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成了?
陈老汉他们还跟发梦一样。
而原本围在城外还在磨缠着不肯办落户的乡民和流民愣住了,有人问道:“他们落户的地方就先选好了?”
“他们选在哪?”
“我们能不能也自己选?”
原还不紧不慢,发现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登时慌了,一个丁男就是四十亩,那里有多少人?他们先选,近歙州城门的好位置不是都先落别人户头上去了?
帮着办户籍的差吏一笑:“当然能选,人家月初就痛快来选了,现在自然直接可以去量地落户。简图不就在这儿吗?在我们划定的区域里都能选,先到先选,拖拖拉拉自然只能选别人选剩下的。”
“排好队了,一户一户过来办。”
人群呼啦一下整起队来,褚其昌看着这一幕,面上不由得就露出几分笑意来,想到什么,低声问了王茂林一句,王茂林回了话。
沈烈和许掌柜上前拜谢褚其昌和王大老爷,也是拜别,就准备跟小吏走,褚其昌却把人叫住了:“沈郎君,本官有点事情想问,可方便到一边说几句?”
沈烈愣了愣,而后点头:“可以。”
褚其昌领着沈烈往人少的一侧去了,许掌柜看了一眼,王茂林道:“无甚大事,褚大人想问问山里的情况。”
许掌柜放下心来,王茂林这时问:“你家里的户籍怎么打算的?是落回原籍还是怎么?若要落到歙州城来,我手里有套小的宅子,可以给你们,也就能落进去了。”
给一套小宅子,这对手底下的一个掌柜不可谓不大方了,许掌柜一愣之后连忙辞谢:“多谢东家厚爱了,无功不受?,这却是使不得。”
王茂林看一眼人群中一直还未近前来的王云峥,道:“倒也不是无功,云峥这几年托庇于你们,我这做大伯的,分身乏术,他大伯母那当口又病了,若非是跟着你,我怕是还真未必照料得周全。”
许掌柜一敛目,道:“应该的,我也是他姨父,再说,当初这般行事,原是我失礼了,老太爷、老太太和三爷不怪罪就很好,不敢居什么功。我们在山里这几年与沈陈几家为邻,也是习惯了,与母亲妻儿商量过,原籍也没甚亲眷,便索性还与他们为邻。”
王茂林听他已经有了打算,道:“没什么失礼的,这其间的事我也清楚,总之,多谢你护那孩子这几年了,你们要把户籍落在城外,既做好了打算,索性也近,也依得你。”
王茂林说着又往王云峥那边望了一眼,有一会儿了,那孩子迟迟未近前来。
许掌柜见他往云峥那边看,忙朝魏清和、王云峥招手,又帮着说了一句:“刚才褚大人在,他们也不便过来。”
两个都是读书识礼的,且大房与三房原是两回事,连带魏令贞这个原先在大房侍候的,此时都上前来,魏家姐弟唤大爷,王云峥唤大伯,皆见了礼。
王茂林这才开了颜,细打量王云峥:“长大了,高了许多,也黑了些。你祖母和你爹念你多时了,今日便与我回去吧?”
王云峥落在身侧的手微攥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
王家,他是半点儿也不愿意回的。
王茂林料他是已经知晓魏管事夫妇的事了,心下叹息,转而与魏清和、魏令贞道:“清和、令贞,魏管事夫妇之事想来你们也知道了,当时乱军冲进外院,府中不少下人迎面对上了,折损不少。你们爹娘我已让人好生安葬了,等安顿好了,叫王管事领了你们姐弟去给磕个头上柱香。”
姐弟俩一个红了眼,一个手微颤,却清楚这事怪不了王大老爷这边,齐齐点头,道了声:“多谢大爷。”
王茂林转身唤王管事。
王管事递上一个包袱和一个薄薄的木匣子,王茂林接了,转而将那包袱和木匣都递给了魏清和。
“这是你爹娘留下的一些财物,老太太当时就着人收拾了,又加了一些恤银赏赐,一直等着你回来叫我转交。匣子里是你的身契,我知你一向读书上进,现在咱们大齐读书人也有出路了,这身契便还了你,自往衙门里销了籍去,往后读书出仕,也能振你魏家门楣,魏管事夫妇二人泉下也能有几分慰藉。”
如今流民颇多,自要去落籍也能落个良籍,但大齐并没有把大乾朝的一切都否认,比如一些房宅产业,奴仆丫鬟,这些与朝廷大政策不相冲突,又能保证大多数人利益的东西朝廷是不会去碰的。
自己去落了良籍,无人追究自然无事,如果旧主纠缠起来却也会有麻烦,似王茂林这样直接把身契还了,让他去衙门去正经销了籍再落户才是最好的。
魏清和还愣着,魏令贞已经急着推了推他:“你傻了,还不快谢过大爷和老太太?”
这一张身契放回到底意味着什么,也只有真做过奴仆的人才清楚。尤其在读书能出仕的这个当口,他们爹娘的死怕是还与三房太太有点干系,大爷这时候没有陷害打压,反是放了魏清和的籍,姐弟俩心下一时都颇为复杂。
魏清和也醒过神来,接过那包袱和木匣,知怀里抱着的是爹娘的遗物,鼻间一酸,跪地给王茂林磕了几个头,算是谢过王茂林放籍,全了这一场主仆情义。
一直攥着手的王云峥到这时指尖才微松,与王大老爷道:“大伯,我先陪我舅舅去落个户籍,明日再回府拜见祖母,不过我想去州学读书,未知现在歙州州学可办起来了?”
王茂林听他松了口肯回家,面上多了笑意,他自来知道这个侄儿是极爱读书的,当初逃难,带的也是一包袱的书,因笑道:“州学已办好了,不日就会招收学生,需得通过考试才成,具体的章程你们明日可以到衙门口的布告栏处看一看。”
王云峥眼睛一亮,道:“好,我回去见过祖母之后,还是想与舅舅住在一处,一起用功,备考州学。”
王茂林看他一眼,魏清和那里哪有什么好住处,若不是其中一个大庄子原就是他的,庄子里还有些房舍,到个差的地方,怕是今冬住的草棚都得现搭。不过他也知道这孩子在三房的处境,还肯回去就好,久住不久住的也不强求,真要进得了州学,也是住在学里了,便笑着应了下来。
他们这边叙完话,那边褚其昌和沈烈的谈话也结束了,两相里别过,跟着差吏就往离城门并不算远的,一面靠山,另一面近着官道的几个庄子去了。
待走了一段,桑萝低声问沈烈:“那位褚大人把你单独叫过去是说些什么?”
走在边上的陈老汉和陈婆子也都望了过去。
沈烈道:“跟我打听我们藏身的地方附近山里还有没有人,愿不愿出来,问我能不能帮着进山招揽一下山民,把朝廷的政策精准送进山里。”
深山里头,他们那点差吏现在还真腾不出手往里去找人,也没那本事进去。
陈婆子侧头,下意识啊了一声。
沈烈道:“褚大人是好意,也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外边太平了,不过咱们这些人都出来了,其他藏在山里的人……咱们这一带山太大了,没处找去,我就是想帮忙也难帮上。”
这话是说给前头竖着耳朵的小吏听的,邻居们其实有不少人意动,前一阵往他们两村打探的不少,但犹豫的更多。
别人回不回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不可能就这么把人给卖了。
他这话锋一露,身旁的陈家人许家人就都懂意思了,陈婆子道:“是啊,咱们是有点运道,这好些人的亲眷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情况怎样呢。”
这话一分是应对前头的小吏,九分倒是都出自真心,一旁的施二郎媳妇,周村正家的媳妇都有些低落,纷纷应和:“也不知我娘家人怎样了,根本不知道当初藏在了哪里,现在就是想找都没处找去。”
“我爹娘兄弟也是,不知道都好不好。”
这话起了个头,气氛都沉重了几分,陈婆子尴尬,忙劝道:“会有团圆那一天的,外边都太平了,只要出山应该就能知道,朝廷给的政策好,慢慢就都出来了,往后一个县一个县找去,总能见着的。”
前头两个小吏听了一程,交换了个神色,正好行至官道的转弯口,便转头笑着与身后的众人道:“这边往里走一程就是大兴庄了,沈郎君,许掌柜,你们哪些人是安置在大兴庄的?跟我走吧。”
按几个庄子占地的面积,沈烈他们这近二百人要打散了分布到三个庄子里,这地才够分。
各家到哪里个庄子,早在出山之前就商量定了的,离歙州城最近的大兴庄,不用说,是村外村这几家的,一是位置最好,二则,庄子大小也差不离,将将够他们这几户人用。
一听到大兴庄,大伙儿一敛刚才担心家人的那点儿低落,登时来了精神:“我们我们!”
挑担的背筐的,唰唰就单独往一边站了出去,孩子们也嘻笑着紧跟着大人队伍。
周癞子、郑屠户、东哥儿家、甘二郎一家和冯氏一族的人都笑,冯大郎道:“去吧去吧,我们也接着走起,回头去你们庄子里串门,总归离得也近,几脚子路就到了。”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路分两程,冯家众人仍沿官道走,村外村几户则往向里的土路行去,走不多远就看到了一圈的围墙,围墙间原本应该是有大门的,不过这会儿早就破了,正大敞着,隐约能看到里头的农田宅舍。
已经先来看过这边的许掌柜和沈烈都笑了起来:“到了!”
一群孩子看他们村子还带围墙,不由都哇了一声,几个皮的看那差吏还算亲和,已经先往里边奔去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男孩子们一跑,沈宁就去拉许文茵和施巧儿:“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沈烈早进去过,里边也没什么危险,便也由得他们。
一群半大小子和几个女孩儿,笑声洒了一路,最先跑进去的施二牛已经乐了:“小安,快看,还有座青砖大瓦房!”
第211章 聘
桑萝进到庄子里才知道,施二牛说的那青砖大瓦房还有亭台造景,应该是这庄子原本的主家王家人过来时歇脚的所在。
孩子们是奔着屋子去的,陈老汉他们这些个庄稼把式满眼就全是田地了,哪怕那大片的田地里现在长满了乱草。
陈老汉扒开草茎,朝着根部抓起一把泥,神色间难掩激动:“这地养得好,荒了得有三年多了吧?还能有这肥力。”
差吏笑了起来:“能不好?这原是王大老爷的庄子,要我说你们这运道也是好,这大兴庄离城门才多远?又近官道又靠山,上哪找这么好的地儿去,往后你们子孙后代日子都好过。来,一户户来,咱先把地量了,要哪一块你们也先选选,另外每三口人朝廷给一亩的园宅地,也一并给你们量好,你们要住旧屋还是以后翻盖新屋都成。”
早在沈烈第二次出来打探时就听说官府还给园宅地了,这会儿从差吏口中听到,大伙儿仍是笑眯了眼。
“三口人给一亩?”陈婆子满脸的欢喜,自己摁着手指头扒拉扒拉:“那我家园宅地能有将近两亩七?”
沈家人丁不算多,沈烈和桑萝他们这小家只得一亩多,不过桑萝也很满足了,按大乾原来的通用亩数来算,她们家四口人,能分得的园宅地合现代七百多平米,住是很够了,这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大兴庄是真的大,一眼望不到边,想来从前佃农也不少,里头房舍有二十余处,除了主家过来歇脚时暂呆的那一座修得精致气派,其余都是佃户住的夯土泥房。
也无所谓选不选,那青砖大瓦房直接给了许掌柜一家,能得了大兴庄这样一个好地方,说白了其实还是靠了许掌柜寻王家大爷帮忙,这是大伙儿都有的共识。再且,桑萝也清楚,这一次她们应该是真的能安定下来的,她的房子,她想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再依着自己的心意建出来。
许家一户、魏清和一户、沈家、陈家、卢家、施家、周村正家、沈金兄弟三个一户,被许掌柜放了籍的许叔一户,共计九户,加上沈金这个虽未成丁但因是户主按丁男分田的,算得丁男十七个,合六百八十亩。
永业田是给山地居多,让种些桑□□树,要开出来种菜种豆也成,口分田才是给的真正的良田,所以这九户人家合在一起,良田也就是五百一十亩,其余为山地和园宅地,山地分的就是庄子后边的那一片了。
王家是歙州真正的大户,手上这大兴庄不说未垦出的地了,只良田都有七百余亩,田地是有富余的,那差吏把地都量好后,道:“余下的也不再往里安置人了,你们家里这些个小子过几年长大了才好分田,不然过几年就没得田可分了,到时候要么分山地,要么就得往外迁才成。”
众人连连点头,这也是他们近二百人要分三个庄子安置的原因。
卢老汉搓搓手与那差吏说项:“我家里还有个不成器的老大,不与我们一处,还得让他兄弟进山去寻一寻再接回来,到时能也落户到这庄子里不?”
差吏看他一眼,道:“行啊,你们村里各家没意见就成。”
那差吏办事利落,至午时便把村里九户的地给量了,又给每家主事的各一块新办的过所,这才收起一大卷竹简告辞,往另两个庄子去帮忙。
沈烈和许掌柜相送出去,庄子里边,各家开始挑着东西往分给自家的房舍去,桑萝和沈宁拎些轻省的,稍重一点的,沈安和庄子里几个半大小子呼啦啦全给帮着挑走了,师父师娘可不是虚叫的。
大户人家的庄子里比外头有个好处,有好几口水井,沈家园宅地旁边就有一口,不用说的,紧着他们家用。
桑萝她们选的这一块有三间屋,除了一间灶屋,另两间都是住人的,屋子荒了三四年,打扫就折腾了一下午,主要是锄草除尘,至于说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并不多,就是当下要用的被褥枕头,几身换洗的衣裳,月余的口粮,就连武器都是临出山前仔细用兽皮卷了的。
大部分东西都还藏在山谷里,包括今年新收的粮食,存的一些肉、菜、干果,养在村外村的山鸡、兔子和羊托了邻居帮忙照料着,至于山谷底下养的羊,早在准备出来时就撒了好些的草种,又备了足足的干草料,放养了。
那环境连个天敌都没有,放养再安全不过,等回头空了再去处理。
至傍晚,沈安捡了些柴回来,匆匆做了点吃食填肚子,这才安顿下来。
沈金兄弟几个那边也是三间屋,盖好新房子之前,沈安就跟沈金兄弟几个一起住。
第二日相约去衙门领了赈济的粮食和种子,一家还得了一把锄头,刚离开州署衙门不远,有差吏远远追来:“沈郎君。”
沈烈闻声转头,见是昨日帮他们量地的小吏,忙停了步子:“刑爷。”
那叫刑爷的差吏笑道:“沈郎君,留步,我们褚大人有事相请。”
一帮人面面相觑,这年头就没有不怕官的,尤其是一辈子几乎就没和官爷打过交道的陈老汉几人,听得那差吏的话心下都有些紧张。
沈烈心里却有几分猜测,把自己领的赈济粮放下,让陈老汉他们略等一等,就跟着那刑爷往州署衙门去了。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位褚参军是还惦着做点漂亮政绩出来,让他帮着进山宣讲,往外带人。
沈烈出来得挺快,陈老汉几个围上去:“怎么?褚大人喊你过去是?”
沈烈一边往城门方向走,一边几句把事情说了,此时离得州署衙门已经远了,他低声道:“不过,咱们这位褚大人昨日里言语间是让我把驻军和衙役一起往里领,今日却是改了口,只让我自己找人手进山。”
领着驻军和衙役进山和自己给山民递消息那可完全是两回事,想来他昨天那推诿的话那位褚大人是不大信的,或者,急于出政绩,把这希望压在他们这些在深山里呆了几年的人身上。
沈烈不知道,褚其昌是又跟王茂林细打听过他们这一行人的情况,这才敢押宝。
陈老汉几人面上一松,许掌柜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这倒不是不能应下,咱们本身也还得进去的,周边几个村也都等着咱们带消息。”
真有太平日子谁不想过啊,山里是好,不用服役不用交税,但深山老林里诸多不便不说,也不是真那么好过,别的不说,他们两个村一走,那一带可没人有本事再定期打猎清理周边了,不需两年,野兽指定会多起来,到时能给人活动的区域可就太少了,危险也大大增加。
说白了,不只他们这些人,周边几个村子的人在山里这几年的安生日子其实都是托赖于沈烈他们这帮人的武力,不够武力值的深山老林可没那么美好。
“不过,让你往山里跑,可许了什么酬劳没有?”
别说田地要赶在这个冬日开垦,进山也不容易啊,不然衙门不让衙役们自己去?倒要让沈烈他们跑?
这没点本事还真不成。
让驻军往里找的话倒是勉强行得通,但这一带的山多深多广?没有目标,撒一队人进去泥牛入海,往哪找人?还真就只能依托沈烈这样原本就在山里藏了几年的,本就知道哪里有人,巴望着他看在利益的份儿上跑个几趟。
沈烈笑了起来,从袖里掏出一只钱袋,打开往手里一倒,里头是三只银锭:“有,许了咱们山里走一个月给三十两酬银,这头一个月的银子已经先给我了,这是宣讲的,如果往出带人,带出多少人,就许咱们庄子后边多少亩山地二十年的使用权。”
三十两,除了许掌柜和许叔这样见过世面的,陈老汉、卢老汉、周村正、施大郎都倒吸一口气,就连年岁还小的沈金也不是不识钱数的了。
许掌柜倒是说了一句:“这银钱听着多,实际上进山再往外带人,没人是单枪匹马就能干的,所以匀下来也就不多了,真个儿值钱的是那地。”
陈老汉连连点头:“没错,这地给得真好,这活儿能干!”
白得的山地呀,给用二十年!
像他们这样年老的,还能有二十年活头不?那不等于多得了朝廷一份口分田一样?
哪怕是山地呢,山地用场也大的,他们之前不就在山里过吗?
卢老汉、周村正、施大郎、许掌柜和许叔也两眼冒光。
山里还有多少人他们可再清楚不过,不说全出来,只出来一部分,他们庄子里能多得多少个山头?
本就是要回山里往外运东西的,原也是要把消息给邻近几村的人送去的,他们要同行,他们还能不关顾几分?
现在好,有衙门给开工钱了,还是一份颇为丰厚的工钱。
不白忙活!
一行人激动得走路都带风了,出城不多远就到大兴庄,陈有田正带着一帮青壮在修庄子大门呢,妇人们则在附近清路开地,原就聚在一块,陈老汉捺不住激动,一进庄子就把情况说了。
陈婆子乐了:“还有这好事?”
锄头都丢一边了,问:“真给山地啊?”
沈烈笑道:“褚大人应承的事,应该不会有假,再说了,咱这边的山对朝廷来说真不值钱。”
太多了。
要是给钱州署衙门许是还不好给出太多,但给山地,能带出人来,他们可不会心疼这点儿山地。
陈有田高兴了:“山地好,种薯蓣没说的,这东西在山地上可太好种了!”
桑萝也笑了起来,山地可不只是种薯蓣这么个用场。
“去,这边清地垦田的事留一部分人做就成,你们挑几个好手往山里走,除了咱们原先住的那一带,横向的也探一探,正好,没准还能有施二婶她们族人的下落。只是那种只有青壮和女人,没有老幼的要注意些,避开来,别把这种人招回这附近来了。”
沈烈笑着点头,“一家去一个就成,我、大山、卢二叔、施大叔、长俭、文庆,有我们六个就成了,一次往外少带点人,多走几趟。”
把青壮都带走,只留妇孺在庄子里他是绝计不放心的。
事情说定了,他把那钱袋拿了出来,道:“这三十两算是往山里走一个月的酬银,一人五两吧,各自分一分。”
把银钱分别递给周三郎和许文庆,这两个家里应该都是有点余钱的,让他们自和卢二郎、施大郎分去,他自己则收了最后一个,与陈大山道:“等会儿我给你送五两银去。”
进山避难前家里还留了十几两的银子,也拿得出五两的碎银来给陈大山。
陈婆子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这钱来得及时,咱再攒攒,过个三五年的没准也能盖个青砖瓦房。”
她说着就看现在许家住的那宅子,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我老了老了要是能住上这样的宅子,哎哟,这辈子没白活!”
引得桑萝扑哧笑了出来:“阿奶,您瞧着,用不着三五年。”
陈婆子:“那我不更美了?能享好些年的福。”
逗得许老太太和魏令贞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边才说笑着,那边去州学探情况的魏清和领着沈安回来了,一进来也是报喜:“姐夫,州学招生,十二月初九考试,取前四十名,明年春就能入学!”
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许掌柜问:“可问了是考什么?”
魏清和道:“九经任选二经考帖经和墨义。”
沈烈愣了愣,这么容易?
桑萝也没想到,不过想想这是州学的招生考,也就释然,转而看沈烈:“你要去试试吗?”
沈烈这些年没停过读书,如果是九经里选二经考帖经和墨义,他还是可以参与一下的。
沈烈略想了想,摇头:“不了,小安去试试吧。”
他真跑去读书了,家里这一摊子家计都丢给阿萝吗?再让阿萝赚钱养他?沈烈干不出这事来。
第212章 大齐真穷啊!
夫妻三年,结发两载,桑萝哪里猜不到沈烈的心思,她道:“先不用想那么多,且去试试,若能成了,重活留给你从学里回来去干,又或是去打些猎物换些银钱,农活请人帮工,办法总比困难多。若是没成,只当去体验一回,积累经验,也算是检验一下这几年学得怎样。”
魏清和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理,且我听说今年是情况特殊,州学筹办匆忙,长史大概也是担心招收不到合适且足额的学生,因而在年龄上并未设限,算是放宽了条件,听闻原本应该是要限制在十四岁至十八岁这个年龄段的。”
“如果真限制在十四到十八这个年龄段,到时候除了云峥、文庆、文泓、长恭和大牛这几个,谁的年龄都不符合,要么就大了,要么还小。年龄小些的还罢,再读几年,等学识扎实点去考也成,似你我这样的,还真别错过今年这个机会,该去试试就去试试,到明年是不是还能有这样的机会都未可知了。”
沈烈一听个中还有这样的情由,倒是有几分犹豫了,这世道里,能把阶层往上稍提一提,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别的不说,阿萝那些酿酒做吃食的手艺,就是想做买卖,后边若无人支撑其实也难免遇上麻烦的,这和世道混乱时他用武力就能护住她时已是不同了。
最初听到读书有出路时,他并不心急,想的是至少先把家业安定下来,但如果有年龄这个限制,后边未必再有机会进州学了,错过确实可惜。
他看桑萝:“那我去试试?”
桑萝笑道:“只管去试试,其实我觉得第一年难度应该是最低的,也对你们最有利。”
听魏清和的话音,长史为什么怕招不到合适且足额的生源?歙州情况再不好,当初占了歙州很长一段时间的楚王是有心要成大事的,肯献钱粮的至少都能保得命来,所以像王家这样保全下来的大户人家不少,会招不足四十个学生?
这让桑萝想到一个可能,观望。
大齐一日没把这天下全打下来,就没人敢说他一定能在皇帝那个宝座上坐稳。山里避祸的百姓且都还观望呢,何况歙州城里那些大户?
百姓出来了还好再逃,谁做皇帝也少不得百姓这最不起眼也最不可或缺的基石。但这些个大户人家,他们家中子弟要是进了大齐的学、考了大齐的官,这时候大齐如果再亡了,那可就成前朝的官了。
这是大乱里夺天下,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父子传位,他们家中子弟也不是什么泼天大能,还讲个什么几朝元老?更大的可能是从此没了前途。
因而都在观望,情愿再等个一两年。
想明白这点,桑萝也就确定了,今年就去考州学,快人一步,反倒是沈烈这样基础并不多扎实的人的机会。
个中缘由她没有细说,但她说第一年难度是最低的,大家也不难听出来,虽然都不懂得正常的难度该是怎样的,但没听魏清和说吗?情况特殊,怕招不到合适且足额的生源,年龄上放宽了条件。
这不就是说竞争的人少嘛。
在一旁不知听了多久的阿戌挤了进来:“先生,那我能去吗?”
卢二郎一看到儿子就乐了,在卢二郎眼里,儿子真的是顶顶能干的,晃着小脑袋读书读得可好,在石板上写字也写得好,他看着哪哪儿都好。
瞧瞧,还敢上来问能不能也去考州学,牛气坏了,他把儿子小脑袋一揉,也跟着也问:“对,不限制年龄,那我家阿戌能去吗?”
卢二郎这一凑热闹,二牛、三牛、沈银、沈铁、小丫儿一群小孩子都笑了起来,有几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眼里还泛着跃跃欲试的光,阿萝嫂子说的嘛,去试试,当积累经验。
阿戌眼巴巴看魏清和。
魏清和看着才是个小不点的阿戌,哭笑不得。
这孩子,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八岁?他失笑道:“照理是不能的,前朝也办过几年学,这州学和旁的还是不一样的,通常是由乡校往县学考,再从县学往州学考,不过嘛,今年确实没给年龄设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