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by随云溪
随云溪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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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了三刻多钟,眉心已然刻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太极殿守卫这时入殿通禀,说是歙州刺史曾子骞回京了,如今便在殿外,请求朝堂觐见!
一众斗嘴斗得快掐起来的大臣嘎一下静了音,莫名转头看那守卫,心下无语,这上朝呢,一个外官这时候插进来求朝堂觐见?曾子骞疯了?多大的脸面啊。
然后陡然反应了过来。
曾子骞???!!!!
曾三郎又回京了???!!!!
是的,没错,曾三郎,刺史中的传奇,他又双叒叕回京了!!!!
别州刺史,人家一年能回一趟京不错了,在圣上跟前连个脸熟都混不上,他就不一样了,他几个月就搞一趟大事的啊!
朝臣们齐刷刷抬眼往御座上一看,果然,前头还听得眉心打结、额头青筋突突的皇帝,一听曾子骞求见,那精气神都振奋起来了,身子也坐直了,竟还微微前倾几分,烦燥也没了,脸上居然还带笑了。
脱口一个“宣”字,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迫切又响亮啊!

他满面笑容进殿,叩行大礼后第一句便是贺大齐、贺圣上喜的!
一听这话,满朝文武官员眼皮就是一跳!果然,果然,又来了!
刚才跟薛晏、李瑀几位大臣对喷喷得舌头冒火星的户部尚书蹙眉看曾子骞一眼,对于当前最紧要之事的探讨被打断是格外不爽的。
“曾大人,眼下除非你帮朝廷弄来能养兵一年的粮食,否则什么事也称不上是喜事,造犁劁猪确实利国利民,但放在眼下解不了朝廷困局。”
显然是把对着薛晏和李瑀那一帮子人的火星子一并烧到曾子骞头上了。
曾子骞眉头一动,笑了:“陈尚书,您看看,巧了不是?”
这一句话回得,御座上的皇帝眉头都不禁跳了跳,“别耍宝了,快说说,何事回京?”
曾子骞立马正经,从袖里掏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等岑喜接过,他标标准准行了个揖礼,满面带笑道:“臣贺圣上——
乡君桑萝历时四年之久,实验堆肥之法,用之可使水稻每亩增产四十斤!
实验水旱轮作之法,气候适宜之州县可实现一年两熟,且水旱轮作之法能平衡肥力,使地力均衡,结合堆肥法使用,哪怕是下等田亦可实现田地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说到堆肥之法还好,说到第二段的水旱轮作法,皇帝噌地一下,几乎是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曾子骞!此话当真!?”
每亩增产四十斤!
一年两熟!!
下等田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这是什么概念?
皇帝在那一瞬间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速,心脏都快冲破胸腔跳出去了!
满朝文武犹听天书一般,刚才还是陈怼怼的户部尚书,瞠目结舌看着曾子骞。
“曾三郎,你在说什么……”
他对农事虽不算多么精通,可也知地力有限,不勤给休养就得用残了,尤其下等地,往往是种一年休耕一年,自古以来皆如此,怎么可能一年两熟还连作三年不需休耕?
“臣不敢欺君,臣之所以说下等田可至少连作三年不需休耕,是因为乡君在山中带着一众山民实验此法时仅种了三年便离山了,因而有三年一说,事实上若肥跟得上的情况下,上限是几年,臣并不知晓。”
皇帝已经紧走一步接了岑喜快步送上来的折子,展开奏折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看了一遍,似不敢信,又看一遍!
“好!”
“好!”
“好一个桑萝!”
他兴奋得在御座前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乐够了,把折子拍岑喜手上:“送下去,给众卿都看看!朕亲封的乡君,真是我大齐的福星!亩产增加,一年两熟,数年不需要休耕,这是让我大齐百姓每年能收获的粮食至少增三成!”
是的,至少增三成,这是保守估计和歙州气候相差并不算大的州县推行,再平均了整个大齐无法推行此法的其他州县估算出来的。如果单只就歙州来说,那是数倍!
至于曾子骞上奏之事会不会不实,以他对曾三郎的了解,不会!
而且,最重要是,琢磨出这二法来的是桑萝啊。
皇帝从未见过其人,然而一个年不过双十的小娘子,又是曲辕犁,又是种薯蓣,又是劁猪法!而且,造纸术!只有他和曾子骞清楚朝廷如今的造纸术从何而来。
一次又一次于农事上、手工业上往朝廷进献的方子,让桑萝在皇帝这里是偏神化的。
所以,曾子骞奏折上看上去那样匪夷所思的数据,皇帝真的信!
一众朝臣不敢置信听着皇帝这一串的话,岑喜才下台阶,几位国公、尚书令、中书令、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一帮人连朝中队列都不顾了,刷一下就围了过去。
薛晏和陈尚书官职不是最高,这关头身手却最是敏捷矫健,刚才还吵得须发都快立起来的两个人,眼下动作出奇的一致,往岑喜面前冲,把一帮一二品大员一把子全挤到了边上,两只手同时伸过去,一人抢到半卷奏折。
看到另一只手,侧头一看,极为默契:“一起看!”
岑喜满面带笑,把手一松,折身就回殿上去了。
下边一帮朝中重臣围作了一圈抢看奏折,李瑀品阶不够,可没薛晏和陈尚书那个勇气,他一把拉住曾子骞:“当真有让我大齐粮食至少增收三成的法子?”
曾子骞很是淡定:“自然是真,若不确定我岂敢往京中报来?”
李瑀喃喃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
他当初是亲自去过大兴庄的,大兴庄和外边确实不同,庄里人的精气神,养的家禽牲畜也格外的多,那时一路往沈家去,也看到田地上种了不少东西,甚至开着花,问过身边侍卫,说是一种能做绿肥的野草。
李瑀便没有多想,往会稽去时还惦着要再回大兴庄细看一看的,曾子骞要进京,言语间是造纸术有了眉目,他就再顾不得了。
李瑀跺脚:“当初我该再走一趟大兴庄的!”
再走一趟,亲眼把大兴庄细逛个一圈,眼下才能信、才敢信啊!
官员们乱纷纷的抢看奏折,皇帝对这份混乱却是半点不在意,他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粮食,看过曾子骞这一份奏折,皇帝的脑子也转得很快。
这一份奏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法只需正常推行下去,大齐国力至少增三成,什么缺粮都见鬼去吧!大齐各地粮仓装满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意味着百姓富足,随之而来的便是人口的增长!
粮食,人口!
皇帝兴奋得全身都似被按下了个开关,两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往复两次,哈哈大笑起来,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等底下几帮大臣都看过曾子骞那奏折了,皇帝已重新坐回龙椅上,看着下方扬声道:“粮食的事如今不需愁了,也别再谈什么加赋,今日开始,我大齐所有州县都可推行堆肥法,和歙州气候相差不大的州县更可二法一同试行,一年两熟,不需休耕,何愁粮食不够!”
“至于今年,众卿家中族中良田美地不少,仓中想必也不缺存粮,便是自家的都卖于朝廷了,三亲六眷、亲朋故旧总还有,朕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自家勒一勒裤腰带也好,用尽人脉去帮朝廷奔走也好,今年的先凑一凑,朝廷真金白银跟你们买下。”
这话说得真给底下一班子大臣面子,换一个解读:一年两熟,你们也别再囤积居奇,越囤越不值钱罢了!
是的,朝廷确实缺粮,百姓粮食不多也不敢卖粮,可占地极多的世家豪族就真没粮再卖出来了吗?不过是囤积居奇,还想等一个更高的价罢了。
这满朝文武,九成皆出自大小世家。
皇帝把近来最会哭穷的演技派及其身后的世家在心中狠狠记下了一笔。
不过再想到粮食丰产,百姓谷麦满仓,连日的不爽都被尽皆冲散了。
底下一帮大臣脑子转得是半点不比皇帝慢,这会儿应诺得那叫一个快:“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话是如此,对于曾子骞奏折中所言,仍是存疑。
事实上,如果排除天气寒冷的州县做不到一年两熟,仅对于歙州百姓来说,曾子骞奏折中所言堆肥法能增产,轮作法能倍收,再加一个不需休耕,这是两倍余再两倍了啊。
就算上等田不需要频繁休耕,那也至少能有两三倍。
可能吗?
天书一样,没人信得了!
这种时候自有马前卒打前战,一位五品文官出列,把话头直指曾子骞。
“曾大人,我观你奏折中说带了两个一直参与了堆肥法和轮作法的大兴庄庄民过来?”
“是,正在殿外。”
“大人不妨请进来,我们也细问一问,这一年两熟,不需休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实在匪夷所思。”
曾子骞有什么不敢的?他看皇帝,皇帝懒得理会那位大臣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反正他自己是真好奇。
“宣进来吧,朕也有话要问。”
便有小内侍领命往殿外而去。
一大早船才刚到京城,下船就稀里糊涂被曾子骞直接带进了皇宫的周村正和陈有田,曾子骞让站哪就站哪,脚都没挪过一步,全身上下就脖子和眼睛最灵活,看天看地看四方,皇宫啊,这可太气派了。
连远处的执戟侍卫都稀奇,恨不得眼神再带个拐弯功能,能进曾子骞刚才进的那个大殿,看一看据说在里边上朝议事的皇帝和文武百官。
脖子眼睛转得正热闹呢,那大殿里疾步出来一个执拂尘的小内侍,直朝他们来了。
“二位可是随曾大人来的大兴庄庄民?”
周村正和陈有田都有点傻眼,周村正点头:“是。”
“那随咱进殿,圣上要见你们。”
说的啥呢?
“圣上要见二位,莫耽搁了,快随我来吧。”
陈有田腿一软,妈呀,说好来教种田的呢?怎么还要见皇帝?
小内侍简单教他们面圣的规矩,周村正和陈有田心跳快飙出耳际了,嗡嗡的,压根儿都听不清。
两股战战,双腿发虚的跟着那小内侍往太极殿去!
趁还离着一段儿呢,陈有田抓住周村正手臂:“九九九、九章啊,我、我、我腿有点儿软。”
周九章也软,手抖啊抖的,嘴上给自己和陈有田一起打气:“没、没事,是咱、咱福气。”
天大的福气!
见皇帝啊。
腿不虚气不短就好了。

第276章 大齐,稳了
二人随那小内侍进到太极殿里,见殿中一群穿官服的,被领着从文武百官中间穿过,愣是连眼都没敢抬,小内侍站定了,陈有田和周村正就是一跪,连皇帝是圆是扁都没敢看,内侍在殿外教的啥也根本没听进耳,咣咣就是磕头。
周村正还好点,还能说句草民叩见皇上,前朝太平年月里听说书学来的。
皇帝倒是格外亲和,笑着请起。
“两位老丈是大兴庄庄民?与乡君同住一庄,早年也同避深山?”
“是。”
“是。”
格外整齐的鸡啄米。
“老丈不需紧张,朕唤你们来是问些与种地相关的事。”细问起堆肥法和水旱轮作之法来。
说起种田,皇帝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得细致,专注于答话,陈有田和周村正渐渐放松下来,他们来就是教这个的嘛,虽然教皇帝是他们压根没想到的。
皇帝也是个问话的好手,看着问的都是寻常问题,差不多却是把桑萝指点堆肥和轮作的始末、年份,每年分别种的什么,产量多少都问出来了。
当然没有每年的具体斤数,乡下老农种田,还是逃难在深山里,谁没事每次收成都仔细称斤两啊,全凭容器和经验判断罢了,有斤数的还得是去年,衙门买了他们的粮食,这卖粮可不就得过称嘛,才算对亩产量有个认知。
饶是并没有头三年的具体斤数,只模糊的有多了多少担这种形容,但一年两熟且非但未减产还增产了是实实在在的啊。
陈尚书旁听,激动得一双手攥拳都快攥得抽筋了,心脏怦怦的,胆肥得连皇帝的话头都抢,觑个空当就迫不及待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作物吃肥还分吃什么肥的吗?不都是粪肥?曾大人奏折上还说不同作物能返还给土里不同的肥,作物烧灰能还肥,种着不都是吃肥的吗?还能还肥?”
陈有田对种地颇喜欢琢磨的,桑萝跟他说起来的也就更多些,因而听了这话想了想便道:“肥与肥确实是不同的,只我们庄子里用的就有人粪、羊粪、鸡粪、猪粪、兔粪、牛粪,其他肥料还有绿肥,草木灰肥,落叶腐殖肥,包括咱们平日里吃蛋的蛋壳,吃过鸡鸭猪鱼肉的骨头,这些都是可以处理成肥的,据阿萝说,里头能给庄稼和菜提供的养分都不一样。”
“虽然我说不好它们具体有什么不同,但不同的肥在不同的时候用,或者给不同的作物用,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种在地里的作物也能还肥给土,这个我也不大懂得其中缘由,不过这四年来我们都是照阿萝说的法子种,确实土不容易变得贫瘠,且只要后期肥再跟上,地一年种两茬几年不休耕也没事,收成一样的好。”
想到这里又强调一次,“我们当年在山里,还有后来在大兴庄,因为家里后生们打猎不错,都围了不少家禽牲畜养着的,肥很足,这水旱连作之法肥料若跟不上的话那就不成,收成要差不少的。且不管是种菜还是种庄稼,肥料的处理、份量的多少、施肥的时间上也都有讲究,都对了的话这庄稼收成自然比外边好,用得不对也容易惹病害。像粪肥,咱以前就是直接用,现在不,都要先经过腐熟处理再用的,不烧苗也少病害。”
一串一串的种地经,把一帮只会之乎者也的文官听得是云山雾罩、两眼发晕,倒是关注经济民生实务的一些个大臣听得格外认真。
结合曾子骞折子里写的,这一点确实,奏折里特意提了肥的重要性,还有那在各州县多建公厕的建议。
两个老实巴交的农人,刚进殿时腿都颤,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说起农事来也头头是道,皇帝和几位官员问得又细,全都答得出来。
与曾子骞相熟、知晓曾子骞性子的,加之桑萝前番在农事上的好几样成就,部分官员已经信了六分了。
堆肥、轮作二法和农业有关,司农寺也不敢站那儿吃干饭啊,司农寺卿上前又细问了好些,陈有田和周村正一一回答,问到最后,司农寺卿也无话了。
这一下,大多官员信八分了。
南方粮食岁收增产数倍啊。
部分世家大族囤着去年秋刚收成的大量粮食等着价高渔利的,默默算着曾子骞折子中给到的数据,心里痛得要滴血了,手中存粮尽快卖给朝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想要卖出更高的价,不可能了。
今秋、明年,粮价会是什么样他们都已经能有料想,只需要一年,粮价怕是就能回到前朝大乱之前,六十文一斗。
再留只会砸在手中!
而如薛晏、李瑀等一帮皇帝心腹重臣,也是真正关心百姓民生的大臣则激动得心肝直颤。
大齐,稳了啊!
聪明的顺势,忠君的欣喜,贪愚者不甘。
那位马前卒便是后者,在陈有田答完各方问话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
“既然武定元年春已经开始在山中试种,武定三年末就出山,为何武定四年春献犁,武定四年末献劁猪法、薯蓣种植法时没把这堆肥法和水旱轮作一并献上呢?若武定四年春便早早献上,如今应该已经收获两熟了才是。”
有这样好的法子,何不去岁就献上来,皇帝还需要为缺粮这般焦头烂额吗?偏是到了缺粮还买不够粮的关口,就有这能让粮食收成增数倍的法子出来了。
出来的时机也太巧。
显然,这一位怀疑曾子骞配合皇帝唱大戏呢。
殊不知,陈有田和周村正老实归老实,可不傻,一听这话儿就不对味了,这官儿不怀好意,这是说桑萝堆肥和轮作法献得晚了,耽误了朝廷一年时间呢!
那神经简直一瞬拉紧,两人面色都不好看,陈有田抿住了嘴,周村正也不是有问必答了。
也不怪他俩,俩人都清楚桑萝其实是忘了,用得太习惯的东西,出山一年干的事还多,别说桑萝又是造犁又寻思劁猪,怀孕生娃,生意还做得红红火火,连他们这些只是忙垦荒种地搞养殖和副业加工的也压根没想起来。
他们大兴庄用这个用得太久了,周边乡民也用,早就教出去了的东西,谁也没拿这玩意儿当个秘方了,谁还琢磨惦记呢?
现在要被拿成话把子了!
陈有田下意识就握了拳头,和旁边的周村正相视一眼,两人脑子这辈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连紧张都跑光了,得想个合理的说法才成。
说已经教过了合适吗?好像也不那么好。
没等两人多跑几个念头呢,曾子骞移步出列,挡在了二人身前。
早料着有这一着,他会说桑萝那是根本把这茬给忘了吗?
傻了才那样说。
他侧身对着说话那位京官,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大人料是不大懂得稼穑之事?”
那京官被他问得抽了抽嘴角,心说这满朝文武真种过田的怕是数不出两个,你曾子骞莫非很懂不成?
“曾大人说笑了,我们这等出身,谁又敢说很懂稼穑之事呢?”
“我料想着您也是不懂,不然说不出这般话来。不过您还真别把我也代表进去,在下虽对稼穑之事不精,地力的变化有一个漫长过程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农为国之本,这可不是做个农具,有设想了做出来了上手一试就见成效。涉及地力,谁人敢儿戏?没有多年的观察根本不敢贸然上报。
依着乡君原本的打算,怎么着也要再观察个一二载才成,若非我召了她丈夫小叔协助下乡购粮,叫她知晓朝廷如今之困境,这堆肥和水旱轮作之法怕是还没这么快面世。
便是如此,乡君也一再告诫,这二法实验的年头还不算长,推行需谨慎为之,当征集当地有经验之老农根据各地气候土质作物不同进行论证实验再行全面推广。”
说到这里,曾子骞侧身朝御座上的皇帝一抱拳:“这份谨慎,正是乡君对圣上、对我大齐负责,怎落到大人您口中,无功倒成过?”
笑吟吟的,却是话里藏锋,在这关头明晃晃在皇帝和百官跟前说他只晓经文,不通治事,蠢才一个还责难那位屡次建功的乡君。
那文官气得手都抖了,也真怕名声被曾子骞给糟蹋了,手心里都沁了层虚汗:“曾大人言重了,本官并无责难乡君之意,不过是急圣上之所急而已。”
“哦~原来如此。”曾子骞拖了长长的音,笑面不改:“所以说,我觉得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是极好的,毕竟——术业有专攻,您说是不是?”
啪一声又啪一声,给最甜的笑,甩最狠的嘴巴子。
挑刺的文官被噎得脸都绿了,偏曾子骞说的还都在理,半句都反驳不出。
有人轻笑出声,几位老臣更是纷纷朝国子监祭酒看去。
这一位也有意思,孙儿风头大盛,他垂着眼帘不骄不矜、稳如泰山,你都瞧不出他那是打盹呢还是打盹呢。
啧,这对祖孙。
老的是个白面汤圆肚里黑,小的这个……也不好惹!瞧瞧,嘴皮子利的,要紧是,把握得住圣心啊。
曾子骞一本正经瞎说八道,陈有田和周村正不知道啊,桑萝也没明跟他们说她是忘了,听得曾子骞说得头头是道,两人那是连连点头,信了十分!
原来是这样。
也是,他们忘了,阿萝怎么可能会忘!
一反刚才变了脸色的小心虚模样,那胸膛都挺起来了,脸上是带着几分矜持的骄傲!
皇帝乐得看曾子骞损一损人,这热闹看得心里不知多爽利,等曾子骞发挥够了,这才岔了话题说起正事来。
陈有田和周村正来自大兴庄,颇得了天子几分偏爱,一人赏了二十两银,五匹绢,让殿外稍候,等下朝后与司农寺卿一起回司农寺,再往皇庄,仔细教教司农寺官员和皇庄各管事、佃农们堆肥与轮作之法。
陈有田和周村正不晓得什么是司农寺,但得了皇帝的赏,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跪下就磕头,那叫一个实在。
皇帝笑着叫起,先前那个小内侍又来领了二人出殿,低声告知赏赐之物稍后会有内侍直接送到他们暂住的歙州进奏院去。
桑萝又立功了,泼天的功劳。
这一回较之上一次不同,根本不需要曾子骞开口,薛晏、李瑀等一帮天子近臣纷纷出列给桑萝请赏。
可不是得请赏?不止增了大齐三成国力,间接的还解决了今年的缺粮问题。
皇帝脸上的笑就没落过。
“赏!当然要赏!且要重赏!”
他也没有要底下那帮子大臣们讨论的意思,自己略一沉吟便道:“册封桑萝为云阳郡君,实食邑三百,长安城赐郡君府。既以农桑见长,再赐京郊庄子一个。”
一句话叫下边一众官员齐刷刷抬眼。
不为别的,云阳郡君,这是直接有封号了,且是以京畿云阳县为封号,这意思就是桑萝的食邑三百便着落在云阳县了。
这实是纳罕了,无他,建国这几年太穷了啊,他们这位皇帝除了封赏一帮开国重臣大方些,对皇室宗亲甚至他自己的儿女可都称不上大方,皇子公主们还都只是空有封号,没有食邑呢。
桑萝这越过县君直接封了郡君,且又是食邑又是赐府赐庄子的,着实把一众大臣听愣住了。
不过也对,粮食岁收数倍啊,这简直是给大齐夯了一层基石。
有人觉得合适,自然也有人觉得现在就重赏为时过早了,出列建言:“圣上,不若等堆肥法和轮作法试上一年,看看成效再行赏赐?”
“不用,朕信得过子骞,也信得过云阳郡君在农事上的本事。”
还没正式册封呢,云阳郡君都叫上了,那大臣道了声是,讪讪闭嘴归列。
“秦尚书,此前让礼部商议的科举及国子监招生事宜可有章程了?”
礼部尚书早有准备,从袖中取一本奏折呈递上去:“臣与礼部诸位同僚商议过,各州县可于秋日主持县考,再行州考,取成绩优异者十月随物入贡,举荐参加明年二月由礼部主持的会试。至于国子监……臣等认为,勋贵、官员、庶人之子还是应该予以区分,国子学和太学仍该依照最初定下的章程来,四门学、律学、算学、书学可适当给出部分名额,以各州、县学庶人俊异者取之。”
这是朝堂上已经议了几回的议题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马上建功,自然也想荫及子孙,皇帝也理解,接过岑喜呈上来的奏折略看了看四门诸学给到庶民的名额,点了头:“可以,通报各州县准备起来吧。”
奏折往御案上一搁,默算了算沈家那两个孩子的月份,话锋一转,又拐回封赏那头了:“着云阳郡君安排好歙州事务,举家十月随入贡队伍一并进京。”
礼部尚书、满朝文武:合着您突然问科举是搁这儿等着呢?
曾子骞:不是,陛下,说好的三年呢???

三年是不可能三年的。
从前不能封赏,还得藏着,那是因为造纸术不能让人知道是桑萝献的,现在桑萝表现出来的在农事上的天赋,皇帝怎么可能还让人在歙州呆着?
等到十月随贡物队伍进京都是考虑过沈家那一对双胞胎眼下太小了。
没办法,太小的孩子得十二分仔细,他想用人是不错,也不至于就全然不顾沈家的情况,八九个月,他等得起。
或者说,皇帝这个人,他越重视的人和事,他越有耐心、越肯周全。
曾子骞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就是替沈家高兴,虽然往后他就不能几月一报喜了。
啧,这滋味太好,尝过了再要失去还怪失落的。
不过想想桑萝入京可能给大齐带来的好处,这点失落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朝会还在继续,关于云阳郡君提议的在大齐各州县建公厕之事,关于云阳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之事,具体该怎么去落实。
桑萝,云阳郡君,在她自己还不知情时,已经在朝堂上有了姓名,她随口提的两项建议,成了文武百官们朝会上重点讨论的议题。
大兴庄里,桑萝对京城之事还一无所知,正月十五办学,到如今不过二十日,沈宁、许文茵、陈小丫和施巧儿四个小姑娘折腾出了个毛笔加工作坊来了。
说起来还是桑萝那大兴庄特产铺的生意往临近几州铺开了点,猪肉脯、猪肉松销得好了起来,一两日能送到货的地方连冷吃兔都开始订上了,猪毛和兔毛也就比之从前要多了许多。
偏沈宁几个都颇忙,不只当先生,像沈宁和陈小丫手上都各管着一摊子账的,能够做毛笔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这不,有桑萝的粉丝作坊在前,四个小姑娘凑一块,就琢磨着弄个毛笔作坊来了,还能顺带儿的让商队里头沈金那几个跑商学徒工帮着往其他州县找经销。
当然,沈宁现今处理这些事情颇为老道,她大嫂是出了工钱车马费的,直接白用她大嫂的人不合适,还特特商量了她们毛笔作坊给分担一部分的车马费,然后销出的毛笔另给抽成。
作坊嘛,还是许家那边原来做毛笔用的那间屋,添了几个工位。
竹制笔杆外包以形式发给周边几家有竹匠手艺的农户做,给样,再定价收。笔头的生产则直接挖了新办学塾的墙角,外头听课的学员里找了几个看着还本分的小十几岁小娘子,一样是做计件。
商业模式学得是一套一套的。
桑萝都得给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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