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风摇了摇头, 迟疑了一下, “这气息仿佛是血神眷属。”
两人都沉默了。
这答案似乎还更糟糕些。
柳云遥也很难说,比起血神眷属,自己是否更想见到刚刚那群人。
她的实力比离开天元宗时强了一些,却也没到上七境,这会子原本想要休息一阵,闻言又犹豫起来。
她虽说认识噬魂教的人, 但除了那寥寥几位熟人, 她并不愿意和其他血神信徒打交道。
在血神信徒当中,能好好说几句话的都已是少见了, 平素闷头修行出关见人就杀的不知凡几。
柳云遥抬头一瞧,从谢长风的神情来看, 两人的想法显然是一样的。
她低声道:“我没事,我们还是先走吧。”
谢长风苦笑一声,俊美面庞上浮现出几分无奈,“晚了。”
话音未落,前方的茫茫风沙中,显露出三道高大的身影。
柳云遥远远一看,已经察觉三人身上皆掩着重重幻术。
血神信徒这种作派并不奇怪。
他们当中有嚣张猖狂、屠村灭门不改容颜的,却也有那奸诈阴险,做恶事不留痕迹的,前者比后者自然更容易被杀。
沙尘中传来一阵粗犷沙哑的笑声。
那三人身影渐近。
为首的那人,穿了一身灿如云霞的金红锦衣,衣襟大敞着,露出壮硕胸膛,劲瘦腰腹。
他一手提着一柄三尖两刃刀,刀尖鲜血不断滴落,在荒漠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迹。
那人半挽着头发,鬓边银丝缕缕,耳畔挂着血红玉珠,俊美邪异的面庞上笑意盎然,眼神戏谑,又暗藏杀意。
“瞧瞧这对小鸳鸯,不去人界寻个仙山福地花前月下,怎的跑来虚界私会?”
他身后的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那两人打扮与他相仿,只是容貌逊色了几分,手中兵刃是长刀重剑。
柳云遥心中暗惊,只觉得对方言下有深意,却又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看穿自己二人身份。
她怕露出破绽,也不敢答话。
谢长风微微一笑,无论心中如何作想,眉眼却是温和平静,“人界仙山哪是我等说去就去的?”
那三人却不理他了。
“待会儿先抓了那个年轻的。”
为首的男人懒洋洋地吩咐道:“打开她脑子看看,看她最怕哪种死法,就用在她身上,让另外那人瞧着。”
后面两人摩拳擦掌应是。
男人又指向谢长风,“你们瞧他那眼神,等另一个被你们弄死,他必然恨我至极,便是最好的祭品了。”
后者闭了闭眼,“卫祭使这算盘怕是打错了,我并非人族堕魔。”
那人笑声一停,旋即冷哼道:“我不姓卫,再说,我主来者不拒,管你是什么东西,不是魔族最好,是也无所谓。”
谢长风:“……”
血祭之魔神确实如此。
谢长风将柳云遥推向后方。
同时向她传音道:“观法宝和作派,多半是姚晚弟子卫竭,此人狠戾嗜血,极为好杀,但并不聪明,而且姚晚性情怪诞,喜怒无常,其门徒皆畏惧于他,我有办法应付,但需得露点本事,否则也无法说服他,你放心便是。”
两人中间陡然升起一道璀璨光幕,将这一方小世界割成两半。
苏蓁的神情也郑重起来。
她披着卫竭的壳子,也不掩饰脸上的表情变化,正大光明露出了讶然之色。
这一道光幕,虽然并未真正分割出新位面,但已将小世界切成两个错开的空间。
仅仅这一手就绝非寻常地仙境可为。
当然,这事并不出乎意料,她只是故作震惊罢了。
谢长风比柳云遥的岁数大多了,还有那种身世,两人绝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苏蓁见过其他的魔神血裔,知道他们的本事。
谢长风转身,面色含笑,“卫祭使请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模糊起来,血肉之躯仿佛在高热中融化,化入一团璀璨光耀的白色光球之中。
虚界黯淡的天穹中,阴云散裂,雷光咆哮,白金的雷光穿空而下,宛如贯穿寰宇的长矛。
那巨大光刃在高处崩裂,化作无数絮状电芒,每一簇都亮得惊人,仿佛天火狂烧,坠向了地面。
此时此刻,四面八方皆映着灼灼炽光,荒漠上仿佛燃起了一片片白焰。
苏蓁仰头看着这一幕,已经感觉到魔神的力量。
其中透露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明明是象征希望的光,却充满了破坏与摧毁欲,还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并非首次感受魔神之力,也没过多沉溺其中,只稍稍受了一点影响,很快就用秘法强迫自己醒来。
若强行与对方拼命,也并非不行,但既然有诸多制约,如今试试他本事也就够了。
书中描述也好,萧郁的讲述也罢,都和亲身经历有些差距。
苏蓁挽起手中长兵,刀刃上流转起潋滟水光,接着猛地横空劈落。
一道水线如离弦之矢般射出。
尖锐破空声爆开,汹涌前行,所过之处,电光皆尽湮灭。
在她脚下蔓延开裂痕,向着前方的光幕飞速延伸——
地面轰然一分为二!
方圆百里的荒漠,这一刻化成了两半裂谷,土石飞扬,尘埃漫天,蒙蒙灰霾卷上苍空,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但也只是一瞬间,天上的光辉很快刺破尘雾。
苏蓁猛地收刀,面色惊诧,“……当真是明神血裔?”
光球凝缩,重新幻出男人的身形。
谢长风缓步上前,“卫祭使好本事,不愧是姚祭司的高足,想必你与令师在玉珠阁过得颇为风光?”
他看着卫竭变了脸色,“我却是不知道你在胡吣什么。”
谢长风失笑:“我自有我的渠道,卫祭使想必已知道,此番杀不了我,纵然你杀了我,也无法献祭我,我必然能在母神身畔复活。”
卫竭神情怪异。
魔神当然没有性别。
但谢长风既然有个人族生父,将赋予他生命的另一方称为母亲,肯定也说得过去。
这称呼也是在提示别人,他与寻常魔修不同。
“令师在玉珠阁当了长老,想必自有一番计划,若是我将他的事说出去,到头来他多半要怪罪于你。”
谢长风淡定地道:“卫祭使可要想清楚,与我死斗下去,究竟值与不值。”
卫竭眼神阴鸷,显然不愿就此作罢,纵然不能当祭品,他也乐意多杀几个人。
半晌,他忽然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什么玉珠阁的事?”
谢长风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是上极宗门人,常常出入天都,偶尔有一回看见姚晚了。
“……因为中域有我的眼线。”
卫竭微微蹙眉,终于露出了极为不甘的眼神,咬着牙道:“快滚。”
谢长风自然不计较这些言语,迅速带着柳云遥走了。
那错开空间的光幕,也很快消失,整个位面恢复原状。
过了一会儿,三个魔修身形开始变化。
苏蓁将三尖两刃刀插在地上,褪去因为躯体缩小而变得过分宽大的外衣。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嘟囔道:“此人实力确实在我之下,但若是将他逼急了,我不露真本事也无法应对。”
届时也无法再披着卫竭的马甲了。
裴家姐弟站在旁边,心中皆无比惊讶。
其他的不提,表妹竟有办法伪装成血神信徒,连血神的力量气息都可以模仿——
裴徉忍不住问道:“又是在千乘教秘库里学的?”
苏蓁头也不抬地道:“不是,叶欣亲手教的。”
姐弟俩顿时目瞪口呆。
裴徉好奇地瞧着她,“你和那位太祝大人?”
苏蓁轻叹一声,“大概是上辈子的孽缘吧。”
姐弟俩:“?”
苏蓁只是不想骗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继续低头折腾腰带。
忽然背后一热,宽阔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腰间也环上一双大手,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晕染开。
“系错了。”
背后的男人声音低沉浑厚,“是想到孽缘太激动了吗?”
姐弟俩:“……”
苏蓁很快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脸,“那你呢,比较起来,你更在意我和叶欣的孽缘,还是更在意因为我太了解姚晚,能轻松假扮他的徒弟?”
萧郁被问住了,思索片刻,“我还真不知道……”
苏蓁斜睨着他,“多半是后一个,你不承认罢了。”
裴家姐弟默默退了几步。
他们眼睁睁看着,朝华仙尊垂首说话时,那个表情,简直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狗。
双胞胎再次心有灵犀,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
两人衣衫不整地火速逃走了。
苏蓁本想说话,见状也愣了,“我们认识几百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俩这么狼狈。”
萧郁慢条斯理地为她系腰带,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灵巧地翻飞打结,动作十分温柔细致。
他闻言只淡定地道:“他俩都是老司机,大约是觉得我们……”
苏蓁轻咳一声,“觉得我们要再做那种事?”
萧郁手指一顿,语带笑意地问道:“哪种事?”
苏蓁:“……”
萧郁愣住了,接着手上轻轻一提,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埋首在她肩颈间, 委委屈屈地低声道:“说得好像我们做过一样。”
苏蓁歪头瞧着他,“我们没有么?上次你手都到哪去了?”
萧郁也抬眼看着她,长睫一颤一颤, 眸中写满了控诉,“……你先开始的, 而且你比我摸的地方多吧?”
苏蓁理直气壮,“那不是因为你体积比我大么?”
萧郁欲言又止,然后放弃了辩论,“……靠,我竟然无法反驳。”
苏蓁不由有些好笑,面上仍然摆出了无辜的表情, 稍稍侧过身, 再次抬手勾住他的衣襟, 向外扯了一下。
“再说。”
她的手顺着缝隙钻进去,抚上强健精壮的胸膛,指尖按压着丰满弹性的肌块,“我以为你挺喜欢的?”
萧郁轻轻吸了口气,掐在她腰上的手顿时蠢蠢欲动,“那我也确实不能否认……”
苏蓁忽然收回手, 身形一闪, 如烟雾般散去,又出现在两丈开外, 挥手将地上的三尖两刃刀丢了过来。
萧郁随身带了不少法宝,大多数都是战利品, 这只是其中一把而已。
“……其实这东西和卫竭那把其实不太像,但谢长风没见过他真人,所以糊弄一下绰绰有余。”
仿佛刚刚无事发生一般,她随手理了理头发,抬眼一瞧。
萧郁随手接住收起,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苏蓁扬眉,“你发现我连他徒弟的兵刃都记得那么清楚,大约又要不高兴了?”
“那倒不是。”
萧郁笑了,“你那么聪明,看一眼就记得清楚,并不意味着他们对你多么特殊。”
苏蓁勉强收下这恭维,才要开口,对方抛来一个小小的光球。
光球落在掌中,迅速变化拉长、显露出流畅曲线,正是一张半人多高的长弓。
弓身通体漆黑,蜿蜒着金红雕纹,在纹路汇聚交错处,又嵌入了纯白晶石,弦的质地极为奇特,半透明状,泛着丝丝缕缕的青芒,光滑强韧,还透着一种古老深沉的气息。
“这是什么材料?”
苏蓁抚摸着那弓弦,“你打造的?”
“嗯,我做的,那是龙筋。”
苏蓁:“……哪条龙的?”
妖界的三御神便是龙、凤与麒麟,分辨象征着海洋、天空与土地之力,这三族的后嗣在妖界数量极多,而且绝大多数妖王都是妖神血脉乃至直系亲眷。
龙族当中出了数位妖王,身具龙血的领主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不知道这弓是何时制造,但萧郁这家伙,恐怕也不会选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更何况这里面蕴藏的力量,也绝非寻常龙嗣。
萧郁看了她一眼,风轻云淡地道:“你还记得我和三妖神都干过一架吗?”
苏蓁下意识点头,接着就愣住,“不是吧?”
萧郁好笑地道:“是啊,这就是龙神的筋。”
苏蓁:“……”
拿弓的手,微微颤抖。
但也只抖了一下就停住。
萧郁无奈地瞧着她:“怕什么,你又不是祂的后代。”
对于妖神而言,少一段筋骨,自然不是什么重伤,过会儿就长出来了,但拿妖神当炼器材料打造法宝的人,仿佛还从有过。
当然可能有也没宣扬出来。
“我不是怕,只是有些意外,祂的子裔我也打过。”
苏蓁看了看手里的长弓,“这东西想来也能登上神器图鉴?”
萧郁不置可否,“这是无属性的法宝,里面嵌了几斤虚髓晶,换句话说……”
“随使用者转化属性。”
苏蓁接口道,然后震惊地低头,“这应当算是圣器了?!我听说圣剑灭世就是这样!”
“也不是,灭世有一些特殊之处,其他法宝比不了的。”
萧郁有些苦恼地道:“等你再升升级,我们再讨论这个,现在不好说,这个就送你吧,你别推辞,这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了。”
苏蓁闻言放出了一点神识,稍稍试探一下,“没有器灵?”
萧郁摇头,“……没有,那东西麻烦,我在里面设了个咒印,阻止任何灵智诞生。”
苏蓁不禁侧目,“你不会是为了我吧?”
萧郁不假思索地道:“那肯定是为了你啊,我知道你对器灵有心理阴影,你也就能接受惊蛰那种有点情绪但不能说话的,你不是说过‘物器尽其用,何须开智’,你师妹反驳你,你还反问她是否希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有神智,否则怎的武器就不同呢,那章我初看还觉得挺好笑,笑完了又心疼,你只是怕被拒绝,都是冷香的错。”
苏蓁最初也想笑,听到后面又愣住了。
萧郁垂眸望了过来,眼神温柔,忽然展臂揽住她的腰。
两道身影直冲天际。
他们伫立在高空中,罡风肆虐,暗流涌动,漆黑闪电在阴云里咆哮,将空间撕出一道道裂痕。
萧郁指向其中一道闪电,“你用灵力聚箭,射那里。”
苏蓁歪了歪头,架起了那柄神彩辉煌的长弓,食指指尖扯了扯,感受了一下力度。
然后三指勾了上去,轻轻松松将其全然拉开,弓弦曲张如满月。
萧郁抚掌:“好!”
苏蓁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指间泛起剔透的水蓝光辉,那光芒迅速流向弓弦,凝聚成一道长长的箭矢般的光刃。
她并不急着松手,“射完就进到那个小世界了对么?”
“一次未必成功。”
萧郁转到她后面,俯身握住了她执弓的手,稍稍向旁边推了寸许,“瞄错了,这边才对。”
苏蓁被他全然圈在怀里,后者说话时吐息喷洒下来,热意在发间弥漫。
她微微仰头,额角蹭到了男人的下颌。
“所以那是吞灵裂隙?只要在一定范围内发动灵力,就有概率被卷入?”
“是。”
“……所以即使是一把寻常的灵器弓,也能做到?”
“能。”
苏蓁默然片刻,“前辈做这把弓的时候,已经是击败龙神之后,那我猜它对你其实没什么用。”
“没有,”萧郁坦然道:“那时候我已经找到这地方,试出了几种进入方法,我幻想了一下,有朝一日带你过来。”
“嗯?”
“然后,我知道你随身不带法宝弓箭,所以我给你准备一个。”
萧郁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柔拂过,将她耳畔凌乱的发丝梳理齐整,“你就该用最好的。”
苏蓁轻叹一声,虽说已经了解身后这家伙,故此对这答案没有太过震惊,但内心仍然触动不已。
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背后的人又低声问道:“你先射一箭试试?”
她手上弓弦紧绷,灵力聚成的箭矢流光熠熠,闻言心念一动,光刃激射而出。
空中还残留着水光晕影,光箭已如陨星般坠下,没入了不断闪耀的黑色雷电间。
那里面的裂隙将灵力吞噬,周遭空间泛起圈圈涟漪状波动。
苏蓁再次凝聚出第二箭,“看来要多试几回,我的运气向来不怎么好。”
萧郁哼笑一声,“除了主角之外,谁的运气好过?”
苏蓁射出了第二箭。
那裂隙反应和第一回 完全相同。
她聚起第三道光刃,“谢谢。”
若是没有这把弓,以她的修为,要维持这距离撼动那裂隙,虽说麻烦但也能做到,只是消耗会有些大,进去之后未必能很快恢复。
萧郁说了声不客气,“还记得柳云遥在里面的经历么?”
苏蓁颔首,“记忆溯回是吧。”
萧郁摇头,“不是。”
苏蓁一愣。
她记得书中情节就是,柳云遥意外卷入那位面,又陷进其中的水潭秘境里,接着就是一段在魔界辛苦战斗的经历。
柳云遥陷入在记忆中,忘记自己的处境,只以为自己当真在魔界奋战,但记忆里的她并没有金仙境实力,故此十分狼狈。
她艰难地撑了一段时间,就死在了一场战斗中,从记忆里脱身而出,接着就拿到了奖励。
“……对,但那段记忆,不是她的,是另一个人的。”
“嗯?我记得那个小世界一次只能进一个人?当时她身边也没有旁人……”
又如何将旁人的记忆与她对接起来?
亦或是那秘境本为人造,里面填入制作者的记忆,无论谁进去,都会经历同样的考验?
“确实是只能单刷。”
萧郁正色道:“我现在不好给你剧透,一来我自己没试过,二来无论我说了什么,你在里面都会忘得干净,就像柳云遥一样,以为自己就是记忆的主人。”
他停了停,“我不确定你会看到什么,重要的是,你要想起自己是谁,然后醒来,嗯,我现在说这话也没用,你在里面都不会记得,所以场外提醒无用,还是靠你自己。”
苏蓁默然点头。
“另外,这是一个试炼,柳云遥通过了第一关,所以拿到了三滴始元玉露。”
“嗯?她只通过了第一关?”
就有这样的奖励?
苏蓁好奇地道:“后面的关卡呢?”
萧郁摇了摇头,“……那你得自己体会了,我只知道你全部通关的奖励是什么。”
苏蓁扭头盯着他。
两人大眼对大眼互相看了片刻。
苏蓁:“哈?又不能说?”
萧郁摊开手,“说了你会头痛然后忘掉。”
苏蓁心中已经浮现出诸多猜测,“她为何没有继续闯关?”
“……这个后面写了,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就火速离开了。”
苏蓁听得满头问号,“啊?”
柳云遥这家伙,真不知道该说她没胆子,还是说她也算果断,这种机会都能放弃。
换成一般人,但见第一关的奖励都如此惊人,多半也会往后试一试的吧?
苏蓁想了想:“所以就如同你之前说的游戏副本一样,这试炼由多个关卡组成,过一关就能出来一次,再选择是否继续?”
“不错。”
“柳云遥在记忆里战败了,却依然被判定通关?”
“是。”
苏蓁饶有兴趣地道:“那怎样才算是不通关?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看到萧郁有些纠结,她立刻摆手道:“算了,我自己进去体验,最糟糕的后果不过是死罢了。”
对于高境界修士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尝试晋境,尝试深奥法术,都无法摆脱“一旦失败会身亡”的威胁。
萧郁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方才的问题,等你出来之后我们再讨论吧,因为我没试过,我有答案,但都是推测。”
他停了一下,“第一关应该是最简单的,即使如此,如果你有任何忌惮——”
苏蓁打断了他,“如果我真死在里面,也不是前辈的错,纵然你不带我来这,我也会去其他地方,进行各种同样危险的尝试去提升境界。”
萧郁微微颔首,“而你确定要尽管恢复到金仙境实力?不计后果?”
苏蓁才要点头,忽然看了他一眼,“倘若这所谓的后果,只影响我自己,是的。”
他轻叹一声,“……好。”
苏蓁射出了第五箭,接着感到一股诡异的拉力。
那力量来自前方,且直接作用于元神。
她只觉得自己的精神被攫取,脑海中万念皆空,甚至连反抗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被拖了过去。
黑色闪电群不断震颤,裂隙扭曲着扩开,将她最后的意识吞没。
再次睁开眼,她已置身于一座幽暗潮湿的洞窟里。
脚下是青苔绿草,土地松软,前方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周边山石堆叠嶙峋,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露出一线窄缝,隐隐透出暗紫光线。
她已经感觉到异常。
周身的灵力被封锁了大半,乍一迈步就胸闷气短,接着就是头痛欲裂,元神几欲离体。
苏蓁一点也不慌,书里柳云遥刚进来反应也不好,只是后者境界高些,还没那么难受罢了。
她咬着牙,将元神从肉身中抽离出来。
血肉之躯萎然倒地,宛如尸体。
那一团人形金光缓缓前行,飘至水潭上方,然后猛地扎入水中,任由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流将自己吞没。
意识陷入混沌,理智悉数瓦解,一切认知都在破碎重组。
那混乱只持续了一瞬,黑暗陡然散去。
她站在一片高坡上,两侧峭壁林立,前方空旷开阔,长天蔚蓝如洗,坡下树海葱茏如浪,山涧潺湲。
“自己”正在空地修炼,精瘦身躯套着粗布短打,腕上挂着一串黑铁环。
这黑铁晶石,一枚便是百斤之重。
一个境界尚浅的体修,带着这样的重量,可见也是很能吃苦的。
她在山坡上练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套粗浅的拳法,不厌其烦或快或慢,哪怕那些招式早都烂熟于心。
直至几个时辰过去,天光渐暗,暮色染上云际,林间小路里转出几道身影,他们高声呼喝着。
为首的人大步走过来,“你的灵石呢?”
苏蓁莫名其妙,“我为何要给你灵石?”
那人大怒,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你还敢装傻?”
那是谁?
苏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了一刻才意识到,那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她的父母皆是目不识丁的农人,这名字还是他们花了钱请镇上教书先生起的。
她的母亲才高八斗、诗赋成集,她的父亲虽说不是人族,但亦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之辈,怎会是……
这些念头皆一闪而逝。
苏蓁再次与记忆的主人融合,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农人之女,徽山派里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一个天赋不佳、但是勤学不缀的体修。
她的悟性根骨都只是平平,却很是坚韧刻苦,数十年如一日地修炼,哪怕被师父漠视、被同门欺负,也丝毫不影响道心。
原因无他,因为她喜欢修炼,千百遍练习这些粗浅的功法招数,对她而言也是乐趣,没有半点不耐烦。
至于旁人的找茬,她也能忍。
徽山派总归是正经仙府,别说弄不出人命,便是打架也就是留点轻伤。
或许对于凡人来说要数月才养好,对于修士来说过几天就没事了。
故此这也不影响她修炼。
至于反抗?那自然是因为反抗不了,才只能挨打。
“臭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便是你那几位师兄师姐,也不敢如此……”
那群人围了上来。
苏蓁茫然地看着他们。
有人拔了剑。
那是一把银器短剑,黯淡灰沉,锋刃上却是亮起一点寒芒,隐隐泛起冰霜。
那人捏了个剑诀,手腕一转,剑刃横削,接着就是一道凛冽剑风扑来。
苏蓁:“……”
这是什么垃圾?!
她心中满是轻蔑鄙夷,接着发现自己居然躲闪不及,被剑风割破了脸颊。
那人已经扑到近前,剑尖直指她胸前要穴,苏蓁火冒三丈,侧身一闪,出手如电,截其执剑手腕,灵力灌注五指,反向一绞。
按照她的想法,这一击足以毁去对方整条臂膀。
然而,她不仅没伤到对方关节经脉,甚至连对方的护体灵力都没破掉,被反震回来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苏蓁:“????”
对方不过区区一个筑基境!
“哈哈哈哈……”
那些人悉数大笑起来,又喊她的名字,“……你入门三十年了,如今也不过练气九重,还敢对我们出手?”
苏蓁难以置信地想道,我六岁锻体,七岁练气,十二岁就晋入筑基境,不到三十岁就结丹了,他们在说什么鬼话?!
她明明是十五岁入门,修炼数十年,还卡在练气境停滞不前——
我到底是谁?!
苏蓁思索着这个问题,却得不到答案,或者说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同时浮现在脑海中,将她的理智搅得支离破碎。
她被人抓着头发,将脑袋撞在了地上,前额将土地砸出裂痕,这一下七荤八素,险些没晕过去。
那些人围上来揍她,拳脚齐下,很快就全然破掉护体灵力,她就像砧板上的鱼,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一群筑基境打一个练气境,后者绝对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而且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等等。
这当然是头一次。
她修行五百年,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身陷绝境,却从未有无法还手的时候!哪怕是对上境界更高的人,也没狼狈到这种程度!
她总能想办法还击,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千,也总好过只能挨打!
这不是我。
——这绝对不是我!
无边的愤怒席卷而来,这一瞬间她忽然记起了一切,这分明就是旁人的记忆,自己只是来接受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