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解官左右看了看，前后也看了看，“那当时冯多金离开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就说今儿除夕，想着伙房里头的肉食不够，他想进山林里摸摸去，看能不能逮个野鸡兔子啥的。”官差道，举起了手指了指，“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众人均朝官差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我，也是朝那个方向去找柴树的。”裴六娘这个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有点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顾冉心中一哂：真会演。
李解官看了她一眼，不语，转而问顾冉：“你呢？顾氏，当时你去了哪里？在哪儿遇见冯多金的？”
“李大人，请容我想一想。”
顾冉看裴六娘飞快地瞥了自己一眼，又垂下头去。
“是，我记得是从这儿寻过去的……”
“那你领我们过去。”
李解官让官差分头走，两个官差跟两个驿卒带着先走裴六娘，他跟两个官差两个驿卒带着顾冉后面出发，各自按照两人的路线走去两个方向。
顾冉没有作假，从自己记得的回忆路线带着众人，一直领到了那处矮坡。
瞧见那矮坡下的雪墙，顾冉马上回忆起来，那兔子窝还在，里头的兔子不知道还在不在，一会儿得找个时候将兔子给掏了。
当然，顾冉没有停下，也没有爬上矮坡，而是绕过矮坡，上去了一侧的林子。
“我就是在这里见着冯爷跟裴六娘的。”
顾冉才说完，那边裴六娘也带着众人在树林间穿过来：“我跟冯爷就停在那儿，然后见着了顾二娘。”
两队人汇合后，李解官的面色愈发阴沉起来。
“然后呢，你们见着冯多金往哪个方向去了？”
顾冉跟裴六娘均齐齐转身，指向了矮坡上的另一边林子。
李解官大步走到矮坡中线的位置，上下看了看，而后指挥官差一人看守一个囚犯，另外七个人，他让其中四个人往顾冉指的方向寻过去，他带着两人朝矮坡下的林子走了下去。
顾冉被官差勒令着走出了林子，也走到了矮坡上。
看着李解官跟两个差役走下了矮坡，边走边查看着周边的环境，顾冉抿了抿唇。
这李解官，倒是多疑得很。
下了矮坡，李解官他们就在林子里找了起来，一直找到之前冯多金尸首滚落到地方，开始用剑拨拉起面上厚厚的积雪，很快露出了尸首旁边倒败的树桩跟枯枝。
这么找下去，冯多金的尸首马上就要暴露了。
顾冉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
第17章
矮坡上，原本被雪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地面，出现了三双脚印，矮坡下的林子里，也出现了脚印跟划拉找物件的痕迹。
原本雪应该被掩藏起来的一切，如今又被掀开，即将呈现其真相。
顾冉心惊胆战，忍不住转头瞥了裴六娘一眼，发现她也咬着唇，面色阴郁。
“你，看什么看？”其中一个驿卒发现了顾冉的举动，这么喝了一句。
矮坡下的李解官跟其他两个差役听得声响，均朝矮坡上望了过来。
“我……”
顾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背后看守自己的差役推了一把，“给我老实一点。”
顾冉赶紧垂下头去，余光瞧见坡下时，愣了。
那原本积雪被翻开，应该在败树旁边的冯多金的尸首，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
顾冉心中又惊又喜，而后对身后的差役道：“官爷，这处坡上，寒风冷得紧，您能不能让罪妇到矮坡后头去候着？”
两位负责押解囚犯的差役，迎着凌冽的东风，也瑟缩起了身子，听顾冉一说，瞅了瞅矮坡后头，确实是个能挡风的好位置，大声朝坡下的李解官喊了几声，带着顾冉跟裴六娘翻下了矮坡。
“哎呀，确实，这里暖和多了。”
两个官差各站一边，顾冉跟裴六娘站到了中间，四个人都不由得搓起手来。
方才走动的时候还不察觉，这一停下来，就觉得冷得彻骨。
“他娘的冯多金，这时候上哪儿去了？怎么能不见人影呢？”
“这冯爷怎么净给咱们驿站添麻烦呢！”
顾冉听这一个官差一个驿卒发牢骚，搓手的当儿，忍住没去理会裴六娘，想的是一墙之隔里头的兔子窝。
先前她挖开的地方，又被积雪填满了。
一会儿，要怎么才能把兔子掏出来呢？
定是不能让官差晓得的，不然那兔子都归了他们，自己肯定一根毛都摸不上。
所以这事要在官差眼皮底下干得不知不觉，就得趁他们不注意。
这一次没逮着，以后怕是再没机会来这一处了。
时不再来，为了日后能偷偷吃肉，得好好珍惜。
顾冉绞尽脑汁想怎么着才能调开两个差役，瞧见裴六娘穿着羊毛毡靴的那双大脚时，更觉得难上加难。
对了，这一次不仅是得调开差役，还得避着裴六娘。
得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站到矮坡上虽然可以避风，但到底是户外，四周又是雪地，顾冉穿得单薄，身体的温度在冰冷的环境中慢慢下降。
不多时，顾冉很快就撑不住了，慢慢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
“官爷，冷。”
“冷也要起来。”
“官爷，是真的冷。”裴六娘也蹲了下去，同时哀求，“您让我们蹲一蹲，暖和了再起来。”
两个差役的脸也冻得发白，对视了一眼，干脆也蹲了下去。
“一会儿，就蹲一会儿，李大人回来之前得马上起来。”
“哎！谢过官爷。”
四个人蹲在矮坡上，搓着手呼着白气，等了不知道多久，顾冉忽而听到了一声异响，一开始以为听错了，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搓着的手停了下来：“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大人回来了？”
两位差役马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快速爬上矮坡，看了看四周，冲坡下喊：“没见到人啊！”
“是听错了？”另一个差役看了一眼顾冉，翻了个白眼。
“不是，真的，有脚步声，还有……”顾冉想起来自己过人耳目能力旁人是不知道的，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但耳朵里听到的脚步声很凌乱，而且还有蹄脚踏在雪地上追赶的声音。
应该是，动物。
身为符师，为了取得中阶符箓的符皮，在山林或秘境时，均会出手狩猎一些兽类，就为了剥制兽皮。
她听过四脚兽类在雪地上疾步奔跑的声音，所以此刻辨别出了人类的脚步声，以及四脚兽类的声音。
此时，有什么四脚兽类，会在雪地上追赶人的？
顾冉想起了麦大婶母女说过遇见的狼灾，脸色一变，不会是，有狼吧？
才这么想，林子里便响起了狼嗷声，顾冉心里一紧，旁边的裴六娘也慢慢站了起来。
另外那个差役也飞快地从矮坡上翻了下来，跟另一个差役齐齐抽出了腰间的配刀：“是狼！”
“他们遇见狼了！”
很快，矮坡上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顾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方才觉得发冷的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害怕，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
“救命啊！”
从矮坡上翻下了一个身影，两个身影。
而后，一匹狼追了上来，而后是两匹，三匹。
瞧见被狼撕咬追赶的同僚，看守囚犯的两个差役大吼着举刀砍了过去，因为猝不及防，倒是让他们一人一刀分别砍在了两条狼身上。
狼嗷更盛，龇着獠牙回头朝他们扑了过来。
得见有同僚帮忙的两个差役停了下来，返回来围捕这三条狼。
顾冉依然蹲在矮坡下，身子缩成了一团。
如果自己是修士，还能用灵力跟符箓帮得上忙，如今自己这具顾二娘的身子，病恹恹的手脚发软，又无寸铁在手，不添乱就好了。
那被狼冲击后为躲避而摔出来的官差倒在了她们跟前，而后马上起来抓着刀又冲了上去，接着，另一个瘦弱的身子挡在了顾冉跟前。
是裴六娘。
“一会儿要看到了空隙，咱们马上就跑。”她对顾冉说。
这个时候，官差自顾不暇，她们身为囚犯，只要逃回驿站就好了。
顾冉点点头，看着人与狼搏击，险象环生，再看裴六娘紧紧盯着场上，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这边，当即在厮杀狼叫声里头，转身飞快地扒着雪墙，挖出洞口后，猛然伸手探去。
可惜了她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却没抓到一只兔子。
她只能心里暗叹狡兔三窝果然名不虚传。
裴六娘边催促边道：“快，现在……”而后瞥了一眼顾冉，看她整个身子差点没瘫软在地，怔住了：“你怎么了？”
“脚，脚软了。”顾冉用半侧身子挡着自己伸进兔子窝里头的手，缩回来顺便在雪地上擦了擦。
“趁那些狼的注意力在差役身上，我们赶紧逃。”
“逃，往哪个方向逃？”顾冉使劲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问。
“绕道，回驿站！”
裴六娘说着，一把扯起顾冉，而后将她往矮坡上推。
这裴六娘力气颇大，不用自己爬，几乎一个人就将她举上了矮坡，在矮坡上还没站稳，裴六娘便跃了上来。
动作过于流畅，让她差点忘了这人跟她一样，脚上还戴着铁索的。
顾冉才要站起来，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跟四脚兽类地奔跑声。
后头还有狼？
是从，矮坡侧边那个方向来的？
果然，丛林间的雪地上，已经有人影朝这边掠了过来。
“裴六娘。”
逃已经来不及了。
顾冉瞧着坡下，一咬牙，将才站起来的崔六娘扑倒在地。
“你干什么？”
裴六娘吃惊，才这么问了一句，便听到了林子里传来的狼嗷，而后感觉身子被使劲一翻，自己就让顾二娘抱着朝坡下翻滚了下去。
她们其实继续在矮坡下蹲着还好，前头的狼只注意力在那四个差役身上，而后头追赶过来的狼只未必会被差役引到这边。
但她们在矮坡处，无遮无拦，狼只追过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她们。
狼，不仅仅只有一只。
官差怕是招惹了狼群，不下六只。
顾冉不知道那些狼只追过来发现她们时，会不会转而攻击她们，所以当机立断，要避开狼只。
逃是逃不动的，最好的选择，那就是躲到坡下去了。
于是，只能滚了。
顾冉原本还抱着裴六娘的，翻滚下坡的途中，裴六娘的手也揽住她的腰抱得紧紧的，大手下意识护着她的脑袋，直到滚落到坡下，躺在雪地上。
听见凌厉的狼嗷声，两人向上望过去，瞧见了一跃而过的狼影，才要松一口气的当儿，顾冉便听得坡下的林子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李大人。”
“有狼，在上面，袭击人。”
两人看真切来人，齐齐呼喊。
疾跑而回的李副官脸色发青，大步越过她们，带着两个官差迅速爬上陡坡，跃了下去。
听着传下来的哀嚎狼嗷，刀剑碰撞的声音，顾冉心中忐忑。
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停。
“我们，怎么办？”
裴六娘对方才顾冉急中生智避开狼只的举动，是佩服的，此时一反常态主动发问。
两人还抱着呢，顾冉赶紧松开裴六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晃悠悠站了起来，顺便瞅了一下原本冯多金尸首该在的地方，果然没了。
裴六娘亦同她一般，瞧了一眼那树桩旁边的枯枝败叶。
“先等等，或者，我们绕着这坡，从侧边走上去。”
等了一会儿，上面没有声音了，于是顾冉与裴六娘绕道走了上去。
怕有狼，她们不敢贸然出现，等唤了两声“官爷”“李大人”，得到回应后，才敢走回到矮坡下，见得雪地上一片狼藉。
血迹，毛发，还有砍落的冰凌跟枯枝。
以及，瘫倒在地的几只死去的狼。
至于李解官跟那些差役，均躺倒在矮坡下，重伤的痛苦呻*吟着，轻伤的草草包扎好自己的伤口，而后帮重伤的处理伤口。
看见她们来了，马上嚷：“你们逃哪儿去了？过来帮忙。”
顾冉默默不语，凑上去给差役们打下手。
裴六娘亦是如此。
身上咬伤最少，拎着酒囊喝了一口，喷洒在狼咬得露骨的伤口上，那受伤的官差嘴里咬着一只树枝，也龇牙咧嘴得表情狰狞，眼神发红。
李解官快速给他初步消毒后，才拿随身带着的伤药敷上，再将撕下的里衣布带给包扎上。
看动作，似是给人看伤多了，处理起来娴熟得很。
而且出来时的准备充足，随身居然还带着户外行走时可能用到的常备跌打伤药。
等将部下的伤口全部清理完了，整整一个酒囊的酒也没了，李解官才问：“你们怎么招惹上狼群的？”
“冯多金？”李解官一愣，而后明白过来，脸色愈发难看。
帮着给差役伤患包扎伤口的顾冉闻言手上一滞，又动起来。
“没错，我们在狼窝附近发现了冯爷的衣裳碎片，还有冯爷的配刀，可惜遇见了狼没来得及收拾，这种天儿，估计，人被狼早吃没了。”
所以，冯多金被踢下矮坡后，被狼叼走吃了？
而且恰好那狼窝从矮坡边侧，她们指的方向，估计那一侧下方连着矮坡下的林子。
不然无法解释冯多金的尸首为何没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但他的东西却被发现在狼窝附近。
顾冉心情颇为复杂，怕敏锐的李解官发现不对，也不敢去看裴六娘脸色如何。
“狼群在大雪天没地儿找吃的，但遇见了冯爷，结果……”解释的官差顿了顿，又道，“估计那狼群找到了一次食物，以为这边还有吃的，就将窝慢慢挪过来，今儿恰好遇上了我们进山，于是把我们也当做食物，追猎我们。”
“幸好李解官及时赶回来，救了我们。”
“草他娘的！冯爷找死也别连累我们啊！”
“要在除夕那日他不乱走，我们怎么还会两次进山，今日还害我们受伤，差点丢了性命。”受伤的差役纷纷呜咽起来。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没用。”李解官看看渐暗的天色，“处理好伤口，我们马上回驿站去。”
雪天日短夜长，有天光的时候很短，兼之来的时候人人四肢俱全，亦有力气，回去的时候，九个差役几乎都受了伤，四个轻伤，五个重伤，最严重的，是发现狼窝后，曾经与李解官对付过狼灾的两个官差。
当时亦是他们在后头拖住了狼只，让另两个驿卒回头报信求救的。
怎料狼只狡猾，见到嘴的口粮要逃，也追了过来。
两个官差肩膀跟腿上都被咬下了几块皮肉，血流不止，如今被李解官处理好，但也无法走动。
另外两个逃回来报信的驿卒，便是顾冉在矮坡下躲风时最初见着被狼撕咬的人，虽然后头有看守他们的差役帮忙，但也被咬伤了多处，其中一人的脚踝被咬断了筋，如今也无法行走。
至于轻伤，则是李解官以及他带去坡下的两个差役，以及负责看守她们的其中一个驿卒。
他们迅速返回后，替遭遇狼只的差役解围，并且杀掉五只狼，逃了一只，但也筋疲力尽。
故而返程变得极慢。
不能走动的人只能靠人背着走，可人手不足——全身完好的只有顾冉跟裴六娘，力气也不大，叫她们背人也不可能。
所以李解官虽然想要赶回驿站过夜，但实际上，大家都走得极慢。
最后勉强走到集合地点时，天就黑了下来。
今日，想要回驿站，是不可能了。
李解官在附近好不容易寻了个山洞，打算在外露营过一夜。
留下两个轻伤的差役看守人，又命令顾冉跟裴六娘帮忙照看伤员。
顾冉只能默默点头。
她们搭把手将重伤的差役安置在山洞里，山洞不算小，能容得下五个人，但他们人多，所以先将所有重伤的差役安排进去。
附近都是雪地，也找不到干草或者是秸秆铺地，只能够就这么将他们放到地面上去。
怕碰到他们的伤口，顾冉接触他们时都小心翼翼的。
外面两个轻伤的差役则早早的在山洞外面搂柴后烧起了篝火，山洞外头左右各一堆，山洞里头一堆，也不嫌废柴，先将山洞里头暖和起来再说。
因为是来山林里头寻人的，顾冉自然是没有带任何吃食，明面上也没有多余的吃食给她带。
至于差役，有一两个有带一些馒头饼子充饥的，都先给了重伤的差役。
至于喝的，也是如此。
顾冉没有带水，走了一天，渴得很。
可差役的水是不会给她喝的，他们除了优先照顾病重人士，还得节省着明日继续喝。
顾冉实在渴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抓一把树山枝丫堆积的积雪，润润喉咙。
她跟裴六娘就一起蹲在外头的篝火旁边，没有帐篷没有被衾，连厚的一件衣裳也没有，思忖着今天夜里头该怎么过。
而李解官早在找到山洞后，又走了一趟，将那死去的五只死狼搬到他做的木架子上拖了回来。
李解官动作迅速，一个来回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见他将死狼都给拖了过来，众人都很吃惊。
“李四，烤肉。”
“好咧。”李解官的副手，李四得令，赶紧与另一个官差忙了开来。
“你们两个，跟着我继续到附近搂柴，有多少搂多少。”李解官扬手。
顾冉与裴六娘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附近自然是没有柴树的，不然上一次就被她们发现砍倒了。
虽然今日一日没下雪，驿站外头积雪天天清扫，自然不厚，但到这荒山野岭没人理会的地方，尤其在地势高的地方，雪厚的足有一米。
地面上的柴火极少，最后李解官是将树上枯死的树枝统统全拿刀砍下来，扎成一捆捆的叫顾冉她们搬。
顾冉也乖乖照办。
如此，也搂了不少柴薪，而后放到之前李解官拉狼的架子上，拉了回去。
他们回去山洞时，山洞两边的篝火已经差不多熄灭了，山洞里头那堆倒是还燃烧着，照得洞里头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让人远远看着，就感觉得到一丝暖意。
洞口前面，李四跟另一个官差已经架好了木架子，将一匹狼剥皮后，用刀砍开几大块，插在木棍上烧了起来。
狼肉外一层已经烤得油津津的，滴到火堆上，燃起一朵朵明亮的火焰。
见到顾冉她们回来，李四赶紧过来帮忙，卸下了柴枝，又马上给火堆添了一些，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另一个官差则不时翻滚着树枝上的狼肉。
就顾冉所知，狼肉，在诸多肉类里，并不好吃，太柴。
如今没有其他焖煮炖的方法，将狼肉烧得烂烂的，并佐以其他调料，而是直接拿来用火烤，那滋味应该更不好吃了。
但，或许是饥肠辘辘之时，吃什么都是人间至美，更不用说，原主自入狱后，已经半年没吃过肉了。
顾冉将官差递给她的狼肉送进嘴里时，一口咬下去，热油跟汁水在口腔里崩裂溅出，鲜甜热乎，让她觉得美味无比。
狼肉竟没她想象中那般难吃。
也许是因为烤肉的官差手艺了得？还是狼肉烤得不老，所以很嫩？
山洞里头重伤的差役得了热乎的狼肉，亦是吃得开怀，连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一般，连呼好吃，再来一份。
狼只虽有五只，但是冬季找不到吃食的狼，一只其实也就四五十斤左右，除去毛发跟内脏骨架，约莫也就只有二十斤左右的肉。
可人有十一个人，并且九个都是饭量大的差役，又饿得慌，所以五只狼，最后都吃光了。
或许是受伤的人吃肉可以进补五脏六腑，驱寒取暖，对促进伤口痊愈亦大有裨益，所以李解官才将狼只给搬回来烤了给众人吃的。
混在其中，之前只能小口小口烤蛇肉吃的顾冉，这会儿也顾不得斯文，大口就吃，吃完还要，那官差看在共患难一场，也没因为她是囚犯就特殊对待少了她的那份肉，于是敞开肚皮，第一次在大盛朝吃肉吃了个痛快。
虽然没有掏到兔子，但能有幸吃上这么一顿肉，也算不错。
顾冉联想今日有惊无险的遭遇，喟叹着歇息一阵后，开始发愁今儿怎么过夜。
守夜不需要她们守夜的——她们是囚犯，李解官自动将她们排除在守夜人员外。
有火，亦不怕半夜有不怕死的兽类追上来，所以李解官与李四跟另一个官差轮值，让顾冉她们自己找个地儿过夜。
这大雪地，能怎么过夜？
看着厚厚的雪地，裴六娘一时束手无策，顾冉倒是想起来，自己第一世，跟工作室的人攀登雪山，一次来不及回营地，不得已在外头过夜时，保暖的诀窍，于是去找李解官索要配刀。
“刀，你要刀干嘛？”
“就，挖洞，保暖，好睡觉。”顾冉解释。
她要挖洞，没有冰斧跟冰铲，只能凑合用大刀。
李解官盯了顾冉半晌，顾冉毫不心虚地盯回去：“李大人，您也不想明儿见着我们两人冻死的尸首吧？”
李解官嘴角一抿，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找了一把配刀给她。
顾冉拿着刀在山洞附近寻找位置，最终在山洞右侧找到了一处低洼雪层却最厚的范围。
“顾二娘，你想干什么？”跟过来的裴六娘问。
“找地儿，睡觉。”
找准了位置后，顾冉回忆了一番，按照自己模模糊糊记得的经验，用刀在厚厚的雪地上挖了起来。
其实关于第一世的许多回忆，顾冉都记不起来了，但有一些难忘的体验，譬如雪山过夜，也还依稀地记得，到底第一第二世加起来，也不过拢共活了六十多岁左右。
对于现代人类的寿命来说，算是短命一些，总共也就只活了将将一辈子吧，对修士生涯来说，她还是个baby呢！
虽然这个山林雪地海拔不高，雪也没有高原雪山的那般厚，但她们仅仅需要一个地儿对付过一晚的时间，不需要考虑可以蹲坐的高度雪房子，勉强挖个躺人的雪洞，就如雪地狼只那般挖个主要用于保暖的坑洞那样，应该也可行。
比划好大小后，用刀从地面往下开始挖坑，雪层不厚，那挖的坑也不需要太深，约莫估计十五寸，约莫一只手臂长的高度，上面还要留一层当做雪洞外壁。
等往下挖了可以让顾冉蹲进去的大小后，她跳了下去，举刀往前推进。
除了外面一层散雪层，雪地下面的雪层都变得硬硬的，难挖得很。
“顾二娘，我来吧！”裴六娘看了顾冉半天，隐约知道了她的意思，伸手，拉住了她。
此时一顿劳作，顾冉浑身热了起来，呼吸急促，她才将挖出来的散雪刨到出口推倒，看裴六娘看她的表情缓和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凉薄的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
大概是有了今日这一遭，自己完全坐实了裴六娘共犯这个事实，日后便是举报揭发，她也逃不了严厉的惩罚，让裴六娘心里笃定她是同谋，不会损人又不利己了。
顾冉累了，也不推辞，将那把大刀递到了裴六娘，自己爬出了雪坑，让裴六娘跳下去继续往前边挖雪边推进，自己则在一边不时指点，同时将挖出来的雪块雪沫全波刨出洞口，并在五寸左右的地方堆砌起来。
等雪积累多了，能在洞口形成一堵小墙，也能拿来挡风挡雪。
换了裴六娘，那速度果然快多了。
顾冉趴下去看裴六娘毫不费劲的挖雪，再联系之前见她拧断人的脖子利索颇有力度，后来单凭双手就将自己举上矮坡，悟了。
那时候她就猜这裴六娘力气不小，没想到她力气大得出乎意料。
很好，这么一来，雪洞应该很快能挖好了。
她们这边的动静也招来了官差的注意，李四走过来，看了看即将成型的雪洞，惊奇：“这是什么？”
“禀官爷，是我们过夜的地儿。”顾冉边将洞里的雪刨出来，边应。
李四蹲下去，抻长脖子朝洞里头瞧了瞧，好奇：“这坑，怎么用？”
“睡进去，这么用。”
“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李四搔了搔头，又打量了一会儿，搔着头走开，回到山洞前的篝火旁蹲下，嘀嘀咕咕的，顾冉没理会。
没有山洞，没有帐篷，为了夜里头能御寒过夜，这挖出来的雪洞不躺也得躺。
保暖的原理之一，在于将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留住。
雪洞狭小，躺进去后，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大部分能保留在洞里头，自然暖和了。
最后，雪洞挖好了，外头小小一堵的雪墙也砌好了，裴六娘爬上来后，顾冉接过那配刀，走到篝火那一头找李解官。
“李大人，我们睡洞里头，但怕睡着的时候洞塌了，这把刀能借我们一宿吗？”
睡雪洞，能挖雪的工具不能少，以防万一。
李解官瞥了一眼她们挖出来的雪洞，没吭声。
顾冉于是拎着刀又回到雪洞里，把刀放在洞口一侧，随身可及的地方，然后先坐下去，脱了湿掉的棉布鞋，竖着放在外壁吹风晾着，正打算边躺边往下腾身子，看裴六娘还在外头蹲着，招呼她：“你还留在外头干嘛？不打算睡了？”
裴六娘一愣，也抻长脖子看着洞口露出的那张脸：“你，让我进去睡？”
“这洞你挖的，你不睡？”顾冉奇怪。
裴六娘抿抿嘴，抬头望了望黑茫茫雪茫茫的山林，掠过篝火那处扫过来的视线，略一思忖，如顾冉那般，也跳了下去。
顾冉早将身子平躺下去了。
她试着舒展了一下身子，又呼吸了几息，还行，不会有窒息跟压迫感，至于保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