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修身边的人各个稳妥,且身手极佳,想来不会有事的。」陆氏顿了顿,道,「而且儿媳觉得,这些事,严修也得学着处置才行。」
「是这回事。」贺老夫人站起了身,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承业呢,可睡下了?」
「不曾,方才底下人来回,说是还在看图纸。」陆氏答道,「看这个架势,估摸着今晚是不得歇息了,待会儿儿媳去看一看,也送些夜宵过去,母亲放心。」
「嗯。」贺老夫人点头,「承业因为先前的事情在家中停歇了这么多年,眼下承蒙皇上不嫌弃,竟是将修建新国子监之事交给他来督办,的确需得尽心做好,方能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母亲说的极是。」陆氏赞同,「承业官复原职,再次担起这工部尚书一职,他心中也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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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如何来做。」
贺老夫人笑道,「眼下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我听说下个月时,玉锦的堂伯和堂伯娘会再次来京中,虽然安民伯与玉锦相认时间不长,可我看玉锦与这堂伯和堂伯娘也是亲近的很。」
「你这段时日也好好准备准备,等安民伯和安民伯夫人到了京城,你和承业登门拜访,好好商议一下过礼之事。」
「咱们贺家不是小门小户,玉锦现如今也是平安郡君,万事不可怠慢,我现如今上了年纪,许多事情想要操心却着实觉得疲累跟不上,你得多多操心,务必将所有事情打点妥当,莫要让苏家觉得咱们怠慢,更不能让玉锦受丝毫委屈。」
「母亲就算不交代,儿媳妇心里也有数。」陆氏笑道。
现如今整个家中虽然是她在管,但陆氏自觉已经渐渐上了年岁,且等到顺利辅佐完三殿下,一切都安稳之后,她还想着跟贺承业一起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家中的大小事务,便需苏玉锦来打理,她也会成为贺家的当家主母。
现如今是要迎娶贺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自然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马虎。
陆氏入贺家门多年,虽然是将女出身,一身武艺,却是蕙质兰心,又不乏温婉贤淑,贺老夫人是极其满意的,对其做事也十分放心。
再次点了点头,贺老夫人这才在下人的服侍下,准备安寝。
陆氏直到贺老夫人歇下后,这才去了趟厨房。
亲自挑选了几样吃食当做夜宵,且交代厨娘务必做的清淡可口一些,陆氏这才去书房看在忙碌的贺承业。
月亮升到正当空时,贺严修一行人抵达了田庄。
此时的田庄,灯火通明,门户大开,素日里在这里值守的人踪影全无。
时丁和杜松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连兴安都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短匕。
贺严修却是握着手中的长剑,大步走了进去。
一路往里走,贺严修看到了在院中桌前坐着的贺严德。
此时的贺严德,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抿着杯中的美酒,桌上并无下酒的菜肴,却有一个空余的杯子。
而在贺严德的旁边,则是站着几个表情严肃冷峻的陌生侍卫。
「看起来,大哥早就在等我了,我来的有些迟,倒是辜负了大哥的好意。」贺严修走上前,在贺严德对面的空座上坐下,「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要赶走几只恼人的苍蝇,略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
贺严修将手中的佩剑放在了石桌上,拿起桌上的酒壶,将那只空杯子倒满,抿上了一口,「上好的秦酒,滋味果然不同,只可惜少了几样下酒的小菜,看来这次来帮大哥的人,虽然实力还算强,可这想的确实不大周到。」
见贺严修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贺严德冷笑了一声,「你竟是不怕这酒中有毒?」
「大哥大约不会让我这般轻易死去的,这酒中是无毒的。」
贺严修瞥了贺严德一眼,「再者,今日皇上赐婚的旨意刚下,大哥便想方设法要请我过来,为的应该不过是让我不能如愿以偿吧。」
「大嫂失踪,大哥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吧,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待会儿我便能发现大嫂的尸体,贺家也因此不得不对外发丧,家中有了这样的丧事,即便我与平安郡君是皇上赐婚,也需得再等候一年方能成婚。」
「大哥先前种种希望皆是落空,想来对我也是记恨已久,此时大约也是想让我尝一尝各种盘算不能如意的滋味吧。」
听贺严修这般说,贺严德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你倒是看的透彻,不过你唯独猜错了一点。」
「这酒中的确无毒,可这杯子的边缘却是涂了毒药,你现如今已是喝了下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贺严修,你是个聪明人,可你有个大毛病,那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容易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贺严德笑得阴森,张狂中更是透着浓浓的得意,「咱们俩的这场较量,终究是我赢了。」
「只不过我虽然猜得到我会赢,却也没有猜到竟是赢的这般轻松快速。」
贺严修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那酒杯重新拿了起来,笑道,「这段时日在京城闲来学会了一个小把戏,大哥不妨看看?」
贺严德死死地盯着贺严修,却并不回答。
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贺严修面容轻松,将手搭在了酒杯上面,顷刻后,响起了细微的哗啦啦声响,待他将手移开时,酒杯重新变得装满了酒水。
将酒杯重新摆上了桌子,贺严修看向贺严德,「看来这酒并不适合我来喝。」
看着那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杯子,贺严德气得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掷了出去。
贺严修,你当真是好的很!
竟然在我旁边玩起了障眼法!
贺严德咬牙,「你不要得意!今日既是将你请过来,我这里早已是布好了天落地网……」
当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地时,寒光乍现,贺严德身后的几个侍卫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便已是闷声倒地。
杜松淡然地走了过去,将那几个侍卫脖子上的袖箭拔了下来,从腰间拿起巾子,擦净箭头上的血迹,重新装了回去。
「我还有其他人!」贺严德仍旧不死心。
但伴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地,一个尸首越过墙头,落在了贺严德的跟前。
尸首睁着眼睛,嘴唇微动,还没有死透,甚至还想着挣扎,但越是挣扎,脖颈和胸口处的血越发汹涌而出,淌了一地。
紧接着,是第二个尸首。
第三个尸首。
第四个……
当院子里头的尸首堆成小山一般时,时丁从墙头另一侧跳了过来,手中的长剑仍旧还滴答着鲜血。
「就这些了?」贺严修挑了眉梢。
「是,里外已经清理完毕。」时丁拿巾子去擦拭长剑,而后和杜松一起,站在了贺严修的身后。
第446章 不肯
一番精心准备,甚至不惜出卖了所有,只为最后能将贺严修置于死地,并且看到他临死之前不甘心的样子,好让自己心中痛快。
但忙活了这么久,这样的伏击和计谋,皆是被贺严修轻松破解,且对于他来说,似如同儿戏一般的轻松。
尤其看到贺严修的脸上那似笑非笑,带了许多嘲弄之意的表情……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贺严德咬牙切齿,一张脸更是几近扭曲。
为何他总是比不过贺严修。
为什么!
贺严德在一声声的怒吼后,整个人颓然地窝在轮椅之中,目光呆滞地看向贺严修。
他真的样样都比不过贺严修……
他的父亲,因为资质平庸,并没有什么才干,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家中,都不及贺严修的父亲受重视。
他的母亲,出身比不过贺严修的母亲陆氏,嫁妆亦是被衬托的黯淡无光,出门时也不如陆氏长袖善舞,家中的管家权都被祖母越过她的母亲,直接交给了陆氏。
自小旁人便夸贺严修聪明伶俐,读书时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练武更是一点即通,颇具天赋。
他气不过,哪怕自己小时候体质不佳,哪怕爹娘皆不赞同,为了能跟贺严修比,他央求爹娘乃至祖父母为他请来了武师父,没日没夜的练习,待小有所成时美滋滋的去寻贺严修比划,却仍旧落了下风。
待成人之后,家中开始为他们谋求官职时,他只能入了工部,而贺严修却能入了户部,且平步青云,升迁速度比他高上太多。
甚至到了站队之时,他想着投奔大皇子,以求往后大皇子登基时他作为左膀右臂,能够执掌贺家门户,让整个贺家对他刮目相看。
但大皇子虽然将他收入麾下,可他却也明显感受得出来,大皇子对于他不是贺严修而十分遗憾。
他就不明白了,为何贺严修已经选择了三皇子,是大皇子的死对头,为何大皇子还能对他念念不忘?
他到底哪点比不得贺严修了!
贺严德盯着贺严修,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一般,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你恨我。」贺严修迎着贺严德的目光,语气和缓,「可你既然姓贺,身上背的便是贺家的使命,考虑的该是整个贺家,而不是单单只有你自己。」
「今日你这般举动,看似能够心中出气畅快,可你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充当了别人的棋子,而执子之人并不将你当回事,用后即弃。」
「你平生最是恨我将你比下,看了你的笑话,可你将我扳倒,自认为心中痛快,实际却又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话,那你是不是要将其他人变成你的下一个目标?」
「周而复始,你终日忙忙碌碌,又获得了什么?不过是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
「你以为我会听得进去你说的那些话?」贺严德对贺严修的言论嗤之以鼻,「这些长篇大论,不过只是想让我当一只乖乖听话的狗罢了!」
「你说让我考虑贺家的责任,可贺家又如何善待过我,又将我置于何处?我本是长房长孙,为何又时常排在你的后面?」
「若说我现如今是如何对贺家的,不过就是将贺家如何对我的,尽数还了回去罢了!怎么?就许贺家区别对待,我将此事还了回去,贺家便受不住了?那贺家,还当真是心量狭窄的很!」
贺严修看贺严德气的如同炸毛的野兽,知晓他现如今无论如何劝说,贺严德也是听不进去的,便只住了口。
见贺严修低头沉思,贺严德不免得意,「是觉得被我说中,所以并不言语?」
「说中不说中的,原都不打紧。」
贺严修仍旧不多说话,只将桌子上自己跟前那满是酒水的酒杯推到了贺严德的跟前,「成王败寇,现如今这里我做主。」
这是准备要了他的性命?
贺严德冷笑,「一年多不见,你倒是越发狠心了,可你别忘了,我若是一死,贺家发丧,你心心念念赐下的赐婚,便要因为我的死推迟一年,世事难料,这一年之中意外无数,你就不怕这其中有什么变故?」
「看起来大哥并不明白我求皇上赐婚的缘由。」贺严修看着他,目光炯炯。
寻常赐婚,便主依圣旨,不顾六礼,而且因为圣旨已下的缘故,会将婚姻尽可能的往前赶。
可贺严修并不打算如此。
明媒正娶,六礼是规矩,更是对女子的尊重,他不想委屈苏玉锦,故而不想省去其中的任何一环。
至于赐婚,他也并非急着要完婚,而是只想让他和苏玉锦的婚事昭告天下,让这场婚事更加体面尊贵,让任何人不得议论苏玉锦的出身。
所以,他并不畏惧贺严德的威胁。
而贺严德看贺严修此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一怔。
在想了许久之后,才明白了贺严修的无所畏惧。
「原来如此。」贺严德点了点头。
接着拍着根本不听使唤的大腿哈哈大笑。
笑声响亮,却又透着浓浓地凄凉之感,甚至在笑得眼泪都彪了出来之后,贺严德狠狠地剜了贺严修两眼,「既然你都并不在意,却还是专门跑了一趟,为的便是要看我的笑话?」
「不过是想让你走的更安心一些。」贺严修满不在乎。
同时也不过是想送你最后一程。
大伯和大伯娘到底对他十分疼爱,他的这么多年忍耐,也算是还了幼时的情谊,让自己心安。
「可我若是不肯呢?」贺严德笑得张狂,「你要亲自动手了结吗?」
贺严修并不言语,只是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放在石桌上,用手指摁着,将信封推到了贺严德的跟前。
而后,站起了身,抬脚径直往外院而去。
贺严德看着面前的那封信,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伸手拿了起来,拆开信封,就着烛火的光,去瞧那薄薄两页纸上的内容。
纸上的字写的并不多,字也足够大,哪怕烛火并不明亮,贺严德也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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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我想你了
但正也是因为看得清清楚楚,贺严德越看,这眉头越发紧拧,整张脸也越发扭曲难看。
「不会的,不会的……」
贺严德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发起狠来,将那两张纸撕了个粉碎,「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是个笑话,是个笑话,太好笑了,好笑……」
贺严德一边吼叫,一边狂笑。
但片刻后,狂笑戛然而止,贺严德面如死灰,低声喃喃,「我争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一场笑话……」
贺严德颓然低头了许久,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布满了红血丝,颤巍巍地伸手将那石桌上,贺严修推到他跟前的酒杯端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酒水的清冽和滑过喉咙时的辛辣,顿时盈满了口腔。
紧接着,是喉咙和腹部传来的刺痛。
贺严德捂住了胸口,咬牙强撑,「这秦酒,当真滋味极佳。」
「极佳啊……」
话音落地,鲜血从贺严德的嘴角缓缓流出。
而贺严德也瘫坐在了轮椅上,再无任何气息。
有鸟雀煽动着翅膀,扑棱棱地从树梢飞过,晃动的树枝,搅动倾泻一地的月光,洒下一片斑驳。
贺严修看的有些出神,连时丁到了身边都不曾发觉。
「主子。」
时丁开口,贺严修这才回过神来,「嗯。」
「大少爷已经去了。」时丁道。
「嗯。」贺严修顿了顿,片刻后,「派人将这里收拾干净,明日再派妥当人回家报丧。」
「大哥身患顽疾,缠绵病榻许久,终究不治身亡,但大哥素日节俭,不喜铺张浪费,且大哥素日最是期盼能够云游四海,浪迹天涯,为尊从大哥之意,丧事一切从简,将大哥火葬之后,骨灰撒至江中,好遂了他能够云游四海之愿。」
从哪里来,便到哪里去。
如此,也算得上能够皆大欢喜。
「是。」时丁应下,吩咐人去办。
贺严修又在原处站了许久,等仰头仰的脖子都酸了,这才看向兴安,「什么时辰了。」
「丑时正时。」兴安回答,「时候不早,二爷要不要在此处歇息片刻,待明日一早再回去?」
这处田庄不小,空屋子还有许多,安静之处也不少,是足以让贺严修好好休息的。
「不必。」贺严修揉了揉眉心,「回家去吧。」
这样的地方,他不想多呆。
他现在,只想回家去。
贺严修素来是说一不二之人,兴安也早已习惯,此时并不过多劝说,只将马匹牵了过来。
暂且留下时丁在田庄这里处置后续之事,贺严修,兴安和杜松三个人策马往回走。
一路到了京城时,天已是晨光微熹。
贺严修的马在最前头,兴安和杜松在后头跟着。
但跟着跟着,兴安和杜松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是回贺家的路。
莫不是一夜劳累,加上大少爷去世的缘故,所以二爷此时精神恍惚,走错了?
杜松刚要张口询问,一旁的兴安却是急忙摆手,更是低声提醒,「这是去平安郡君家的路。」
原来如此!
杜松点头,却又疑惑,「可主子先前说要回家……」
死脑筋!
兴安没好气地白了杜松一眼。
对于咱们二爷来说,还不是哪里有平安郡君,哪里是家?
得亏你平日里跟了二爷那般久的时间……
杜松,「……」
说的,不错!
一路到了苏家宅院门口,贺严修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兴安,「你们回家去报信儿,让祖母和母亲安心。」
「是。」兴安接过马鞭,更是捞起了贺严修所乘坐马匹的缰绳,与杜松一并先回贺家。
贺严修到时,苏玉锦正在梳洗。
「二爷竟是这般早便来了?」苏玉锦用巾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笑着打趣,「这昨晚刚刚回去,竟是又嘴馋了?」
「嗯。」贺严修点了点头。
见贺严修并不多言语,语气中也并无素日里的欢脱,苏玉锦诧异抬头,看到了他满脸的疲累,以及满身的风尘仆仆。
若是仔细嗅上一嗅的话,能闻得到血腥气。
看来昨晚出了了不得的变故。
苏玉锦心中一沉,将巾子递给艾草,「你去厨房瞧一瞧今日晨起的早饭,交代多做上一些,再加上二爷爱吃的葱油小馄饨。」
艾草会意,端了水盆,拿了东西出去。
临走时,掩上了房门。
「出了什么事?」苏玉锦去拉贺严修的手。
盛暑的天儿,贺严修的指尖竟是带了丝丝凉意。
苏玉锦越发心中不安,满脸忐忑地看着贺严修。
贺严修却是抿了抿唇,略低了低头,伸手将苏玉锦搂在怀中,下巴更是抵在了她的肩上。
苏玉锦平日并不喜好用脂粉香料,但所穿的衣裳却带着淡淡的皂香气息,清雅悠长。
闻着这样的气味,贺严修才觉得心中安定,不由地将胳膊紧了紧,越发贪婪地嗅着。
「到底出什么事了?」
自认识贺严修到现在,苏玉锦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态且心情沉重的时候。
「了结了一桩旧事。」贺严修轻声道。
「我虽不知道你了结的是怎样的事情,可既然已经了结,那便是结束,既然结束,那便无需过多去想。」苏玉锦低声安慰。
「嗯。」贺严修点头,将下巴在苏玉锦的肩膀上蹭了蹭,「此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什么事?」
「我想你了。」
苏玉锦,「……」
若是仔细论起来,从昨晚分开到今日晨起,也不过四个半时辰而已。
看起来二爷不单单是个吃货,登徒子,而且还是个彻彻底底的粘人精。
苏玉锦弯了弯唇角,笑得戏谑,「有多想?」
「就像……」贺严修顿了顿,「三天没吃饭的人,看到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酱肘子。」
苏玉锦,「……」
不愧是二爷,比喻也离不开吃的!
但这比喻虽然粗俗,却也……十分贴切!
「二爷果然是饿得狠了。」苏玉锦吃吃地笑。
「嗯。」贺严修点了点头,捧过苏玉锦的脸,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一口,「不过现在好多了。」
正经不过三秒钟!
在被贺严修猛吃了好几口后,苏玉锦便听到艾草在门外禀告,说是早饭已经准备妥当。
苏玉锦应声,让艾草在花厅摆饭,片刻后和贺严修一并出来吃早饭。
葱油小馄饨,山菌小笼包,新做的豆腐脑,甜津津的炸果子,以及几样爽口小酱菜。
贺严修腹中空空,对着一堆的美食大快朵颐。
苏玉锦早已习惯了贺严修在自己人跟前吃饭不大有吃相的事情,倒是苏云若此时惊诧地看着贺严修。
京城的公子哥儿,都这样豪爽而不拘小节的吗?
也不知道……
看苏云若一个山菌小笼包吃了三口都还没有吃完,仿佛一副满是心事的样子,苏玉锦笑问,「若若怎么了?」
苏云若回过神来,将那还剩了大半的小笼包一口吞了下去,「我在想,父亲和母亲这两日便要到京城了,待会儿我去街上买些当用的东西,早早备上。」
「好。」苏玉锦点头。
虽然她已经吩咐人将院落收拾好,预备着伯伯和伯娘入住,可苏云若这里也是要表一表孝心的。
苏玉锦接着道,「我等下要去一趟聚味斋,你逛完了,便到聚味斋一并吃午饭吧,郑叔做了新菜,一起尝一尝。」
「好。」苏云若笑眯眯地应下,继续吃包子,喝豆腐脑。
吃完早饭,三个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了半下午,贺老夫人和陆氏刚刚从宫中看望淑妃回来时,田庄上便有人来贺家报丧。
因为晨起已经听杜松和兴安讲过事情原委始末,此时的贺老夫人和陆氏对此并不惊讶。
「儿媳这就安置发丧之事。」陆氏道。
「嗯。」贺老夫人点头,「便如严修所说,简单操办一番即可。」
末了又叹了口气,「到今天这个地步,严修心里一定不舒服的很,说到底还是当时我做事不够谨慎,性子也不够强硬,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见贺老夫人神伤,陆氏劝道,「当时那个情况,母亲也是没有办法,若是要仔细论的话,终究是大哥和大嫂当初走错了路。」
究竟是他们走错了路,还是她这个老婆子走错了路?
贺老夫人心中感慨,一些陈年旧事,亦是渐渐涌上心头。
贺严德的父亲贺承宣,是贺承业的大哥。
但并非是贺老夫人所生,确切来说,他本不该姓贺。
当年,贺老太爷按先帝的意思,南下任职两年,贺老夫人同他一起出行,在南下的途中,遇到了水匪。
水匪除了挟持贺家的船只外,更是攻占了与他们同行的另外一条船。
那条船上的人家姓袁,是家中做生丝生意的商户,此次夫妻两个带着襁褓之中婴儿南下的原因是为了归乡祭祖。
水匪贪婪凶残,搜刮钱财,殴打奴仆,尤其见贺老夫人和贺老太爷家似乎家境不俗时,妄图杀人灭口,以求能够死无对证。
贺老太爷领着家丁奴仆对抗,水匪便想先行除掉贺老太爷,以达到贺家群龙无首的效果。
就在一名水匪从暗地里扑出来想要要了贺老太爷的命时,被水匪控制的袁氏夫妻张口提醒,免去了贺老太爷的性命之忧。
贺老太爷得了机会,带着贺家上下奋起反抗,撑到了附近官兵赶到,齐心歼灭了那群水匪,但袁氏夫妇却也因为当初的出声提醒,在当时的混乱中被水匪杀害,只留下了襁褓之中的婴儿。
袁氏夫妇是因为贺老太爷而死,且袁家奴仆尽数被杀,已是无法确认婴儿是否还有其他家人,贺老夫人和贺老太爷便决定将这个婴儿带回去抚养。
而这个婴儿便是后来的贺承宣。
贺承宣性子平和,自小虽并不聪慧,却也算是本分之人,贺老夫人和贺老太爷尽心教导,视若己出。
这时间转眼便过去多年,贺承宣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贺承业亦是娶了陆氏进门,生下了贺严修。
原本贺家是该合家欢乐,其乐融融,可贺承宣夫妇的心思却越来越多,连带着将贺严德带的也越发掐尖要强,容不下旁人。
贺老夫人起初只以为是兄弟之间年岁渐大,又是各自成家,难保各自的打算不同,有些争强好胜心也是正常,教导一二便可。
可渐渐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贺承宣将主意打到了贺严修身上,更是要对贺承业下手,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皇上跟前。
也就是那个时候,贺老夫人发现了一件更了不得的事情。
贺承宣的亲生爹娘,并没有去世。
那日的水匪,也不过只是个计谋,贺承宣原本便是有些人故意在贺家安插进来的一个毒瘤,预备着日后所用。
被一件事情蒙蔽了几十年,更是做下了引狼入室之事,贺老夫人心中悔恨不已,便在一场大雨之中,了结了一切的事情。
但贺承宣到底是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贺严德又是贺老夫人亲眼看着出生,幼时带了几年,贺老夫人到底没有忍心将贺严德一并处置掉。
且当时这件事的相关之人已是被清除的七七八八,再无人知晓,便也当做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只让贺严德继续享受了贺家子孙的待遇。
但现在……
果然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会来,根本躲避不掉。
她亲手解决了贺承宣,而贺严德在贺严修这里也画上了一个句号。
贺老夫人闭了眼,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息。」
「是,母亲休息吧。」
陆氏扶了贺老夫人到床边,亲手伺候其躺下,交代丫鬟们好生看管,这才急匆匆地去了库房。
安民伯和安民伯夫人的船只还有几日便到,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七月流火。
闷热的天,噪耳的蝉鸣,各处都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炎热。
但此时的京城,却是处处都透着热闹二字。
茶楼,酒楼,皆是宾客满座,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不休。
这谈论的第一件事,是当今淑妃娘娘被封为淑贵妃,所生下的小公主不过刚刚满月,便被赐了封号。
第二件事是皇上下旨册立三皇子秦霈佑为太子。
这两件事情几乎是同一天传出来的消息,让人觉得意料之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