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管保锄得比你们那石锄的干净得多!”沈金得意得不行,对着沈宁,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尾巴一定摆起来了。
沈安也不食言,放下一句等着,他转身去洗手,然后就回屋拿猪油渣去。
沈银和沈铁两个小的登时就急了,二哥上午没给他们划道道,但是他俩人小力弱,还是用竹片刨的,开的那地……
沈银看看自己的,再看看他三哥的,有点儿傻眼了,这差得太多了。
这下三哥都能拿到油渣了,他们呢?
沈银一着急,起身就去拿他三哥扔在一边的锄头,吓得沈宁忙把人叫住:“人还没锄头柄高呢,你就敢用这个,回头把自己脚刨了我看你怎么哭。”
沈银瘪瘪嘴,看看两块地那鲜明的对比,和沈铁一块,蔫头耷脑的站在原地。
沈金倒是笑得很欢:“别急啊,慢慢刨,反正时间还早。”
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就往屋子那边望一眼,一看到沈安出来,几步就冲了过去,手一伸:“快点快点,给我油渣。”
沈安看一眼他那双半黑半花的手,嘴角抽了抽:“你那手不洗洗吗?”
“不用,洗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沈安也就懒得管他,拿了一块猪油渣放到沈安手里。
沈金眼尖,看到沈安手里还有,眼睛一下亮了,等沈安往他两个弟弟那边走去,让沈银沈铁去洗手吃油渣,他登时叫了起来:“沈安,他们俩刨那么点地就有?”
刚被惊喜砸中的沈银沈铁没想到还能收到来自亲哥的背刺,登时僵在了原地。
沈金可没注意自家两个弟弟被他那一声嚎扎出了十万点暴击怀疑人生,他激动的快步就追上沈安,讨价还价:“那你得多给我两块,我开的地可比他俩合起来的还多,他们开那一点都一人有一块,我怎么也得三块吧。”
沈安斜他一眼:“你想什么美事呢,你这就是我跟你定下来的价。”
沈银沈铁见二哥没说不给他们俩吃,松了一口气,噔噔就往山边有小泉的地方跑,洗了手又速度冲了回来,看手上有水,在衣裳上唰唰就是两下擦干:“二哥,手洗干净了。”
沈安笑笑,一人给了一块。
兄弟俩个怕他们三哥会抢,一拿到手一把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咔吧嚼两口,香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小的那个美滋滋的:“油渣真香。”
刨了几个时辰土和石头草根的辛苦一瞬间都不觉得辛苦了。
沈银大一些,吃得高兴,对着沈安欢欢喜喜说了声谢,还没忘把一边的沈宁也一道谢过去。
沈金就不行了,他一块油渣已经吃完了,这下看着两个弟弟嘴里嚼着,跳起了脚:“沈安,你这不公平,凭什么锄多锄少都一样!”
沈安笑了:“凭他们嘴甜又乖啊,跟你这样把要饭的挂嘴边的肯定不一样。”
在屋檐下绩麻的桑萝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来。
夺笋呐。
不过对象是沈金的话,她只想说:干得漂亮!
桑萝没笑出声来,沈宁笑了,笑得可大声,从她二哥许了开荒就给沈金猪油渣吃,小姑娘那心气就没顺过,这下看沈金跳脚,她心里那个舒爽通泰啊,神清气爽了。
沈银沈铁一块油渣嚼吧嚼吧吃完,把刚才捏过油渣的手指手心都舔了舔,小兄弟俩乐呵得不行,不过看自己三哥一直拿他们开的地少说事,已经懂些事的沈银连忙道:“二哥,我没开完的等会儿继续,明天也来,慢一点,但也能开得跟三哥一样多的。”
沈铁是他四哥的小跟班,连忙也点头,还带着点奶声:“二哥,我也乖。”
沈金瞪着两小子,气得真想问一句朝谁卖乖呢,谁才是你俩亲哥!?
不过他砸吧了下唇齿间还浓郁的香味,就很识趣的把那话咽了下去。
有油渣的是亲哥。
一低眼就看到沈铁伸出舌头舔手心,那一脸陶醉的样子,沈金的手不由得也动了动,然后抬了起来,结果垂眼一看,黑的……
这有点舔不下去。
沈金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看沈安,看看两弟弟开的那一小块地,再看看自己开的那块大的,心下不甘又实在架不住油渣好吃,最后还是没顶住,“我再开一块,你还给油渣不?”
第33章
沈安看看开好的那块地,答得很痛快:“给啊,不过也就这两天了,我家油渣也没几块了,但你明天再来吧,今天反正是不给了,我们要做晚食了。”
大嫂说今天要备更多的货,他也想再去找点马齿苋明天让大嫂带到县里卖,沈金再呆在这就碍事了。
“这么早做晚食?”沈金看看天色,嘀咕一句,不过他干了挺长时间的活,早就累了,反正油渣也吃到一块了,今天又不能再开完一小块,不还是得等明天才有得吃嘛,他一拍屁股:“那我明天早上再来。”
提起他的锄头就走。
沈银和沈铁惦着再刨一会儿呢,看看他们三哥,又看看自己刨的那块地,想了想还是弯腰要去捡小木片,说好了要再刨的。
沈安把人提住:“行了,你们也回家吧,明天再来。”
小兄弟俩看看沈安,又去看沈宁,见沈宁也点头,这才真的敢走。
沈银先走了一步,想起刚才二哥说他们今天地没开完,但能跟三哥一样吃到油渣,是因为他俩乖,忙又刹住,把脚步移正回来,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转身就走,乖乖巧巧道:“好,那二哥、阿姐,我们回去啦。”
看沈安点头,沈宁笑了,才拉着沈铁颠颠往山下跑。
桑萝被沈安说做晚食的话提了醒,看了看天色,收起绩好的一卷麻丝就回了屋,腾出一个空背篓,往里放了个干净的空陶盆,把家里装谷子的布袋放了进去。
家里的米没了,她得赶在陈家做晚食之前去借石臼舂好米,先前还欠着的一升米今儿也得顺道还了。
想到晚上要做的神仙豆腐的量,把前几天大集里跟人换来的那块布也放了进去,得借陈家的剪刀裁一裁布,针也有了,回来趁着天色亮,用今天刚绩出来的麻丝做一下锁边处理,晚上就能换上大张的新滤布,做得不会那么费劲。
既然要借剪刀裁布,桑萝索性就把今天在县里布铺买的那些碎布也翻了翻,挑了两块颜色素净但料子厚实、大小适中的碎布一并带上,钱袋也加紧缝出来吧,铜板多了往袖袋里放真不是个事,零零碎碎,就怕不小心会掉出来。
都收拾齐整了,这才背着背篓出门,沈安也惦着去弄点马齿苋,留了沈宁看家,匆匆出去了。
陈婆子是知道桑萝下午会来家里舂米的,所以陈老汉下午也没出去,桑萝舂米的功夫跟老爷子做了一下简单的沟通,把自己这边大致建些什么,建得多大说了说,问了问自己需要准备些什么。
结果当真和陈老太太说的差不多,主要材料木材和黄黏土都是山上现成的,真正要桑萝自己准备的就是做土坯时和泥用的稻草,墙面抹平和泥用的稻糠,以及缮房顶时的苇箔和稻草。
这些东西不费多少钱,难的是桑萝想搭的那个方便排水的浴房。
黄黏土建的房子,别的都好,只是桑萝的这个从内部倒水排水的要求达不成,哪怕她愿意花钱在地面铺上青石板,但板筑的夯土泥墙,地基常年渗水的话,用不了几年那墙就得粉化坍塌。
县里的砖瓦房倒是可以,可成本太高,她这情况这时候在村子里买砖搭个洗澡间,桑萝不想招摇,也不想这时候单为一个洗澡间折腾,最后就敲定了浴房还是和灶屋一样就用黄黏土砌,买个澡盆回来,倒水要人搬抬,费事些而已。
再买个马桶放在浴房角落,她们家也算有干净厕所用了。
至于现在那个离屋子有一段距离,搭在山边的茅房,桑萝请陈有田去清理,自然,里边的肥都给陈家了。
陈婆子听了这话,就用一种你果然是个败家娘们的眼神看桑萝:“不是要种菜?就你那山地,不要肥,你能种得出个啥?”
桑萝想着那厕所脏的程度,头摇得跟什么一样:“不用,我沤些绿肥就是,等以后在山的另一边开出地来再用粪肥。”
开玩笑,现在沈安兄妹俩忙着开的地就在屋后不远啊,上粪肥,尤其是带着那么多不明生物的肥,桑萝只想一想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绿肥能有粪肥好用?”
陈婆子反正是不太信,已经料定了就是桑萝嫌脏嫌臭,心说怪道上回种菜能种成那样,气道:“种地的人嫌肥脏臭,像话吗?你好在有个做神仙豆腐的手艺,不然要喝风去。”
心里对桑萝这次能把菜种活也持怀疑态度了,别白瞎了她的几包菜种,回头折腾一场连几筷子菜都吃不上。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何况人家现在也不是没有谋生的手段,陈婆子没再多说什么,等确定桑萝真的不要那些粪肥,就把清理茅房的事应了下来。
“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搭房子要用的稻草和糠也不用找别家了,稻草到时候到我家的草垛子上挑,糠的话你要管一阵饭,估计也能攒不少,你自己攒的那些糠不够,到时候差多少到我这来拿,算是我跟你换那些肥。”
桑萝终于不用被老太太架着往屋后的菜地用粪肥,也有人能帮忙把那个她靠近一米开外都有压力的茅房清理清理,狠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相当愉快的背着舂好的米、裁好的布就回家去了。
趁着太阳落山前该锁边锁边,该缝制缝制,除了今晚做神仙豆腐能省劲不少,她也是个有钱袋的人了,而沈宁,得到了一块浴巾。
没错,换的那块大块麻布被她裁成一张相对方正的大滤布,余下的毛巾大小的一块就被她用来做浴巾了。
穿着衣裳洗澡,穿着湿衣归家,滴滴嗒嗒滴着水就直接换干爽衣服套上,连块擦身子的布巾都没有……这日子谁过谁知道。
这一块给了沈宁,她自己和沈安也没落下,从碎布里挑了两块比巴掌略大些的,相对柔软的,一人一块先用着。
“等过些天咱家还要裁滤布,到时候我再裁两块,就一人一块都齐活了。”
沈安听得连连摆手:“大嫂,我不用了,就这块多好啊。”
他觉得桑萝现在给他的那块就好得很,捏在手上可软和。
桑萝看着那不丁点大的一块,笑了:“挺会过日子,你高兴就好。”
现在用还行,冬天用试试看?
不过这个用不着说了,天冷了再给他换了就是,艰苦朴素也是好品德。
带着马上能有灶房和小院子的美好心情,三人晚上煮了半瓦罐白米粥,配一碗中午的腌萝卜皮,一碗凉拌蕨菜,一碗凉拌马齿苋,人手一只小竹筒当碗,蹲在一起美滋滋吃了一顿晚餐。
吃饭的时候沈安还有些恍恍惚惚不真实的感觉。
“大嫂,咱家真的要搭灶屋和院墙了?”
桑萝点头:“搭啊,后天就开始。”
“那得要多少钱?”
桑萝沉吟,树和土确实不要钱,稻草和糠现在也用那些肥换了,她只需要花钱买点苇席铺房顶,花销是不大。她道:“大概是花管饭的钱吧,得看来多少人,干几天,这个明天才清楚。”
关系不铁,谁来给你干白工啊。
所以能找来哪些人帮忙,还得看今天陈家人帮忙去问。
沈安一听管饭,碗里的粥顿时就不那么香了:“我前年看过二牛家盖房,好多人帮忙的,三叔也去了,一天两顿给吃白米饭,沈金说还有肉。”
十好几个人啊,管饭还管肉,一管还连管十多天,那得多少钱啊?
沈安根本算不来,当下就犯起了愁。
沈宁显然也想起了那一桩,没办法,沈金当时抱着三叔的腿赖着要到二牛家吃肉,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大嫂,咱也管白米饭和肉吗?”
桑萝点头:“嗯,不用给工钱,总要让人吃饱吃好,不然那么累的活计,人家凭什么来给咱们家白干呢?”
看两个小的都有些蔫了,一人轻敲了一下:“吃饭吧,不用你们犯愁,也不是一天就要买回所有粮食,咱每天都有赚钱,每天都能买,放心吧,多做点神仙豆腐,眼前这十天半个月的还是供应得上的。”
时间久了就难说,这东西就是吃个新鲜,谁家还天天买着当饭吃啊,所以生意最好的是前边这十天半个月,后边是会回落的,但不要紧,就是搭个灶房和围墙,和人家正儿八经盖房子比起来工期肯定要短些的,应该也用不着十天半个月。
桑萝觉得没什么问题。
见两小只眉间还是没能开霁,桑萝笑道:“别愁了,小小年纪这么操心,容易愁成小老头老太。”
“后边盖房的时候咱们这里人多,去摘神仙树叶片怕是就难避人,我会尽量早回来,就怕要卖的货增多了,不能回来得太及时,我要是到中午还没回来,你们就趁大家回去歇晌的时候去摘些神仙叶片回来放着,记着只在村子周边常有人走动的山里摘,别往深处走,出来的时候上面多盖些野菜。”
沈安和沈宁一听自己能帮上忙,当即就精神了些许,点头就把事情应了下来。
小兄妹俩愁自己家盖房子的时候粮不够,陈老汉吃过晚饭后也从家里出去,找相熟的人家问问谁家能腾得出人手帮沈家长房搭间灶屋修个围墙。
问到的第一家,家里的男人还没说话,女人先就愁上了。
“帮忙可以,不会还要我们自己管饭的吧?”
沈家长房有多穷,穷得吃糠咽野菜的,这村里家家都知道。
女人话音才落,被她男人暗里瞪了一眼:“没事你回屋里去照看孩子吧。”
女人抿抿嘴,半是被自家男人这态度激出了几分气性,半是借机发作:“怎么,施二,我这话让你丢人了啊?陈叔跟咱也不外道啊,我也没说什么,这年头粮食金贵,尤其今年春就被提前征了粮,谁家吃食富裕啊,盖房子可是重体力,我这样问一句不为过吧?陈叔您说是不是?”
陈老汉知道都是说给他听的,笑道:“不为过,不为过,理应问的。”
转而与施二郎夫妻道:“能管饭,这要是不管饭我也不好意思来跟你们张这个口不是?”
施二郎有些尴尬,道:“一个村子住着的,就是不管饭,能帮的也该帮一帮。”
只不过帮十天是帮,帮一两天也是帮,这话却是不必说了。
施二郎心里并没有真恼了自家媳妇,他只是觉得这样当面问出来有些不合适而已,冲着陈老汉过来走了这一趟,开了一次口,管不管饭他都是会去的。
只不过如果当真不管饭,他媳妇说得也没错,干重体力活吃不饱这谁也顶不住,意思意思干个一天两天的就算全了陈家的面子了。
所以大可不必这样问出来,如果沈家那边真不管饭,这么问出来,不是叫陈老汉尴尬吗?
施二郎媳妇显然没想这许多,她一听管饭,脸色显见的就微松了下来,又转成好奇:“她们家不是都吃好一阵子野菜了吗?这饭怎么管啊?”
她眼皮一跳,忽然想到,别不是管野菜汤吧?
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陈家不能来出这个头,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看着陈老汉听他怎么说。
陈老汉被问得也是一愣。
他们一家是知道桑萝现在能赚钱了,一时倒没想起来村里好像没谁知道。
是了,第一回 去大集还有昨天去县里,出去时天还没亮,回来时都是没进村就从山里的小道绕进去的。
想起第一回 桑氏送来一碗神仙豆腐,当时就没瞒他们,说是用山里的东西做的,那这东西确实不宜被太多人留心。
陈老汉意识到这一点,就含糊道:“放心,肯定会备上米饭的,那桑氏勤快,平时会挑些野菜去县里卖,我家芳娘是跟她一起的,所以不一定吃得多好,但咱们去帮忙盖房子,米饭肯定还是会管的。”
确实是有背野菜去卖,一文钱两把,他家儿媳夸一中午了,一下午到处找野菜就为了明天多赚几个钱。
陈老汉心里稳了稳,嗯,他这也不算说谎,就是没说全而已。
施二夫妻二人这才知道为什么陈家会帮沈家大房出这个头。
原来秦芳娘和那桑氏一起卖野菜吗?
施二郎当即表态:“陈叔放心,后天我一准儿过去,是得先伐树吧?”
陈老汉点头:“先伐树,她们家没有备料,到时处理木料也要几天,墙砌好了正好得用。”
“成,那我到时就带斧子过去。”
这一家说成了,陈老汉转身出去,施二送他到堂屋门口,被陈老汉挥挥手让他不用送了。
还没走到施家院门,就听里边施二郎媳妇嘀咕:“这野菜能值几个钱啊?不是到处都是吗?这能起得起房子?”
陈老汉后背一僵,而后脚步显见的比之前快了几分,几步跨出了施家院门。
第34章
小村子只有二十二户人家,沈家长房要搭灶房围院子的消息第二天就从村里妇人们洗衣裳的那条河边隐隐传开了。
李氏去洗衣裳,被同村的妇人问得懵了一脸,有那和她不对付的,笑里藏刀问是不是三房帮着出了钱呀,不然卖几个野菜哪盖得起房?
帮,帮个屁,她都压根没听说什么盖房的事。
李氏青着一张脸,把衣裳在水里胡乱搓了几下就拧了扔回篮里,提着篮子就回了家,也不晾,把篮子往檐下一撂,就直奔屋里去了。
“你知道桑氏要盖房子不?”
屋里刚起床还在穿鞋袜的沈三一愣,而后嗤笑一声:“她盖房子?她拿什么盖房子?自己和泥自己搭?”
他不紧不慢继续穿鞋袜,口中道:“材料和工钱不要,帮忙盖房的不用管饭?请人喝野菜汤?谁去帮她?你去?”
纯纯把李氏带回来这消息当了笑话听。
李氏把眼一瞪:“我没开玩笑,溪边洗衣裳那里好几个人在说,说是卖野菜赚了些钱,隔壁陈家帮忙喊的人。”
沈三更不信了,笑得眼尾的细纹都打起了褶子:“卖点野菜就能起房子,你看看咱这边上山里还能找得到野菜不?”
房门口沈金探出脑袋来:“爹,大堂嫂是卖野菜,不是一点野菜,是几筐几筐的。”
夫妻俩转头望过去,都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过来的,李氏招了招手:“你进来说说,那桑氏卖什么野菜几筐几筐的?”
沈三也看着他。
沈金还惦着去开地赚油渣吃呢,才不进去,就站门口那随口答道:“就蕨菜呗,我昨天看到她摘了三大背篓。”
李氏还想细问问,沈金侧眼一看,沈银和沈铁已经跑出去了,知道一定是去开地换油渣。
他再呆不住,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冲李氏喊了一声:“我就是来说一下甜丫又尿床,被子全湿了。”
等李氏追出来,连个影儿都没见了,她想再多问几句都不成。
转身去了几个小的住的房间,看三个儿子全不在,就最小的甜丫贴着床里侧睡得香甜,李氏一摸那被子席子,果然全湿透了……
闹心的照着女儿屁股啪啪两下,把人拍醒了一边训着一边给衣裳换了,也不管她哇哇的嚎,提起来就放进堂屋门口一张带围栏的小竹床上。
自己收了被子席子出来拆洗晾晒,一边还惦着长房闷不吭声忽然就要盖房子的事,和正洗漱的沈三道:“你还是出去转一转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桑氏也不是个东西,盖房子的事咱家怕不是村里最后几个知道的,诚心让我们给村里人瞧笑话呗。”
沈三脸色也不好看,已经没了一开始听天书看笑话的神色了,闷着头用柳枝擦牙洗脸没说话。
李氏把尿被单团一团往木盆里一扔,隔墙瞪了陈家方向,啐了一声:“那一家子最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手伸得得有八丈长,尽显摆他能耐了。”
沈家草屋后,沈金看到正用锄头翻地和拿竹片刨土的陈二山和陈二丫,也是一脸炸了毛的模样。
“你们也来干活换油渣?”
那小模样警惕,声音紧绷得,只要陈二山说个是,他下一瞬就得跳起来。
沈安可说了,油渣没几块了,陈二山带着陈小丫来抢了,他还能有?
这是抢他的活吗?
这是抢他的命!
昨天傍晚才知道沈安和沈宁在开地过来帮忙的陈二山一脸莫名,他看一旁的沈安,问道:“什么油渣?”
沈安无语,把沈金在他这里开地换油渣的事情说了。
陈二山:“……”
他也懒得搭理沈金,转身就继续干活。
沈金:???
几个意思?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陈小丫瞧着他,那小眼神跟陈二山刚才的像足了七分,她嫌弃的咦一声:“你给自己哥哥姐姐家锄地还要油渣?”
沈金终于明白了陈二山那一眼的意思,登时炸了毛。
“怎么不能要,我凭力气换吃的,凭什么不能要!”然后想起那天沈宁给陈家两兄妹的油渣,足足好几块,脸就鼓成了河豚:“你当然不要,你都先吃过了,还吃好几块,够你来这刨几天的了!”
沈安听不下去,瞪沈金一眼:“你还干不干活?”
“干!”
沈金气鼓鼓的嚎出来,声音格外大!
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憋屈和愤怒!
一脸怨念看着沈宁,脸上明白白写着你胳膊肘往外拐。
沈宁不理他。
沈金也不愿理沈宁,哼一声别过脸,转头去找沈安,声音硬梆梆的:“划吧,我今天开哪里。”
早点干完,早点把油渣吃到嘴,他就再不来了。
心里又狠狠的想,等他家里熬油渣的时候,他要抓一把,不,两把,就站在沈宁面前吃!
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吃一个砸吧一口,吃一个砸吧一口,非要香死她不可!
沈金拿个后脑勺对着沈宁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翻身把歌唱的时候,村子里,沈三出门转了半圈,也拉长着脸回来了。
为什么是半圈,因为和李氏一样,也被人明里暗里,或是意味不明的那种神色刺激得不轻。
出门是不可能出门了,这会儿村里正拿这事说新鲜,他一出门那就是村里人眼里的猴。
沈三一口老血噎在嗓子眼里,想要找儿子出来问问还知道些什么,左右一看,三个小崽子一个也没在家。
“沈金呢?一大早跑哪去了?”
李氏也烦,左右一看,发现放在院里的锄头少了一把,就知道又是沈金拿走的。
“这两天不知道淘到哪去了,不到中午估计都不会回来,不过你也不用找,他一个小孩儿家家能知道什么,估计就是在山边玩看到桑氏摘野菜。”
沉吟片刻,李氏问沈三:“怎么样,问到都找了哪些人家去帮忙了吗?”
沈三那脸又黑了一个度:“没问,陈家去找人的话,左不过就是施家、卢家和村里他们父子原先帮人家盖过房的那几家。”
至于村子里别的人家,他没出面帮忙周璇,谁会去帮带着两个小娃子的桑氏?
乡邻纯朴,开什么玩笑,纯朴怎么没见桑氏吃野菜的时候有人送她两升粮?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家家都吃不饱,讲什么纯朴,纯朴和互助那也是建立在能收获相对对等的回报上的,没有回报你看谁帮。
桑氏盖这房子,是他出面的话,村里分得出劳力的人家基本都会分出人来帮一帮,因为这人情有他托底,下次人家家里有什么事要人帮忙的时候有人能还上。
现在却是陈家出面,陈家能出面张这个口,还能替桑氏和现在才九岁的沈安去还有人情吗?
明显不能。
家里没有成丁的男人,这就是长房那边最大的弊端。
更何况满村都知道桑氏穷,穷得吃糠咽野菜,说是卖野菜赚了点钱,卖野菜能赚几个钱?野菜要能赚钱,乡下家家都发达了。
不图你还人情,那就得图一口好吃食,这又还不上人情,又供不了饱饭,谁耗着自己的气力去做善事呢?
这几年徭役本就重,村里二十二家,短短三年就有四家有壮丁死在服徭役的时候。
耗了气力又没有足够的饭食补充,败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这是所有人都有的认知,谁都想寿数能长几年。
李氏试探着问道:“那那边盖房咱还要帮忙吗?”
“不帮!”沈三想也不想的道:“她不来请就别想我会去帮着张罗。”
说完就想到桑萝本来就没请他,加了一句:“这次不请,以后有事也不用指望我会再管,只管找陈家去就是。”
李氏就暗松一口气,听到后一句更是心喜,心道桑氏可硬气点,千万别来。
她先前就怕男人惦着沈烈的死还是会照管着长房那边的事,盖房子可不是轻省活,草屋那边连个锅灶都没有,管饭的花销更是大,她就怕男人要面子,再心一软,回头就把做饭的事揽到家里来。
卖野菜能赚几个钱?别回头人请来帮忙,饭菜管不上,还得她倒贴。
这样的亏本买卖李氏可不干。
至于村里人嚼舌头,嚼呗。
有分家那回和上回桑萝在院门外跟她对上的事,李氏现在也算是皮实了,爱说说,反正她不会少一块肉,粮食和菜能省下来才是真实惠。
当下就添油架火:“也是,我看这桑氏厉害得很,也没把我们当叔婶,不然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让陈家挑头这样来打咱们的脸,那咱们何必热脸贴冷腚,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家都分了,过好过孬也跟咱不相干。”
沈三黑沉着脸没说话。
李氏就知道这火是架对了,烧吧,烧吧,她笑吟吟道:“成了,你要不想出去就歇歇,左右这几天田里也没多大事,正好看着点甜丫吧,我去一趟地里,那些菜该收得收了,趁着这日头好晒些菜干,不然入了冬能吃的菜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