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又看庄里的一群小毛孩儿,那一脸的阿戌能去他们没准也能去的兴奋,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一州最高学府,州学招生考上冒出这么一群小萝卜头是个什么场面。
不会被轰出来吧?
桑萝没忍住笑出了声:“回头一个个找你们魏先生去背课文去,能背下来再照着入学考的方式叫你们先生考考你们,过得了再去凑热闹,过不了关的就送考去,在考场外边瞧一瞧走一走,明年再努力。”
几个想凑热闹的小子一下子就蔫了,阿戌倒是不怵,小胸脯一挺:“两经不行,但我《论语》能背下来了,也会写不少,考什么是自己选,我进去后能要求考《论语》吗?”
这还真把魏清和问住了,他下意识道:“州学考试内容项倒是没列出这个。”
阿戌把眼睛转一转:“那我背《公羊》和《左传》?就是《左传》太长了,能背下的还不多,先生要是考我我能对两成,就让我去试试吧?我不是想马上就上州学,就是考试的时候一定有纸和墨吧?我想去考一考,试一试用纸和墨写字。”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愣了愣,魏清和也是一怔。
《左传》是大经,当初云峥在王家的处境也不佳,别看是王家的公子,一个被嫡母视作眼中钉的庶子比之正儿八经的嫡子处境差得太远了,甚至不如得脸的下人。不说在三房不受待见,就是外院的下人和学里的夫子那也是看人下菜碟,为了讨好三太太也没少作贱为难。
王家藏书还是有一点的,但王云峥能得到的却不多,那年逃难就算带的都是书,其实也只两篇蒙学的书和论语、左传、礼记、公羊,后边这几本不少还是他私下里求了六爷才弄到的。
书不多,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大,他们也只能可着这些去学。
八岁的孩子,三年多的时间能把蒙学的《千字文》和《急就篇》学会,把《论语》和《公羊》读下来其实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墨义理解得不够,未必每个字都能写对写好,那又有什么关系?
魏清和点头:“好,《公羊》和《论语》不需再考,《左传》能背下几篇来,到时就带上你,就是因为年龄被拦下,先生也尽力为你争一争。”
卢二郎感动的同时又忙劝道:“不用争、不用争,真要进不去就等再大点再去。”
而后摸了摸阿戌脑袋:“不管能不能进去考,爹之后都给你买点纸墨回来,叫你用真正的笔墨和纸写一写字。”
卢二郎是一片爱子之心,沈烈和桑萝听了却是相视一眼,沈烈与魏清和道:“倒是疏忽了,咱们庄里这些人真正用过笔墨的不多,一直都是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字,想参加这次考试的不若先到你那里过一过,觉得有几分可能的,回头都学一下怎么用笔墨纸砚,别进了考场连研墨都不会。”
他看桑萝,家里是有点儿笔墨和纸的存货的,放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怎么舍得用过。
桑萝知他意思,道:“我那边有一些,一部分还是当年许掌柜送的,回头可以拿出来。”
许掌柜便道:“我家中也有一些,只是熟悉一下纸笔的话,两家的凑一凑许是够了,不够的话……”
他想说去买,想起刚才进城,除了卖吃食的铺子,其他铺子哪有人经营啊,转头问去过州学附近的魏清和:“州学附近有卖纸的吗?”
魏清和读书的,往州学去了又怎会不进笔墨铺子看一看,听他姐夫问了,便道:“有是有,不过不多了,而且价钱极高,不收钱,只能用粮食换,说是就手头那点存货,卖完了没处再进货去,造纸的匠人都不知道还活没活着了。”
桑萝听得一愣,她看沈烈:“歙州城的情况很不好?”
沈烈点头:“除了卖粮食的,少有铺子开张,街上的人大多瘦得皮包骨,乞丐也多,那粮食怕也是当今打过来时不知从哪里弄出来周转的,我们进城时门还开着,出来时就关上了。”
说着从身侧装着几小袋种子的袋子里取出一小卷竹简递给桑萝,道:“这是咱们家今天领到的籍书,官府只怕连纸都缺。”
桑萝展开那竹简看了看,心下叹气,大齐真穷啊!大乾乱了这些年,这到了大齐手里,剩的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空架子了吧?
“粮食咱们倒是能拿出点,收肉干吗?收的话回头带点肉干进城去换点纸墨回来。”
陈大山道:“应该是收的,之前写布告,那闲汉就是用一袋子肉去换的纸请的人。”
一开始说想用纸笔写字的阿戌也有点懵了,原来这东西还要用肉换呀。
各家要把得来的粮食和种子先送回去,沈烈把新得的十两银子递给了桑萝,家里的钱一直是桑萝收着的,给陈大山五两也需桑萝回去拿。
桑萝一边走,一边细想,纸是怎么做的来着?
没有纸确实是很不方便,太不方便了,奈何她不会做,仔细去想,也只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大概知道树木、竹子、桑皮、麻、稻草、芦苇之类的好像都可以造纸。
怎么造?
取纤维,再就是纸浆这个关键词了,怎么取纤维,怎么做成纸浆,纸浆又怎么成纸?
桑萝简直想揉揉自己脑袋,如果早知道能有穿越这种事,穿越之前她一定把自己修炼成百科全书成精。
第213章 压力
距州学招生考尚有五十多天,沈烈身上有差事,也算是担着一家人的家计,村外村还有东西要往外边运,在他而言是没有时间全心备考的。
把家里的事安顿好,庄子大门一修好,四面围墙也查过没问题,交待庄里各家平日里把武器都小心藏好,第二天一早,带上了桑萝从前给他抄的竹简就和陈大山一行六人回山里去了。
王云峥回王家呆了一日,第二日又和舅舅、姨母一家去祭拜过外祖父外祖母,便就住回了大兴庄。
沈烈要担着家计没法全心温书,其实留在庄子里的人也是一样的。
全心温书是不可能全心温书的,农家没有什么事情能重要过地里的事,读书谋出路是好事,但刚拿到手长满了草的田也急需翻一遍,不然明年开春种不了,哪怕朝廷免税,全家老小也得饿肚。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认知,就连从前在王家长大的王云峥和魏清和在山里住了几年后也是一样,粮食不够的时候草籽都得添在米和豆子里凑数,饿过的人才知道粮食的珍贵。
十月的整个后半月,留守庄里的四十二口人,除了周村正家今年才五岁的孙儿和挺着大肚子只能做些轻省活的冯柳娘,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期间几家的小子时不时往附近山里转一趟,不是别家的山头,正是分给自家的永业田,砍点柴清一清路,原想着顺道套点儿山鸡什么的,折腾了几天才发现,压根儿没有,想是城里的闲汉也没少出来找吃食。
而沈烈一行六人历时半个月,也终于带出了第一批人出山,也就是村外村和原先周家所在的村子之间的那批人,沈烈和桑萝,乃至整个村外村在内围其实是极受那些山民信任的,住得离村外村最近的,就成了第一批就跟着沈烈他们往外迁的人了。
当然,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原本托他们帮着照料的养在村外村的山鸡、兔子和羊。
山鸡和兔子可以挑出来,羊原是最头疼的,但因为往出走的人多,能趟出道来的,这些羊也养得熟,认主,牵着绳竟也顺利带了出来。
每家都有羊,就连沈金兄弟三个也养了两只,整个村外村加起来有二十多头,再加上附近村民去岁也从村外村换了几头羊崽子,七八十号人出山,牵了近四十头羊,那叫一个壮观。
好在不用全往城门口去,其中二十多头在大兴庄就被送进了庄子里。
周村正家的孙儿原本蹲在外围和泥巴玩,猛一下听到羊叫,转头看到庄门口沈烈他们回来,还是牵着老多羊回来,再看到周长俭手上也牵着,乐了,拨腿就往里头奔:“爷,爷,我三叔回来啦,牵着我们家咩咩。”
地头里干活的人听到动静都往外来,桑萝和沈宁出来得也很快,看到家里的五头羊,喜得紧走几步就奔到了沈烈跟前。
那几只羊认得人,其中一只四月龄的小羊格外亲人,凑到桑萝腿边就贴贴,又仰头看桑萝,咩咩直叫唤。
桑萝撸撸它脑袋,满眼欣喜:“竟都带出来了?”
她都以为再出来得是肉干了。
沈烈读出她眼里未尽的意思,眼里带出几分笑意,“它们挺乖,一直跟着走,且大的那几只附近有野兽时倒比人还警觉几分。”
陈婆子众人陆续都出来了,看到自家的羊都喜得什么似的,庄子里现在什么都缺,这可不是添一笔大家当了嘛。
一群人刚出来,注意力还都在羊群上,站在庄外正探着头往大兴庄里看的邻居们眼都不够用了,有妇人唤桑萝:“桑娘子。”
桑萝才看到外边还站着人,忙把羊交给沈安沈宁,自己往外迎了几步:“你们都出来了?”
那妇人连连点头,又艳羡往里瞧:“朝廷真给这么多地?这地就给你们了?”
已经听过几遍了,眼见才觉震撼。
桑萝笑着点头:“是,丁男多得的地就多,而且这出来得越早你们可以选的机会也就多,别耽搁了,快叫沈烈他们领着你们去城门口做户籍登记。”
一群人一迭声应是,有几个妇人这些年跟桑萝也稍熟悉些了,道:“要是能离得你们近些就好了,这些年多得你们照顾,这也算认着门了,等安顿好了一定来拜会。”
又隔着几步跟着陈婆子她们打过招呼。
沈烈也不耽误,把哪些兔子和山鸡是自家的告诉桑萝,道:“羊先牵到山边绑树上吧,我一会儿回来帮着先搭个简易羊圈安置。”
桑萝看他,见他精神头还好,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也帮着跟刑爷说项一下,给他们找个好点的地方安置。”
“我省得。”
歙州城门口又有了大热闹,六七十人背筐挑担的,最最打眼的是还赶了十几头的羊。
现在的歙州城哪还看得到这东西?
富户的庄子都在城外,早被祸祸干净了,现在怕只有那些个宅子足够大的,当初防着一手可能才藏了点活羊和鸡鸭什么的养着,也得是有粮食才养得住,反正街面上是没见过。
别说城门口那帮正办户籍的人,就连差吏们都不觉咽了咽口水。
等人都近了,之前去过大兴庄的刑爷才认出来,是沈烈那帮人领人来了,这会儿也看到,除了羊,还挑着山鸡野兔呢。
好家伙!
这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可滋润啊。
“沈兄弟!”他疾走几步迎过去。
“刑爷。”沈烈一拱手,道:“这是带出来的第一批人,还望刑爷关照几分,帮着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安置。”
“好说好说,这是有多少人?”
“七十三人。”
刑爷眼睛都亮了,一拍沈烈肩膀:“辛苦了,褚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
转头就唤人引这帮山民去登记。
沈烈跟着去看了看,山民们已经在排队了,排在最前头的一个正问着话呢,真给地吗?给哪儿的地之类的。
刑爷凑过去,从那办事的差吏桌上放着的一叠图册中翻出一章抽了出来,盖在那差吏原本在用的那一张上头,道:“沈兄弟从山里领回来的,从这上边挑吧,离州城近些。”
沈烈原先是说不知道山里哪里有人了,但看看这些山民对他信任的样儿,沈烈还帮着开口让关照关照,能是不认得的?
“行。”那差吏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要给出去的,给谁不是给。
排队办户籍的山民大喜,连声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又给沈烈和陈大山几人拱手。
沈烈笑笑,也与刑爷道了声谢,看到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便与刑爷告辞:“这里便辛苦几位爷了,明天还得出发,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也颇多事情要料理。”
“谈不得辛苦,应当的,你自去忙吧。”刑爷听着他们一行人还会去,心下就高兴,歙州好起来,他们这些当差的人日子也才好过,笑着相送。
沈烈众人一走,人群中排队的少年郎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相送:“沈师父好走,陈师父好走!”
刑爷越发确定,这就是识得的啊。
不过识得的好,再多些更好。
沈烈回到家的时候,沈安和沈金不锄地,摸去山里砍树去了,桑萝和沈宁则刚把那些鸡、兔和羊暂时安置下来,送了些吃和清水过去。
沈烈看着自家的地翻了得有七八亩,屋后的园宅地里已经开出了几垄,冬日里也能种的青菜下了种,这会儿都出芽了。
半个下午都忙着搭羊圈,直到天全黑了下来,简易羊圈才算搭好,沈金家的那两只也一并先养在长房这边。
“兔舍是来不及了,小安和小金明天弄点竹子搭上。”
这东西会打洞,直接围一围还真不成,地面得铺上竹板。
沈安和沈金一口应下。
兄弟几个各自回家吃晚饭,桑萝看沈烈在外奔波辛苦,在山里应该也是天天烤肉,晚上就做了饭,蒸了盘腊肉,焖了个冬笋。
不过这会儿能吃上的饭也就是豆饭了,当年带进山里的存粮早吃完了,这些年就算有山谷里能种些粮食,日子比其他山民好过些,但能收到的稻谷也有限,大多数时候还是以豆子为主粮。
“是歇一晚,明天又得往山里走?”桑萝刚坐下,沈烈已经给她把饭添好了,她接过后便问了一句。
沈烈点头:“山民们要迁出来,收拾需要时间,我寻思最多再走两趟,差不多就十一月末了,到时就得先停一停了,不然再走第四趟怕是赶不回来参加州学的招考。卢家那边,拴柱他们还在山里呢,卢二叔不说,心里其实也是惦记的,我和文庆走不了,估计那边也会赶着去接人了。”
桑萝点头:“也不错了,这一趟带的人够咱们一家分十亩山地了吧?后边再走两趟,应该还能添些,正好州学招考前留开八九天的时间做做准备。”
沈烈听得桑萝说给州学招考做准备,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过沈安和沈宁在,他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夜里洗漱睡下,只夫妻两人了,温存过后他问桑萝:“你真觉得我去考州学有希望吗?”
正儿八经读书只三年,但第一年是真的忙,一年时间也只将将把《千字文》学完,后边两年日子安定下来了他时间才多些,比之要把精力花在习武上的其他人自是更强,何况有桑萝时常陪着教着。可若和王云峥、魏清和这样打小就有底子的人相比,沈烈自问是比不上的。
歙州城又有多少王云峥这样从小能接触到书的富家子弟?
桑萝偎在他心口,“有压力了?”
沈烈看她:“怕叫你失望。”
“只是去试试,不用太紧张,若是不能成,咱们踏踏实实、小富即安也不错,若是能成……”她带着沈烈在手贴在自己腹部:“或许往后的日子能更随心,也更有保障几分。”
沈烈掌下触到桑萝腹部,心中柔软,自决定出来起他们就不再小心避着了。他喉头动了动,半抬起身子去触碰桑萝嘴唇,翻身又覆了过去。
第214章 四十六亩山地
武定三年冬,整个十月和十一月,沈烈一行人都奔波穿行于山林间,当然,成果也是喜人的,除了自家那两村的人出来,后边来回进出了三趟,带出了足有一百八十三人。
这是把他们附近那三四个零零散散的小聚居村听说政策后愿意出来的都带出来了。
褚其昌现在看到沈烈六人笑得那是嘴都合不拢,州署衙门里不少小吏都知道沈烈这几个人了。
等着把人交给城门处的差吏安置,沈烈就主动与禇其昌说暂时只能做到这儿了。
禇其昌正热热乎乎飘飘悠悠的一颗心嗖一下被拽了下来:“怎么?是怕下雪吗?这不还没呢?再帮着找找吧,全指着能赶在明年春之前回来多点儿人。”
再跟沈烈说话早没有官架子了,实在是太实干、太合他心意了,这前后出来得有近四百人了啊,歙州城外都添了生气。
他们不是没自己组着人在周边山里找,但进不深,压根就遇不到人,进得深点了,差点被狼群给围了,幸好去的不止是衙役,还有几个驻军的人跟着,不过这也够让衙役们胆战心惊的了。
他是不知道沈烈这群人怎么办到的,看他们个个身上的袄子,从边里就能看出来,里头是兽皮,反正衙役是没这本事。
沈烈也不舍得这活计,他们六人这一个半月,头一个月的一人五两银子是早到手了的,至于后半个月的二两半嘛,和这位褚大人多接触了几回,也知在这一块上必是不会短了他们。
再就是一百八十三亩的山地了,六家人,一家能分得三十亩了,光是想想往后二十年每家能多出三十亩的山地来,心里那愉悦都止不住。
但眼下已经是月末了,再有九天就考试,他总不能真什么准备都不做,遂还是与褚其昌拱手道:“褚大人见谅,我也想再帮着走几趟,但不敢相瞒,我们六人中有两人下月初想参加州学的招生考,平日里书是带着在路上夜里就着火堆读,这临要考试了,总要有几天时间做准备。山里不安全,只他们四人的话进出并不稳妥,要往外带人就更不容易了。”
褚其昌一听他们中有人要考州学,颇是讶异:“你们还读书?”
一双眼就照着六个人直打量,施大郎断了一臂,卢二郎年龄太大,看着也不太像,剩下的四个他左看右看,问沈烈:“不知是谁?”
沈烈汗颜:“只是试试,未必能成。”
褚其昌明白了,其中一个必是沈烈了,他笑着一拍沈烈肩膀:“好小子,文武双全啊!”
赞过之后又愁,在旁边踱了好几步,这才一咬牙:“这是关乎前程的事,我也不能拦你,这样,也没几天了,你先好好备考,后边要是有空就再帮我走走,要是真进了州学,那也是好事,届时你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人帮着往山里去也行。”
沈烈下意识就看了看陈大山,不过还没问过他本人的事,不好先说,便只笑着应了声好。
褚其昌招手唤了那之前去过大兴庄的刑姓差吏过来,附耳与他交待了几句。
那刑爷满面带笑应了,让沈烈几人稍等,转身就回了城,约莫一刻多钟出来,身边多了个同伴,也是上次去过大兴庄的那个,两人手中都多了量地的器具。
褚其昌已经另有事忙去了,刑爷便笑着道:“沈兄弟,走吧。”
沈烈几人都猜着是给他们量山地了,笑着请两位差吏走前边,他们六人挑着从山里带出来的东西跟在后边。
走出一段,山民们看不到了,刑爷才从袖里掏出一个钱袋塞给沈烈,笑道:“我们大人让我去给你们领的半个月的酬银,十五两,你看看有没有错。”
沈烈不需看,手捏一捏就有数了,笑着谢过了刑爷。
刑爷笑笑,心里还挺羡慕,州署衙门缺钱呐,库房里空荡得只剩木架子和空箱子了,他们这些人的俸禄领的也是粮食,哪里见得着钱?不过转念想想,馋钱归馋钱,这年景发粮食才是真叫人安心的,很知足了。
大兴庄的田地还没翻完,六家人就又各多了三十多亩的山地,沈烈送差吏走了,沈宁还不敢信呢,踏着脚下的山地,做梦一样:“大嫂,这山就是咱家的啦?”
桑萝看着划给自家的地,加上十亩永业田,她们家现在山地有四十六亩了,整整两个山头,多出的那六亩是那位刑爷得了褚大人交待,看着山地大小添给他们的,加原先的永业田,给直接凑了个整,整两座山。
“是咱家的了。”
沈安一脸怔怔:“大嫂,这许多地,咱们种得完吗?”尤其是他和大哥如果真考上了州学,到时再能帮忙,到底也比不得别人家有整天能在家干活的青壮。
随着离州学招考的日子越近,沈安心里就越沉,每日里拼命的干活,只想多帮着分担一点是一点。
沈金兄弟三个也过来瞧分地的热闹,这会儿听得沈安这话,沈金还没说话呢,沈铁先道:“二哥,我帮大嫂种地。”
虚岁才八岁的小豆丁,这会儿已经能挥着小尖锄翻地了,动作慢些,倒也学得像模像样。
桑萝笑出了声,沈宁捏沈铁脸颊:“打小就数你嘴最甜,多大点啊,你们能把自家的地整明白就不错了,还帮我们种地呢?”
沈铁急了,马上把沈金抖出来:“我没说假话,我哥说的,说家里的田锄好了就帮大嫂和阿姐开山地。”
沈金讪讪,这大嘴巴,事还没做到眼前,好先卖出去了,不过看沈铁急了,还是帮着道:“大嫂,阿姐,小铁没说谎,是我们前些天商量好的,我们那三十亩地再有半个多月应该就能翻好了,屋后的园宅地也种了菜,山地就先砍柴用用,所以后头应该能帮上忙的。”
沈银也连连点头:“对,大哥二哥要是读书去了,我们给大嫂和二姐帮忙。”
原来根子在这里,桑萝心下不是不暖的,她揉揉沈铁脑袋,“知道你们想帮忙的心了,不过山地你们也得用起来,别小瞧了,用得好了你们那十亩山地未必就比那三十亩良田少赚的,至于帮我们,倒也不用,你们大哥二哥真要是能考得上州学,我准备再请两个人来帮工的。”
一听要请人,沈金犹疑:“请谁呀?”
沈安和沈宁也看桑萝,桑萝道:“请人好请,不是家家都跟咱们一样缺劳力的,好些人家有不少能干活但又还差着两三岁才成丁的,这样的人家劳力有富余,家里就有人能出来做工。”
附近好几个庄子和村子里住的,不少就是他们原本在山里的邻居们,也算是知根知底,要找人还真不难。
沈金下意识道:“工钱要不少吧?”
当过家的人,想到要花钱还是不舍得的。
沈安眉眼则松了松:“请人好,请知道根底的人家,我看邱家人不少,回头咱去隔壁庄子问问看,情愿花些钱,也别可着自己累。”
他是最知道自家大嫂的,她敢请人,那请来的人干的活就能让她更多的往回赚。
桑萝笑看他一眼:“小安把握挺大?”
沈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摇头:“倒也不是,就是之前总想得多些,不过也是有几分胜算的吧?从云峥那儿抄来的书我背墨都不成问题了,只是经义的理解上可能要差些。”
到底没有正经的先生,他和他大哥学这些东西,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问魏清和、王云峥,又或是他大嫂,但魏清和、王云峥自己也是还在学的人,也是凭自己摸索回答。
至于桑萝,桑萝从前哪里专门研究过国学?有些能解答,有些则是她也不明了的。
沈安没太愁考试,倒更关心他大嫂和妹妹往后要担的家计,道:“后头我和大哥有空就多往深处走走,猎些东西出来,大嫂放心请人,请人的钱肯定能弄来。”
歙州城里现在有钱的人不少,但能吃上肉的人可不多。
沈金和沈银眼睛也亮了亮:“带上我们吧,这外头连只山鸡都难找。”
桑萝看兄弟几个转眼商量着进山打猎了,摇头:“成了,眼下有你们大哥赚的,都先别想那么远,就几天了,这些天用用功吧,真考上才好。”
沈烈这五十天往回赚了七两半了,加上他们避祸进山之前的存余,桑萝手上现在有二十五两的银子,这对贫家小户来说,不管是放在大乾还是眼下的大齐,都是颇厚的一笔家财了。
再者,四十亩山地,她还真不担心赚不着银钱,桑萝不愁这事。
又说沈金兄弟三人:“你们闲了也读读书,在山里还跟着晨读、上课,出来都忙生计,给你们抄的竹简没拿出来过了吧?”
沈金尴尬,支吾两声才道:“大嫂,我不是这块料,跟着读也能跟下去,就是背不太下来,太绕了,绕得我发晕,读来读去还是总能记混。”
“小银小铁呢?”
被点到名的沈银沈铁面面相觑,就是不敢看桑萝。
“那就以多识字为目的去读书,不管你们长大以后做什么,不识字总容易吃亏的,别的不说,哪怕只在庄户里闷头种地,你也可能碰上需要去写去看土地买卖契书的时候,若是跟许掌柜似的生意面上走着,识字少了更是不成。”
沈金连连点头:“就识字我觉得还行的,不叫我背下那些文绉绉绕口的书就成。”
沈银和沈铁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沈铁一笑,露出换牙刚掉了两颗还没长好有点儿漏风的门牙,引得桑萝发笑,揉揉他脑袋:“行了,都先回吧。”
另一边,和沈烈他们一起送了两位差吏出去的许文庆这会儿也拉着他爹告饶:“州学招考什么的,叫文泓、文博去不就行了?我真不是那读书的料,只取四十名,哪轮得着我?就不去现眼了吧?”
这都第几回了?回来一次说道一回,许掌柜真想给他一脚:“出息,你以为你总有机会去考?今年十七了,再转过年就十八了,往后你倒是想去呢,州学也不容你踏那个门,就趁今年吧,今年去试一回,要是没那运道,明年你也不用去试了。”
他最近虽也忙活地头上的事,歙州城也没少进的,至少跟老东家王茂林见了两面,尤其是最近这一次的见面,言谈中还真叫他知道了些事情。
许文庆有可能进州学的话,还真就只能今年搏一搏,要是今年都进不去,他也不用惦记了,早早给他作别的打算。
第215章 窘迫
沈烈月前没料错,卢家是要去接长房出来的,因为当时把人送得颇深,一进一出两个月,就算有卢家人帮着一起干,再不出来也该误农时了。
许家父子这边话才说完呢,卢二郎就找了沈烈和陈大山说了这事,问两人要点儿箭毒做危急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