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 by湘也
湘也  发于:202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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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粗略吃完馍馍,一行人就又继续上路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李解官让一行人加快了步伐,总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抵达了随县外头的一个小村落——小沟村。
这个时候顾冉才知晓,李解官是个老手了,从郑州押送流放的人犯,走这条路线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冬季时候也走过,对这边的路况熟悉得很。
对于路程耽搁了多少,要多少时日内抵达何处,都心里有数,故而也知晓年节后这个时候从青驿出发,未能抵达随县,那可以先在随县城外的这个小沟村住一晚,明日才继续上路。
小沟村的村民见着李解官,都笑逐颜开的。
既是走过不下一次这条路线的,自然跟这村里的村民都打过交道。
而村民们能在给人犯张罗住处口粮时赚到钱银,也颇欢迎他们前来投宿。
果然,官差们很快跟村民们借到了厢房。
顾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排男囚犯的,她们女囚犯是被安排进一户人家的同一个厢房里头。
说是厢房,其实里头就几张床板拼在一起,估计考虑到冬季天寒,还给铺了薄薄的一层秸秆,至于其他东西,除了一个角落里头的一个恭桶,没了。
真就单纯过夜用的。
等官差给他们解了手上的铁链,顾冉便去找回自己的行囊,解了绳子,掉出来自己烘干的那双旧棉鞋,而后再将稻草席铺到自己看中的床板上,而后再拿起了那张薄被衾——第一次在监牢外头过夜,也不知道能不能跟这户人家借个火笼或炭盆,所以四个人打算凑一起挨着睡,好挤油保暖。
裴六娘因为要解木枷,是最后一个去拿行李的,也是最后一个选床板的。
麦大婶母女都还对裴六娘颇为忌惮,身为共犯,又得了好处,顾冉当仁不让地当做挡板睡在中间,隔开两母女与裴六娘。
裴六娘见着自己的床位,亦未有说什么,默默放下了行囊。
等她们安顿下来后,就有官差过来叫她们领干粮,而她们投宿的这户人家的当家妇人也过来瞅了两眼她们:“那啥,你们需要什么要我帮忙张罗的?”
顾冉一愣,而后看向了麦大婶。
“哎,那个,你家吃食啥价位啊?”麦大婶老练地问起了价钱。
“比咱村其他人家的都便宜多了,而且今晚儿咱家吃的,还是年节时候才有的大菜,你们在外头可吃不到。”
而妇人所谓的大菜,便是肉菜饺子。
一份八个饺子三十文钱,贵得很,可是胜在还送一碗骨头汤。
这一日下来吃的都是冷馍馍,如今实在想吃些热食,麦大婶咬咬牙,买了一份,跟女儿分着吃,不够再去官差那儿领。
至于顾冉,也买了一份,而裴六娘买了三份。
而后这家妇人一下就赚了一百四十文钱。
这就是这些小沟村人喜欢他们这些被押送的流放犯到他们地头借宿的原因——犯人在村里过夜,可以跟官差收住宿费,犯人想额外吃点什么要他们张罗,自然就得付出相应的银子了。
嫌贵可以不买,但粗茶淡饭都算不上的口粮吃多了,往往许多手里头捏着钱银的犯人还是想吃一口好的。
毕竟,能吃到好东西的时候不多,错过了这一次,未必还有下一次。
顾冉也是这么想的,这可算是她穿过来后首次花钱银买吃食——在监牢里头可不敢跟窦婆子提。
如今有官差在,身边又多了同为人犯的共犯,听说有肉菜饺子,登时嘴馋了。
等将肉菜饺子吃到嘴里,她才发现那肉菜饺子的馅其实主要都是菘菜,但被妇人归类为肉菜,据说是因为加了些熬过油的板油渣渣,咬开也看不出来,估计都跺得粉身碎骨了,尝起来味道还算不错,起码盐味是放够了。
至于那碗送的骨头汤,就是清水吧,勺一勺见得到萝卜丝,但没有一点儿肉沫跟油水,估计是用不知道翻煮了多少次的骨头熬的,但萝卜味浓得很。
菘菜,萝卜,都是年节期间能长时间存放又最常见的素菜,在农户家里头见着并不奇怪。
看在难得在外头吃上热食的份上,顾冉也不能说不满意。
吃完后那妇人来收铜钱的时候,还继续推销:“明儿你们一早就要走了是吧?咱们明儿早饭蒸包子,也给配一份骨头汤,你们要不要买啊?”
包子?顾冉登时口齿生津。
“肉包还是素菜包?”
“素菜包,你们想吃肉包,可以是可以,不过得另外加钱。”
一个素菜包子五文钱,一个肉包十文钱。
顾冉记得,好像平时儿一个素菜包子才要两文钱,一个肉包也就四文钱。
看她们包饺子那馅里头的见不着一星半点油渣子也叫肉菜饺子的做法,估计那肉包里头也是没啥料的,所以顾冉没要肉包,而是要了十五个素菜包。
这些天那素菜包子估计放久了也不会坏,所以她决定买多几个,在路途上换换口味。
跟她同样秉着改善胃口的想法,裴六娘竟然一气给买了五十个。
那麦大婶一气给买了三十个顾冉也没觉得吃惊,毕竟她是连自己汉子跟儿子的份都算上了,但裴六娘一个娘子家家的,居然要这么多?
顾冉回头想了想,似乎平时裴六娘的饭量都比她们大,就像刚才,她也一口气吃完了三份饺子。
吃得多,莫非是正在长身子骨的时候?
看这家妇人收了钱银正要满意地离去,顾冉叫住了她:“这位大婶,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妇人站定了,其他三人也看向了她。
“什么忙?”

其次,她还想跟妇人买些必备的用具,例如竹筒,木碗等等。
根据原主前半段流放之路的经验,今儿夜里头宿在了村子里,明儿便是路过县城,那押解官为了赶路,也不会带他们进城,所以,想去随县置办东西是不可能的。
恰好这家妇人都跟她们做开生意了,不如就找她交易算了,还省下了找官差特意跑一趟帮她们在县城里头买而要给的小费。
“棉被?可别想了,我家里自个儿盖的都不是棉被,上哪儿去给你们找?”妇人摇头,“至多给你们弄个火盆烤火吧?”
“别家也没有吗?”
“别家?咱们村子里头,最富的村长家,也盖不起棉被,就葛麻套芦花。”
行吧,顾冉放弃了,只得找妇人租用一个火盆烧炭烤火,按人头算,租用费用一人两文钱,额外的碎炭也得要两文钱,一人便又去了四文钱。
顾冉看看左右囚衣里头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或袄子,唯独自己还是囚衣里头套件複衣,穿得最单薄了。
“大嫂您能不能给我找……”顾冉想问这位妇人买袄子,可一想到她说小沟村里头最有钱银的村长家也盖不上棉被,估计袄子也是极少的,于是转口问:“大嫂我想跟您买件厚实一些的衣裳,成不成?”
在外头雪地跋涉,虽说持续走动不怕冷,可夜里头麻烦,万一哪日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旮旯得在雪林子里露营的话,总不能老是挖雪洞吧?
一来未必借得到工具,二来露营的地儿未必就适合挖雪洞。
所以还是自己多找几件衣裳,等到夜里头拿出来当被子加盖一层来得保险。
虽说跟这位妇人买衣裳不便宜,可,比起受冻后的身子损伤,以及发寒患病后无处看诊的难受,这个时候花这笔钱银却是划算的,所以顾冉不介意再掏点钱银出来。
“厚实的衣裳?咱家里头没有多余的给你了。”
“那,您能帮我问问村里头的其他人家吗?”顾冉提醒,“就,那村长家,也没有?”
“去村长家?这大雪天的,外头这么冷!”妇人不情不愿地看了顾冉一眼,“这位大姑娘,你忍心让我这个主人家出去受苦啊?”
得咧,就是要银子吧!她给还不成吗?
“劳烦你跑一趟,我给你十文钱的跑腿费,行吗?”
“行吧,我勉为其难给你跑一趟。”
于是,顾冉这一日在小沟村花一百多文钱得到了统共以下的物件:
一件六成新的麻衣,八十文钱。
一个拿来装水的竹筒,五文钱。
一个木碗加一双筷子,十二文钱。
一袋子碎炭:十五文钱。
其实碎炭她有,不过是偷偷在驿站拿的,放在了工作间里头,但不好拿来用,所以这一袋子碎炭是打算给麦大婶他们过一下明眼,日后要露宿在外头时,拿来烤火用也不致于让她们生出“哪儿来的”疑心。
本来还想找这妇人要些味道过得去的另一些干粮,无奈妇人说如今过冬期间,家里头储存的食物也不多,等开春还有些时日,得留着给自家,不卖,于是只得作罢。
这日之后,顾冉的所有物算是增多了一些,囊括进工作间里的东西,除了火笼跟碎炭,一些绳索,另外就是当初窦婆子离开前给她的一些吃食,不过也吃了不少,剩得不多。
到底是冬天儿,身体需要吃得多,所以这些天的后半夜,确定其他三人都睡着之后,顾冉偷偷进工作间给自己加餐,那包子跟窝窝头都吃没了。
所以到今天为止,工作间里头也就剩下一点儿咸菜,跟一小包盐巴。
但另外还有顾冉最大的一点口粮。
那只在野外捡到的兔子。
那日捡回来后就没找到机会烹制,而烤兔子不像烤蛇肉,麻烦,去皮剥骨外,还得拿炊具来盛——火笼太小,炭火不足,用树枝叉着烤也烤不熟。
所以连夜以来,顾冉也只能望兔兴叹,只能等日后找个借口,好光明正大地在众人眼皮底下烤着吃了。
等这家妇人搬了火盆过来后,关上门,屋里头渐渐暖和起来。
顾冉将弄湿的棉鞋跟袜子晾到火盆旁边烤上——那火盆一圈都是她们的棉鞋袜子,而后将新买到的麻衣往薄被上一盖,就要躺下去就寝,见到睡里头的麦大婶起身将房里头那扇窗口关得死死的,赶紧提醒:“麦大婶,全关死了不行,至少得留一条缝。”
“为啥啊?”
麦大婶不解,裴六娘也朝她看了过去。
顾冉看了看火盆:“咱们烧着炭呢,门窗都关了,不通风,容易出事。”
“能出啥事呢?火又不大,不会烧房子的。”
“不是烧房子的问题。”顾冉自然不能解释说房里头密不透风,怕二氧化碳中毒,“就留一条缝,等外头新鲜的气息流进来,屋里头才安全。”
“流进来的也就只有冷气吧,哪来的啥气新鲜不新鲜的?”麦大婶不信。
“麦大婶,我……我在家里头就这么留缝过夜的,是我家阿娘教的,你当做我习惯了,迁就一下行不行?”顾冉哀求,“不留一条缝我睡着感觉都不舒服。”
“行行行。”麦大婶说着,将窗子真给拉开了一些,“这样,行了吗?”
顾冉点点头。
“惯得你,什么大户人家的臭毛病。”麦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回到床板上,跟麦香挨一起躺下了。
麦大婶睡最里头,她旁边靠着的是麦香,麦香过来就是顾冉了。
裴六娘睡最外头,对着门口。
这样,睡在中间的两人应该最暖和,不过顾冉有经验,这裴六娘虽然身子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其实身子好得很,火力十足,所以挨着裴六娘睡,等于旁边多了一个暖炉,好得很。
亏得麦大婶母女对裴六娘有忌心,不然发现这等秘密,指不定裴六娘会受她们欢迎。
所以顾冉躺下去时,还特意朝裴六娘那头挪了挪,靠热源更近一些,睡得更舒服。
大概是徒步了一宿充分运动过后带来的疲劳所致,顾冉这一夜睡得好极了,自然没有发现,半夜里头,瞅着自己紧挨着就差抱着胳膊的裴六娘,脸色晦暗难辨。
自从找到冯多金的尸首,洗清嫌疑后,他没了初时想灭口的紧迫感,对这顾二娘,是太好相与了些,几日下来是全然没了界限感。
他看她这态度,不像是慑于武力之下勉强为之的共犯,倒是越来越像搭伙上路的姐妹了。
要知道,洗清嫌疑后,杀了她,这世上就没人知晓冯多金死于自己之手,她应该更忌惮才是。
是以为自己不会动手的缘故?
裴六娘嗅了嗅她身上传来的气息,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难得遇上一个当真会包庇自己的共犯,对她印象亦是不差。
再说他还得蛰伏起来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他找到目标之前,让她多活些时日,也不是不可以。

次日醒来,她们就要马上收拾行囊铺盖,院子外头早有官差让集合启程上路。
官差负责人犯一日两顿,可不包括早食。
顾冉以最快的速度先喝了一碗骨头汤,又用竹筒装了热水,而后拿过妇人给做的素菜包子,马上先啃了一个,手里揣一个,而后将余下的都包了起来,连同行囊铺盖一起放到了驴车上。
等官差将自己双手铐上的当儿,顾冉早吃完两个素菜包子了。
那素菜也是拿晚菘包的,面皮厚实得很,里头还有没揉开的面疙瘩,吃了总比空肚子上路要好。
裴六娘是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后,才让官差给上了木枷,至于另一个缀在队伍后面的重犯麦大伯,早套上木枷了,不过有麦大婶一口一口给他喂着吃呢!
“阿娘,这包子好吃。”同样揣着包子大口大口吃着的麦冬吃得眯起了原本就狭小的一双眼睛,表情极为享受,“咱好久没吃过热乎的包子了。”
“可不是,没想到今日咱们还能吃得上包子。”麦大伯也感叹,而后又伤感起来,“可惜了麦五!”
麦五,据说是跟他们一个村的,也因为参与两个村的械斗伤了人,被抓后判了流放,上路后身子吃不消,原本就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在昨儿夜里头冻死了。
就像顾冉若是没有及时穿过来,原主也就是另一个麦五的模板。
麦大婶一家子提到麦五,都沉默了。
麦大伯吃了两个包子后,麦大婶再喂他,他摇摇头,用眼神去瞅他们前头一个红着眼睛的小伙儿。
那是老五的弟弟,麦六。
麦大婶撇撇嘴,但还是伸长胳膊去碰了碰麦六。
麦六没了哥,正伤心着呢,见到麦大婶递过来的包子,登时破涕为笑,而后赶紧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连哭都忘记了。
这一日启程,走了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随县。
不算原主的记忆,顾冉是第一次用自己的一双眼睛看来到这个大盛朝后的县城,据说是个中县,外头跟她做修士的那个时间里的城府差不多,高耸的城墙,有官兵把守的城门。
如她所推测的那般,李解官没有带着他们进城,而只让他们在城外歇息,只是带着从青驿跟过来的两个驿卒进城,去找官衙备案,得到官衙方面的许可,又带上临时充当押解官差的驿卒,以及通关文书回来后,他们这群犯人才借道随县,从北城门进,而后自南城门出。
如今尚在年节,亦是老百姓们猫冬期间,所以进入随县后,没有摊贩,没有开门的商铺,行人寥寥,他们也就匆匆一瞥而过,很快就抵达了南城门,给守门的护卫看过文书后,就继续进入了雪地枯林。
自随县一路南下,便再少见着城池,便连村落也很少见。
几个夜晚,没能找到可以借宿的地儿时,就不得不在雪地上过夜。
这个时候就考验诸位人犯挨冻的体能跟携带的保暖用具了。
能让官差统一安排住宿时,人犯分男女囚,到户外扎营了,因为官府提供给人犯的帐篷就三顶,眼下十七个人,一个帐篷至少得住五个人,但四个女囚肯定就用去了一顶帐篷,所以余下十三个男囚得六人住一顶,七人挤一顶。
但也有早早考虑到流放路途中露营的情况,有条件的人家专门给备上油布顶篷的,平时如同普遍,折叠起来就是,等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展开,用竹子一撑就是帐篷了。
在这行人犯里头,就有这么一位自带了帐篷的富贵人家许郎君,不过他没有自己带帐篷,而是有并非流放却也一路在后头的奴婢随身携带的,他走到哪儿,后头奴婢就跟到哪儿。
而许郎君带的帐篷宽敞,带着路上对他多有照顾的三个囚犯一同住进自个儿的帐篷里头,男囚那边的帐篷一下就够用了。
顾冉从原主记忆里就知晓,这并非个例。
因为原主的夫家,秦相爷死谏后,因顾忌秦府被卷进逆谋大案,许多平时与秦府有来往的人家都断绝了来往,但亦有几个秦相爷门下的学生暗中给官差打点过,秦府一家在流放路上虽然辛苦,但比起其他人犯的处境,却轻松多了。
至于原主为何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因不过是身为庶子之媳,原本在秦府就不受重视,又因为不过是侯府收养的义女,看不起原主的身份。
再加上原主性子做惯了侯府贵女,身份大变后性子一时没能转变过来,既跋扈嚣张又拧巴纠结,自是在秦府众人中不讨好,种种原因施加下,原主就被秦府女眷一行人所厌弃不已。
这个时候,顾冉躺在四个女囚共同住进的帐篷里头,绝对没有想到,不久后,她新加入的这一行流放队列,还能追赶上应该早就走在前头的秦家人。
在跋涉了七八日后,她们抵达了另一片辖区的山林,按照李解官走过的路线,打算越过几座崇山雪岭时,停下了脚步。
原因,便是在队列最末,顾冉也瞧见了。
前头有一大片雪山,崩塌了半边山,露出了黝黑的山壁崖时。
雪崩了?
顾冉马上反应过来,若是雪崩了,那山岭附近就危险了,可能通路也被堵断,最好不要贸然过去。
李解官果然叫队伍停了下来,而后先叫李四呆在原地不动,自己带了一个官差前去探路了。
“哎呀,这雪山,竟然倒了,怎么倒的?”麦大婶也吓了一跳,直嚷嚷。
“是天气变暖和了?”
“哪里暖和了?一月都没结束,还冷得很呢!”
“今儿好像是元宵日呢,阿娘,咱们一家子,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过元宵呢!”麦冬道,“不知道今天夜里头的月亮好不好看?”
“哎,你管那月亮好不好看,惦记这个,还不如想想今晚儿咱们睡哪儿,官差大人能不能开恩给咱们吃点好的。”
顾冉听麦大婶一家子嚷嚷,原本正瞥着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雪色山岭,听到说迟点好的,也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双唇。
连日来只管赶路,途中均未有停留,若是今日不能继续前行,李解官又不改道的话,怕是得在这附近盘亘几日了。
果然,等李解官探明路况回来后,就让他们整队稍息,叫李四看管着他们后,又带了两个官差进了雪林里头。
“李大人这是干啥去?”
“前头有一队押送犯人的官差,他们已经在这儿停留两日了,据说就是他们路过的时候遇上雪崩的,死了不少官吏,李解官找咱们的人过去帮忙呢!”
李四跟留下的官差解释完,又对着一群人犯喊,“小心跟上,咱们往这头走。”
顾冉跟着队伍进了前头的林子,没走多远,便见着几顶帐篷安置在雪地上,还有生起的几堆篝火,旁边有穿着囚衣跟皂衣的人不时走动,间或传来哭叫呻*吟。
这些,便是李解官方才说的,遇上雪崩的那队官差跟流放犯。
初时顾冉还不知道这就是原主原本儿所在的流放队列,到底不是原主,即便在记忆里见过秦家人,可没亲眼见过,遇上真人她也不大认得出来。
直到李四代表李解官跟负责的官差打完招呼,让他们就地扎营的时候,四个女囚犯选了位置拿出帐篷来时,旁边篝火堆儿前煎熬着什么药材的一个娘子看着顾冉吃惊得脸色发白:“你,你是顾家二娘?”
顾冉没曾想还有别队流放的女囚会认出自己,接着马上意识到,同样被流放,又认识原主的,怕不是秦家的人?
再在原主记忆里找了找,将这娘子跟名字对上号了:“你是秦三娘?”
秦三娘脸色登时一变,顾不得看火,起身便往其中一个帐篷跑过去,途中还因为脚上栓着的铁链摔了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雪地上,还边跑边急吼吼道:“阿兄,阿兄,那顾二娘真的没死,她追上来了。”

秦家三娘秦珊, 为原主的夫君同母所出。
本来?该唤原主一声嫂子的,无奈秦三跟秦府其他主子一般,都看不起?原主,认为原主配不上自家阿兄, 觉得他应该娶个上得台面, 真正的名门?贵女, 所以从来只颐气指使地叫原主顾二娘而不承认是大嫂。
要讲门?当户对, 也不想想,真算起?来?,他秦四郎也不过就是个姨娘生的, 真正的名门贵女怎么可能嫁一个庶子?
更何?况现在, 都是被流放的人了, 还能?有谁看得起这秦家?
“她们是你夫家的人啊?”
站在顾冉身边撑开营篷的麦大婶问,裴六娘跟麦香也看了过来?,顾冉无可奈何?地笑笑:“什么夫家?分明是把我抛下在驿站的仇人。”
可不是,原主好歹也算是秦家的女眷, 既是受秦氏家难牵连被流放, 看平日里他们对待原主的态度,不奢望互相扶持,那也别雪上加霜吧?
原主生病了你们不护着人不闻不问也就算了, 可抛下人时,还将本该属于原主的包袱被褥等等物什都给搜刮去,这脸皮可真厚了。
原主最后剩下一口气, 到最后是生生被她们这种无耻行?径气死的。
秦三娘如?今见着还活着的她, 知道慌张, 就对了。
心虚嘛!
她如?今可是指认她们犯下强盗行?径的证人,顾冉心里冷哼。
以为本该死了的人却?没有死, 平日里头说着身份有别礼义廉耻的什么相府贵妇,却?暗地里抢身份低贱的贫家女的东西,日后要被她说出去,这脸可丢大了。
顾冉就没打?算给秦府女眷一丁点儿?脸色看。
没一会?儿?,秦三娘去而复返,跟她一起?找过来?的,正是原主的夫婿秦四爷秦知恺。
在原主记忆里,秦知恺是个相貌堂堂,自诩风雅的人,算是秦府几位郎君中文采见长的人,若不是秦相忽然出事,还打?算下场科举,以考入仕。
对于有才能?但身份尴尬的庶子来?说,这亦不失为一条阳光道。
因如?此,当初宁远侯府替原主说与这秦知恺时,原主亦心悦此人,顺利结亲。
但也正因为如?此,秦知恺才以为自己将来?终有出头日,配宁远侯府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女,太委屈自己了。
虽囿于秦府要与宁远侯府联姻结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可婚后对原主冷淡得很,甚至纵容自家姨娘跟小妹刁难原主,对于原主对秦府遭到的磋磨,更是冷眼旁观,亦是让原主愈发郁郁寡欢的头号魁首。
在顾冉看来?,秦知恺无论有多少才华,这人就是个没骨气的。
若当真深信自己能?科举入仕,将来?亦能?与自家爹一样入朝为相,为何?还忍气吞声顺从?家中安排,娶一个自己认为不配的娘子呢?自身条件那般好,硬气一些不好吗?
等将来?科考夺魁,入朝为官,同为秦家子,秦相总不可能?不帮扶这么一个现成的好帮手?吧?届时他以状元之身,想娶哪家姑娘不是娶?
秦知恺不够硬气,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口上说的、世?人传的,他那满腹经?纶绝艳惊才,是虚的。
其?中水分含量有多大,当真下场科考,一试便?知。
可惜,秦相出事了,所以秦知恺是否当真真材实料,只能?另说了,目前只说秦知恺见着顾冉,并未多见惊色,倒是带了满脸焦虑。
想来?也是,那青驿驿长应该已经?派人通知过陈解官她尚活着的事,陈解官既然知道,那秦家几口人也自然知道了。
“赶上来?了便?好,你给我回来?伺候祖母去。”秦知恺对顾冉轻呵道。
一听这话,顾冉心里头就来?气了。
原主可就是被这秦知恺口里的祖母默许之下,最后被秦家大太太二奶奶等女眷抢走袄子被子的。
而当时身为原主的夫君,秦知恺在原主患病后,什么都没有为原主做过,权当是个死人,哦,对,离开青驿后就已经?以为原主必死无疑了。
如?今一见面,没有半点愧疚之心,马上就叫原主去伺候那秦家老太太?
好一个郎心似铁道貌岸然的秦家郎君。
“不去。”
“不去?你这什么态度?”秦知恺被当众拂了面子,脸色晦暗得很,“顾氏,你以为这是哪儿??胆敢闹什么性子?”
“我可不是闹性子,我这叫正常反应。”顾冉冷嗤,“你们秦家丢下我在驿站送死,还想我伺候你家老太太?你是痴心妄想。”
“你……”秦知恺脸色一白,而后涨红,“顾二娘,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身为人妇,身为人媳,你胆敢对夫君无礼?对长辈不孝?”
“是又如?何??”顾冉站了起?来?,在秦知恺跟前靠近一站,“我不愿意伺候人,你秦知恺莫非还能?强迫我不成?”
秦知恺看着顾冉咄咄逼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这泼妇,大胆!”
“再大胆,也没你们秦家草菅人命来?得厉害。”
原主已经?死了,一半的死因就是被逼的,他们秦家就是加害原主的半个真凶。
虽然说自己是顶着原主的身份,可自己穿过来?前,原主就没命活了,可以说,原主生前的一切人际关系,都跟自己毫无瓜葛的。
若原主的家眷亲人对原主好,也对穿过来?的自己好,她客客气气可以意思着照顾一下,但说什么收拾烂摊子,譬如?说上要赡养双祖爹娘到老,下要伺候夫君跟便?宜崽子什么的,那就得看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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