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by不问参商
不问参商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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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你说她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不知道。”
“会不会她就是人?你看她长得和人没什么分别啊。”
“人流那么多血,早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半天,少女也没有醒转的迹象,吴青阳只能先遗憾离开。再不回去,午睡醒的吴郎中就该发现他又偷溜躲懒了。
或许是对少女实在好奇,之后两日,吴青阳得了空便往陈家小院跑。可惜少女身上再未出现过什么神异变化,她双目紧阖,呼吸轻浅,像是睡了过去,但迟迟没有醒来。
“今日日头好,不如把她推出去晒晒太阳?”这日,吴青阳突发奇想地提议道。
蹲在院中浣衣的陈云起没说话,吴青阳便只当他同意了,动手将少女抱上竹椅,又扛着竹椅向外挪去。
他的力气虽不比陈云起,但平素做药铺学徒也少不了体力活,因此此时连人带椅扛起也没显出什么为难。
走出屋檐,日光徐徐攀上少女素色裙裳,她纤长的指尖暴露在天光下,便在这一瞬,苍白的皮肤像是被火灼伤一般龟裂开来,现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红痕。
吴青阳看着这一幕,惊得呆在原地,全然忘了动作。
就在这时,少女眼睫颤动,缓缓睁开,正好与吴青阳相对。
那是一双纯黑的眼眸,眸中不见丝毫光彩,只是与之对视,便好像要被拖入不见底的深渊。
吴青阳脑中一片空白,手上一松,少女连人带椅摔了下去。
在炽烈阳光下,她身上灼伤越发严重。
陈云起也注意到了这般变故,看着少女身上灼伤,他不由瞳孔微缩。看了一眼天光,紧抿着唇角的陈云起快步上前将少女抱起,踏入有屋瓦遮蔽的厅堂,避开阳光直射,她身上红痕终于止住了蔓延的趋势。
吴青阳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将竹椅搬回屋内,看着陈云起将少女放下,她手上伤痕看起来很是可怖,刚刚发生的事,真的不是错觉。
“她到底是什么啊……”吴青阳讷讷道。
会被阳光灼伤的,难道是鬼?
陈云起只沉声回了句:“不知道。”
或许是鬼,又或许是什么山精妖魅。
对于二人的话,少女毫无反应,那双黑眸望着前方,仍是全无光彩。
吴青阳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未曾得到什么回应。
“她难道看不见,也听不见?”吴青阳望向陈云起。
“或许。”陈云起仍旧是那副木讷神情。
吴青阳此时却是有些同情少女了,就算她是鬼,既聋又瞎未免也太可怜了。何况连阳光也不能见的鬼,应该也没有什么害人的本事,他心中的恐惧顿时少了许多。
目光落在少女手上灼伤,吴青阳不免觉得抱歉,如果不是自己心血来潮要推人出去晒太阳,她也不会又受伤。
他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两枚果皮微黄的杏果塞在少女手中,权当道歉。
“老杏树结果了?”陈云起有些奇怪,如今不过三月,尚是杏树花期,结果应该在六月后才是。
吴青阳又拿出两枚杏果,分了他一个,剩下的拿袖子随意擦了擦便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是啊,今早我起来一看,不仅杏花提前全开了,枝上还结了果子。”
不过也就这么几个,吴青阳尝了两个觉得味道不错,把剩下的也都摘了来与陈云起分。
杏花里多杏树,这杏果也就不值钱,里中那棵老杏树无主,结了果谁摘了便算谁的。
陈云起拿水随意冲洗了两遍,三两口就将杏果吃了。
虽然不是果期,吴青阳摘来的杏果却没有丝毫酸涩滋味儿,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甘美,让人口舌生津。
对此,两人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今年雨水足日头好的缘故。
又同陈云起扯了几句闲话,吴青阳便赶回药铺去了,他是借着为人送药顺路来看看的,若是再耽误一会儿,恐怕要被他师傅骂了。
在他离开后,陈云起沉默地盯着竹椅上的少女,良久,沉声问道:“你是谁?”
少女没有回答,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凝,又过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陈云起才抬步走出门去,将几件衣物浣洗干净。
将布衣晾晒在阳光下,他又挑起水桶出门打水。
一日间,陈云起都没有什么闲下来的时候。
厅堂中只剩少女一人,那双恍如深渊的瞳眸中似乎有光彩掠过,少女微微仰头,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她身上灼伤在瞬息之间便恢复如初。
你是谁?
少女垂下眉眼,看着庭外日光,神情只见一片木然,如同泥雕木塑出的精致傀儡。
她从前有个名字,叫姬瑶。

姬瑶是魔族九幽氏存留在世的最后血脉,不过她并未继承这个姓氏。
魔族生于九幽,是以被众多魔族奉之为主的魔君一脉便称九幽氏。后魔族于神魔大战中落败,九幽氏血脉皆戮于神族之手,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当时魔君刚出生不久的女儿。
当麾下部属将还在襁褓的婴孩带上九霄时,恰有姬氏一族向帝君献上美玉,姬瑶因此得名,被其交与姬氏抚养,与姬氏少主姬重明定下婚约。姬瑶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庆幸姬氏送上的是块美玉,而不是什么杯盏碗碟。
神族并不需要一个能叫魔族归心的九幽氏帝女,她能活下来,只是因为神族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掌控魔族的傀儡。所以作为魔族帝女,姬瑶自幼修行的却是神族功法。
神魔两族身体殊异,神族生来开辟紫府黄庭,而魔族引煞气入体,修行之法大相径庭。姬瑶修神族功法,需在体内凭空生造紫府黄庭,经数百年方得登仙。
只是她一身仙骨,在姬重明一箭之下寸寸碎裂,数百年苦修就此付诸流水。
便是如此,跳下堕仙台的姬瑶还是活了下来。
不过活是活着,也只是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她体内仙骨早已碎了个七零八落,黄庭紫府也几近湮灭。
这般伤势,姬瑶原本应当寂灭于堕仙台的罡风中,但阴差阳错之下,仙骨碎裂的同时,她体内被封印的魔族血脉得以觉醒。
便是靠着觉醒的魔族血脉,她才能吊着一口气没死。
不过这口气也撑不了多久,因为,而今要姬瑶死的,是天命。
她原本应当作为九幽氏帝女被永囚于镇魔塔,却强行违逆天命,决然跳下堕仙台。
但所谓天命,又如何是轻易能够违逆?
姬瑶眼下不过靠着体内残存的力量苟延残喘,已然成了连天光也不敢见的孤魂野鬼。
但她未曾对自己的选择有过丝毫悔意。
姬瑶的确很想活,却无意做天命意志下被操控的棋子。
至少现在,她也还没有输。
天命要她死,她却偏偏要好好活下来。
日头偏斜,黄昏时分,陈云起才背着两捆柴走过石桥,少年额上满是汗水,他低着头沉默向前,安静得像块石头。
“陈云起!”
走入杏花里不远,少女带着几分稚气的嗓音便自一旁传来,陈云起抬头,对上蝉衣盈盈笑着的脸。
她身边围着三五总角之年的顽童,正从锦囊中取了糖块分给他们。
景弈虽独自一人住在杏花里,无人知他父母来历如何,却是从来不缺钱的。蝉衣作为他的侍女,寻常乡户人家难得狠下心来买的饴糖,对她来说不过是可以随手散于众多顽童的微末之物。
陈云起对上她的目光,没说话。
还是蝉衣主动开口问道:“你昨日救回来的人怎么样?用不用我同少爷说一声,为她从县中请个大夫?”
陈云起只说:“不用,快死了。她也没钱还你。”
蝉衣抽了抽嘴角,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云起见她不说话,又问:“还有事吗?”
没有他要回去了。
蝉衣也没了与他多说的心思:“你走吧。”
于是陈云起便背着柴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蝉衣若有所思,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陈云起不知她心中所想,回到小院,他卸下背后柴火,又重复起一日又一日的劈柴动作。
夜色完全降临前,小院中的劈柴声终于停了下来。
临睡前,陈云起掌着烛火站在厅堂门口,远远望着躺在竹椅上的少女,面上不见多少表情。
少女双目之中一片空茫,躺在竹椅的身形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曳,陈云起的神情在月色下显得明灭不定。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手执烛火走入自己房中。
第二日一早,安静的杏花里便渐渐喧闹起来,今日正是杏花里每十日一次的小集。
不仅杏花里,附近乡里的百姓也都会前来。
陈云起一身布衣草鞋,混在人群中很是不起眼,耳边叫卖声不断,都未叫他停下脚步,直到前方出现几个鱼篓。
见了陈云起,摆摊的中年男人露出点儿笑意:“云起,又来买鱼啊。”
陈云起嗯了一声,虽然相识多年,态度也不算热络。
中年男人知道他就是这般性情,也不为他的态度生气,口中只问道:“还是要条二两的鲫鱼?”
陈云起点头。
每十日的小集,陈云起都会来买上一条二两重的鲫鱼。
对于乡野人家而言,鲫鱼熬汤算是不错的补品,父母过世后,陈云起带着妹妹过得很是艰难,但不管如何困窘,他都会设法挤出这一条鲫鱼的钱。
于是这样的鲫鱼汤,陈稚喝了许多年。
而在她离开之后,陈云起也还是会在每十日的小集上买下一条二两重的鲫鱼。
这些年下来,卖鱼的中年男人也清楚陈云起的习惯,没有再多问,挑了一条颇为精神的鲫鱼上称。
“二两一分,便算作你二两吧,给三枚钱便是。”鱼贩道,“对了,我昨日还摸了只老鳖,炖汤也是大补,你肯要,一共五枚大钱,饶给你。”
老鳖不好料理,却是没什么人买,他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才同陈云起说。
不过显然,平日一枚钱也不肯多花的陈云起,是决计不会多出两枚钱买下这没二两肉的老鳖。
鱼贩也不觉得意外,看来只能拿回去自己炖了。
在陈云起从衣袖中掏钱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将这老鳖给我吧。”
卖鱼的中年男人抬头,只见青年一袭墨蓝锦衣,含笑看来,通身气度不凡。
他显然不是杏花里的人。
一看便是大主顾啊!鱼贩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青年也没有多言,径直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鱼贩的眼睛立刻看直了,他卖三年的鱼也未必能攒下这么片金叶子!
金叶子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光辉,引得陈云起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视线上移,他对上了青年目光,青年脸上笑意未改,气度高华。
“贵人您要什么?”鱼贩殷切开口。
青年放下那枚金叶子,指向老鳖,不疾不徐道:“将它给我便是。”
这一枚金叶子,他就只打算买只老鳖?鱼贩有些不敢相信,但青年的确只要那只老鳖。
鱼贩连忙拿草绳将老鳖捆了,殷勤地递给他,而后才取过金叶子。看了又看,鱼贩犹自还有几分不敢相信,最后将金叶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是真的金子!鱼贩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青年并没有笑话鱼贩的举动,他面上噙着笑,看上去很是温和,眼底却是一片高高在上。
未曾多言,他提着那只老鳖,没入人群之中。
居然花一片金叶子买只老鳖,果真是人傻钱多,盯着他看了半天的陈云起在心中下了定论。
暗处,一直窥探的几双眼睛移开了目光。
得了金叶子的鱼贩对陈云起道:“云起,来,我给你挑一条最肥的鲫鱼,不收钱!”
今日他赚了这样大一笔,却是不将这几枚钱放在眼里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陈云起还是只要了条二两上下的鲫鱼。
鱼贩不肯收钱,只是陈云起离开后,他低头,在鱼篓旁发现了三枚半旧的铜钱。
真是半分便宜也不肯占。
摇头叹了一声,鱼贩将三枚钱小心收了起来。
三枚钱也是钱啊。
黄昏时分,土灶上热气蒸腾,鲫鱼豆腐汤的香味在屋内蔓延开,很是香醇。陈云起将盛满汤的瓷碗放进食盒,走出小院,向药铺的方向行去。
远远就能看见村中水井旁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杏树,等陈云起走近时,发现正有位华发老叟坐在杏树下,他盯着水井,神情阴沉。
他不是杏花里的人——陈云起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穷乡僻壤的杏花里,这两日却突然多了不少生面孔。陈云起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或许杏花里不会再同从前一样平静了。
“少年郎,怎么走得这样急?”
陈云起本无意停留,老叟却忽然抬头看向他,声音嘶哑低沉。
对上老叟目光那一刻,陈云起只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只捕食的鹰隼盯上,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食盒,脊背僵直。
老叟像是没有察觉他的防备,自顾自地说道:“你是此间乡民?”
他佝偻着腰背,形容枯槁,就像最寻常不过的乡间老人,却让陈云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即便面对山中野兽,他也从未觉得这样危险。
“是……”陈云起僵在原地,片刻后才哑声回道。
“那两日前,此处可有什么异事发生?”
自然是有的,那个人,不,不知是人是鬼的少女,还躺在陈云起家中。
但不知为何,在老叟颇有压力的目光下,陈云起选择缓缓摇了摇头。
大约是因为那张木讷的脸,老叟未能从他神情中觉察出说谎的迹象。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云起,抬手在他肩头举重若轻地拍了拍,神情阴鸷不改:“多谢了。”

陈云起心头寒意更甚,脸上却未表露多少情绪,木讷地应了一声,拿起放在一旁的食盒,向原定的方向走去。
当远离老者的视线范围后,他才止住脚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杏树下,老者收回目光,也是在此时,青年徐徐从树后走出。
他着锦衣玉袍,气度不凡,此时手中把玩着一枚莹白如玉的圆珠,目光落在老叟身上,感叹道:“梁叟何故要对一个乡野少年下此狠手?”
语气似有几分惋惜,以宋复月的眼力,当然看出了方才老叟在陈云起肩上看似随意地一拍,却是断绝了他的生机。
最迟今夜,那少年便会横死家中。
梁叟贪婪的眼神落在他手中圆珠上,又看了眼他背后,将蠢蠢欲动的心压了下来,嗤笑道:“复月公子何时会在意一个凡人的生死?”
语气隐隐带着几分讽刺,死在这位随国公子手上的凡人奴婢不知凡几,其中无辜者甚众,连他也有所耳闻,如今竟来感慨他随手教训了个凡人。
“我只是有些好奇,他如何开罪了阁下。”宋复月不疾不徐道,刚刚生剖老鳖取出圆珠的手被清水濯净,再无半分血腥。
他正是今日在小集上,以一片金叶子买下那只老鳖,被陈云起认为人傻钱多的锦衣青年。
显然,陈云起的看法错得厉害,宋复月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蠢货,相反,他做买卖很是在行。
梁叟阴沉地看向宋复月,语气森寒:“复月公子还是少些好奇心为好。”
如果不是他有个好出身,走到哪里都有人护佑,自己已然杀了他,将他手中那件灵物夺来。
想到自己前来两日竟然一无所获,老叟心中怒气更甚,无意与宋复月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陈云起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是很不巧地出现在这里,而后倒霉地被老叟迁怒。
谁让他只是个凡人,蝼蚁一般的凡人,杀了便杀了。
无论对随国王族出身的宋复月,还是身为散修的老者,这都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宋复月看着老叟离开的背影,手中把玩着圆珠,面上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阴影中,黑袍人哑声开口:“公子,可要先将他解决?”
老叟已有化神修为,若让他入了不思归,许是会成为他们的麻烦。
“不必心急。”宋复月的语气仍旧一片悠然,“一个个杀未免太麻烦了,不如一次解决。”
这些散修行事狠绝,为争夺修行资源可不计手段,要设计他们,并不难。
宋复月眼底浮起幽深笑意。
青年与老叟的这番对话,陈云起自然是不清楚的,此时他已经踏入药铺,不过柜台空荡荡一片,并不见人。
陈云起也不急着叫人,只将食盒放在柜台,甫一打开,鱼汤的香气顿时飘散开来。
柜台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便有个十五六的少女闭着眼柜台后探出头来,口中喃喃道:“好香啊……”
陈云起不由皱起眉,他不认得眼前少女。
小小的杏花里,何时多了这样多的外乡人?
一头毛驴猛地从内室探出头来,望着鱼汤双眼放光,眼见它就要冲出来,吴郎中及时在背后拽住它的尾巴。
他看着汤碗,矜持地对陈云起道:“陈家小子,今日又炖了汤啊。”
陈云起余光注视着少女,淡淡嗯了声。
陈云起的妹妹陈稚生来体弱,父母过世后,兄妹二人过得很是艰难,当中得了吴郎中不少照拂。
因为这个缘故,陈云起每每熬汤,也不忘给吴郎中和吴青阳带上一碗。
就在这时,那头小毛驴挣脱吴郎中,迈蹄来到柜台,目标显然就是那碗鲫鱼豆腐汤。
好在陈云起反应够快,才让这碗鱼汤没有全落在毛驴口里。
吴郎中松了口气,拉着脸对少女道:“管管你的驴!”
这驴还真是什么都吃!
想想之前落进驴嘴里的草药,吴郎中不免心中滴血。谁能想到就晒在药铺门外的草药也会遭此横祸,好在吴青阳及时发觉,才没叫罪魁祸首在偷吃后顺利跑路。
为这个原因,作为驴的主人,少女和驴都被吴郎中扣下来做工还债——她浑身穷得找不出两枚钱,为了替驴还债,只能留在药铺打下手,帮忙分拣药材,干些杂事。
“你方才是不是在偷懒?”吴郎中目光犀利地看向少女。
少女目光飘忽:“我刚刚才把药材分拣完!”
那么多药材都分拣完了?
吴郎中半信半疑地打开药柜查看,竟然不是胡乱分的,便是他自己来做也难得有这样的速度,于是勉强夸了少女两句。
少女笑得有些心虚,她掐了个法诀后就躺在柜台后打盹了。
在后院碾药的吴青阳已经拿了两只碗出来,将陈云起带来的鱼汤分了。
吴郎中品了一口,看起来很是满意,陈家小子这手炖汤的功夫的确少有人能比。
吴青阳还没喝,一抬眼对上少女渴望的眼神和毛驴流着口水的嘴,在一人一驴的目光下,他实在下不去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要喝吗?”
一人一驴齐齐点头。
吴青阳只好将鱼汤再分出两份,好在陈云起带来的汤不少,倒也还够。
喝下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少女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天,她总算吃上口热食。
下山时臭老头子就给了她这头贪嘴的驴,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若不是她已经辟谷,早就饿死在半道了。
“我叫玉琢,多谢你的鱼汤。”少女从怀中摸出龟甲,“我给你算一卦?”
她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做报答了,少女心中默默流泪,这天下还有修士混得比她还差吗?不仅穷得一枚钱也拿不出,还要为那头不省心的驴做工还债。
吴青阳有些好奇地望着她手中龟甲:“你还会算命?”
陈云起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吴青阳却是满心好奇,示意这叫玉琢的少女试上一试。
玉琢手中掐诀,黯淡的龟甲上流光闪动,看得吴青阳和吴郎中齐齐瞪大了眼。
难道她真能……
当流光散去,玉琢看着出现在龟甲上的纹路,不由皱起了眉。
她掐着手又算了一遍。
“怎么样?”吴青阳忍不住问。
玉琢又掐了一遍手指,最后垮着脸说:“没算出来。”
不应该啊,这少年明明只是个凡人,为什么自己会算不出他的命盘?
她再次运转灵力,驱动龟甲。
眼见她一遍遍地重复动作,脸上神情越来越趋近抓狂,吴青阳和吴郎中的神情也从期待变成了死鱼眼。
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
散了,散了,吴郎中背着手回了内室。
陈云起也收拾好食盒,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一定能算出来……”玉琢看着他的背影,伸手试图挽留。
再让她试试!
吴青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同情道:“没事儿,刚才的戏法看上去还挺像回事儿的,到小集上说不定能得不少打赏。”
玉琢不信邪地反复验算,这不应该啊,虽然她修行是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怎么可能算不出一个凡人的命盘?
就在她怀疑人生之际,再次落下的龟甲终于显现出了模糊字迹,玉琢脸上露出喜色:“算出来了!”
吴青阳探头看过来,却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算出什么了?”
“——大凶!”玉琢盯着龟甲,神情严肃,“他快要,死了。”
听到这里,吴青阳不仅没有着急,反而一脸同情地看向玉琢:“你是不是从来没靠算卦得过打赏?”
玉琢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吴青阳见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我看你不适合算命,趁早改行吧。”
当神棍也是技术活儿啊。
玉琢这才意识到他把自己当坑蒙拐骗的神棍了。
“我不是……”
但不等她解释,吴青阳已经抱起装药的竹筐往后院去了。
玉琢只能暗自气闷,但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为陈云起卜的这一卦究竟准不准,毕竟之前算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结果。
为什么一个凡人的命盘会如此难以捉摸?
陈云起并不知玉琢的纠结,他回到陈家小院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拿起砍柴刀,他打算将院中堆积的两捆柴火劈开,下腹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隐痛。
不过瞬息,那阵隐痛又倏然消失,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陈云起皱了皱眉,并未在意,将柴火劈尽后才停下动作。
用饭,洗漱,他重复着每一日都会做的事,小院里安静得令人心悸。
点燃油灯,陈云起掌灯走过正厅,向自己房中走去。脚步声回荡在厅堂中,不知为何,他体内气血忽地翻涌起来,下腹也就是在此时传来无法忽视的剧痛,陈云起脚步一顿,猛地呕出口鲜血来。
他满心错愕,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竹椅上少女幽深的眼。
那双眼不复之前无神,深沉得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你看得见——”陈云起下意识后退一步,右手紧握成拳,姿态难掩防备。
姬瑶不曾在意少年的防备,目光落在陈云起身上,许久,才缓缓又道:“你,快死了。”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缥缈云雾,空灵飘然。

在她话音落下之际,陈云起脐下三寸的痛楚越发明显,他的右手不由握得更紧,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她说得或许不错。
但是,为什么?
是他身有暗疾而不自知?
陈云起脑中一时转过许多杂乱念头,或许是太过突然,不觉多少恐惧,更多的只是茫然。
他快要死了吗?
姬瑶张开手,在她掌心,是白日吴青阳用作致歉的那两枚杏果。
残存灵力涌入杏果,飞快在其中烙刻下繁复咒文,体内仙骨因此发出悲鸣,其上裂痕愈深,似乎随时都会化作齑粉。
姬瑶一旦动用灵力,所要承受的来自天道的压力也就越大。
两枚杏果在黑暗中闪烁着莹莹灵光,随即浮空而起,落在了陈云起眼前。
“不想死,”姬瑶再次开口,她说得很慢,如今这副将要枯朽的躯壳,即便只是吐出几个字,也颇为艰难。“便吃。”
当日若非陈云起及时将她带回,长久暴露于日光之下,姬瑶或许已经神魂俱灭。所以今日,她还他一命。
只是陈云起看着浮在自己眼前的杏果,并未贸然抬手去接。
从亲眼看见姬瑶被日光灼伤那一刻,他就清楚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面对这般奇异情景也未表露出太多惊愕神情。
但他并不相信姬瑶。
他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如何相信她。
若从最险恶的角度揣测,或许他此时身体中的异状便是因她而起,再借此施恩于他。
但陈云起也知,他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值得姬瑶如此费心算计。
他抬手握住杏果,却并未当场吃下。
他还是心存疑虑。
陈云起吃与不吃,姬瑶并不在意。这一线生机,她已经给了他,是死是活,最终只在于他自己。
姬瑶阖上眼,像是睡了过去。
烛光映衬下,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似乎也多了些许暖意。
陈云起握紧手中杏果,良久,才掌着烛火回房。
他本以为经过白日种种,自己或许很难入眠,但躺上床榻后不久,便被黑暗拖拽着陷入混沌。
夜色渐深,孤月挂上树梢,月光从木窗洒落,床榻上,熟睡的陈云起忽然为体内剧痛惊醒。
丹田处的痛处来得太过猛烈,霎时间五脏六腑好像都落在了沸水之中,他额上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因为剧痛而显出几分狰狞。
陈云起死死咬着牙,强忍住剧痛侵袭,喉中尝到了腥甜味道,他用尽力气才没有惨叫出声。
那股外来的霸道灵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经过白日潜伏,在他丹田上已经留下数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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