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矜持一点—— by鹿宜
鹿宜  发于:2024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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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打开,高大瘦削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下车。
伞沿微抬,露出一张斯文淡漠的脸。
修长冷润的手指握着伞柄,衬衫微微向上缩起,露出一段清健的腕子。踏过淅沥的水湾,车灯的双闪映照着他冷峻幽深的面孔。
陈时序黑沉的眸光却没有偏离一分,只是聚在站在餐厅前的女人身上。
梁梦因呼吸一滞,被那幽然的视线凝住呼吸,高跟鞋微微向后挪动了一步。
很小的一步。
一时恍神,这个场景似乎在几年前也曾发生过。
同学聚会散场时,她给他拨去电话,借着酒劲说了一通长篇大论。陈时序没有不耐烦,只是一遍又一遍问:你在哪里?
梁梦因说不出所以然,声音隐隐带了点哭腔,电话那端的男人忽然呼吸一滞。
后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他的。她只记得,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时序撑着一把大伞,额角泌着热汗,可是他一句重话没有说,只是将伞偏向她。
她突然想起,那时候的陈时序也才刚刚进入嘉驰,被几个老股东逼得几乎没有时间回家。
柠檬水的苦涩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晕眩迷蒙的头脑清明了一瞬,重回京城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在此刻轰然顶开那道枷锁。
灭顶般的空白。
“哥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以后我可以经常找你吗?”
“陈时序,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己的辨别力和决断力,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既然你都不喜欢,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哥哥……”
“梁梦因。”所有虚妄被清越的男声打断。
梁梦因唇线抿直,面色隐隐发白。
皮鞋踩过餐厅前的红毯,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黑伞下,是他淡漠矜傲的眼神,仿佛遥不可及。
可他向她走来,灼热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定在她身上。很难忽视的目光,像粗粝的砂石不断摩挲着最柔弱细腻的肌肤,挑拨着那杂乱的心绪。
“回家了。”他说。
她没带伞,他是知道的。
梁梦因好像忽然就明白了那辆车子一直停在那里的原因。
黑伞压下,遮住绵绵雨帘,同时也掩住了她娇小纤盈的身影。
双臂相接,她的手臂蹭过他的西装袖子,她低眸看去,崩开的袖口依然敞着,但那道红痕却已经被腕表挡住。
陈时序另外半边袖子湿了,梁梦因是知道的,从看到那只倾向她的伞柄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副驾驶门打开,梁梦因先坐进车子里。冷气已经关了,温度不算低,但对于雨天来说,刚刚好。
面颊微微发烫,大概是红酒的作用。
陈时序走向车子另一侧,轻灵悦耳的女声突然透过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传进耳中。陈时序握着伞的手指微微缩紧,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遥遥眺了一眼过来。
淡然冷禁。
她说:“哥哥,我的裙子脏了。”
车门关上,凉意隔绝。
绯色的面颊下是红润的菱唇,梁梦因酒量一直不好,喝一点就上脸。她肤色偏白,面上的两朵霞云衬得她格外娇艳明丽。
怕他没听清,她手指在白色的裙摆上点了点:“红酒撒了,裙子也脏了。”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逼仄的车厢里被红酒的余味充斥,醇香绵长。
陈时序:“你怎么每次相亲都和红酒过不去?”
梁梦因睁大了眼,水光潋滟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还凶我?我的裙子脏了,你居然还凶我。”
刚穿了一次的白裙就被红酒晕染上痕迹,这个时候陈时序居然还在提相亲。
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剔透的明眸无声地控诉着他。
陈时序看着她的双眼逐渐迷蒙,瞳底缓缓覆上深色,耳边还是她委委屈屈的嘟囔,他心下一片柔软。
她是真的醉了。
西装脱下,盖在她被弄脏的裙摆上:“好了,现在看不见了。”
晶莹的眸子转了一圈,她鼓了嘴,吐出四个字:“掩耳盗铃!”
梁梦因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红酒的后劲上来,面前的人影也逐渐分裂,从一个变成两个,又重新融为一体。
闭了闭眼,只觉得潮湿一片,手心是潮湿的,腿上贴着那件西装也是潮湿的。
“都湿了。”是刚刚将伞倾倒至她那侧时被雨打湿的。
“只盖一会儿。”
他探身过去,正欲拉下安全带。恰时,梁梦因睁开了眼睛,水雾弥漫的眼睛,轻轻地眨动,卷翘的长睫如蝶翼,扇动着细微的风,仿佛拂至他的颊面上。
喝了点酒,梁梦因连反应都变得迟钝。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两人此时亲近的距离,红唇微启:“连个干净的衣服都不舍得给我。”
旖旎气氛瞬间消散,陈时序面无表情地将安全带帮她扣好。
薄唇勾起浅淡的弧度:“那我衣服是因为谁湿的?”
梁梦因这时是听不得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和她宣战,可她头晕脑胀一时找不出反击的话语。
“你甚至这时候都不愿意哄哄我!”她瞪过去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反而像小猫爪子刮过,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衫上,只消一眼,陈时序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别打歪主意。”
“怎么就是歪主意了?”好像这个车厢里,也就他身上那件白衬衫是干净的了。
平日里正常的梁梦因已经很难搞,半醉不醉状态下的她似乎更难搞。在她还住在老宅的那段时间里,他一向是不让她沾酒的,哪怕是家庭聚会长辈在场,她的杯子也是从来被陈时序挡住的。
除了……
陈时序无奈叹气,将她膝上那件西装调转了个角度,半截湿透的袖子垂落在她脚下的垫子上。
高级定制的西装,就这样她踩在脚下,终于得到了句梁梦因的正向反馈:“这还差不多。”
启动车子,打开音响,这次不是刚刚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换成了抒情小情歌。
舒缓的音乐,柔和的歌声,再加上落在玻璃上的雨滴,难得和谐的男女,也可以称得上静谧。
梁梦因不太困,相反喝了红酒让她有些兴奋。情绪被高高地调起,无论如何平复呼吸,都淡定不下来。
放在中央扶手盒上的手机一震,两个人的视线一同探过去。
还是刚刚的那个深海头像,是李越然发过来的消息。
问她到家了吗?
陈时序淡淡地收回视线,低声:“怎么不回信息?”
平心而论,倘若不是在和李越然见面前和陈时序那一番纠缠,让她了无兴致的话,李越然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
至少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说话耐听的。
最后一点加分更多。
尤其是对比面前这位连哄都不愿意哄的。
梁梦因把弄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也没理会手机上那条消息。
却问:“你刚刚怎么没走?”
陈时序淡声道:“下雨了。”
“嗯?”
“你没车。”
梁梦因笑起来:“李越然不会没那么没绅士风度,不送我回家的。”
转过头,他凉凉地暼过来一眼:“那你为什么在我车上?”
抒情的曲调忽然一转,柔情的女生拉长了最后的尾音。
梁梦因勾起红润的唇,似笑非笑:“当然为了是跟哥哥汇报一下相亲状况咯。”
“时序哥哥对我的相亲这么上心,辛辛苦苦来送我一趟,我当然没那么不懂事,还是要跟哥哥说一下的。”
驾驶座上的男生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点了一点。
良久,掀唇淡淡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懂事。”
梁梦因有些生气,但没什么力气和他计较。
她似是自我劝慰,也像是说给他听的:“没关系,我知道我懂事就够了。”
悠扬的歌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游荡,梁梦因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慢慢的,纤细的小腿缩到了座位上,被黑色的西装严严实实地挡在下面。
然后一双高跟鞋落了下来。
凌乱地躺在那件半湿的西装袖子上。
慢慢的,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梁梦因翻遍了包,都没找到家门钥匙。
她挠了挠头,长发微乱:“啊……好像没带钥匙?”
陈时序蹙眉,在她的包里望了一眼,又想起些什么:“我记得好像给你换的是指纹密码门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梁梦因微微心虚:“可是我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录指纹。”
所以,这几天还是拿着钥匙开门。
把包包丢到一边,梁梦因又重新窝回座位上,理直气壮:“没错,我就是这么忙,忙的没有时间录指纹。”
抬头瞥了一眼他的幽邃的侧脸,眨了眨眼睛:“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受不得一点批评。”
陈时序被她气笑。
望见他的笑容,梁梦因更摆烂了:“愣着做什么啊,难不成我们要在楼下待一夜吗?”
她探身凑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微眨,划过他的脸庞,酥酥麻麻。
陈时序没有转过头,任由她的靠近,然后一声清灵的温柔嗓音,落在耳畔。
“司机先生,回家了。”
陈时序先下车,从驾驶座到副驾驶的短短几步,他已经将袖子挽到了臂弯处,露出一截清健的小臂。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盖在腿上的那件西装被撩开,手掌绕过膝盖,纤薄的身体被横腰抱起。
瓷白的胳膊顺势绕过男人的颈子,光洁的额头贴在他的颈窝里,抬眼就是他的喉结,还有绷起的青筋。
外套滑落在地面上,梁梦因回过头去看:“西装掉了。”
“嗯。”他应了声。
梁梦因又重新缩回他怀里,细声说:“还有我的高跟鞋。”
他停了一下,回头望了眼,这次说:“一会儿我下来给你拿。”
“哥哥。”梁梦因蹭了蹭他的颈子,陈时序想躲,又没躲,带着酒味的热气呼在他耳侧。
梁梦因似是真的想要和他探讨,她轻声说:“李越然看起来真的是一个还不错的相亲伙伴,家庭好,长相好,品性好,志趣也相投。”
陈时序走进电梯,缓缓阖上的电梯门里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容。
“林姨好像对我相亲这件事情也真的很上心,不知道我妈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昨天还跟我说如果不满意李越然的话,她再帮我安排一个其他对象见一见。”
眉眼波澜不动,陈时序微微抬头,看向电梯里反射的那张脸,面无表情,但有一丝寒光从眼底飞过。
梁梦因的手指抚在他的颈侧,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刮过那绷起的筋络。耳廓紧贴着他的动脉,那里怦然的心跳,很剧烈。
陈时序一直没有讲话,电梯到达顶层,他腾出一只手去推门,娇小的人影却从他的怀里滑了下来。
大手追着去捞她柔软的柳腰,细指反手却重新勾上他的颈子。
梁梦因没多用力,就将他拉到面前,咫尺之间的距离,呼吸相缠,视线相交。
她莞尔一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跟你分享一下我相亲的感悟心得。”
陈时序的眼睛黯淡了一瞬,黑眸追逐着她柔旖含情的面容。
“喝多了吗?”他问。
“当然没有。”梁梦因笑容更加明丽。
她抬眼就是他深邃俊美的五官,扬唇:“当然没有喝多。”
下一秒,红唇就贴了上去。
酒意带着理智蒸发,所有动作顺由心动。
只是轻轻的贴近,一触即离。错开几厘米的距离,她澄净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所有的表情,潮湿晕染黑眸,似是平静,又好似流光翻涌。
她吸一口气,俱是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淡香,沁人心脾。
闭上眼,冲动被酒劲放大,环着他颈子的手臂将他压下。梁梦因再度吻上了他的唇。
微凉的薄唇,被一寸寸濡湿,浅尝辄止的啄吻一点点在他的放任中肆意。交缠的舌尖,刺激着敏锐的味蕾,红酒弥漫的醇香在唇齿之间交替,蔓延出后知后觉的甜。
掌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手,蓦地扣紧,将她的身体搂紧,白裙触上他的西裤,摩挲之间仿佛起了静电,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可能静电也不止此处。
手指顺着领口向下,在纠缠的混乱中解开一颗扣子。短暂的抽离,陈时序捏着她的手指向下,解开第二颗扣子。
灼热的呼吸烫在她眼皮上,睫羽乱颤。下一秒,双唇再度贴紧,动作逐渐孟浪放荡。
梁梦因的面颊烧得火热,分不清到底是那瓶红酒的后劲,还是因为胸腔里鼓涌的悸动。
一声赛过一声,重重的心跳声,意迷情乱。
手心里触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同样紊乱不堪。
客厅里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黯淡的月色从细雨之中穿过,投入一丝辉光。
似乎是再动情不过的氛围。
深夜,雨天,打湿的衣服,还有酒意作祟。
在交叠的,逐渐浓重的呼吸声中,一道童音陡然响起。
“小舅舅!”
躺在沙发上睡熟的周嘉诚揉了揉眼睛。
隔了几秒。
“漂亮姐姐?”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肥章送上!
快被气死的陈总,还要冷脸给因因撑伞xs
推荐朋友文《冬禧日记》by一枚柚,先婚后爱浪漫冬日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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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一定是想我了。◎
噪鸣夏日, 午后阳光给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色,斑驳绚丽的光影在书桌上游荡。
林姿说陈时序最近很忙,自陈伯父离开后, 嘉驰内部争斗复杂,他一个人很难招架,听说已经连加了十几天班了。
刚刚从大学考试周的忙碌中抽离出来的梁梦因, 悄悄推开了陈时序的房门。
书桌旁阖眼的少年眉眼英挺, 轮廓冷峻,只是眼下那点无法忽视的青灰色,昭示着他的疲惫。
梁梦因是不懂那些商业上的事情的,她只知道从陈伯父决心要从这个家抽离开始,陈时序就变得很忙, 甚至于她很少在家里看到他的身影。
只有夜半的推门声, 还有清晨的关门声,证明了她的隔壁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住着。
仔细一想,她好像确实很久没有见过陈时序了。上一次不欢而散, 还是陈伯父和林姿彻底闹崩的那天。
林姿和陈致远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原本就是家族联姻, 到了人生后半段, 陈致远已经连装都不想装了。
原本是普通的家庭聚餐, 却变成了一场闹剧的开始。几个不和心意的字眼,就诱发了林姿和陈致远的争吵。
陈致远是摔了碗筷的,他站起来, 盛气凌人:“整天盯着我,不如好好盯着你那个刚死了老公没半年, 就嫁到国外去的闺蜜女儿。有其母必有其女, 别到时候把你儿子都拐跑了, 你还要替她数钱。”
无端被扯进争吵中心的梁梦因很无辜,愣愣地看着姿态高高在上的陈伯父。虽然她好像也不无辜,因为她那时确实想要把林姨的儿子拐跑,只是陈时序一直不上道。
大概是某个深夜,难得归家的陈致远,意外撞见了梁梦因从陈时序房间走出。
她试图解释过几次,那次真的只是过去借用东西。可是陈伯父从来不信,他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是关芷莹教你的,大半夜穿着睡裙去其他男人的房间里独处?”
梁梦因无从解释。
从那儿之后,陈伯父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差。
可是林姿忍不了梁梦因因为她而受到委屈,筷子一扔,强势回击:“陈致远,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没必要搞连带责任,一起迁怒梦因。”
“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纵观全场的陈时序,没有发表一句言论,这种争吵在他二十几年的生活中经常发生。就连来住了几年的梁梦因也见过多次。
最后自然是一地鸡毛。
但梁梦因在进房门前,却被陈时序忽然拦住。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不似以往的淡定,像是踟躇了几秒,他才开口:“他说话难听,别太在意这些。”
说得自然是刚刚针对她的陈伯父。
对上她清丽的双眸,陈时序咽了口气,额前垂下的碎发半掩着眉眼:“你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别多想。”
梁梦因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陈时序是在安慰她。她茫然地摇摇头:“我没在意。”
这种话,她听过太多,反而已经不放在心上。
她仰着头,视线在他冷漠的面容上流连了片刻,从饭桌上开始,陈时序就一直紧绷着面目,她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梁梦因抿抿唇,温温地笑,也安慰他:“哥哥,你也不要在意这些,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吧。”
陈时序眉目清冷如不化的坚冰,头顶上一盏廊灯,淡黄的光晕洒在他的脸上,依然没有柔软分毫。
触及他凉薄的眼神,梁梦因一愣,多年的默契让她很快察觉到,似乎陈时序真的很在意。怔忪了几秒,她好像意识到有些不对,试探地问道:“所以这是你一直不接受我的原因吗?”
陈时序有时候真的不懂梁梦因的脑回路,但这时候他生生被她这句话气笑。
食指到底是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的脑袋里,难道只装了这些喜不喜欢,接不接受吗?”
梁梦因更懵了。
“他刚刚骂你妈妈,骂你,你难道都没反应的吗?”
梁梦因继续懵。
思吟了片刻,梁梦因忖度着说辞,认真地讲:“因为陈伯父他说的没错啊,我妈妈确实很有魅力。”
陈时序陡然沉默。
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陈致远隐退,嘉驰动乱,陈时序一个人在摸索中前行。不必刻意回避,就已经错开的作息时间。平时不觉,如今闲下来仔细一算,他们竟然也有快两个月没见过了。
陈时序的房门没锁,梁梦因的脚步放得很轻,可是他还是在她凑近时,蓦然睁开眼眸。
她动作很快,在他起身前已经抢先坐到了他的腿上,手掌交握在他颈后,剔透的眼睛里温柔含笑,莹莹灿灿。
明丽耀眼。
陈时序眉心轻折,语调极冷:“下去。”
大手却已经虚拢在她腰后。
“我不。”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轻眨眼睫,俏生生的娇面上几分戏弄。
许是刚醒,他的神色淡淡的,不见往日的疏离。陈时序揉了揉额角,眼底尽是疲色,也不理会正坐在他膝盖上不安分的人,手臂绕过她的腰侧,径直去摸桌面上的眼镜。
梁梦因向后一靠,追着他去寻眼镜的手,身体却一歪,险些失去平衡。
拢在她身后的手掌迅速揽回纤细的腰肢,瞧着腿上惊魂未定的少女,陈时序眸色更冷了些。
寒声:“下去。”
梁梦因偏赖着不动,借着他手掌的力道,俯身就伏在他肩上,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不由又贴得更近。
“哥哥,你都不想我的吗?”
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掰出两个手指:“我们都两个月没见了。”
陈时序捏出她乱晃的手指,半阖着眼皮,面上还带着点困倦,他低低说:“别闹。”
梁梦因很听话地不闹了,她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单薄柔软的短袖贴在她脸颊上,抬眼就是他清浅的呼吸。
午后窗外蝉鸣聒噪,室内却是难得的静谧。
“你换洗衣液了吗?”她在他的衣服上嗅了嗅,“怎么感觉味道不一样了?”
陈时序缓缓睁眼,想到了些什么,原本控住她平衡的手突然掐紧她的腰身,略一用力,梁梦因就被抱到了书桌之上。
梁梦因还没反应过来,长腿还在空中晃着,就看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站起。
慢踱几步,从衣柜里抽了件短袖,然后扭过头看她。
“还不走?”
梁梦因愣住,一脸问号。方才的缱绻气氛全无,转眼就变了样。
“你以为我想留?”梁梦因只觉得他情绪真的是变幻莫测,冷哼一声,“自作多情。”
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有温情也有冷战,梁梦因也习惯了,只当他又是犯病,没事找事。
下楼的时候,她听到林姿正和假期来这里短住的小堂妹念叨着昨天的董事会。
林姿:“听说昨天那些老家伙还在为难他,又是红酒又是白酒,也不知道时序是怎么扛下来的。”
小堂妹:“二叔公又是老烟斗,行走的烟草粉碎机。平日大家庭聚会,我都不敢凑近他,也不知道时序哥是怎么忍下来的。”
看到梁梦因下楼,林姿向她招着手,给她介绍:“这是璇蔚,时序四叔家的堂妹。法律系的,和你是校友呢。”
陈璇蔚笑着和她打招呼:“梦因姐,我可是你的小迷妹。”
那时的陈璇蔚还是青涩的大学生,高高束起的马尾散发着生机活力,不见一点后来的成熟气息。
只是林姿和陈璇蔚随口几句吐槽的话,却被梁梦因记在了心里。
在花园里,梁梦因拦住了夜跑归来的陈时序。
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就搂住他的腰。
她仰着头望他,娇笑明媚,喊他:“哥哥。”
陈时序一身热汗,想要闪躲,却被她牢牢抱住,想要推开却又舍不得用力。
“哥哥是不是怕我嫌弃你?”
夜晚光线昏暗,可是梁梦因一双晶莹的眸子却很亮,像缀着繁星的银河,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梁梦因是有些气胸症状的,闻不得什么烟味,但那时陈时序推开她的瞬间,面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做不得假。
她以为他是厌恶那些亲密举动,或许其实他厌恶的是那些应酬,还有所谓的烟酒之道。
陈时序神色淡淡,没有给出什么回应,汗湿的那双手也没有搭在她身上。
怕弄脏她的裙子。
“哥哥,虽然你嘴硬不说想我,但是我真的想你了。”梁梦因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而且我觉得你一定是想我了。”
说罢,她扬起嘴角,清凌凌的眼睛,比璀璨流星都要闪亮。
他一时恍神,黑眸沉溺在那一片星河之中。
在他不觉间,梁梦因忽然靠近一步,踮起脚尖,仰着头轻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拥有最敏感触觉的一片皮肤,轻柔的,温热的。
陈时序低眸就是她的笑脸,她眸光微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似是像看他的反应。
空气似乎都焦灼成一团,可是她面上的男人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冰雕。
一尊被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除了必要的情绪,其他的他都有。
但缺少的仿佛正是最重要的一环。
原本满心期待他的反应,可是他冷然无痕的面孔却看得梁梦因眉心蹙起。
竹篮打水,所有的怡然欣喜顺着那些空隙,消失得无影无踪。梁梦因不满地推了推他:“喂!陈时序,你都没什么反应吗?”
深沉的曈底仿佛有流光在浅浅流淌,放大到淡漠的脸上,也只剩嘴角扯起的一点弧度,几乎看不到的弧度。
额角一滴汗顺着嶙峋的轮廓淌下,带着运动后的潮意,或者也带了其他什么。
又是推了他一把,陈时序胸前紧实有力的肌肉硌得她手疼,可是他被分毫未动。梁梦因气恼地鼓嘴,一腔孤勇冲动在他的沉默中更加猖狂。
梁梦因手指攥住他的领口,略一用力,并没有拉下他分毫,他像一座山般坚实,居高睥睨。
咬住后槽牙,她更是不满。梁梦因自觉自己并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但她懂得“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她踮起脚尖,借着攥住他领口的力,再度贴上他的唇。
这次不是温柔的啄吻,是带着愤然的下嘴,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瓣。
同样也是短短一瞬,甚至不待他疼痛的反应映射到大脑皮层,梁梦因已经转身离开。
只余唇瓣上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疼痛。
她走得很快,一道迤逦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黑点。
消失在视野中。
“咚咚咚。”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她所有的梦境。
梁梦因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直觉旧梦恍然。
原来已经过去了几年。
又是一阵敲门声,伴着男孩的声音:“漂亮姐姐,哦不,阿姨,你起床了吗?我们要吃早饭了。”
梁梦因拍了拍脑袋,努力睁开眼睛,昨晚的画面跟着在脑海中闪现。面颊陡然烧了起来,远比昨天喝酒过后的后劲要热得多。
睁不开的眼睛再度闭上,深呼吸,梁梦因扯了扯嘴角,精致的面容上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酒后强吻这件事她到底要做多少次啊?
怎么陈时序永远是在这件事情上被迫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总是不长记性?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容易推倒?
把脸埋进手心里,梁梦因重重地吐了口气,并不愿面对眼前的情况。上次深夜电话发疯痛骂,她以为应该是她此生尴尬之最,但显然生活教她做人。
远有比那儿更尴尬的事情。
“阿姨?”门外的小诚没有听见回声,又叫了她一声。
半晌,梁梦因吸了口气,应了一声。刚一开口吓了自己一跳,她的嗓音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喝了口水润喉,声音依然嘶哑难听。
她恹恹的从床上爬起来,只希望陈时序这时候已经出门工作,或者最好他凭空消失吧。
昨晚那件被红酒弄脏的裙子,显然不能再穿了。梁梦因打开陈时序卧室里的小衣柜,才发现里面放了几条未拆牌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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