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能怪她!
吴妈:“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你们可以把这些药就当做保养药剂。我们主打一个强身健体,对身体都有好处的。”
梁梦因这会儿就装作无事发生了,坐得板正,一副端庄大小姐的模样。
“吴妈,别忙了。”陈时序终于开口,事关人格尊严,他还是出言制止,不然不知道又要闹到哪种离谱程度,“不知道您听信了什么谣言,我身体没有问题,不需要喝药。”
梁梦因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些黑乎乎的袋装中药,一看就苦得无法下咽。毕竟是她找的事,她也起码要付一小部分责任。
为了弥补,她是准备了些糖的。只是见他这样说,梁梦因才不要拿出来。
什么造谣?
言行不一的难道不是他吗?
又要撩拨,又不上阵,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有点那方面的问题。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脱个他的衣服比登天都难。白天西装革履,晚上睡衣整齐,说他一句“贞洁烈女”都不为过。
同住几个月,梁梦因就没见他一次衣装不整的样子,更别说什么赤膊腹肌,想都不要想。
如果身体上没有问题,那她也只能想到是不是那次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虽然难以启齿,但陈时序在那方面确实是可以夸上几句的。
以她仅有的一次体验机会。
“我明白。”吴妈笑着说,“您身体当然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又到冬季了,应当保养一下身体了。”
“哦,对了。”吴妈转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梁梦因,“梁小姐,夫人也给您抓了些药。”
梁梦因怔住:“我也要喝?”
她从小就讨厌喝药,尤其是这种酸苦的中药试剂。
“是的,给你调理身体的。您的药是一日三次。”
一日三次?梁梦因脸都要绿了。
吴妈是盯着他们把两袋药都喝完了,才离开的。人一走,梁梦因就立刻瘫倒在沙发上,什么端庄通通不见,眉眼都紧紧皱在一起。
唇齿间弥漫的酸涩,她喝了整整一杯水都咽不下去。
“满意了?”寡凉的男声轻飘飘地落下。
“满意。”梁梦因咬牙切齿地回答。
掀开眼皮望向他无波无澜的脸,是不是他的那碗药没有她的苦,要不怎么解释他一口水都没喝,依然能这样面不改色。
陈时序瞥了她一眼,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还想尝尝我的药?”
斜睨过去一眼,梁梦因不想搭理他。
下一秒,手腕被圈住,整个人轻易地被扯进他的怀里。
“那给你也尝尝。”
薄唇压了下来,梁梦因还没来得及反应,带着清凉的苦涩已经席卷而来,是比她口中更苦的苦。
她忍不住地皱眉,手掌撑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是蓬勃跳动的心房,鼓舞有力,让她一时忘了推开。
充盈的苦中渐渐溢出星点的甜,只一点已经催化了所有浓情。
梁梦因无力地向后仰,又被他长臂捞回,酥麻的电流在身体游走,侵蚀所有感知力,她的大脑一片混沌,早已没了任何抵抗的想法。
与之相对的是格外敏感的身体,尤其是抵在腿中间的坚硬。
在胸腔里的气息殆尽时,陈时序终于松开了她。
“都多少次了,还学不会呼吸。”
梁梦因面颊一红,别开脸,可又觉得窝囊,横了一眼过去,却只有脉脉温软。
有的时候,梁梦因真是烦透了他这种游刃有余,尤其是她身上的裙子凌乱不堪,而他却依然衣冠楚楚。
越是这般从容,她越是想要挑衅他的底线。
等到口中的酸苦味慢慢淡了下去,梁梦因才反应过来:“陈时序,你不会不喝水,就是为了也让我尝尝你的苦吧?”
“也不算。”陈时序这时才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缓缓勾唇,“主要还是想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声音一顿,杯子被递到她面前,笑痕更深刻几分:“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阴影。”
梁梦因只当没听到,陈时序有没有阴影她不确定,但她快有阴影了。
偏偏有人还要落井下石。
“梁梦因,你就没想过,我喝了这么多中药,最后苦的是谁?”
一句含蓄的荤话,但梁梦因可耻地听懂了。
苦的是她,她现在已经感觉到了。
“禽兽啊!”
一只抱枕被扔了过去。
关芷莹住院的消息,还是林姿提起时梁梦因才知道。
“怎么就突然住院了?”梁梦因削好一个苹果,递到关女士手里。
关芷莹倒是不以为意,她原本都没有想要告诉女儿。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病,关芷莹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止梁梦因会那套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关芷莹也是同样的路数。
心有灵犀,一脉相承。
“又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就出院了。你再来晚一点,我就已经走人了。”关芷莹咬了一口苹果,姿势格外悠闲。
梁梦因想说点什么,但林姿一直对她使眼色,到底是忍了下来,闷声回道:“那您也不给您的宝贝女儿一个进孝的机会,要是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多不孝顺呢?”
“怎么会?”关芷莹温和地笑,故意开玩笑岔开话题,“你看我住在高级单人间病房,哪里会有人来看我?根本没人会看见我不孝顺的女儿。魏霁哪里会放人进来,打扰我的休息。”
梁梦因被噎住,道理是这样没问题,可是她现在听到魏霁的名字,总觉得几分刺耳。
“那魏叔叔人呢?如果我今天和林姨没来,他是不是准备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住院?”
林姿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梁梦因是她看着长大了。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在外一贯圆滑通透,从不会给人下面子。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从她口中流露出对魏霁的不满。
关芷莹同样一愣:“他还有他的工作要忙,总不能天天围着我转吧。”
“可是——”梁梦因忽然咬住下唇。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了。
可是魏霁明明说过会照顾好她的母亲,为了让她无牵无挂地去治病,所以她才会一个人奔赴京城。
只为了让关芷莹安心。
病房里忽然静了一瞬,只有吊针静静低落药液的声音,捡起轻微的波澜,又顺着药管流入青紫的血管。
滴答滴答。
在缓慢的滴落声中,关芷莹忽然笑了下,仰头凝望着坐在她身侧的女儿。时间很快,带来了容貌年龄上的改变,也潜移默化的偏移了他们的距离。
她忽然说:“因因,妈妈对不起你。”
梁梦因呆住。
“其实上次去你爸爸墓前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关芷莹放下手里的苹果,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等我走的时候,你也把我埋到那里吧。”
“妈……你身体好着呢,别说这种话。”
梁梦因咬紧下唇,内心不断地指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脾气。
其实已经忍了这么久,再忍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关芷莹却是摇头:“生老病死不是世间常态吗?没什么需要逃避的。梦因,如果我走了,不要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
梁梦因悄然回握住母亲的手,那里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我怕他不愿意见我,你就把我葬在他旁边的空位吧,让我可以看着他就够了。”
“……”曈底是埋得很深的触痛,混在一团浓云中,有一道厚重的掩体遮挡住她所有情绪,梁梦因勉强笑了笑,“妈,别说这个了,明天不就出院了嘛,您身体好着呢。”
关芷莹转向坐在一旁的林姿,面上还是那点淡笑:“阿姿,你说是不是人老了就会总追忆过去。”
“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们风华正茂,把爱情当做天,只想守护那一点希冀;四十岁之后衣食无忧,了无烦恼,所有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可回过头想的,却总是夹在中间的那段稀疏平常的时光。”
关芷莹喃喃自语:“好像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梁梦因垂下眼帘,有一闪而过的晶莹在眼眶中流淌,又在沉默中没入缝隙中,无影无踪。
“你们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林姿受不了这沉重的氛围,“不就是普通肺炎嘛,今天拍片已经没事了,明天都要出院了,怎么还突然在这伤春悲秋了。”
“喂,阿姿,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你怎么不说你矫情呢,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儿女面前卖可怜。”
“你再这样说,我就要刁难刁难我的女婿了。”
“随便你刁难,反正也不是我受罪。”
“……”
几句玩笑话,已经将方才的伤感彻底打碎。
几十年的老朋友在这种斗嘴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一旁的梁梦因只需要静静聆听就够了。
谁也没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干涸。
其实林姿看到了,那大概关芷莹也看到了。
离开的时候,林姿在她上车前忽然说:“因因,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芷莹和魏霁的事情。”
梁梦因没说话,静静地等待下文。
“芷莹其实跟魏霁没有领证,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林姿停了一下,“她的户籍上还是丧偶。”
“那魏叔叔……”
“他接受的。”
林姿抬手将梁梦因的围巾又紧了一寸:“年轻的时候放弃过,所以再相遇,他无论怎么都不会再放手了。”
从医院回家,梁梦因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直到阿姨到来的时候,将客厅的吊灯打开,阴霾散开了,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透入了她的世界。
阿姨被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可见她表情又不对,连忙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梁梦因摇了摇头站起身,坐了太久,小腿已经发麻,她又猛地跌回了沙发上。
“夫人!”阿姨连忙过来扶她。
“我没事。”梁梦因揉了揉僵硬的面颊,直到腿上有了点知觉,她又重新站起来,拂开阿姨搀扶的手,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我先上去了。”
阿姨欲言又止,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思忖许久,还是拿出手机发送了条消息。
梁梦因走进卧室,关紧房门。
下一秒,身体已经顺着门框滑落了下去。
好像很多事情,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方才恢复知觉的腿再度麻木,酥痛的触觉一点点顺着中枢神经向上爬,一片暖意,但梁梦因依然不由自主地打颤。
不是冷,而是累。
缓缓吐出一口气,梁梦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列表里最上方的人拨去了电话。
她想听他的声音。
立刻,现在。
手掌扶着墙壁慢慢站起,她一步步缓缓踱去窗边。
在迈出第二步时,电话被接通,是她想听的那个音质。冷静清冽,顺着耳畔向下,丝丝绕绕地缠着她的四肢,带着无名而来的温热。
“怎么了?”
“心情不好。”声音很低,梁梦因拉开窗帘,抬起头望着了无繁星的夜空,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好像无论在上面书写什么,都不会改变它的底色。
像陈时序。
“所以,是想我了吗?”沉稳的声线,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只对她有效的魔力。
忽然的鼻酸,再开口时,已经带了点哭腔:“我都说心情不好了,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已经到楼下了吗?”
蛮不讲理,又带着委屈的可怜。
电话那端一顿,陈时序说:“那你往下看。”
心房猛地一跳,视线缓缓垂落。
即便有所预料,但她的心跳还是在那一刻登时空了一拍。
踏着飘零的雪花缓缓驶来的轿车,低调的黑色轿车,一闪而过的车影,但在她的眼中,却仿佛按下了慢速播放键。
在不知零点几分秒钟,她对上了轿车驾驶座上男人的眼睛。
陈时序的眼睛。
眼泪簌簌滑落,窗外雪花飘摇,但她的心却在彷徨之中安定了下来。
“我没有家了。”有咸苦的泪水滑落口中,她轻声唤他,“哥哥。”
“你还有。”背景声中是电梯开启的“叮”声,“你还有我。”
“不是刚刚还在叫哥哥吗?”
泪水瞬间汹涌,梁梦因强忍着哭声,却忍不住呜咽的呼吸。
那声声哭音,将他的心绪彻底搅乱,而后是随着清浅的呼吸慢慢滋长的痛觉。
“别哭。”
一轮呼吸压下。
“没关系,哭吧。”
“有我给你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
写em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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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大门打开, 她听到阿姨唤了句“先生”。
满腔委屈怦然迸发,梁梦因不知哪来的力气,腿上还绵软无力, 人已经跌跌撞撞往外跑。
陈时序刚换下衣服,再抬眼时,只剩四五级台阶, 梁梦因已经从楼梯上跳了下来。陈时序瞳孔猛地缩紧, 身体的动作迅速超过他想象的极限。
下一秒,他已经张开双臂迎上了扑来的梁梦因。
怀里的女人眼眶湿润,一圈晕染的红从眼尾绵延至脸颊,楚楚可怜。
那么高的台阶跳下来,若是他没接住, 危险受伤在所难免。可是在触及梁梦因潮红的眼睛时, 他便一句苛责也说不出来了。
“夫人,您没事吧?”听到声响,阿姨从厨房匆匆跑来。
陈时序把梁梦因压进怀里, 手掌遮住她的脸,将她所有身形掩住, 只有两只环绕在他腰后的纤细小腿, 在空中轻轻地晃。
“没事。”陈时序一如既往的淡声, 轻轻拂过怀里女人的后背,“你先去忙吧。”
“好的,先生。”阿姨多看了几眼, 可梁梦因被他遮掩得严严实实,连衣角都看不到一点。
梁梦因只是静静埋在他怀里, 原本一腔等待抒发的委屈, 忽然变得很淡。耳边是他有力鼓震的心跳, 砰砰的,似乎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击碎。
她忽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抱住他。
再抱紧他。
陈时序抱着她上楼,房门被带上,又落了锁。
梁梦因坐在床上,可手指却攥紧他的衣服不撒手。
陈时序也没勉强,作势半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任由她抓住他的衣领。
“怎么了?”拇指捻过悬落在下颚处的泪珠,陈时序的声音放得很轻。
但她没说话,只是目光静静流连过他的面容,一寸一寸地缓缓挪动。冷峻矜然,棱角分明,无一处不在她的审美点上。
最开始,她也是最喜欢他这副皮囊的。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一次又一次的关怀,虽然态度冷淡,但却总在她脆弱的时候出现。
或许是明明不喜被打扰,却一次又一次容忍她的靠近。
梁梦因对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准确的说,喜欢和爱很简单,但除此之外的,却一直很难讲。
陈时序没有催促,只是抚摸着她的长发,动作很轻很缓,安抚了她迷乱的心绪。
只是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停震动着,陈时序挂了一个,第二个接力一般又响了起来,持续不断。
梁梦因紧抿的唇角松了些,其实也不难猜,大概是阿姨担心她的情况,紧急呼叫他回家的。
扯了扯嘴角,拉着他领子的手指慢慢放了下来。
梁梦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微哑,几分破碎的撕裂感:“你不会是特地推迟了会议,回家的吧?”
“没关系,一会儿线上会议也是一样的。”陈时序捏了捏她的手心,声线温润。
哭腔尤在,清瞳之上覆了一层朦胧水雾:“那要是一会儿,我还哭不完呢?”
“还能怎么办?”他笑了笑,“我也不能让你哭快点啊。”
明明是句玩笑话,梁梦因却再次又红了眼圈,俯身就扑进了陈时序怀里。
她半跪在地板上,被他的腕子拉着跨坐在他腿上,长臂揽过她柔弱的肩膀,一声轻叹悬在口边,却迟迟没有落下。
被封闭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锁,所有情绪蜂拥而至,好的不好的搅成一团,积压许久的话语终于寻找了出口,争先恐后地宣泄而出。
“其实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妈跟他离开的原因。”水眸中蓄起晶莹的泪珠,“她只是不想让我再担心了。”
关芷莹的病拖了太久了,无力承担照顾女儿的责任,又不愿女儿为她而痛苦。
但后一个原因显然占比更大。
陈时序的手还停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摸。梁梦因厚重的心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卸下,声线中带着几分无措的委屈。
“为了让她放心,我也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祝福她,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健康。不论其他如何,至少魏叔叔是真心对她好。”
“因为我知道她那几年有多苦,所以我更不想她为我暂停她的人生。”
梁梦因瞠着一双淋漓雾气的眸子,充斥的茫然几乎溢出:“可是为什么最后会这样,我是不是被魏霁骗了?”
“是不是他原本就想把我丢下的?”她已经陷入了一团混乱,又是自责,又是怀疑,又是迷茫。
箍在她肩上的手指缓缓锁紧,指节处隐隐发白,一向清明的冷眸慢慢浮现起几分异样的情绪。
是心疼。
“梦因。”他唤她的名字,可是没有获得一丝回应。
“因因。”他再度叫她,怀里的女人缓缓掀开眼皮。一双好看的眼睛漫上了布满的红血丝,而积在那之上的雾气,随着她眼睫的颤动,滚动落下。
落下他的袖口,却仿佛滴在他的心头。
带着酸性的腐蚀液,在他心房中深深地留下一道痛痕。
看见她哭,那道伤痕就一同跟着痛,牵扯着身体中所有的痛觉神经一起。
她不好,他也很不好。
“因因,你听我说,好吗?”陈时序将她哭得乱糟的碎发挽在耳后,却没有急着离开,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廓,直到那里泛上正常的体温,她的身体很冷,哪怕地暖一刻不停地开着,“关阿姨离开,是想不让你再担心;而你离开,是为了让她放心离开。”
指腹轻轻摩挲着敏感的耳垂,他缓声说道:“这里面没有对错,只有彼此为对方着想的感情。”
“可是这份感情让我们分开了。”这才是她伤心的原因,梁梦因眼睛哭得发烫发烫,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落下,带着面颊也在发烫发疼,还有一同发烫发烫的呼吸道,每句话都说得艰难,“她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还是分开了。”
“我没有家了,现在只有我自己。”她喃喃自语,声音干哑。
陈时序在地板上坐直肩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纤瘦骨感的女人毫无抵抗地环紧了他的腰,紧实坚硬的胸膛带给她安全感。
渺渺烟雨中,她毫无保留地缩在避风港中。
“因因,你有家的。”陈时序虔诚认真地说,字字有力,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有你,有我,这就是我们的家。”
泪水陡然顿住,她定定地望向他。
这是她从少时就喜欢的少年,几年过去,他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俊美风雅的面容上流淌着温情柔软,是她可以一眼便看清的情绪,没有隔阂,没有阻碍。
十七岁,他是她的一片天,她仰望着他,追逐着他。
而现在,他在阴雨连绵天,为她撑起了一把伞,遮风避日。
伞面落下,将她的脆弱难堪一同掩下。
无人看见。
可是这一次她不需要一个人舔舐伤口,有人已经带着脉脉深情向她走来。
她只需要迎接他带来的所有。
“哭累了?”陈时序淡声笑了下。
梁梦因直直地凝着他,直到圈在眼眶中最后的那点湿润抿然消失,她才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如方才那样。
是真的。
瓮声瓮气,梁梦因深深吸气,带着几分娇气:“要擦眼泪。”
双目对视,却只有静谧弥漫丰盈的情意。
天晴了。
阿姨敲了敲门:“先生,夫人,晚饭好了。”
陈时序轻柔地抚去她眼角的泪珠:“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
他们都不喜欢私人空间被人涉足,阿姨向来都是做好饭便离开的。
下楼的时候,梁梦因大概是哭累了,懒懒地坐在餐桌前,却连筷子都不想拿。
“怎么,还得喂?”陈时序夹了一片糯米藕放在她的碗里,这种甜津津的食物是她平时的最爱。
可这次梁梦因却一点都不想吃。
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
她透过厨房那扇透明的玻璃门,望向窗外。
凛冬寒风,外面在下雪,气温不高,落地就化成了水,泥泞潮湿一路。
梁梦因忽然开口:“我以前很怕雷雨天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小的时候,我在学校里等我爸来接我。可是那天他开会抽不开身,我一直等到了晚上八点。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外面在打雷下雨。还是门卫巡逻的时候发现我的,他说送我回去,可我偏不,我不信我爸真的把我丢下了。”
“可我又害怕,他是真的把我丢下了。最后,还是门卫把我送回家的。路上湿滑,我摔了一跤,刚爬起来,雷声和闪电就在身后一起到达,我吓得又摔了一跤,两条腿都摔的青紫一片,从那以后我就对雷雨天格外抵触。”
这个故事,她跟他讲过很多次,在从前骗他来哄她睡觉的时候。
但这次梁梦因的目的却不在于此,陈时序放下了筷子,静静听着她讲话。
“我总觉得我性格缺陷很大,总会去回避那些痛点,说的好听是心大,说的难听就是懦弱。”
她甚至从来不敢去翻父亲留给她的那些信,也不敢去回忆她和陈时序那段错频的时光。
而现在,也不敢去想她和关芷莹这段为了对方挣扎的时光。
“其实,你很勇敢。”有时候语言也很苍白,所以陈时序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很轻柔,很温暖。
梁梦因重重地呼一口气,压在胸口那沉重的巨石,在方才的倾诉中已经在不觉间裂成一片碎石,然后又被他清扫干净。
她撑着粉腮,懒懒地掀眼:“陈时序,你有反思过自己的缺点吗?”
陈时序默默垂眸。
“我先说,你真的嘴很硬。”梁梦因散漫地出声,很多往事在眼前流转,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中,那些情意根本掩饰不住,她轻笑出声,“一个闷葫芦,一个心太大,其实我们……”
“我们挺配的。”是陈时序说的。
梁梦因低头笑了笑,好像弥散的力气又再次归来,坐直身体,她咬了一口碗里的糯米藕。
可她心中还有疑问,被搁置几天,不断的猜测中,那个疑问愈发严重。
再度放下筷子,她又问:“哥哥,魏霁是不是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那个事实似乎很清晰。
“说没说过重要吗?”陈时序的回答并不是她想听到的,但他瞥了眼她的表情,还是继续说,“至少结果没变,不是吗?”
虽然晚了许久,但他们还在一起。
“重要的。”梁梦因皱眉,她还是想要那个答案,哪怕她已经猜到了,“那关系到我十八岁的愿望是否能实现。”
“那现在已经实现了。”
在提到那些往事的时候,陈时序的表情总是很淡,和方才温存安慰她的样子相差很大。
很明显的避而不答。
“可是差点就没实现,如果我没回来呢,如果我们没见面呢,如果……”
“没有如果。”
陈时序不喜欢去想那些“如果”,但没办法否认的,他却是靠着这些“如果”撑过了这四年。
唯物主义到唯心主义的转换,只需要一点“如果”带来的贪念。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梁梦因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格外执拗,“昨天的生日,今天才吃到蛋糕,那还算生日蛋糕吗?”
是蛋糕,但已经不是生日蛋糕了。
隔了时间,有些东西总会变质。
陈时序眉宇间积了浓重的云雾,拂尘也无法驱散,他轻轻吐息,淡然望向她:“那你每年的生日蛋糕有吃吗?”
“什么意思!”梁梦因忽然握紧手指,心跳在一瞬间加速,几乎快要震出她的胸膛,“你不会……”
每年按时送到她住所的匿名蛋糕,没有任何留言,没有任何署名,只有送货员那一句是“Miss Liang”,证明那是属于她的蛋糕。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恶作剧,后来每年都会送到,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宗泽言打趣说大概是她哪个追求者,梁梦因也是这样认为,便没有再去追究。
虽然,她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会不会是陈时序送来的。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她,又怎么可能会送来蛋糕呢。
那时她只笑自己自作多情,如今猜测被证实,却有种莫名的惶恐漫上。除却惶恐之外的,还有几分愤怒。
“那你宁愿默默送蛋糕,也不愿意出现在我面前,是吗?”
“魏霁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样顾忌?”
“你不是说我们是家人嘛?那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心里藏着那么多事,陈时序,你都不怕把自己压坏吗?”
“你以为你的肩膀能担下那么多事情吗?你以为你是神吗?所有的一切都要你来承担吗?”
梁梦因气鼓鼓地推了推他的肩,却反被他握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