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点头:“买的,我大嫂说了,能买的都买。”
魏令贞把手上的户籍给她:“三头,要吗?要就把户籍给你家用了。”
“要要要!”
沈宁一迭声的应。
这真跟沈金是姐弟俩。
魏令贞失笑,把户籍递了过去,又问沈宁:“银钱带够了吗?”
“够的,够的,谢谢婶子了。”
接过许家的户籍乐颠颠买猪崽去了。
管着猪崽的猪倌看她和沈金两小孩儿,一出手要五头猪崽子,愕然看着沈宁:“多少头?”
“五头。”她扬了扬手里的户籍:“我帮邻居家也带着买的。”
“邻居让你这么个小娘子来买猪啊?”还是一个人买五家的,这是多心大的邻居。
猪倌是一句也没信。
沈宁一指魏令贞:“喏,我婶子,我来选猪而已。”
又指远处:“瞧着没,牵着牛买麦种那,我哥、我邻居叔、我邻居爷!”
猪倌:服气。
“行吧,挑吧。”
沈宁拉着沈金在关着一群哼哼叫的小猪崽的围栏外直转,也不管那猪圈臭,挑得可认真,都选好了,还叫沈金先盯着那五头,老远的拉了陈婆子来给她掌眼。
猪倌这回是真信了,这还真是一帮叔伯爷奶在啊。
陈婆子是养过猪的,沈宁选的那些,她看着有四头都不错,只有一头瞧着弱些,指了另一头让沈宁换了。
等都选完了,还悄悄问:“你大嫂叫你买这么多啊?”
沈宁很确信点头:“大嫂说了,能买都买!”
“行,听你嫂子的就没错。”
大兴庄大丰收。
一头牛,八头猪崽子,还有九只鹅,家家户户麦种也没落下,那是人人手上都不落空。一路往回走不知招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沈宁笑得眼都弯得月牙儿一样了,看看她们家的鹅,看看她们家的猪,那叫一个满足,再听着大人们商量用原本庄子里的牛棚养牛,各家轮流照顾。
嗯,这牛也有她们家一份。
山里藏了几年,野猪肉也没少吃,偏这一刻,沈宁有种她们家已经成大户人家的感觉了。
牛羊鸡鸭猪,你就说说咱缺啥吧!
那个乐呵。
回到大兴庄时,林家人的户籍已经都办好了,因着陈大山说项,刑爷确实照顾了,户籍落得并不算远,在离歙州城大概五里处,和另几户昨日跟着刺史夫人车队回来的人凑了一个村。
沈烈兄妹几人归家,桑萝看到沈烈一手一个装猪仔的笼子,许掌柜、陈有田、周村正还各帮着提了一个,目瞪口呆。
“这么多猪?”
沈宁:……
“大嫂,你说的,能买都买的。”又指一头小黑花猪:“这一头是小金的。”
沈烈和许掌柜众人都笑,小姑娘刚才在城里主意那叫一个大,沈烈带的银钱最后都不够,从他手上还借了点儿。
原来还是会发虚的。
怕熏着桑萝,这些猪都放在屋外较远的位置。
桑萝看着那一群哼哼直拱笼子的猪,点头:“买得挺好的,怎么买到的这许多?”
话问完就反应了过来,道:“许婶子给的户籍。”
沈宁就两眼带笑直点头:“对,鹅也是婶子分了一份户籍名额给咱的。”
桑萝猜着也是这样,与许掌柜道了谢。
许掌柜笑着摆手,道:“不用谢,我们家也没人会养这个。”
也不多呆,东西送到了,就和陈有田他们回去了。
桑萝目光又落在那一群小猪身上。
猪啊,是好东西。
“五头都先送到咱家旧羊圈里养着,小金那头也先安置在那里。”又交待沈宁和沈金:“鹅先在屋后找个地儿单独养着,养个几天,等这鹅养得精神了,再和鸡鸭放一处去。”
中午吃得简单清淡,将午睡前,赵四拿着桑萝画的图纸来了。
他是看到东家又添五头猪崽了,直咂舌,这得花了多少钱?
“娘子,养鸡鸭这一片地只刨坑种树搭鸡鸭舍,空着的地不翻出来种菜吗?”
羊舍搭好了,赵家兄弟两个就转到了养鸡鸭这一片地来,他们现在也会看图干活了,就是今儿这活没看明白,篱笆是一样的篱笆,甚至比羊舍那边要更细密一些,果树也能大概瞧得出来,但图上好像没画菜地。
庄稼汉,没过手的地还好,过了手的,看着地空着就浑身不对劲儿。赵四道:“要是怕种菜被鸡给祸祸了,里边再围上一圈篱笆也是行的,不影响鸡在外圈到处跑。”
桑萝却是笑,道:“赵四叔,家里地多,这一片先不开,你们就先开别的地去,这几天我让沈烈进山去找些葡萄出来移栽或是扦插,等篱笆、鸡舍都搭好,先圈一小片地把鸡放进去养,等葡萄扎根长住了,就由得它们在里边自由活动,养上一阵子,那地不用你们动手翻,这些鸡就能把地给刨得松软,不用几个月地就肥了,到时鸡舍和篱笆一搬,再换一块地给它们刨去,这地再开垅种菜不迟。”
田地山地加起来七十多亩,光靠人工去翻去垦,还有其它农事,一年都够呛,倒不如把鸡爱刨土的天性用起来,松了地还施了肥。
“原来是这样!”赵四听得一双眼里异彩连连。
鸡还可以逮来当个劳力用。
“这样好!这样好!”
又细问了桑萝菜地开在哪一块,确认是开羊场和鸡场中间那一大片时,才又小心折好那图纸回山里干活去了。
沈金回家里写了张欠条送过来,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全,两眼也冒光了:“大嫂,我家的鸡和地也可以这样弄吧?”
他们兄弟三个太小了,三十亩田地对他们来说要种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十亩山地原是放弃了经营的,打个柴完事,却没想到山地原来还可以这样用起来。
“能,你要想见效快的话,那地甚至可以不圈得太大,把灌木砍一砍,先只圈个长宽各一丈余的地儿把鸡放进去,你们自干你们田地里的活计,等鸡刨松一块你们用一块,比自己开要省事得多,这样开出来的地种菜养鸡鸭和羊是够的了,后边开得多了,你们还能送进城里卖去。”
说到鸡鸭的吃食,桑萝顿了顿,想起一桩事来,尤其想到家里眼下添了五头猪。
五头猪的猪粪啊,沤肥固然是好东西,但猪粪其实有另一个用场的,不耽误做肥料,对养鸡还有益。
她忽而问沈金:“小金怕虫吗?”
这话题转得,沈金一愣:“不怕啊,这有什么怕的,我不天天捉虫喂鸡鸭吗?”
不止喂他们家的,大嫂家里的鸡鸭他带着沈银和沈铁也没少去捉虫子投喂。
桑萝道:“我是说,很多的那种。”
不敢细形容,反正她自己是怕的,沈宁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金摇头:“不怕,大嫂,是要我干什么活吗?没事,你只管交待。”
他以为是清茅房,特别脏臭虫还多的,也就是茅房了。
沈金知道大嫂很爱干净的,尤其怕虫蛇,阿宁嘛,其实也是怕的,这些年脏累活大哥和小安都揽了,从不让大嫂和阿宁沾。
桑萝看他一点儿没带怕的,笑了,冲沈金招手:“小金,过来,大嫂教你个法子,养鸡能省不少菜和糠,还能养得特别好,长肉快,下蛋多。”
说得那叫一个美。
话风一转,道:“不过呢,作为交换,我家养的鸡你也帮着一并供应,你看行不行?”
沈金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他家养的鸡不算多的,九只,因为养鸡也不是给点草就能养活的,还得去扒拉草籽。给不起糠,草籽和菜叶总得给点,没事还得去逮虫给鸡加餐。没点儿家底想多养也养不起,这九只他们兄弟三个已经养得很吃力了。
“别应得那么快,我家养的鸡不少,以后应该还会增加,你要从中得到好处的话,你自家的鸡也得慢慢多养起来,这才划算。”
沈金听了倒是认真想了想,问桑萝:“那活儿特别费时费劲儿吗?”
桑萝摇头:“倒不太费劲,就是有点儿恶心。”
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象那画面。这也是在山里这么多年,她哪怕知道这方法也从来不用的原因,她其实怵那玩意儿。
不过说到底还是沈烈给的底气,从前在山里,山鸡不用纯靠自家养,外边时不时也能套到猎到,所以还真不用她太折腾。
但现在想正经做起养殖来,哪怕一开始只是小规模养殖,那也不一样了,该用还是得用,正好这几个小的手头也紧巴,索性领着一起了,她出技术,沈金兄弟几个出些力。
沈金一听不太费时间,“那没问题了,虫没什么恶心的。”
他自己手捏着虫子玩都是常事。
至于他家要多养些鸡才划算,这不是大嫂带着他赚钱吗?
沈金不傻的,大嫂这就是照拂他。
“大嫂你说,我一定做好了。”
猪粪和干草叶养蚯蚓,蚯蚓粪是上好的肥料,蚯蚓加工后就是顶好的鸡饲料。
桑萝把其中关键跟沈金细细说了。
沈金听得两眼发亮,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细问,都弄清楚后拍着胸脯道:“这个不难,真的,大嫂,这个小铁都能干好,包在我们身上。”
蚯蚓有什么好怕的?多好的东西。
沈金寻思着山地也多,渐渐开出来种上些菜,再加上有大嫂教的这个,等之后鸡下的蛋他完全可以挑能孵小鸡的存起来,回头都让母鸡抱窝去。
沈金已经能想象到家里有几十只鸡的场景了,不说别的,养上几个月后,隔两天他就能提上一篮蛋去东市卖,激动得就差搓手了。
“大嫂,还有别的虫能养吗?”
“有,但我不想。”桑萝很直接的拒绝了。
别问,问就是比蚯蚓恶心多了。
沈金嘿嘿直笑,想起什么,把自己手中的欠条递给桑萝:“大嫂,这是今天买牛、买猪、鹅和麦种的钱,我写了张欠条,你收着,等我有钱了再还上。”
桑萝接了那欠条看了看,纸墨是当初王云峥送的,一笔字虽不怎样,但欠条倒写得不差,也不见错字,山里几年读书识字,加上许掌柜时不时给孩子们上的课,可见也上了心的。
“行。”她把那纸条折了收起。
五只二师兄和两只鹅安顿下来,沈烈去了趟山上,对着图纸和赵大赵四一起定了哪些位置要清出来种树后,就领着在山上开了半上午地的沈安回家来了,问了桑萝除了山葡萄还要些什么果树后,往许家送了一趟桑萝手抄的竹简,兄弟俩就带着沈金一起进山了。
中午出去自是走不远,但桑萝要的东西杂,山里常见的金樱子、山葡萄、板栗、红枣、酸枣、山楂、芭蕉、桑、梨、柿子,找到什么要什么,她不挑,所以哪怕只是半天时间,在近处山里也能找出好些来。
一同去的还有陈大山、陈二山和听说沈家要往山上种果树也果断跟上的许文庆。
陈大山才知道自己媳妇怀孕了,在家里稀罕了半天,陈大山回家来也是满身干劲,也不说休息,把衙门里给的钱往家里一交,趁着这趟能在家休息个三天,带着弟弟二山也跟着沈烈他们弄果树去了。
沈宁晚一步归家,进灶屋拎了个最大的篮子,拿了一把镰刀:“大嫂,我跟小丫儿、巧儿、小铁、阿戌和周五他们一起打猪草去了。”
庄子里接回一群二师兄和鹅回来,孩子们就热闹了,从前只管着养羊养鸡喂兔子,眼下多了猪和鹅。
但庄子里这群孩子皮实,一个个兴头头的,只高兴家里添了这许多牲畜,哪一个会嫌累?
热热闹闹,一转眼忙到了正月十二,十三日一早醒来,桑萝才出房门,就被沈烈叫住了:“仔细地滑。”
原是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时虽已停了,但地面上是湿漉漉的,怪道沈烈紧张。
他这是一早已经在山里干过一圈活下来了,昨天傍晚带回来的一批树苗,天黑前没种完,和沈安、沈金一起,一大早又去忙上了,这才刚种好。
沈烈看看天,道:“大概是进了雨水节气了,我和小安、赵大叔和赵四叔这两天得趁雨后耕田锄草,这几日怕是去不了山里,葡萄移栽了三十多棵,扦插了也有九十多棵,够的吗?”
“一百多棵了?”桑萝有些诧异,而后点头:“够的,金樱子呢?”
“金樱子挖了四十多棵,绕着鸡场围栏外种下了,原是想剪枝再扦插一些的,不过这东西扦插想要收获我记得好像得两三年,赵大叔和赵四叔说他们家附近的山头也有,回去后让家里小子们挖一些送来,我寻思着也行,回头给些钱,算是咱们买下来的。”
桑萝笑了:“成,这是再好不过的,羊场和鸡场外围我都想围上一圈。”
沈烈有些好奇:“这东西是有什么用场吗?”
小时候没什么吃的,沈烈在山上看到没少摘了吃,刚嚼时是甜的,嚼完会有点涩,最重要是,吃完后嗓子会发痒,当然,后来他知道那是因为里边的毛没清理。
“有用的,这算是药材,回头看药铺收不收吧,不收的话咱自家也能做金樱子膏,甜的,味道不错。”
这东西还有个别名,糖罐子。
一夜春雨,大兴庄,或者说整个歙州城外的百姓们都忙碌了起来。
卢二郎和卢三郎就是在这一日扛着大包小包回到大兴庄的,身后跟着两个和他们几乎一般高的少年,再往后还有几人,许家和周家的田地离庄子入口最近,一抬眼看到这一串人,卢二郎和卢三郎好认,后边那是……
许老太太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拴柱、铁柱?”
可不就是拴柱、铁柱,后边那个头已经抽条了的小娘子,那是大妞,后边还有个子长高许多的虎子和石头,最最后边,隔着好一段距离,一个胡子拉碴看上去邋遢又有些老态的,细看才认出,那是卢大郎。
那头周家想是也认出人来了,周村正已经让家里老五往里头卢家田地报信去了。
卢老汉和卢婆子闻讯奔出来,迎头细一打量,见一个都没少,老两口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卢婆子瞧着已经长得比她高出好大一截的两个孙儿,张着嘴,唤了一声拴柱,又唤了声铁柱。
长大了,模样也有些变化,一时竟是不敢认。
拴柱和铁柱把肩上的东西一放,跪下就给二老磕了个头,唤了一声爷、奶。
卢老汉和卢婆子高兴得直点头:“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卢大妞领着两个弟弟一样给爷奶磕了个头,到了最后边的卢大郎,他站在那儿环视大兴庄,目光最后才落在他爹娘脸上,张了张嘴,没吱声儿。
卢婆子瞧了他一眼,只点了点头,而后招呼孙儿孙女们:“走,东西先挑回去。”
卢家长房虽还没落户分地,但该着他们那一房的地老太太是一早瞧好了的,屋也有几间,早在年前老两口就打扫过了,前几日又擦过,等着盼着,这才终是等到了来住的人回来。
卢二郎有些急了:“娘,柳娘她生了吗?”
自打进了庄子,卢二郎的步子一直就很快,也只卢三郎和拴柱铁柱跟得住他脚步罢了。
只因心下惦着妻子临盆在即,甚至,可能已经生了都说不定,急于知道情况。
卢婆子哪忘得了这个,笑道:“生了,生了,正月初二傍晚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你也快回家去,不过身上太脏,先别往你自己屋里进,就在屋外隔着窗和柳娘先说说话,自己烧水洗一洗,通身衣裳都换了再进去看你媳妇和孩子。”
卢二郎喜得连连应下,卢三郎也高兴极了:“侄女儿有名字了吗?”
卢婆子满脸的喜气:“等你二哥回来给取呢。”
拴柱兄妹几个听得二婶给他们添了个堂妹,面上也有了喜色,纷纷与他们二叔道喜。
落在最后边的卢大郎,原本除了看到大兴庄时才有些情绪波动,其余时间一直都没什么波澜的一双眼,听到说二房添了个女儿,才引得他抬眼去看,一双眼里多了几分活泛。
满面乱须遮掩下,也无人留心到他面颊抽动了动,那是太久没张嘴说过话,猛一有表情,颊边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
生了个女儿?
距他们一家被送走,这是第三个年头,两年又一个月了,不知这是二弟和二弟妹第几个孩子?
第238章 曲辕犁(微修)
沈宁出去喂猪,拎着食料桶出去才没多久,匆匆奔了回来,“大嫂,虎子他们一家回来了。”
卢家长房?
是了,卢二郎和卢三郎出去接人有两个月了吧?
桑萝抬眼,“人回来齐了吗?”
沈宁点头:“齐的齐的。”
王春娘没了,这是沈宁早两年就知道的事情,她说的齐了,是卢家长房剩下的几人。
桑萝一听人是齐的,点点头:“那就好。”
再多,没有了。
桑萝握着手中的碳笔,仍旧认真画手里的画稿。
那是一张“曲辕犁”手稿。
深山里住了几年,第一年什么也没顾上,田地里的活全是陈老汉他们用手中仅有的工具将就着做的,地不大,人不少,压根就没有犁这东西,也不需要折腾这东西。
搬到村外村之后,山谷里种地的活更是不需桑萝去管了,沈烈带着沈安和沈金就包揽了。
直到出了山,到今日春耕,几家人从庄子里的工具房翻出原先王家留在庄子里的犁来,桑萝出去屋外走动,看到沈烈他们干活。
人力拉犁。
没错,就是把人当牛用。
庄子里只有一头牛,自是每家一天轮着用的,沈烈仗着力气大,想着帮赵大和赵四省点气力,他们家用犁的时间就排在了后边,排在了他进州学后。
一个庄子九户,最弱的是沈金兄弟三个,各家照顾他们,这牛头一天就是沈金家里在用,怎么扶犁都是一早赵四现教的,沈金和沈安兄弟俩一起学。
桑萝看着除了沈金之外,各家田地里齐刷刷的人力拉犁,见惯了现代机械作业的现代人,那一眼的震动无人能懂。
多看几眼,自然就留意到了犁的不同。
直辕犁。
读书时学到的知识点跃然脑中,笨重、费力、转向困难。
可是曲辕犁具体什么样子,说实话,课本里学到的东西如今只剩一个模糊的雏形,倒是那几年在山里住着,那儿高科技还少,山里的老人还有用牛和犁具的,她见过几次,细想还能有些印象。
眼下就是在努力还原记忆深处的东西。
挺费劲的,但读书时代学过,知道一些具体原理,加上早些年见过实物,磕磕巴巴也能画出个大概来,只是更细节的部分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桑萝停笔,与沈宁道:“阿宁,与你大哥说一声,中午回来吃饭时把家里用的犁带回一架来我看看。”
沈宁知道她大嫂这一上午都在琢磨犁具,虽然不知道家里有犁,这是琢磨什么,不过还是爽快应下,又凑到桑萝身边看看,看图上画到一半的图,和平常见到的犁明显是不一样的,好像……好看点?
除了这个,沈宁也瞧不出什么来,问了桑萝中午想吃什么,也不再打扰,转头就去地里给她大哥递话去了。
沈烈中午回来,把自己上午用的那架犁扛了回来,知道是桑萝要看,犁身上的黄泥都让他用沟渠里的水冲洗干净了。
桑萝原本已经把这事搁一边了,正画自家屋子的平面规划图呢,听得动静出了屋子,看到那架直辕犁就精神了。翻了曲辕犁画稿出来比对,又改了几处细节后,直接塞给了沈烈:“你用木头照着做一个试试看?刨木料费事先做小一些的也行。”
沈烈看着手中图纸,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桑萝让他把家里用的犁扛回来,细看了半天,除了更美观些一时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这和我们现在这个用起来有什么区别?”
阿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所以沈烈直接问。
桑萝指着图纸大概说了几个功能概要,两者的区别,沈烈初时还不太明白,渐渐听出点门道来,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也不等着吃饭了,叫上沈安就去扛木料。
没有图省事往小了做,直接照着桑萝给的图,大概比照着大多数人的身高需求来做这个犁,只刨出一个曲柄来,桑萝就瞧出来了,她有些迟疑,道:“未必是一次能成的,怕是还要改动。”
沈烈却是无所谓:“不差这点功夫,总要大小合适才方便试验。”
尤其桑萝是想在省力和犁的功能上做改进。
不敢误了田里的事,只能趁闲时做,入夜在屋后点了堆火,第一架犁在当天夜里亥时末才完工。
已经是二更天了,但看到成品的兄弟俩亢奋得根本不知道累,仗着月色够亮,索性抬了那木犁到自家田里试耕。
下田拉着犁了一段,沈安惊奇:“哥,扶犁更省劲了。”
“我拉犁也省劲了,这换了铁犁铲的话应该还能更好用。”
兄弟俩有些上头,想到桑萝说的易转向,也不停,就一直拉过去,拉到了尽头配合着尝试转向,大半夜的,哥俩乐得在田里笑出了声来。幸而笑声不大,离得最近的陈家的房子也还有一段距离,才不至惊着人。
“这个好,转向方便!”
沈安满眼的惊奇:“大嫂怎么想出来的?”
沈烈也想知道,桑萝身上好似有用不完的潜能。
“试一试深耕。”
把犁评犁建稍作调整,又试了试深耕,最后才心满意足回家去了。
裹了满腿的泥,自是一番的洗,后半夜才算睡下,翌日醒得还早,等桑萝醒来,把成品给她看,并说昨晚和沈安已经去试过了。
桑萝:……
她稀奇看沈烈:“你们昨晚几时睡的?”
三更天,也可能快四更了。
这是能说的吗?
桑萝看沈烈只清了清嗓子,也大致猜出来了,也不问,转头去看那木犁。
跟记忆里的太像了。
她看了几遍,与沈烈道:“你和小安再去犁地我看看。”
这一下好,这兄弟俩早食也不吃了,直接就扛着犁往田里去,沈宁釜里熬着粥,把火拔小了,也不盯着了,跟着她大嫂身后就一起走。
天才刚亮,田里还无人,但庄子里各家都起了,沈家两房的地最靠里,沈烈扛着犁往田里去,别家只当他们勤快,倒也没往心里去。
兄弟俩早已试过,用起来是熟门熟路了,深耕浅耕转向的演示。
沈烈道:“把刀头换上铁的,还能更省力些。”
桑萝瞧了半天,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目光落在田土被翻起的痕迹上,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了,从前在山里看邻居犁地,土是往两侧翻开的,她做的这个不是。
让沈烈把那犁又扛了上来,琢磨半天,想起来犁铲后上方应该还有块类似挡板一样的东西,被破开的土被挡板分向两侧。
桑萝已经不记得这配件叫什么了,不过大致跟沈烈描述过后,沈烈扛着犁就回去改了。
这一回他在改犁,桑萝就在旁边站着,又让把犁铲的木刀头做得更尖利一些。
再扛回田里去试,这一回沈烈和沈安惊喜发现,改动后比之前还要更省力得多了。
桑萝看着翻出来的土,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和记忆里重合上了。
“一会儿咱们就进城,把那木刀头和木挡板卸下来看看铁匠铺能不能依样做出来。”
至于铁,自然是拆旧犁的刀头了。
沈烈和沈安扛了新犁和一架旧犁回去,拆起来也快,沈烈原是要自己进城的,桑萝却是要求同往。
不为别的,她想找老大夫再号一次脉。
上一回去时日尚浅,老大夫话里是不确定的,让十日后再去号一次脉。
这原也不要紧,小日子一直没来,十之八九不会有错,桑萝是没准备再跑一趟去号脉的。但肚里的孩子这几日太安生了,周葛还靠着她送的那些酸枣糕才能吃得进东西呢,桑萝除了头几天吐得厉害,这几天好像吃什么什么香,没什么反应了。
当然,为了照顾她,这些天家里也没做什么荤腥就是。
头一回当娘,反应大了要担心,几乎没反应那要更担心了,桑萝心里还是打鼓的,进一趟城才安心。
沈烈和桑萝排队进城时,从城外提篮往城里去的百姓也不少。
桑萝见进城的妇人大多提着篮子,有些妇人篮子里是刚采收的青菜,就知这应该是与她们差不多时间在城外落户的,照着时间算,那时种下的叶子菜到如今确实能送往城里来换点银钱或是米粮了。
又有提着小篮的,篮里是六七个鸡蛋,瞧那个头,应是野鸡蛋无疑了。
桑萝瞧对方一眼,那妇人倒似认得她,笑着就唤了一声:“桑娘子,沈师父,这一早进城呢?”
桑萝不认得她,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你也早。”
“早,早。”那妇人极为热络:“攒了几个鸡蛋进城换点儿钱。”
说着话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野鸡蛋就塞给桑萝,笑道:“娘子拿两个回去吃。”
桑萝那几年在山里没少被陌生人送吃的,没成想这出了山了,在城门口还能碰上这事,忙往后退了半步,摇头辞谢:“多谢婶子了,婶子留着自家卖,我家里也养了野鸡的,鸡蛋也是有的。”
沈烈也紧张,生怕桑萝被推搡到,不着痕迹帮着拦了拦。
好在那妇人虽给桑萝塞东西,倒也不胡乱用劲儿,又被沈烈一挡,倒不好再塞了,笑笑道:“娘子好生客气。”
想给又不知该怎么给。
沈烈对她有印象,是第二批往外带的山民,因而面上带了笑:“婶子不用客气,家里真有,您留着一会儿进城多换几个钱也好。”
听夫妻俩说话和煦,那妇人欣喜得很:“哎,行,你们这一早进城来是?”
话头就转到了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