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澍先是一愣,接着朗声笑道,「这个称呼极好,往后需得常叫为好。」
接着看向淑妃,「说起来,严修已是许久都没这般叫做朕了吧。」
「是呢。」淑妃点头,「说起来也得十多年了,当时严修才七八岁,陪着刚开蒙的佑儿在尚书房中上课,结果跟夫子因为一句释义吵了起来,夫子要罚了严修,严修不服气,只嚷嚷着他姑父是皇上,气得夫子险些将他手掌心给打肿了。」
「是了,朕也记得这件事,严修手掌心肿的如同馒头一般,愣是一滴眼泪也没落,到了朕的跟前还说那夫子就是讲错了,满脸都是气愤。」
秦毅澍笑道,「说起来,这一眨眼十多年便过去了,孩子们也都长的这般大了,这岁月当真是不饶人呢……」
顿了顿后,秦毅澍看着贺严修,满眼玩味,「这一晃眼,严修已是二十多岁,这满朝文武之中,像你这般年岁的,孩子都能满院跑了,你这婚事却还一直都没着落呢,可有什么打算?」
「姑父跟前,不敢不说实话,已有了打算。」贺严修道。
「哦?」秦毅澍和淑妃顿时都来了精神,「说来听听,是何打算?」
「暂时还不能细说……」贺严修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说已是有了意中人,但一切都还不曾落定,还得再等些时日。」
「待时机合适,只怕还得请姑父为我们赐婚,姑父到时可不许推辞呢。」
最后这句话声音极软,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秦霈佑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笑。
贺严修一记冷刀子丢了过去,秦霈佑轻咳了一声,停了自己吃饭的动作,「父皇便应下此事吧,表哥在京城都称的上是黄金招牌单身汉了,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这次好容易要开了花,父皇说什么也得成全了表哥才行。」
「虽说不知道严修喜欢的是怎样人家的姑娘,但严修一向稳重,想来眼光必定也是不错的,严修素日里也没什么事求你这个姑父,这次开了口,你这个做姑父的还好意思拒绝侄子不成?」淑妃也在一旁打趣。
儿子和媳妇儿都在旁边念叨,秦毅澍笑声更响,「好好好,便依了你们,到底是朕的侄儿,朕也心疼的很,没有不应的道理。」
「不过今日朕既是依了你,那你这次可就欠朕两次人情了,到时候准备拿了什么东西来还?」
求个赐婚,怎地变成了欠两次人情?
眼看着淑妃,秦霈佑和贺严修皆是不解,秦毅澍放下手中的碗筷解释,「此事你们大约不知道。」
「是前两日吏部闫尚书前来寻朕,说自己唯一的小女儿闫思颖正值待嫁之年,容貌出众,知书达理,对严修一见倾心,一心求嫁,特地求朕为严修和闫小姐赐婚。」
三殿下:可喜可贺,我终于有名字了!!!!
闫家要求赐婚。
淑妃微微眯了眯眼睛,一丝不满从眼底悄无声息的溜走,很快恢复了自然,「那……皇上应下了?」
「闫尚书来得突然,朕当时也在处置要事,便说此事等朕容后再给答复。」秦毅澍道,「原本我是想着跟你商议一番,后来又得知严修回来,便想着干脆当面问一问他的意思。」
赐婚之事,非同小可。
君王一言九鼎,下的旨意,自然没有收回的意思。
倘若这个赐婚是众望所归,两家你情我愿,他这个赐婚便是锦上添花,让朝臣感恩,越发对他和朝廷尽忠尽心。
但若是这个赐婚并非如此的话,那便是硬生生地给旁人喂了一口苍蝇,平白地恶心人,惹得朝臣怨怼,即便面上不敢造次,但背地里到底做事会不大尽心尽力。
虽然皇家平日里需要树威,也要让所有人知晓伴君如伴虎之礼,但这样的威信,秦毅澍觉得还是要从旁的地方来树比较好,没必要在联姻上。
将两个本就排斥不相爱的人强行捆绑到一处去,往后余生都要在这样的煎熬和痛苦中度过,这实在是一件残忍至极之事。
秦毅澍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想再让再多人也尝这样的滋味。
尤其这个不是旁人家,而是淑妃的母家,贺严修又是淑妃的亲侄儿。
贺家代表的是淑妃的威信,亦是秦霈佑的威信。
秦毅澍也不想让淑妃难过,更不想让秦霈佑和贺家难堪。
更何况,这个闫家啊……
有些小动作,他不说,不代表他这个皇帝不知道。
秦毅澍眯了眯眼睛。
淑妃见秦毅澍这般回答,顿时松了口气,「那现在严修的意思,皇上也明白了,闫家那边……」
「所以朕才说,严修欠了朕两个人情。」秦毅澍笑眯眯地看向贺严修,「说罢,往后准备怎么还姑父这两个人情?」
贺严修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如姑父来定?」
「好。」秦毅澍点头,「那你便应下朕两件事,不过这两件事朕此时还没想到是什么,只待朕想到了,再告诉你。」
「一切听姑父的。」贺严修笑着点头。
先前一直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悄然松了开来。
内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一顿饭吃完,秦霈佑和贺严修表示有事要说,淑妃知晓大约是有关赈灾之事,便起身先行告退回宫。
后宫不得干政,听也不行。
秦毅澍便没有留,只送到了门口,又赐了软轿,着人送淑妃回宫。
屏退左右,待殿门关闭,秦毅澍抿了口新进宫的龙井茶,开口道,「朕方才说过,正事明日殿上再说不迟,但你们此时执意开口,大约是有什么不能当着众人所说之事?」
「正是。」秦霈佑和贺严修点头,将怀中一直藏着的,刻有「垣」字的令牌交给秦毅澍。
秦毅澍接过,端详片刻,「这腰牌,朕记得似乎是大殿下的。」
「正是。」秦霈佑和贺严修二人,将回京途中遇到黑店,遭遇歹人伏击之事,一五一十地给秦毅澍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此腰牌,正是从那晚行刺之人身上搜得。」秦霈佑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毅澍欲言又止。
「儿臣以为,此事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大哥。」秦霈佑道,「皇子之间素来会有争执,但大哥不会如此,更不会在此时如此,此事必定是有人蓄意为之,意图挑拨我与大哥之间的关系,让我们皇子之间互相残杀。」
「虽说未来储君只有一个,但其余皇子皆是父皇的孩子,是全天下的皇子,更是未来储君的左膀右臂,需得团结一心,一同维护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此人此时如此挑拨,为的动摇江山根本,其心可诛。」
「所以儿臣将此事告知父皇,望父皇能够私下派人调查一番,看看是否能够寻到一些线索,找出幕后主使之人。」
「嗯。」秦毅澍点头,「朕知道了。」
「此事朕会着人去办,搜得此令牌之事,没朕的吩咐,不得外传分毫,以免惹来流言。」
「是。」秦霈佑与贺严修低声应下,「父皇/皇上放心。」
秦毅澍再次点头,「时候已是不早,明日还需早朝,你们早些去歇下吧。」
「此时再出宫有些不便,严修便留在宫中,去佑儿那住上一晚吧,也能多睡上一会儿。」
「是,微臣遵旨。」贺严修拜谢,与秦霈佑一同告退。
出了崇阳殿的大门,贺严修和秦霈佑一同往东面的德馨苑。
皇宫中自皇上居住的崇阳殿为中心向外扩散,共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南面主要是皇上处理公务,召见大臣的各种宫殿,西面则是妃嫔们居住,北面则是由太后,先帝的妃嫔及各种功能性部门,东面则是不曾分封府邸的皇子和公主们居住。
皇子和公主们又因男友有别,各自自北或南入口进出。
德馨苑是东宫偏南处,入口进去后的第三个院子,面积颇大,十分宽敞。
秦霈佑住在主殿,将贺严修安置在了偏殿。
底下人早已得到吩咐,此时已经收拾干净,伺候他们睡下。
二人劳累不堪,几乎皆是刚刚躺下便熟睡入梦。
而此时的崇阳殿,却还是灯火通明。
明海见秦毅澍还在翻阅书本,将他跟前不够明亮的灯换了一盏新的,「皇上,您还不睡吗?」
「佑儿和严修已经睡下了?」秦毅澍反问了一句。
「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已经歇下了。」明海如实回答。
「嗯。」秦毅澍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本合上,伸手去揉两侧的太阳穴。
明海急忙吩咐人去铺床,自己则是帮秦毅澍褪去外衣。
「你说,佑儿这孩子怎么样?」秦毅澍忽的问。
这会子突然问这个问题……
明海颇为紧张,略略思索片刻后道,「若是依老奴来看的话,三殿下聪慧懂事,此次洪郑府一行,大约也是跟贺大人待得时间多,又历经了许多人,人也变得越发沉稳……」
秦毅澍点了点头,「是沉稳了许多。」
且这聪慧……
也的确是聪慧的很。
修复BUG通知,闫思颖父亲是吏部尚书,之前好像写错成礼部,已修整。
另外……最近月票真的不多,哭唧唧……
不过,相比较垣儿而言,佑儿的确是野心不足,周到沉稳欠缺。
但有了聪慧,这两样倒也不是不能学。
尤其野心这种东西,许多时候不争不抢,是因为没有触到要争抢的点,到了触及逆鳞的那个时候,许多事情便不同了。
时日还长,他这具身体也还能撑上许久,倒也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出新的一代君王。
秦毅澍眉心的阴郁褪去了许多,上床躺下。
明海将外面的灯熄灭了大半,只留下一盏照亮,接着悄声退了下去。
刚出了殿门,便看到分别有两个太监,趁着夜色,急匆匆而去。
两个人要去哪里,不言而喻。
明海见状,眉头紧皱。
「师父,要去将那两个人给扣起来吗?」明海的徒弟小德子低声问询。
明海摇了摇头,「这会子不必管,待回头寻个错处,打发了出去,到时候责罚的重一些,」
从崇阳殿往外传消息,是大忌讳,却是屡禁不止。
今日没有这两个,也会有旁人。
但这消息前往的地方是中宫,若是这会子揪了出来,到时候反而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闹到面上时,皇后难堪,皇上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为今之计,是要将事情暂且压了下去,佯装不知,回头再处置,而且要重重地处置,好以儆效尤。
小德子知晓自己师父的厉害之处,低头应答,「是。」
「皇上明日早起起的早,交代值夜的人晚上多操些心,别出了岔子。」明海道,「再去着人多留神些德馨苑之事,以免皇上记挂询问,咱们一问三不知。」
「是。」
卯时初时,天未破晓,青灰色的天空上还挂着几颗残星。
大多数人此时还在睡梦之中,苏玉锦也不例外。
因为一路车马劳顿,即便昨晚早早上了床睡去,此时的她仍然还抱着锦被酣睡,粉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艾草见苏玉锦还睡着,便又回了外间,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时候还早,还能再睡上一个时辰。
待早上起来后,再跟柳妈妈一并准备姑娘的早饭。
姑娘几个月都不曾回来,且人看着又瘦了一圈,想来是因为不习惯那边饮食的缘故,待会儿要多准备几样吃食,好让姑娘敞开了吃。
灌汤水煎包,酱香饼,茴香小油条,炸面果子,鸡蛋火腿煎饼,肉夹馍……
鲜肉小馄饨,鸡汤银丝面,豆腐脑,胡辣汤,豆沫,肉末粥……
茶叶蛋,腌酱菜,豆腐乳,脆黄瓜……
通通安排!
艾草舔着嘴唇进入了梦乡。
青河县都还沉浸在安静中,而此时的京城之中,已是有人影来回走动,尤其皇宫的门外,早已聚集了前来上朝的大臣,正在互相寒暄,整理自己的官服。
待卯时正时,宫门打开,大臣们鱼贯而入,在太监和侍卫们的引领下,前往崇阳殿前面的大殿,按照次序站好。
王爷皇子在前,朝臣在后,按照地位和官职品阶,垂手站立。
秦霈垣左右张望,不见秦霈佑和贺严修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讥讽。
虽然此次洪郑府赈灾,这二人也算的上有功,但昨晚既是已经归来,今日便不按时上朝,属实托大,即便是皇上看了,只怕也心生厌烦吧。
那刚好,今日便可以让旁人多揪一揪他们二人的错处。
秦霈垣往一旁侧了侧身,看向侧后方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会意,微微点头,而后便继续如先前一般,端正站好。
「皇上驾到!」
在一声嘹亮且尖细的喊声之后,大殿上所有人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这些话,众人等待皇上落座,但秦霈垣却觉得身边有人经过,斜眼撇去,看到了秦霈佑和贺严修站了过去,如他们一般,跪拜行礼。
这两个人……
秦霈垣脸色有点阴郁。
「众爱卿平身。」秦毅澍道。
「谢皇上。」众人站起了身。
「从后殿过来时跟三殿下和贺侍郎说了几句话,今日便有些迟了,有劳诸位久候。」秦毅澍道,「今日诸位爱卿都有何事需要上奏?」
「皇上。」刑部侍郎站了出来,「有关向秀杰和万启瑞二人贪墨行贿,结党营私之案,刑部已初步审理结束,其中所涉官员合计二十八人,名单微臣均已列出,根据其所触犯律法定罪,奏折已在皇上案上,还请皇上亲观示下。」
秦毅澍从那案台上昨日看过的那迭厚厚的奏折中挑出刑部侍郎的那本,手指轻轻叩了叩,「所有涉及官员,按律法定罪即可,向、万二人斩立决,家中男子流放边疆,妻女全部没入官奴。」
「是。」刑部侍郎应下。
「皇上,今秋各处钱粮颇丰,淮阳府一田地中更是收获了前所未有颗粒饱满,个头最大的棒子,特地进献皇上,感念皇恩浩荡。」
「皇上,粟州府的运河段因今年夏季天气干旱,运河水源下降,淤泥过多影响船运,需得清理河道淤泥,确保来年春季后春雨降临后河运通畅。」
「……」
大多是寻常常见的一些事务,秦毅澍一一应答处置。
「皇上,臣上奏三殿下与贺侍郎在洪郑府赈灾之时,擅自更换赈灾所用的粮食,将精粮尽数更换为粗粮,此举不符合朝廷规定和律法,需对二人惩戒,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洪郑府赈灾粮被换之事,许多人虽在京城,但也知晓一些。
虽然赈灾粮被换不符合规矩,但精粮换粗粮,解救的是众多的黎民百姓,此次洪郑府水灾后百姓死亡人数最少,能最快恢复重建,与此次换粮有极大的关系,许多人皆是暗中称赞秦霈佑和贺严修做事果断,心思细巧。
但现在有人要问责他们二人……
「皇上,臣上奏三殿下与贺侍郎在洪郑府赈灾之时,公然带歌女随行,日日笙歌,沉迷女色……」
「哦?」秦毅澍眯了眯眼睛,先是看向上谏的唐御史和左御史,而后看向秦霈佑与贺严修,最后看向殿上所有人。
「有关换粮之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秦毅澍发了话,有人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此举虽不合规矩,但规矩是死,人为活,凡事还是要因地制宜,适时变通为好,此次情况特殊,三殿下与贺侍郎也是情急之下有所变通,一切为了百姓着想,虽不合规矩,却合情合理。」
「皇上,规矩与律法乃是约束众人不可做违法乱纪之事,不可做有悖天理伦常之事,并非要约束人不能做善事和好事,倘若因为律法和规矩而不能去救人,那这律法与规矩倒成了杀人之物,实为不妥。」
「皇上,臣也以为三殿下与贺侍郎此举甚佳,但为保公正合理,需严查赈灾期间的粮食账目,再着人前往洪郑府调查走访,看是否起到极好的效果,再来为三殿下和贺侍郎的举措下定论……」
「……」
每出来一个人为秦霈佑说话,秦霈垣的脸色便黑上一分,拳头亦是握紧一分。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连坏了规矩之事,都能说的可歌可泣。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哪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看他这几日受挫,便想着往那边站队去了。
风水轮流转,待他掌权那一日,必定要将这些人尽数都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秦霈垣正在发狠,秦毅澍却是突然道,「大殿下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秦霈垣急忙收拾了飞远的心思,拱手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三弟与贺侍郎此次的确是坏了规矩,但若是仔细论起来,却也是事出有因,一心为民,功过相抵,此次便不要再罚了吧。
秦霈佑拱手,「大殿下所言极是,此番我与贺侍郎的确也是有错在先,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微臣斗胆,此次倘若细论,三殿下与贺侍郎功大于过,需给予嘉奖为好。」
「皇上,臣附议,否则往后再无忠心臣子敢做正确之事,只会循规蹈矩,延误正事。」
「皇上……」
见许多人为秦霈佑与贺严修说话,秦毅澍抬了手,待大殿上所有人皆是噤声,才道,「此事起初三殿下与贺侍郎早已上奏奏折说明此事,此事虽不合规矩,但也如同爱卿们所说,是因地制宜,为了百姓而坐,此举功大于过,需赏赐一番,只是赏赐什么,容朕再斟酌。」
「到是方才左御史上奏你们二人沉迷女色,此事且细细说来。」
「回皇上。」贺严修道,「左御史所言沉迷女色大约是误传,臣与三殿下在洪郑府时,的确经常与一女子时常接触且一同出入,此女子姓苏,闺名玉锦,乃是一位名医,不但在洪郑府无偿义诊救助百姓,就连此次洪郑府治疗时疫的方子,也皆是出自这位苏大夫之手。」
「微臣与三殿下感激苏大夫救助百姓之心,更认为苏大夫治疗此次时疫有极大的功劳,因而奉为座上宾客,以求能够照拂一二,好代朝廷以示感激。」
「大约是因为有人见这位苏大夫身为女子,又见微臣与三殿下对其十分客气,便认为我们沉迷女色吧,还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三殿下与苏大夫清白!」
「儿臣附议,苏大夫在洪郑府民望极高,许多百姓皆是见过,又为时疫尽心尽力,整个洪郑府百姓皆是可以见证,苏大夫实乃治疗时疫有功之人,倘若为此名声受累,实属不妥。」秦霈佑亦是拱手道。
左御史闻言,脸色顿时变了一变,看向秦霈垣求助。
秦霈垣此时亦是一头雾水。
那边来信,明明说贺严修与三殿下行为不检,更说治疗时疫的乃是一位男子,怎的变成了一位苏姑娘?
且看二人说的这般笃定,又将全城百姓搬了出来,显然说的也不是假话。
那只能说明,那边消息有误……
所送的信,被替换掉了!
以此为诱饵,钓出他身边的那些鱼,一网打尽。
好计策!
秦霈垣忍不住咬了咬牙,丢了一记冷刀子过去,让那左御史安静一些,莫要被瞧出端倪。
左御史此时颇为慌乱,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是微臣不曾核实状况,误会了三殿下与贺侍郎,微臣有罪!」
言官御史,上谏君王之失,下谏群臣之过,只要言之有理,可谓是手握了免死免罚的令牌,但倘若说的不对,便有构陷之嫌。
此乃大忌!
秦毅澍看了左御史一眼,淡淡道,「左御史未经核实,随意谏过,罚俸一年,以儆效尤,下不为例。」
「谢皇上。」见自己官职保住,左御史顶着满后背的冷汗,战战兢兢起身。
「皇上,微臣以为,苏大夫如此大功,需重赏为宜。」贺严修提议,「据微臣所知,苏大夫自幼与家人失散,颠沛流离,虽学会了一身好医术,日子却也过得十分辛苦,更因为幼年生活凄苦被人轻视,不如皇上赐以爵位,加以尊号,也好昭告天下,让天下之人知晓皇上奖励有功之人,有识之士,更加感念皇恩。」
「能治好时疫,苏大夫功劳极大,且其医术高明至此,往后也能为父皇与朝廷所用,危机之时,可堪大用。」秦霈佑附和。
「言之有理。」秦毅澍点头。「只是爵位赏赐……」
非同小可。
除皇族宗女以外,唯有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的功臣之女,被赏赐过乡君之事,但本朝以来,也不过只有两例,皆是开国功臣。
到了秦毅澍这里,还不曾有过。
开先河之事,需慎之又慎,且对方又是平民女子……
见秦毅澍犹豫,贺严修张口劝说。
「皇上,微臣以为……」
不等贺严修说话,一旁的王阁老站了出来,「老臣以为,这位苏大夫医德品行极佳,又立下如此大功,往后亦能为国所用,担的起乡君之名。」
言罢,众人顿时一惊。
就连秦毅澍都微微愣了愣神。
王阁老乃朝中老臣,王家世代忠良,王家子孙亦是做官清正,素来不参与朝中权势争斗,令所有人佩服,就连秦毅澍也对其敬重有加。
眼下,王阁老也觉得理应分封……
秦毅澍微微迟疑。
「皇上,老臣以为贺侍郎与王阁老所言甚是,老臣也以为此等贤良淑德,医术高明之人,理应分封。」
这次说话的是安国公甄易明,声音洪亮如肿,末了更是道,「只是老臣以为,这苏大夫如此功劳显著,只是分封乡君属实有些不妥,理应分封县君为宜。」
秦毅澍,「……」
咋这还开始往上抬位份了呢?
乡君已是不够,还得县君为好?
就在秦毅澍诧异时,秦嘉澍亦是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臣弟以为贺侍郎与王阁老所言极是,苏大夫理应分封县君之位,只是单单有了封号还不够,还需奖赏一二为好。」
「苏大夫既然悬壶救世,皇上赏赐时便多赏赐一些医书药材,以供平日所用,苏大夫平日治病救人,这其中也有皇上的功德在里面,可谓甚佳。」
秦毅澍,「……」
咋的又开始加价了呢?
而且连赏赐之物都盘算好了……
倘若不是在大殿上,他都要挠一挠头,张口问一声为什么了。
这王阁老和安国公倒也罢了,皆是朝中肱股之臣,许多事情都要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到是这秦嘉澍是怎么回事?
她可是素来都是不遇关乎朝政大事素来都是没嘴的葫芦一般,在朝堂上一言不发,今日不过是提及一个大夫论功行赏之事,竟是这般跳了出来,哄抬物价?
但接下来的事情,让秦毅澍的下巴险些惊掉在了地上。
「皇上,微臣也以为,贺侍郎,王阁老,安国公和嘉王爷所言甚是。」此次说话的是武星雨,「苏大夫理应分封县君之位,且奖赏一二。」
秦毅澍,「……」
众人,「……」
甚至揉了揉耳朵。
没听错吧,武星雨竟是为贺严修说话,还觉得他所说的极对?
这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武星雨是个憨货,仗着家中权势滔天,总是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又因为自家与大殿下联姻之事,视贺家为死对头,平日里可谓是说尽了贺严修的坏话。
此时竟然帮着贺严修说话……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秦毅澍也是奇怪的很,看向武星雨,「武郎中如何也这般认为?」
「微臣在洪郑府赈灾之时,与那苏大夫见过几次,的的确确是个医术高明,又任劳任怨之人,乃一奇女子,此等女子理应为天下之表率。」
武星雨说罢,又怕秦毅澍不信,忙又补了一句,「微臣说的可是实话,不单单是微臣,就连洪郑府那边的知府,百姓们,皆是如此说!」
「这可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原就生的人高马大,面向粗犷,一脸络腮胡,武星雨此时又说的一副信誓旦旦,生怕旁人不相信的模样,倒惹得旁人有些忍俊不禁。
就连秦毅澍也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有关分封一个女子大夫为县君之事……
秦毅澍伸手揉了揉眉心。
安国公率先跪在了地上,「老臣恳请皇上下旨,论功行赏,分封苏大夫为县君。」
接着,秦嘉澍,王阁老,秦霈佑,贺严修,连带着同其交好的官员,甚至连武星雨皆是跪在了地上,「请皇上分封苏大夫为县君。」
大殿上,呼啦啦跪了大半,剩下那些个与秦霈垣和秦霈衡的党羽此时自觉站着有些突兀,皆是跪了下来。
眼看整个大殿上直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秦霈垣咬了咬牙,拉着秦霈衡一同跪下。
如此,便算是满朝文武皆同意了。
秦毅澍拧眉思量了片刻后,抬了抬手,「既然诸位爱卿皆是认为理应分封,那朕便下旨,封苏大夫为县主,苏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百姓带来平安,便赐号平安县君,圣旨不日下达,着礼部安排册封之事,择地修建县君宅邸。」
「谢皇上!」贺严修率先谢了恩。
其余众人,一同谢恩,「谢皇上。」
待所有人起身,秦霈垣拱手道,「父皇,此次洪郑府赈灾,安民县子出力颇多,四处帮忙筹备粮食开粥棚,其一双儿女更是帮忙筹备治疗时疫所用药材,如此乐善好施,父皇也应奖赏一二。」
「论功行赏,理应如此。」秦毅澍点头。
有关安民县子,秦毅澍见过一次,因其进退有度,且募捐大量家产以供安民所用,因而对其印象颇佳。
商人谋利,但若是谋利之后用之于民,倒也帮了朝廷极大的忙。
此次洪郑府之事,秦毅澍也早已在奏折上知晓一些,也有心嘉奖,此次见秦霈垣开口,便道,「依你看,该如何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