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可能让自己眼神看起来温柔。
不擅长,她的狐狸眼,总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好像对任何人、任何是都嗤之以鼻。
谢薄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仍旧滚烫:“该休息了。”
“能不能答应。”
她非得问他要个答案。
“我先送你出国,伦敦皇家美院,去实现你的梦想。”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如果这句话,发生在今晚之前,她说要留在他身边,谢薄该有多么愉悦。
“听话,你先出去,你哥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谢薄吻了吻她的手,放进被窝里,“他们还没有怀疑你,但这是迟早的事情。你留下来,继续待在池西语身边没有意义了。让我来做,我帮你找他。”
一丝眼泪顺着她眼尾低落,湿润了他胸口的衣料,湿哒哒黏着他的心。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嗓音微哑,“谢薄,可以吗?”
“你别无选择,只能信我。”
林以微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喉结,那是他最敏感、也最不经撩的地方。
谢薄呼吸变得粗重了,她少有主动亲吻他,吻她弄伤他的那一块皮肤,尝到了腥咸的味道,沿着脖颈一路吻了上去,找到他的唇,和他抵死纠缠在一起。
男人抱紧了她,捧着她的腰,让她在他身上,加深了这一个亲吻,直到两人呼吸声变得粗重……
“要吗?”林以微问他。
“你想吗?”
她点头。
谢薄却摇头,揉乱了她额前的头发:“烧成这样了还想,乖乖睡,好了再说……”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门,去橱柜里找了药箱,取出创可贴。
颈子上的伤口很浅,一枚创可贴就可以盖住,他清洗了那把水果刀。
这女人……温柔起来能把他绞死,凶恶起来也真能要了他的命。
他就是推不开她。
先动情的那个人,失去厚重的护甲,奉上柔软的心。
谢薄从冰箱里取出一颗石榴,用刀子切开,手剥在盘子里。
黎渡踏着拖鞋走出来,坐在了高脚椅边,他剥一颗,他就手贱地拿一颗扔进嘴里。
谢薄倒是脾气好,没阻止他。
“谈好了?”
“送去英国。”
“林斜的事,你要帮她?”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让她开心点。”
她生命中值得开心的事情,太少了,如他一样。
“你要插手这件事,势必这会跟池家发生不可避免的矛盾。”
“和池家有没有矛盾,取决于我和池西语的关系。”
搞定池西语,对于谢薄而言,不是难事。
“两个女人之间还能这么游刃有余。”黎渡将盘子里的石榴籽倒进自己嘴里,“不过谢薄,感情的事没这么简单,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这大半晚不睡觉,守在门边蹲我,不就是来给意见的?”谢薄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让你说完,你是睡不着了。”
黎渡沉默几秒,劝告他:“和林以微断了,按照你原有的计划走,池西语是很合适的联姻对象,拥有了她,你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谢薄,人生必定是所有选择的,也要学会承担选择的后果与风险。既要又要,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谢薄指尖玩着杯柄,戏谑道:“你总是道理一大堆。”
这么多年,他就是在不断地做出选择,选择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承担后果,压抑自我,去做那些令他厌恶、却不能不做的事。
因为他有内心极度渴望的东西——
权势,财富以及……真正的自由。
黎渡没有让他立刻做出选择,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选,希望你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蛰伏与忍耐。但最重要的,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如果前者与后者冲突,怎么办。”
黎渡想了想:“到那个时候,就会知道了。”
谢薄端着半盘石榴籽上楼,看到林以微孤零零站在楼道口,穿堂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子,白衬衣齐边勾勒着她笔直的腿,瑟瑟地打颤……
他白了她一眼:“起来干什么?”
“听到你和黎聊事情。”林以微掌着楼梯木质扶手,勉力支撑着身子,嗓音沙哑,“想听一下,怕你骗我。”
她嘴唇惨白无色,全身上下唯一有力的只剩她的眼神。
她用眸光紧扣着谢薄,“你不会骗我,对吗?”
谢薄单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如同拎着兔崽子似的,拎着她回房间,很不客气地扔在了床上:“有点病人的样子,别到处乱跑。”
下一秒,林以微攀着他的手臂,搂紧了他的颈项,附在他耳畔轻声说,“谢薄,你骗我,我会杀了你。”
“好啊。”
谢薄笑了,冰凉的手拾起一颗石榴籽,放进她嘴里,她轻咬,汁液溅出,溅到了他的唇上,他撬开了她的唇,两人就这这颗石榴缠绵亲吻了很久。
谢薄扣着她的手臂,将她压在了床上,解开了她颈上的纽扣——
“我看你也是睡不着。”
谢薄顾及着她的身体,没敢太激烈,女孩昏昏沉沉中……绝望地用力抱着他,一会儿喊谢薄,一会儿喊哥哥,绞得他很快就对她缴械了。
她睡死了过去,谢薄却有点后悔,一直在照顾她,帮她换冷毛巾,替她退烧到半夜,吻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一切……
半夜,林以微口渴醒来了一次,要喝水,看到谢薄还没有睡,她再度向他确认:“你不会骗我,对吗?”
谢薄点头,反复地答应她,让她安心睡——
“明天照常去学校,不要让人怀疑。现在池西语不知道那是你,等她反应过来,你已经在英国了。我向伦敦皇家美院递交了你的交换申请,那边在审核你的资料。”
“能去吗?”
“放心,你的成绩稳进,剩下的就是钱,这方面不需要担心。”
林以微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毫发无伤救出他,我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这么久,我厌倦了怎么办?”他看着她,眼神克制地带了点宠溺,“我这样的人,肯定会厌。”
“没关系,你厌倦了我就消失。”她用那双狐狸眼注视着她,眸子里传递的讯息……温柔无害,“薄爷,我会乖,不让你有麻烦。”
谢薄吻着她的额头:“我还是习惯你跟我吵架的样子。”
“所以,你就是贱。”
谢薄冷笑着,给她盖好了被单:“现在,快睡。”
林以微闭上了眼,仍旧紧紧拉着他的手。
林以微的烧退得很快,像一根风雨不摧的野草,第二天便没有大碍了。
醒来时,看到谢薄睡在床下羊绒地毯上,半身靠着床,偏着头,手里拿着退烧方巾。
他照顾了她一整晚。
林以微端起杯子,润了润被烧得干燥起皮的唇,低头望向他。
他唇色倒是明艳,下唇有被她咬得破了皮的裂口,他们接吻时常受伤,不是他就是她,仿佛博弈一般,总是不能好好地亲热。
窗帘溢出几缕晨光,照在他脸庞上,只因骨骼生得硬朗,骨相分外深邃,五官又艳,尤其一双桃花眸,想必来自于他那位倾城绝艳的母亲。
能让谢思濯都动心的女人。
林以微换了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从他脚边跨过去,没再多看他一眼。
下楼后,她在冰箱里翻找出一些速冻的馒头蒸了,还温了牛奶。
黎渡穿着灰色垂感的居家衫,懒散地走出房间,头发有点炸毛,看上去呆呆的。
“早,好些了?”
“我没事。”
“等下去学校吗,我送你。”
“十点有课。”林以微看看手机时间,“应该来得及,你要吃点早饭吗?”
黎渡看着蒸烤箱里的馒头:“他从来不吃这个。”
“他吃不吃,是他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心。”林以微调整着蒸烤箱上的参数数值,“我怎么让它持续保温呢?”
黎渡走过来,俯身帮她调整数值:“设置定时就好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就先蒸好,他等会儿自己微波打一下,这机子是蒸烤微波一体的,很方便。”
“谢谢,以前没用过这种。”
“你看起来很关心他。”黎渡喝了一口牛奶,“希望是真的关心,而不是表演。”
“真的和表演,有区别吗,都是关心。”
“我希望是真的,谢薄生命中真的东西不多,他需要这个。”
林以微不置一词,调好了蒸烤箱上的数值,便拿起一块小馒头嚼了起来:“谢薄现在是我唯一的企盼,我会对他好。”
“你在他身上企盼着另一个男人。”
“他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她语锋锐利,如同浑身长满了刺的虫子,抖擞着向黎渡展示敌意。
他总劝谢薄别帮她。
黎渡开车送她去学校,他率先打破沉默:“林以微,不管你有多恨谢薄,别忘了,他在帮你。”
“我怎么会恨他,我还给他做早餐呢。”
“就是在这辆车上,昨天,你扇了他一巴掌,也就是你,换别人已经被扔下车了。”
“昨天我烧糊涂了。”
“不管你怎么想,都要知道,他本可以不必做这些事。因为你,谢思濯对他最近的行为已经很不满意了。你知道谢薄以前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吗。因为你,他一而再地冲动行事,一而再地触怒他的父亲,简直像着了魔一样。”
林以微笑了:“怎么从你嘴里听起来,好像是我的错?黎渡,你搞清楚,是谢薄……一直不肯放过我,他屈服于他自己的欲望,与我何干。”
“他屈服于他的心。”黎渡固执地说,“我认识的谢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认真了,你不要伤他。”
“到底是谁在伤害谁。”林以微嘴边的笑意逐渐冷冻了,“昨天晚上我几乎就要成功了,是谁让我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你成功不了,没有他你就死定了!你以为池家这么好搞,就你这三招两式,你就能把池右淮和池西语送进去?不要太天真了林以微,这个圈子你玩不起的,我们都玩不起。所以,你最好暗中庆幸吧,他不帮你是本分,帮你……才是情分。”
林以微的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了起来:“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撞一撞这南墙,看看这帮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法无天。”
轿车停在了距离学校大门遥远的一公里外人流较少的公路上,林以微下了车,摔门而去。
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黎渡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会拖着谢薄下坠,坠入无底深渊。
而最该死的是,他心甘情愿。
池西语从身边几个要好的姐妹那里听说了麦教授给林以微写留学交换的推荐信。
她的第一反应是懵逼,随即而来就是一阵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因为这消息不是林以微亲口告诉她,而是她从别处听来的。
她们不是最好的闺蜜吗?
为什么她要走了却不征询她的意见,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交到真正的朋友,难道都是假的吗?
加之林以微最近对她态度明显冷淡,池西语有种遭遇背叛的感觉。
下课后,她拦住了林以微的去路:“听说你要去英国?”
“嗯。”
“怎么这么突然。”
“我一直想去伦敦皇家美院,现在有了交换的机会,自然要抓住。”林以微平淡地回答,并不想激怒池西语,但也不想如过去那样对她讨好了,“麦教授说我的成绩是没问题的。”
“不是,你怎么可以走!”池西语看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来气,“你不能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还用问吗,我已经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还邀请你去我家,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听到这话,林以微真的只想笑。
在池西语的认知里,周围的一切、姐妹团所有人,甚至包括斐格艺院的老师同学们……恐怕无一不是围着她转的,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众心捧月的存在。
她无法理解她的跟班小姐妹拥有自己的独立意志,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和目标。
不,她们所有的规划都应该围绕着她才对!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林以微,你当我是什么!”
林以微尽可能让自己别太尖锐,即便不用讨好她,也没必要和她决裂:“西西,抱歉,事先没有告知你。但……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只是朋友,即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也正常吧。”
池西语无法接受以前对自己唯唯诺诺、卑微讨好的女孩,一下子忽然这么硬气。
“林以微,我说了你不能走!就是不能走!”池西语愤然说,“学院那边能不能批准你出国,我一句话的事情!你等着,我马上去找麦教授,看你走不走得成!”
林以微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有点来气了,但想着谢薄告诫她的话,让她不要和池西语发生冲突,以免节外生枝。
“对不起西西,作为好朋友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是去皇家美院是我的梦想,是我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求求你了,你让我去吧。”
她已经把姿态放的很谦卑了,池西语却不依不饶:“林以微,你想都别想,我现在就去告诉麦教授,麦教授最听我爸的话了!只要我不放你,你哪儿都别想去!”
说完,她负气离开。
林以微站在原地,身体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寒凉。
想到那晚地下画室里听到的对话,想到池右淮说的那一句“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们仗着有钱有势,就可以肆意欺凌别人,在他们看来,她和林斜这样的人比虫子活得还不如。
林以微跨步走上前,攥住了池西语的手腕,死死揪着她:“你不能去。”
“你还管我了?”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许倩熙,心里面那简直乐开了花:“西西,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白眼狼一个,现在你知道谁才是站在你这边的了吧。”
忌惮谢薄,不敢提及关于那日撞见她和叶安宁的事,但这会儿添油加柴、煽风点火……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底层来的人,她对你只有利用,没用了就扔一边儿,你觉得她会真心拿你当朋友吗?”
池西语脸颊胀红,逼视着林以微:“她说的对!你根本不是真心和我交朋友,你只是在利用我!”
林以微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了:“池西语,你也配聊真心吗,你交朋友难道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无论是对我居高临下的施舍,向所有人洋洋洒洒展示你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还是叫我去勾引你的未婚夫……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谁在利用谁,你配得上在这里说什么真心交朋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装。”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池西语的白富美大小姐人设,被林以微这一番话彻底崩掉了。
妈耶!她居然还让林以微去勾引谢薄,难怪那段时间三个人的关系如此微妙。
池西语以为自己是在演后宫甄嬛传吗。
围观的同学们交头接耳,小声地窃语着。
池西语怒从心中起,扬手要打她。
她的手被林以微眼疾手快地接住,下一秒,林以微反手一巴掌狠狠甩过去,带得池西语踉跄着,险些摔跤。
她捂着脸,看着曾经如小小羊羔一般温顺的林以微,霎时间化身为狼,不敢相信:“你……敢打我?”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是你变本加厉欺负人。”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忍了。
这一巴掌,为她自己,也为林斜。
在池西语将要暴怒发癫的时候,林以微推开人群,逃之夭夭了。
池西语挺假的,校园论坛talktok早就有人讨论了,只是帖子每每发出来半小时不到就会被管理员删除。
现在有“姐妹团”成员这么勇,当众戳穿池西语伪善的真面目,talktok一整天都是对她的“审判”和嘲讽——
“终于有人把真话说出来了,我听得好爽啊!”
“装这个字,就是为池西语量身定制的好吗,只是以前没人敢说。”
“不是吧!不是吧!她不会真的以为大家都很喜欢她、很羡慕她吧。”
“笑死,她那个姐妹团,有几个是真心对她的。”
“我觉得打人还是不对的。”
“什么绝世圣母,明明是池西语先动的手,欺人太甚。”
“那一巴掌,真的把我看爽了,r腺畅通。”
池西语一条一条地浏览着论坛里匿名用户们对她的评价,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厥。
她忙不迭抓起手机,给池右淮打电话:“爸,学校里有个女的搞我,我要你帮我把她弄走!她还想去英国留学,她想都别想!爸!我要你马上让她退学!”
电话里,池右淮甚至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池西语,现在关键时期,你给我消停点!舞会那晚地下室进了人,我还要给你收拾这破烂摊子,这段时间你少给我惹事,我没精力管你学校里这些事!好好准备你的圣诞画展。”
“还准备什么,不是有人替我准备吗。”池西语嘟哝着,“我只需要人到场就好了,连演说稿都由麦教授帮我写好。”
“孺子不可教也!你和你哥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孩子。”
池右淮怒不可遏地挂断了电话。
池西语讪讪地放下手机,见老爸不帮她,只能去医院找池西城。
池西城在私立医院的豪华病房里住着,不用上学,养病期间老爸也没有再对他念叨什么要争气,看看人家谢薄、再看看你之类的烦人话。
他居然喜欢上了这样悠闲轻松的日子。
每天在医院里打打游戏,看看电视,上上网……有时候,他兄弟还能偷着把他几个女朋友轮番送进来陪他玩,生活美滋滋。
所以池西城暂时也懒得再去找谢薄麻烦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这一时。
妹妹哭哭啼啼跟池西城哭诉了林以微怎么背叛她,怎么私底下跟叶安宁怎么要好的事情,还动手打她……
池西城拎着手柄专心致志玩游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用心听她说,只觉得吵。
“哥,你必须帮我!无论如何把她出国的名额给弄掉。”
“这事儿你得找老爷子。”他用牙签串了车厘子,丢进嘴里,嚼得满口爆浆,“我没那么大本事。”
“爸最近生我的气了,不管我。”池西语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耍赖地求着他,“你帮帮我嘛!好不好嘛!哥!”
“能不能闭嘴。”池西城被她吵得烦躁不已,“老子是病人,在养伤,不管管你这些扯头花破事儿,你自己想办法。”
池西语泄气地甩掉他的手:“那你把云晖的电话给我!”
池西语懒怠地将手机扔过去:“自己找。”
林以微猜到池西语不会轻易作罢,却没想到这么快。
是夜,便利店来了几个找麻烦的小混混,大摇大摆地穿过货架,拆开架子上的零食包装袋,吃了几口,薯片虾条全洒地上,又拧开了饮料啤酒罐,摇晃几下之后,拉开瓶盖,让冲天的水柱浇灌货架上的商品。
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狂欢般地大叫大闹着,像一群疯子。
餐饮区有客人见这几个小青年发疯,怕惹麻烦,纷纷结账离开。
林以微摸出手机拨打110,一个小青年眼疾手快,从后面拎走了她的手机:“想报警啊,门都没有。”
说完,他将手机往墙上狠狠一掷,手机碎了屏,屏幕黑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的场面,林以微也没有惊慌,沉声问:“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有监控,报警了一个都跑不了。”
“哥们前几天刚从局子里出来,怕你啊。”其中一个挑染绿头发的青年嚣张跋扈地说着,一脚将眼前的货架踹翻,商品零零碎碎撒了一地。
林以微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柄尖锐的水果刀,走出来对着他们:“滚出去!”
“嚯哟,我们没想找你麻烦,你倒是主动送上门。”几个小混混青年围了上来,“怎么,想给哥哥们开光见血啊?来来来,朝这儿招呼。”
林以微怕他们真的做什么,握着刀子,缓缓后退。
几个小混混似乎故意吓她一般,呈包围状朝她靠近,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直到她背抵着墙壁,退无可退,拿刀子的手轻轻颤抖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啊!”绿头发的青年说罢,就要夺了林以微手里的水果刀。
下一瞬,林以微将尖锐的刀刃落到了自己的左臂手臂上,反手一划,女仆装单薄的料子被割开,顷刻间鲜血涌出,顺着她的手臂滴滴答答地流淌着。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被她这一抹反向操作搞懵了。
“还不走吗?”林以微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又往自己手臂上划拉了一刀,仿佛感觉不到痛,直到她身上的黑白配色女仆装变得鲜血淋漓。
她脸上挂了狰狞的笑,将刀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动脉处:“还不走吗?是不是要等我今天死在这里,警方调查起来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我靠!疯子啊!”
绿头发的青年俨然没了刚刚的嚣张跋扈,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了惊慌失措:“真是个疯女人!”
“哥,咱、咱们犯不着吧,砸了店顶多关几天。她要真出了什么事……指不定要惹上刑事官司啊!”
“跟我没关系!别找我啊!”有小青年害怕了,惊慌地跑出了便利店。
绿头发青年骂骂咧咧了几句,也怕惹上麻烦,逃之夭夭。
林以微脸上狰狞的笑容消失了,她吃疼地握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退回了柜台里,蹲下身给自己找止血纱布。
虽然控制着力道,只弄出了皮外伤,但终究见了血,疼得要命。
门外“欢迎光临”的电脑女声响起来,林以微连忙站起来,以为是他们去而复返,匆忙间抓起了刀子。
却迎上楚昂错愕的眼神。
她松了一口气。
楚昂看到店里一片狼藉,地上有滴滴答答的血点子,一个健步冲到林以微身边——
“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谁干的!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林以微轻松地说,“自己弄的,伤口很浅,吓唬人呢,不这样,那帮混混也不会走。早知道你会来,我才不会出此下策,等你来帮我打跑他们。”
楚昂心疼地看着她淌血的手臂:“对不起,我该早点来,真的对不起。”
“算了,谁能料到。”林以微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没看到刚刚那几个小混混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了,只要我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了……”
楚昂心疼地捧着她受伤的手臂,虽然见了血,但伤口都不深,没到缝针的地步。
他让她坐下来,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绷带和云南白药,一言不发地替林以微包扎了手臂:“不疼吗?”
“我不怕疼。”林以微耸耸肩,“早就不怕了。”
“林以微,你当我女朋友吧。”他颤抖地握着她的手,在舌边咀嚼了几千次几万次都不敢说出来的话,直到这一刻,脱口而出,“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你今天过来,是来跟我告白的吗?”
楚昂顿了顿,摇摇头:“告白是临时起意,我过来另有其事。”
“那先说说,你找我什么事。”
“池右淮找我爸了。”
林以微心头一颤,恍然想起谢薄那日在电话里,告诉池右淮进入地下室的是一个披狼皮扮相的男人。
她那时候烧得迷糊,又担心兄长安危,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怎、怎么说的,他找你麻烦了吗!”
楚昂垂眸,看到林以微紧攥着他的袖子,衣料拉出了褶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所以那天进入地下室的人,其实是你。”楚昂望着林以微,“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孩为什么会混进池西语、谢薄的圈子里,你另有目的,在调查什么事,对吗?”
“的确是我。”林以微没有否认,“但因为一些误会,池右淮把那个人当成了你,绝对不是我说的。”
她不想出卖谢薄,但楚昂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除了那个睚眦必报的恶劣男人,谁会搞这样的恶作剧。
“所以池右淮找你麻烦了吗?”
“他的确来找我了。”楚昂看着她,“我没有出卖你,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你是刑侦专业,我怕他会对你有所忌惮,找你麻烦。”
“放心,有我爸在,他动不了我。”
林以微想起楚昂曾经说过,他家虽然比不上谢家,但跟池家却是不相上下的。
所以,池右淮不敢轻易对他怎样。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楚昂这一次过来,就是想问林以微要个答案,他不想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摆一道。
“既然你们把我牵扯进来了,我有权谁知道前因后果。”
“知道了,又怎样呢,楚昂。”
“知道了我就可以帮你啊!”少年急切地说,“你这样子我跟无头苍蝇似的,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多担心你!尤其是池右淮找到我爸的时候,我真的怕你出什么事!”
“放心,我不会出事,但你最好不要再牵扯此事了。”林以微知道谢薄的性子,既然她选择了全然信任他,就不能再给自己留第二条路。
否则,后果会怎样她都不敢想。
“楚昂,我不会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会去查。”
“你查不查是你的事,对于刚刚你的提议,我的回答是拒绝。”林以微淡漠地说,“我不能当你的女朋友。”
楚昂的心都碎了,被拒绝的酸楚夹杂着对她的怜悯和疼惜,让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剁碎绞烂,包进了饺子馅儿里,放进锅里沸水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