不起来。
谢轻非打量着这一住所的环境,房子是好多年前分配的,面积并?不很大,但?两个人?住也绰绰有余。原本他们夫妻俩就少?有待在家的空闲,天南海北地跑,但?家中布置得?依然很温馨。
谢轻非看到电视柜上摆了好几个相框,不出所料有她故去?兄长的照片。她的哥哥谢容与从小?就显露出精致的样貌,即便一生都在医院和病床上度过,面对镜头时笑得?依然开朗热烈。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值得?父母铭记一生。
意外地,谢轻非还看到了她童年时的照片,更有一张她正式入警后拍的制服照。她略一回想,那?还是配合实习单位拍宣传片时留下的,后期发布在了官网上,无怪他们能找到。
心情?复杂地看过那?张后,谢轻非被一张合照吸引了注意。
照片上坐着的是谢湛和辛岫云,看上去?是四十多岁左右拍摄的,另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们身后,很亲昵地揽着二人?的双肩。三人?带笑看着镜头,好像感情?和睦的一家人?。
谢轻非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
接着她发现目所能及的各个角落都有属于第三个人?的东西存在,比如一件绝无可能属于辛岫云的女装外套、女士背包,又?或者是其他不起眼但?很能昭示存在感的小?物件。她甚至能够根据物品摆放的位置想象出有人?在时的画面,连交谈内容都能逐字逐句推出个大概。
还是谢湛先?开口,问道:“轻非,怎么回北京了?”
谢轻非回过神,对他道:“是她……妈给?我写信说您身体不好,我正好休假,就来看看您。”
谢湛惊喜道:“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谢轻非点?头。
谢湛脸上顿时盛满了笑意,感慨道:“你以前总不愿意来家里,我们都以为你真的不想看见爸爸妈妈了。”
谢轻非心觉古怪。他们曾邀请过她吗?她在北京上了将?近7年的学,没得?到他们一句关照,更是连他们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逢年过节这种必须要问候的日子里,她接到的也是由旁人?代为问候的电话,常常只有草率的两句,多点?关怀都欠奉。开始还会说“老师他们工作?忙”,后来就变成了“你知道的,因为你哥哥的事情?……老师他们并?不想看到你”。
年年复年年,积怨早深。
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上门看望呢?
谢轻非目光重新落在那?张三人?合照上,开口道:“杨助理不在吗?”
杨助理全名?杨幼宜,曾是辛岫云带的研究生,后来就一直留在她身边做科研助理,比谢轻非大了八岁,一直以来也是由她作?为夫妻俩与谢轻非联络的桥梁。
不知道是不是久别再逢的缘故,谢湛竟难得?很有话说,谢轻非一问他就立刻回答:“幼宜跟你妈去?外地勘察了,你妈习惯了有她陪着,反倒我这边不需要什么人?照顾。”
谢轻非道:“您身体没事吧?”
谢湛摆摆手:“老毛病,歇歇就好。”
谢轻非看他也并?没有病态,只是精神差些?,但?他毕竟六十多了,总不可能时时容光焕发。斟酌片刻,她还是道:“我这几天都会留在北京,您有哪里不舒服的我陪您去?看看。”
她觉得?这是为人?子女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况且医疗方面又?有卫骋可以依靠,实在算不上麻烦,可谢湛却像很激动。嗫嚅半晌,也只是又?说了句“可惜你妈妈不在家”。
“喝茶吧,是新茶叶,凉了味道就不同了。”谢湛又?将?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则起身往厨房去?,“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还好冰箱里有幼宜准备好的菜。轻非,我记得?……你是爱吃油焖虾的吧?爸爸的手艺可能不如妈妈,你尝过后不要嫌弃才好。”
谢轻非忙跟着起来,“您别忙活了,我待会儿就走了。”
谢湛笑容一凝,说:“这么急就要走了吗?”
谢轻非胡乱道:“行?李还在车上,我要先?去?酒店整理一下。”
谢湛缓缓道:“轻非,这是爸爸妈妈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回家了,还要一个人?去?住酒店吗?”
他叹了声,打开一边的房门,露出间宽阔敞亮的大卧室,“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却又?总盼着你来,家里一直留着给?你的房间。”
谢轻非心中一动。屋内的布置和她在升州的老家几乎一样,一下子将?她拉回童年。只是看到枕头和桌面痕迹时,她微微皱起了眉。
谢湛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有时幼宜在家里过夜也会睡在这,所以一有太阳你妈妈就会把被子捧出去?晒。”
是为了让杨幼宜好睡。
谢轻非用指甲抠了下掌心。
她没有一家三口的合照,没吃过辛岫云亲手做的油焖虾,也从不知道由母亲晒过的被子是什么味道。
杨幼宜。
谢轻非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不至于到这一步还头脑发昏地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觉得?太过荒唐,而有些?不想承认。
谢湛立在她身后,又?劝了句:“轻非,起码留在家里陪爸爸吃顿饭吧。”
谢轻非心神恍惚,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卫骋。
她定了定神接通,对面一声“谢轻非”叫出来,她竟觉得?头脑中响过一阵嗡鸣。
谢湛有些?失落地走开了,她得?以有个安静的接听环境。
“谢轻非,你还好吧?你爸爸身体怎么样?”卫骋问道。
“他说是老毛病,具体的没有告诉我。”谢轻非低声说完,假装轻松地问,“你呢?你师母中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卫骋笑起来:“那?可太多了,有糖醋排骨、葱爆牛肉,还有油焖大虾。哎你说说,就两个人?她做一大桌子菜。”
谢轻非嗤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想吃你倒是拒绝啊。”
“羡慕我是吧?”卫骋说着,语气忽然淡了下来,“谢轻非,你要是不开心就来我这里吧。”
谢轻非余光里看到谢湛弯腰从茶几上拿杯子的身影,他身形削瘦,起身时轻扶了下腰。从背后看他的白发更多,双肩也不似记忆中那?么宽广了。谢轻非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些?陌生的记忆,似乎这肩膀也曾背过她的。这记忆太远太远,淡褪到她都看不清轮廓了。
“谢轻非?奇怪,是信号不好吗?”电话那?头卫骋嘟囔了一声,放大音量,“谢轻非!”
谢轻非把手机拿远了些?,无奈地回道:“我听得?见。”
卫骋“啧”了一声,“听得?见还不回答。”
谢轻非收回目光,闷闷道:“我没有不开心。”
等了会儿。
她问:“我能过去?吗?你师母又?不认识我,这样贸然上门会不会太打扰她了?”
卫骋从容道:“这有什么,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谢轻非骂了卫骋一句不要脸。
他?不?恼, 反过来好生恳求:“我是真需要一个假女朋友,长辈的?好意你是?知道的?……就帮我这一次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会铭记在心的。”
谢轻非想也不?想拒绝,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和你?”
卫骋道:“说了是假装。”
“假装也不?行!”谢轻非忙捂住嘴,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想都别想, 这种恩德我可不?想给,你找别人吧。”
卫骋沉默几秒, 有些遗憾又有些为难道:“可我要上哪里找一个和你一样?才貌双全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同龄优秀女性呢?”
“……”
谢轻非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忍不?住道:“你真这么觉得?”
卫骋道:“真得不?能再真。”
“好吧, ”她轻咳了一声, “既然你诚心诚意请求我,那我可以?帮你一回。等着吧。”
谢湛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 冰箱翻遍后自语了一声“辣椒用完了”, 出来对谢轻非道:“爸爸要去隔壁宋老师家借两根辣椒, 你先看电视吧, 好不?好?”
隔壁宋老师不?就是?卫骋的?师母?谢轻非于是?主动道:“我去吧, 是?对门?那家吗?”
谢湛忙道:“对对, 宋老师是?爸爸妈妈的?老朋友。”
谢轻非甫一推开家门?, 对门?就同时开了,卫骋笑盈盈地倚在门?边看她。他?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上, 罩着件与他?很?不?相称的?粉色碎花围裙, 居然还有点可爱。
门?后的?人又在问:“阿骋, 接到人了吗?”
“来了, 您着什么急啊。”卫骋回头应了声, 对谢轻非让开路道,“欢迎啊, 女朋友。”
卫骋的?师母一个人住,此前谢轻非就发现他?从没提及自己的?老师,以?为他?只是?和师母更亲,要么就是?老师跟辛岫云一样?也在外?地没回,直到看到那张黑白遗像。
她没多问,被宋芝蕙热心地拉到一旁坐下。
她外?在是?个美?丽温婉的?妇人,性格却热情又明?媚,谢轻非本来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到她这么随和也放心了很?多。
“阿骋这孩子,也不?早告诉我你会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嗔怪地看了厨房一眼,又问,“他?平时对你也这么粗心吗?这样?可不?好,你得多管教管教他?。”
谢轻非心想卫骋倒并不?粗心,他?还是?她见过的?少?有的?细心男人。
果然就听到卫骋探出头来扬声道:“您少?说我两句坏话,我可不?认啊!”
宋芝蕙哈哈笑道:“你还知道在女朋友面前要面子啊,真是?长大?了。”
说罢她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谢轻非:“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谢轻非说了,她想了几秒,忽然惊讶道:“你是?轻非呀?你是?谢教授的?女儿?”
谢轻非点了点头,宋芝蕙笑开了花,连声说好,知道她和卫骋一同来北京是?为了看望父母后更加开心,“总听岫云说她有个多好多好的?女儿,今天总算见到了。待会儿让谢教授也来吃饭吧?省得他?一个人忙活。让阿骋做就行了!哎呀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两家实在是?有缘,待会儿我要和岫云通电话。对了对了,这事?儿还得同老孟说说。老孟是?我丈夫,阿骋告诉你没有?老孟也不?在家,他?工作太忙了。”
谢轻非一愣,目光移回到遗像上,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笑着。
卫骋脱了围裙走过来,温声道:“老孟还没下手术呢,你这会儿打?电话给他?他?哪有空接?先吃饭吧,不?是?说要请谢教授?”
宋芝蕙忙拍拍脑袋,“你说得对,他?忙着呢。他?总是?很?忙的?,他?啊,一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总要我操心。我不?打?扰他?。阿骋,你好好招待轻非,我去叫谢教授来吃饭!”
卫骋笑道:“好。”
宋芝蕙走了,谢轻非问道:“你的?老师……”
“老师五年前去世了,那之后师母的?状态就一直不?好。”卫骋轻描淡写道。
谢轻非蹙起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愿意来配合我哄师母高兴我就很?感谢你了。”卫骋无所谓地笑笑,“只是?我没想到我们两家人还有层这么近的?关系在,早知如此,也不?至于错过那么些年。”
提到这个谢轻非就笑不?出来了,她神情隐在光影里没教卫骋看清,故作轻松道:“有我能帮忙的?吗?毕竟是?‘见家长’啊,男朋友。”
卫骋乍被她承认了身份,即便知道是?演的?脸上也倏然一热,没再注意她的?神情,“没、没什么事?情了,我去摆放碗筷。”
谢湛来了,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只有宋芝蕙是?真的?开心。
她和谢轻非面对着坐,不?断往她碗里夹菜,同时不?忘向她夸赞卫骋:“这都是?阿骋一个人做的?,他?的?手艺还不?错吧?男孩子还是?要会做家务,这样?你在外?面工作累了回来就能立刻吃顿好的?。轻非,阿骋平时给你做饭吗?阿姨告诉你啊,他?会的?东西很?多,你有什么事?尽管让他?忙就行了。”
谢轻非碗里都快积成小山了,一直陪宋芝蕙说话,都没时间顾及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正?要看看卫骋的?反应,却陡然察觉身侧的?气压有些低。
谢湛被宋芝蕙找上门?才知道谢轻非此番前来还带了男朋友。卫骋常来常往,尤其孟揽川还在世时对待他?就像对待亲生儿子,谢湛免不?得要听他?吹嘘捧夸自己的?学生多么多么优秀,所以?回想起来也是?见过卫骋几面的?。
卫骋是?优秀,正?式见面,看来他?也一表人才,谈吐修养都不?俗,家世更没得挑。谢湛捏筷子的?手有些用力,恼怒为什么从他?身上找不?出可质疑的?缺点,却又打?心眼儿里不?那么乐意承认他?是?轻非的?男朋友。他?始终觉得轻非还是?个小姑娘,梳着羊角辫叫他?爸爸,骑在他?的?脖子上,小小一只。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卫骋再好能有多好?谢湛黑着脸观察两人,发现谢轻非只要一抬手他?就知道盛汤,一放筷子也知道赶紧递纸巾,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像假的?。
心情反而更微妙了。
谢湛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卫骋看了一整顿饭,卫骋也就被他?看着,腰杆不?敢松半点,觉得吃什么都不?大?有滋味。
饭后再要告别,谢湛已经?没什么理由挽留谢轻非了。
宋芝蕙牵着谢轻非的?手笑眯眯地让她下次再来,谢湛站在卫骋面前,锐利的?眸光透过镜片看这个青年,语出惊人:“你们晚上怎么睡?”
卫骋愣了一下,说:“我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两间房。”
谢湛听到“两间”,脸色才好看了些。
缓了缓,他?看向两个女人,道:“听说你同轻非现在在一个单位,她那里都是?警察,你无名无分的?能待多久?真不?打?算继承老孟的?衣钵了?”
卫骋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警务人员长期从事?高危一线工作,心理上……”
“行了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谢湛打?住他?,“老孟出事?之后最?难缓过来的?就是?我们这些身边人,宋老师又……说不?受影响是?假的?,但总得有个头啊。他?们夫妇俩也没个一儿半女,总要有能扛事?的?人。”
卫骋沉默半晌,说:“您说的?我都知道。”
他?垂着眼认训,谢湛身形明?明?已经?算高大?了,还是?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心里又禁不?住郁闷,“你长这么高做什么!”
卫骋无辜地“啊”了一声。
“……”谢湛长吁一口气,叹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宋老师这边平时有我们照料着,不?用太挂心,反倒是?……”
卫骋了然,“我也会好好照顾轻非的?。”
谢湛的?眼神又复杂起来,有些没好气道:“她是?你的?女朋友,照顾她是?你的?分内之事?!算了算了,看你也不?像个不?靠谱的?,等会儿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平时多和我说说轻非的?事?情,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
卫骋掏出手机给他?输入时,转念一想,问道:“您平时不?和谢轻非通话吗?”
谢湛目露黯然:“她不?愿意和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只是?为了避免意外?在幼宜那里留了电话。幼宜是?她妈妈的?助理,我想着她们年轻人之间应当更聊得开来。哎,她既然不?愿意,我们也不?好随意打?扰,毕竟这么多年都……”
卫骋疑道:“是?谢轻非亲口对你们说她不?想和你们有联络的?吗?”
谢湛微愣,道:“是?幼宜转述的?。”
说完他?自己也顿了顿,干巴巴道:“轻非出生后不?久容与就去世了,她妈妈很?长时间都没走出来,后来投身在工作上才勉强恢复了精神。轻非小时候我们一家人聚少?离多,我知道这是?当父母的?对她有所亏欠,只想着等闲一点、空一点,或者等这边生活稳定了就把她接过来。我们允诺等她考上市一高就请假带她出去旅行,可到了那一天还是?被事?情绊住了脚,也没能接到她报喜的?电话,这次之后……她大?概对我们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