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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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仇家
第二天晨间负重跑,沈烈把王云峥叫到身边说了几句,然后这一天的负重跑口号就变了,不是大小弟子都熟悉的《千字文》,成了王云峥、沈安喜欢的《论语》了。
桑萝想起昨晚睡前的那一句调侃,差点儿笑出了声。
倒是头一天在谷外住的秦芳娘远远听到,目瞪口呆,转头问陈有田:“他们每天都这样边跑边念书?”
陈有田黝黑的脸上都是笑:“是,不止跑步念,不练武休息的时候还写,阿烈要求的,定期会让清和考校,所以二山就呆在这外边好,身手好了,字也会认会写不少了。”
又跟秦芳娘道:“其实不止咱们谷里的,你要是跟到后边就能瞧到,住附近的半大小子和年轻后生会隔一段距离跟在后边跑,只不敢往我们住的这边来而已,还悄悄跟着学棍法。”
秦芳娘咂舌,一阵子没出来过,感觉天地都变了。
山洞里,陈大山昨夜里才识得滋味,这会儿正歪缠周葛,山洞里门封得紧,先时还能哄周葛说天还没亮,这会儿外边读书声那叫一个响亮,再哄说天没亮,周葛能信?羞得要死,怎么也不肯随他了,匆匆起床要去给公婆爷奶敬茶。
然周葛也就头几天见过婆婆、小姑子和爷奶了,三朝回门后的第二天,再早起时木屋里就只有陈有田和陈二山住了。
她疑惑看陈大山,陈大山道:“我爷奶、娘和小妹另有地方住的,已经回去了,你嫁过来了,这个不会瞒你,等以后有机会带你过去。”
周葛双目微睁,想也不想就摇头:“别,我就住这儿,这个你先别告诉我。”
她其实有觉得不对的,当初一起离开的几家人,周村正一家人只看到周大郎到周四郎,却没看到周村正、女眷和小的两个孩子,施家也少个施二郎媳妇和几个孩子,卢家也只卢二郎和卢三郎。
刚嫁过来那天只道人家在山洞或是屋里没出来凑热闹,后边两天也没见着人,大人可以说是去打猎采集,年幼的孩子难不成也带去?
但周葛一直记得当初刚进内围时她娘说的话,并不去好奇,今早没见家里的长辈这才现出几分疑惑。
陈大山看她摇头摇得那样快,正是情浓,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笑着道:“现在是不用过去,我也不舍得,不过咱们这边的事你回家也莫提,虽然我觉得你爹娘应该也能猜到几分。”
看两位舅兄送嫁送到村边就走,陈大山哪会不知道?
甚至冯家甘家,其实都颇注意和他们相互扶持的基础上各自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家也好,还是冯家甘家也好,未必知道什么,但不同的小团体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在这世道里其实已经是一种默契。
他抱了周葛道:“那边算是我们几家人的另一个藏身处,也是乱时的退路,放心,真乱到需要藏身才能避祸的时候,我不会不管岳父岳母的。不过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实都在外边折腾,会进山里的,要么是避祸,要么是不愿生事,真正奸恶的也有,但应该不至于形成特别大的势力,我们两边村子都在提升武力,自保应该还是可以的。”
周葛点头,对这一点,她很信丈夫。
陈大山成婚的第四日,周葛也加入到了习武的队伍里了,只她几乎没有基础,排在最后边由陈大山单独教着,对练时也是找桑萝居多。
自己媳妇都来习武了,陈大山还会偷懒?正好沈烈一门心思扑在书上了,乐得把担子扔给了他。
周葛和桑萝一起练武的时候,甘氏手头没事也会过来凑凑热闹,远远看到沈烈和魏清和一起读书,有不明白的地方不时在问魏清和,或还要用木棍在旁边的沙盘上写一写,便与桑萝道:“你们家沈烈我瞧着怎么比云峥和小安读书还上心了?”
桑萝能说是她一句玩笑折腾出来的事吗?
竹简受篇幅所限,一卷《论语》也不过只有三篇,两千余字,但其实不少字都是《千字文》里没有的,沈烈却是学得快。
想到昨晚存心逗他,结果人被他按在腿上,明明呼吸都乱了,却愣是什么也没干,只指腹碾着她嘴唇,最后几乎是贴在她耳侧:“你等着,我只还有两篇没读下来了。”
那眼神、声音和落在耳边又酥又热的鼻息,桑萝可耻的……心跳加速了。
这才几次交锋?
沈烈是懂得怎么勾她的。
有粮有住,习武读书,邻居也还省心,山里的日子宁静平和,恍惚间倒真有几分世外意味,甚至会让人忽略了外头如今仍是乱世。
但这毕竟只是以为。
腊月初一,山里下起了雪。
不再只是极高的山峰峰顶处了,而是漫天的飞雪,积雪颇厚,一脚下去整个鞋面都能陷进雪里。
沈烈索性停了晨练,让大伙儿窝冬。桑萝和沈宁早早做好的几件皮袄子,一家子也终于穿上了身。
一帮皮小子是不会老实窝冬的,雪地里捕山鸡可比从前容易,每天早早就结着伴往附近山里钻,都有些自保的本事,大人们也就不去管。
穿越的第二年,天气比之第一年要冷得多,这雪断断续续下到了腊月初六才歇。好在这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柴,不然桑萝都想不出今年藏在山里的人要怎么过这样一个冷冬。
村外村的日子是相对好过的,腊八这天家家都很应景的熬起了腊八粥,粥还没熟,杂豆煮出来的甜香已经弥漫开来。原是温温馨馨过节的好时候,只粥熬好了还没等到沈金和沈安回来。
山洞里白日燃一堆火烤着,不闭门,桑萝和沈宁就频频往外望,不知是看第几回,看到二牛和周四郎远远往回奔,周四郎去了别家,二牛直奔这边来了,大老远就喊师父。
桑萝心里一咯噔,沈烈已经快步迎出去了。
“师父,有外人进内围了,有四五十人,小金好像认出了几个害了甜丫的仇家,跟着坠上去了,是往周家那片村子方向去的,让我回来给报信。”
沈烈和桑萝都变了脸色,好在许文庆、许文泓、周三郎、二山和大牛也在,许文博、沈安和沈金虽人小力弱一些,但几个月的武也不是白练的。
沈烈回身就拿了刀和弓箭,交待桑萝:“我找卢二叔和卢三叔出去一趟,你把村里余下的人都集中到咱们这屋来,应该没人往这边过来,但凑一块安全些。”
这就是让陈大山和大部分青壮留在这边的意思了。
桑萝想着对方四五十人,皱了皱眉,索性操了长棍和弓箭,把沈宁喊上,道:“门锁了,我们一起出去。”
山谷的入口平时就隐藏得仔细,这会儿在厚雪堆下,更是不用担心会被人找到,留守实在不必。
住得比沈烈他们更外围的几家也早得了信,不说青壮,就是周葛都跟着陈大山奔了出来。许文茵也跟在许家一众人身后。
得,也不用动员了,都是利利索索操了家伙锁了门的,跟着领路的二牛和周四郎一起快步追了出去。
许文庆他们并不怕援手找不过来,因为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太清楚了。
从前往周家附近的村子去要走两刻多钟见人烟,可他们这群可是天天拿晨间负重跑当热身的,这跑起来一刻钟不到就已经找到了人。
太显眼了,四五十号人,还近四十人都是青壮,已经和冯家为首的一村青壮对峙上了。
这才刚对上,还没动起手来,许文庆就领着身后一群师弟藏在灌木林里,准备见机行事的,结果沈烈他们来得可快,得,也不用藏了,小声叫声师父就一个个从灌木后冒了出来。
沈金紧紧握着弓箭,整个人都绷得极紧,看到沈烈才鼻子一酸,道:“大哥,娶了王美娘的那家人在那群人里,四兄弟都在,甜丫就是被我爹抱到他们家没了的。”
先说娶了王美娘那一家人的时候村里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听说甜丫是怎么没了的,大伙儿就都反应过来,是那几个吃……的牲畜。
陈有田他们手里的长棍、锄头和斧头一瞬间都握紧了,那一伙除了七八个女人可一个老人孩子都没有,全是青壮,还是跟那四兄弟搅和在一块的,能有好鸟?
这样的东西进内围了,大伙儿脸色都青了起来。
许掌柜和许叔脸色也很难看,往前边那一片人望过去,那兄弟四个,他们只认得其中一个,可这会儿一片后脑勺,根本不知道是哪一个。
他打量前边那片人,前边的人也有人发现沈烈他们这一行人了。
青壮、女人、半大孩子,但无一不同的是手上全有武器,背后的背篓里还有弓箭。这配置,和前头村里发现他们这群外人出现时呼啦一群涌出来的青壮可太像了!
一群在外边专门抢别人的,没想到才进内围刚发现有人烟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被人前后包抄了,再一数人家两边的青壮合起来,竟是比他们人数多出一大截,一时竟也虚了起来,侧转了身子往后退,和这两路人马形成了三角之态,两边防备。
领头的那一个此时已经收了看到菜地鸡舍房屋时脸上的贪婪,变了一张脸,颇有些无辜的样子:“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只是路过,这持棍拿棒的,这地儿不许人路过?”
冯氏几位年纪大的老者盯着这一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善茬,正要说话,后边的沈烈和陈大山已经带着人又近了一截。
“过路可以,不过你们中有我们仇家,把人留下先。”说着话已经搭了手中的箭,冲一边的沈金道:“张弓搭箭,哪四个你看准了自己射,力道不够只要给我把人指出来也行,射不死的大哥替你补箭。”
又对那一帮人道:“我弟弟箭术还不太精,乱跑乱撞的,射死了算你们自找,要是有人想跑,那仇家我不认得,谁跑我们这箭就追着谁去。”
他这边一搭箭,陈有田那些个只能用锄头斧头的便罢了,一帮弟子那是齐刷刷的箭都搭上了,只一眨眼功夫,连阵列都变了。
另一边,冯大郎冯二郎和甘二郎那可是沈烈正正经经的弟子,师父说有仇家在里边,那还用商量?唰唰的一字排开,箭也搭上了。
如果说这三个是徒弟,跟着他们三人学的那些后生们也算得半个没名份的徒孙了,都不用招呼,几乎是冯大郎他们一动,满村的后生也跟着动了。
刚才还只是试探,这照面才一句话的功夫,直接被七八十支箭瞄准了,一群在外边没少作恶的人,这会儿大雪的天后背唰一下冒了一层的白毛汗,下意识后退,再想到沈烈刚才那话,哪里敢动?
“什么仇家?我们才刚进来!”
好几个人面上都绷不住了,彼此都清楚他们这些人之前干过什么,只根本不认得沈烈和他身边那小孩,气得简直想大骂,特么的到底是哪个在外面惹了这样的煞星!
但这会儿哪是内讧的时候?只急急道:“你们别乱放箭,指出哪一个,什么仇什么怨先说清楚。”
沈烈却不跟他们废话,沈金的箭术他亲自教的,什么水平他清楚得很:“搭箭。”
那伙人里边的几个女人尖叫了起来:“别乱射箭,让我们散开!”
人群显见得是乱了,再往后是围了木篱的菜地,退不过去,纷纷往两边排开,许文庆他们都猜到这伙人的底子,哪会容情,只要有跑的,担心误杀,命不要他们的,一箭就往他们腿上招呼。
一时□□声痛呼,沈金什么都不看,只盯着那终于认出他来的兄弟四个,照着其中一个,一箭就射了出去。
打从许文庆开了第一箭起,那一群人就全乱了,为首的几个男人挥刀挡箭,气愤道:“跟你们拼了!”
没勇过三息,又嗷嗷抱头往一处树后藏,箭太多了,好在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只要他们不乱蹦,没人攻击他们,一时倒都举起了手蹲了下去。
沈金出了第一箭,沈烈直接就补了一箭过去,铁箭和竹箭是不一样的,何况沈烈那力道?冬日里的厚衣也被一箭穿透了。
到底还是怕误伤的,沈烈补箭大多是往腿上补。
沈金看到一个仇家跪了下去,手颤着就又搭起了第二箭,那家兄弟三个已经开始往三个方向逃了。
这一下醒目,沈烈和陈大山一人两箭,另一边的甘二郎和冯大郎各一箭,那兄弟三个两只腿就都不敢大动了,因为沈烈和陈大山的铁箭几乎是贯穿了他们大腿。
沈烈这时才问沈金:“是他们四个?”
沈金握着弓箭的手攥得死紧:“是。”
结了这样的仇,怎么可能真的放这一群人跑,沈烈隔空把和那兄弟四个结的什么仇说了,冯家、周家、甘家、郑家人都变了脸色,持箭的,操长棍的,包围圈在缩小。
也正是把那群人围住,越围越近,左手操一把杀猪刀的郑屠户和郑家几个儿子都变了脸色。
一个被射中了腿的年轻妇人,见自己被郑家人认了出来,哭着就求饶,“亲家,亲家,我是大妞的大嫂,救救我。”
“救你?”郑屠户的杀气一下子腾了上来,一个猛冲,左手抡着杀猪刀就砍了下去。
那一杀猪刀只斩在女人腿上,郑大郎把他爹拉住了,再看那一伙人,看每一个人时眼里都带上了审视。
“恶鬼,一群恶鬼,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第205章 报仇
狗急了还跳墙呢,知道被人瞧出了底子,这帮人怕绝容不下他们了,械斗就是免不了的了。
那手里持刀的,怎么着也要给自己拼一条活路,拼着可能挨一箭也得跑了,逮着有妇人孩子的方向就冲。
十几个持刀的人四散开来,在外围看到他们会尖叫、惊嚎、四散奔逃的妇孺,最好对付的妇孺,今天却是见了鬼,没人逃,没人怕,他挑了两个看上去最好捏的软杮子 ,两个看着才十岁出头的小娘子。
可就是这样的小娘子,盯着他居然是两眼放光。
那分明是看到猎物的眼神。
投了反军得到的武器,让他们在外围无往不利的明晃晃的大刀,到这儿全没用了,他还没能冲过去挥刀,那边两个孩子和旁边另一个半大小子已经操起长棍冲他来了????
长棍,木头,这管什么用?
照从前他劈手就能抓了夺了,可今儿,那三个孩子手里的三根长棍劲力太大了,且根本抓不住,像灵活的蛇,分上下中三路打得他抱头跳脚,啊啊乱叫,没几个回合手里被敲得连刀柄都没能握住,啪一声落了下去,肩背和腿上也挨了一记狠的,他膝盖一痛一弯,啪一声跪了下去就被那长棍抽得再起不来了。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他持着刀却成了挨打的那一个。
怎么会是这样???
四十七个人。
十九人身上是箭伤,还有十一二人试图反抗和逃跑被乱棍打趴下了,余下十几个,有妇人,有本来就怂的,反正全被捆了。
郑家人情绪明显不对,想起郑大妞是在县里遭了难的,再加上沈烈那边有沈金那个苦主,两个村子的人就都看沈烈和郑家父子。
沈烈好说,他直接问沈金:“想自己动手还是大哥帮你?”
沈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可手虽抖着,却坚定抬了起来要从沈烈手里接刀:“我自己来。”
沈烈看他整个人都绷得极紧,揉揉沈金脑袋:“好,不必在这里,等会儿大哥教你。”
看向被绑着的那四兄弟,俨然是看四个死人。
郑屠户那边,他双眼赤红,手上还拎着带血的杀猪刀,郑大郎看向他爹,道:“爹,把妹妹叫出来吧,仇人她要指出来,这仇也要她看着报了。”
不然他的妹妹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也好不了了。
郑屠户显然也知道,想要女儿从那一段恶梦里走出来,这怕是唯一的法子,他点头,看向郑二郎:“你去,让你娘和大嫂陪着过来。”
桑萝继送药那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郑大妞。
她来这边少,郑大妞情况不好,也基本不出屋,有限的几次过来也一次都不曾碰上过,只知道她烧退了。
这会儿看到,才发现郑大妞是失了魂一样的状态,手里抱个草枕,被她娘和嫂子一左一右扶着出来的,看到外边绑着一堆的人,郑大妞也没什么反应,全部的心神都在怀里抱着的那个草枕上。
郑屠户几步迎过去,想拉一拉女儿的,只手上拎着一把带血的刀,只能收住,道:“大妞,你来看看这是谁。”
自己又往被绑住的妇人身边走了几步,那妇人一只脚被砍了一半,只一半还连在腿上了,人是痛得恨不能昏死了,偏偏竟还有意识,没昏过去,这会儿痛得满身满头的冷汗,整个人像被水浸过一样。
郑屠户把她头发往后扯了扯,露出妇人完整的一张脸来给女儿看。
郑大妞还在哄怀里那个草枕,郑母已经先认出那是谁了,扶着郑大妞的手一下子攥紧,郑大妞被她娘握得痛了,下意识看她娘一眼,再循着她娘目光望过去。
那一眼,先还是无神的,等认出那人是谁后,她瞳孔骤缩,人一个激灵,面色陡然就变了,抱住怀里的草枕直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一边胡乱唤着爹娘兄长。
身后的郑二郎红了眼,扶住郑大妞:“大妞别怕,我们都在,你跟二哥说,是谁害了元娘?谁割你的肉?”
“元娘,元娘。”郑大妞哭着抱住那草枕直往郑二郎身后躲,不住摇头:“别动我元娘,别动我元娘。”
压根儿没听进她兄长的话。
郑二郎转身拉住她:“没人能动你,爹娘在,哥也在,你告诉哥,之前都是谁动了你们?”
郑大妞呜呜咽咽哭起来,整个人埋在郑二郎胸前,呜呜哭着唤二哥。
郑二郎看她不像之前一样惊恐了,试探着把人往那妇人跟前带:“别怕,哥给你报仇,给元娘报仇,你只要告诉哥都有谁。”
郑二郎领着郑大妞走得越近,那妇人就越惊恐,她根本不知道郑大妞还活着的,她怎么可能活着?不是早在东市就被……
妇人鼻息急促,直到对上郑大妞看过来的目光,看着郑大妞抬着微颤的下颌指向她:“她,是她抱走元娘的,他们拿刀割我,我的元娘,我的元娘。”
郑大妞搂紧了草枕,又环抱住自己的手:“我手臂疼,哥,我手臂疼,腿疼。”
妇人连连摇头,与郑屠户甚至是郑家人身边好些她根本不认识的村民道:“郑大妞她是疯了,你们怎么能信一个疯子的?疯话怎么能作数?”
郑屠户已经一脚踹了过去,红着眼问女儿:“大妞,你再认认,这里边还有没有。”
和郑大郎一起,父子两个一个一个把绑住的那些人一个个扯住头发把脸扬起来叫郑大妞看,大多数被扯起的人漠然,只轮到第二排有三个男人,死活不肯配合把头抬起来,最后吃了郑屠户好几记穿心脚,这才没了气力,被死鱼一样扯了起来。
殊不知,郑大妞看清那三个男人的脸,先是浑身一颤抓着衣襟后退,而后意识到那三个男人是被绑着跪着的,甚至还矮她一截,惧意少了,恨意也壮了胆气,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扑过去就夺了她爹手上的杀猪刀。
桑萝这些还在一旁围观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向了那几人。
所有的恐惧、痛苦、崩溃、绝望好似在一次又一次的挥刀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伴着刀光是一声声崩溃的大哭,口中含糊的骂声甚至都难以辨清,只大概听到元娘,牲口。
沈宁和许文茵几个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躲在人墙后边不敢去看,沈安、许文博、二牛和周四郎几个年岁还小的也被吓得退了一步。
桑萝隐约猜到点什么,心间发沉,别过眼不忍再听再看。
没人去拦郑大妞,因为大多都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这世道不知有多少个郑大妞和她的孩子,他们这些人只是幸运逃进这深山里才得以避过那样不堪的命运罢了。
郑家人也不拦她,郑屠户直等到女儿力竭把刀扔下了,这才过去单手将之揽住。
被绑的那四十多人眼见三个同伙和他们养的那女人死得那样惨烈,有两个怂的身下一湿,直接吓尿了,纵是恶事做多,胆子大的,这会儿也手脚发软瘫在了原地,整个村外这一片,只听得到郑大妞伏在她爹怀里嚎啕大哭,哭得是声嘶力竭。
可这样的哭声,却叫郑母和郑大郎媳妇眼里升出了几分期待,因为自打把人救回来过,从来不曾见她这样哭过,恨不能抱着她的草枕每天都缩在床角,也缩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郑母走了过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大妞?”
郑大妞循声看向她娘,再看她大嫂、大哥、二哥,一个一个看过去,仿佛才见亲人,最后视线落在她爹空荡荡一只袖管上,浑浑噩噩的一些记忆终于连贯了起来,握着那只空袖管簌簌的落泪。
冯氏几位年纪大的老者见那郑大妞双目竟是清明了起来,一家人相拥着哭过了,这才走出一步,问沈烈:“那几位你看怎么处理?”
那几位,自然指的是害了甜丫的那兄弟四人。
沈金怔怔看着郑大妞和那一片血泊好一会儿了,身子抖着,提着刀的手发颤,心中亦是天人交战。
他震惊也佩服郑大妞能那样痛快利落的报仇的,可他却不如她那样敢。
沈烈看他这样,与冯氏几位老者道:“都是不知背了多少人命的,这一群都留不得,全处理了吧。”
冯氏几位老者点头,怎么处理一时又犯了难。
说到底都是平头百姓,杀鸡杀过,要对着素不相识的人动手,还真有几分手抖。
沈烈看他们这反应,心下了然,道:“几位也不必作难,这样的人,倒不必脏咱们的手,我来处理,您这边点几个青壮帮我押人就成。”
都不用那老者点,冯家儿郎、周家、甘家、郑家,甚至东哥儿大哥,十几个汉子都站了出来。
郑家兄弟回去了一趟,弄来几根藤条木棍做的方便拖拽的东西,又拿着两张晒席,已经死了的那四个他们自己处理,至于还活着的,武器早就被许文庆他们这些人收走了,这会儿绑得严严实实,一根绳串了,只等沈烈的话。
沈烈看看陈大山:“你带大伙先回去,我带小金和文庆外边走一趟。”
陈大山点头:“行,那我先带大家回去。”
半大的孩子该见一见血腥,不过到今天这份儿上就差不多了,再后边的,小金是要亲自报仇,许文庆嘛,沈烈显然是要打磨他的。
沈烈看桑萝,桑萝也猜出他是要做什么了,提醒了一句:“血腥味重,你们仔细着些。”
“放心,先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有一小段路是重合的,这边村子里的人也送他们,所以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转头离开周家附近这片村子,只是没走几步,走在前面的沈烈停住了脚。
远远的,看着右前方一片树丛。
树丛后的人也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十七八个青壮和半大少年握着斧头和长棍陆续出来。
沈烈看看他们,都是眼熟的,好些都是天天跟在他们后面隔着一段距离晨跑,又悄悄在村外挺远的地方看他们训练的。
他们这边委实有些血腥,沈烈便道:“都不是善茬,在外围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进到内围来的。”
言下之意,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这样行事。
他这一句解释,叫那帮人里领头的一个汉子急得舌头差点打了结:“不,不是,我们就是想看看用不用得上我们帮忙。”
沈烈笑了笑:“不用,多谢各位了。”
那汉子憨憨一笑:“没帮上啥,不敢当谢。”
后边一群后生和小子眼里都是雀跃,不过也知道沈烈他们这是有正事的,有两个胆儿大的:“我们帮着你们一起押送吧?”
四十多个人呢。
沈烈看那两个后生一眼,想了想,点头:“行,那有劳你们。”
把那两个后生喜得什么似的,后边好几个年岁差不多的也跟着上前一步:“我们也帮忙。”
多六七个帮手自然是好事,正是分岔口,桑萝和沈烈说了一声,便带着沈宁几个准备跟着陈大山他们一起走了。
结果那群人也不知是怎么知道她的,桑萝往他们跟前过的时候,从大到小,齐刷刷叫了声:“桑娘子。”
身子都躬了一下。
桑萝:“……”
她只能与他们点了个头:“辛苦你们。”
四十多人,被推着扯着抽着往没有人迹的老林子里赶,大多身上都带着箭伤,大雪的天,干干净净的雪面上洒了一路星星点点的艳红。
冬日的半上午,连着下了这么些天的雪,天上终于见了日头,却空有日头的形,没有日头的暖,进到老林子里后更是日照不进,冷到了骨子里。
当沈烈四下里查看过后,选了块好地方,前头还扛住了的人,这会儿也吓得要死了,跪地磕头求爷爷告奶奶,里头那几个女人,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冒了。
沈烈这些眼波都没动过,只先把沈金那四个仇家中最年长的一个拽了出来,朝沈金招了招手,没等沈金看清楚,干净利落的先就挑了那人手筋脚筋。
那人惨叫,冷汗涔涔,沈烈却没多给眼神,只问沈金:“这个位置记住了吗?”
“想像郑家娘子那样报仇也行,但如果不习惯那一种,看看这种,这老林子里,大冬天野兽也早就饿得狠了。”
沈金的呼吸重了起来,想起当日在县郊接到一点儿声息也没的甜丫,腮帮子绷得死紧,缓了一会儿才松开,道:“会了,那三个我自己来。”
沈烈起身,许文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帮着沈金一个一个把人制住。
沈金处理一个,他送上去一个。
林子里惨叫声声,后边那三十多人只见这场面就快吓疯了,跟着来押送的除了那几个后头自荐进来的后生,可没有一个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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