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看了看见底的杯子,微微点头。
杯中瞬间又满了。
苏蓁歪了歪头,看着前方如梦似画的湖光山色,“前辈也一起喝?”
“嗯?”
萧郁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是,真的吗?”
苏蓁:“???”
什么真的假的?
苏蓁忽然明白过来,“前辈总不至于只有这一个杯子吧!”
萧郁顿时扶额,“抱歉,我刚刚有点短路,我傻了。”
说着手里也凭空多了一个杯子,与她手中的一模一样,“来碰杯?”
苏蓁也伸出手去,杯口向下倾,试图撞对方的杯子下沿。
萧郁竟也和她一样,下意识就将杯子下放。
两人互不相让,杯口越来越低。
苏蓁原本是举高了手,此时眼见着俩杯子都要矮过胸口了,场面越来越滑稽。
她哭笑不得,“前辈比我高这么多,你非要和我较劲,多半比会输的。”
萧郁哼了一声,“笑话,我难道不会蹲?”
苏蓁:“……要不咱们都收手吧,不然待会儿恐怕要一起趴地上了。”
萧郁倒是止住了动作,“原本是我敬你。”
苏蓁望天,“原本你是前辈,罢了,咱们齐平着来,前辈可莫要再推脱了,否则我们能为这个拖延到明天。”
萧郁也看看天色,“其实这会已经过子时了吧。”
苏蓁眯起眼瞧着他,“那就拖到下一个子时,前辈总不会想这样吧?”
“我错了。”
萧郁很干脆地道,“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就算你想……”
他忽然收住了。
苏蓁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要么就是说了自己也听不懂的,“前辈方才是不是很生气?”
萧郁低头看着她,“发现你师父过去找你那会儿?对。”
苏蓁眨眼,“我来猜猜?你怕他扰了我的兴致?影响我心情,甚至干脆让我不想来了?”
萧郁眼中笑意更浓,“嗯,感觉如今可以给你颁个‘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奖了。”
苏蓁:“……”
什么东西。
“我哪里了解前辈,不过是知道你很……”
在意我。
这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愣是没说出来。
萧郁仍然垂目看着她,并不出言催促,长睫轻颤着,那双蓝眸映着水波月华,静谧温柔如梦。
苏蓁轻咳一声,“我敬前辈,多谢你的奶茶。”
萧郁微微弯起嘴角,“我也要谢你赏脸。”
两人随即碰杯。
两只晶莹剔透的杯子撞在一处,杯口全然齐平。
清脆响动回荡在湖畔林间,随着夜风悠悠传开。
苏蓁抱着奶茶, 在桥上打量前方的房屋。
虽说一眼看去肖似舫斋,仔细瞧却有些区别,它没分出明确的前中后舱, 且立柱瓦片皆为木料。
那些木板,被剪裁得极为规整,立柱也圆润光滑, 都是温暖的檀色,上面有着的浅淡螺旋花纹。
“这是什么材料?”
她走至门前, 摸着那全然透明的门板,门上内外还镶了两道木把手,是齐整的方形,十分纤细。
“虹玉晶?”
“对,特意找人烧成这样的,这边寻常的玻璃太脆了, 而且没那么透。”
萧郁在后面瞧着她, “下面有个磁石, 对,就这么开,不装这个刮风就吹开了,这地方还是风口。”
纵然在魔界进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房子,这些东西倒是头一回见。
苏蓁不由好奇地推了一把。
打开后也不曾进去,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这偌大一座湖上, 统共就一座房子, 不再分正房厢房,可见这里面就是主人栖息之处。
先前萧郁去她的院子里, 也不曾往屋里去,皆是在外面坐一坐, 如今她自然也不会冒然踏足房间。
更何况,这扇门什么都遮不住,在外也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萧郁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个装修风格你喜不喜欢?”
显然是很乐意让她观看点评的。
苏蓁也就抬头认真瞧了,“……前辈从何处想来?”
那厅堂很是开阔,没有屏风隔断,白橡色木地板纤尘不染。
那几面墙壁上,皆有一部分是透明的晶石,清凉月光便穿洒而入,衬着外面的树影或是水光,显得分外静谧安详。
家具样式也很是简洁,寻常厅堂里应有的翘头案、八仙桌和太师椅等统统不见。
墙上镶着木质书柜,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柜子里堆满了书籍,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案几、书桌皆是晶石饰面,整个房间连半点雕花都寻不到,连旋梯扶手都是长长短短的木条。
苏蓁观察了半天,“我仿佛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风格。”
萧郁笑了一声,“你觉得还好吗?”
“我觉得不错?”
苏蓁真心实意地道,“而且只要前辈喜欢就好,毕竟这是你的房子,难道你原先邀同门过来,他们都说不好?”
萧郁顿时摇头,“在此之前,我从没邀请谁来过这里,旁人也没瞧过这房子。”
苏蓁一愣。
“我最初的住处不在这里,那时候住得离明心殿不远,师尊的弟子多,数十处大院子小院子都聚在那方圆几十里内……”
对修士而言,这就称得上是邻居了。
“那会子我的住所也平平无奇,从院里的树到屋里的家具都是另一位前辈留下来的,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睡觉,甚至不太进屋。”
萧郁淡定地道:“后来大家要么走了,要么死了,我修为也高了点,有把握占个地方且不让旁人靠近,才搬出来的。”
苏蓁听懂了,“故此这房子是你自己建的?前辈竟也精通营造。”
“还好,略懂一点。”
苏蓁无语,“如同你造神器那般‘略懂’?”
萧郁连连摇头,“真的是略懂,我可不敢在行家面前托大。”
苏蓁惊讶,“谁和你说我是行家的,我也只……略懂一点。”
两人相对沉默。
苏蓁若无其事低头吸奶茶,直至喝空露出杯底,管子里的珍珠团子猛然飞起,发出声响。
“你之前说这东西是珍珠,所以为何要这么叫?”
“你不觉得它形似珍珠?而且与它外观相仿的东西里,也就珍珠好听一些,总不能叫煤球吧。”
“……也是。”
她转了个身,坐在小轩的围栏上,摆出了一种极为随意的姿势,一腿垂在身侧,一腿放上栏杆,背靠着立柱。
上七境修士眼力绝佳,便是晚间仍将周遭看得一清二楚。
湖上风来涟动,山间云雾澹然,苏蓁微微闭上眼睛,接着嗅到了甜味,杯中奶茶不知何时又满了。
她便继续抱着喝起来。
前方人影一闪,萧郁坐到了对面,摆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姿势,也倚在另一根柱子上。
他身量极高,腿也长了许多,原本围栏上还算宽敞,两人对着一坐,脚腕几乎都要撞在一处了。
当然以他们的修为,都能完美控制肉身的每一块肌骨,但凡不想碰到对方,那就连半片布料都挨不着。
苏蓁一边嚼着珍珠团子,一边含糊地道:“前辈这地方极好,因地制宜,借景取境,屋子也得体合宣,又不拘泥于墙垣。”
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萧郁又笑了,“我还琢磨你是不是搁这伤春悲秋,竟还在想这房子?那再找个地方,建套一模一样的,只有山色就够了,且随便挑一处合适的,用灵力造个湖,届时我给你材料,你自己画图纸也一样。”
苏蓁眼神一动。
这对她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遂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
萧郁忽然又道:“或者我把这里送你,你随时带着。”
苏蓁懵了,“随时带着?”
他随口道:“不过是壶中日月、袖里乾坤之法,你很快也能学会。”
苏蓁:“……”
寻常修士的乾坤袋或是芥玉首饰,确实也都是用来装东西的,然而人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取物。
比起制作储物之器具,那所谓袖里乾坤之法,便是不再需要物件当媒介,直接徒手塑造空间,故此要复杂困难许多。
绝大部分修士,都根本不会制作储物器具,也只会使用罢了。
至于那所谓的壶中日月,便是一个雅称,指的是一种更为高深晦涩的秘术,堪称最难掌握的虚位异术之一。
“创造一个小世界?”
且是可以容人进入的小世界,内里一番天地,可有四季轮回,也可万年常春,一切皆由创造者决定。
和那放置死物的空间截然不同!
苏蓁当然也听说过,甚至看过相关的典籍,“而且准圣境方能尝试,很多准圣境还不会这个。”
有人是学不会,有人是不想去学,有这时间不如做别的。
萧郁很淡定,“先用我的,等你准圣境之后,你自己捏一个就行了。”
苏蓁欲言又止,“前辈当真是……”
上辈子她晋入金仙境,虽然说时间不久就死了,但那些年也没能悟到半点晋境的思路。
苏蓁:“……对我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
无论是相信她一定能晋入准圣境,还是相信她一定能在准圣境时学会这种级别的法术。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打怵,但那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
但是他又不知道。
……他知道吗?
苏蓁咬着吸管抬眼看向对面。
萧郁满脸不赞同,“怎么就盲目呢,你看你晋入,咳,化神境和真仙境的时间,都比我早很多,以此可推,你定然也会比我更早成为仙尊。”
苏蓁差点呛着,“是这么算的?莫要忘了,还有很多比你我天赋相仿乃至更强的人,几十岁就夭折的。”
天元宗就有这样的,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们在实力未丰的时候,就早早死去。
有的被魔修所杀,有的被妖族吃掉,还有因为天赋好早早得了厉害的灵器仙器,在外面被高手盯上杀人夺宝的。
萧郁也低头喝奶茶,“我没忘,在飞升前的任何一个关卡里死去的,都有,但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蓁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前辈就如此相信我一定能顺遂?”
萧郁抬起头,“因为——”
有一瞬间,苏蓁几乎又要以为,他说他一定会帮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没有关系。
萧郁忽然微笑起来,那双幽邃的眼眸异彩闪烁。
“你很强。”
他用十分平静且笃定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并非是郑重其事的宣告,也不是某种鼓舞勉励,而是因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说也说得无比自然。
苏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她见过太多前辈长者对年轻人鼓励安慰,说着自己不相信、或者并不那么相信的话语,却希望听者能信以为真。
所以她也能分辨出来,萧郁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么想。
“不仅是有悟性有毅力有天赋,你面对危险时还很冷静,能应对各种麻烦……”
萧郁放下了杯子,“世上能有几个人,以化神境的修为,在噬魂教祭司面前,临危不惧,乃至敢与他对峙的?”
苏蓁呆了一下。
然而也不好说什么知道那家伙的性子。
苏蓁:“……若是连魔神都能杀的天下第一剑修就在两条街之外,换成旁人也敢吧。”
萧郁扬眉,“是吗,你和他干架的时候,还能记得我是哪根葱?”
苏蓁一噎,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过于了解自己了,“我俩也没真打起来,不过虚晃一招。”
萧郁长身而起,“反正我对你的信心有理有据,并非盲目,那时若是换成旁人,我肯定是不敢放任她与姚晚那种人过招。”
“嗯,不对。”
他话锋一转,“倘若不是你,是死是活又怎样,我也不在乎。”
苏蓁也站起身,觉得有些好笑,心情又有些复杂。
萧郁仿佛浑然不觉得说了什么惹人遐思的话,只是若无其事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进去坐坐?”
苏蓁想了想也没推辞,直接跟着向前走了。
反正在外面都看得一目了然,而且那厅堂里几样物件略显古怪,也让人有点好奇。
“你可以先在那边坐一会儿。”
萧郁看向大厅中间,“或者你随便干什么都行,我知道如果我邀你上楼,你多半会拒绝……”
苏蓁心道确实如此,这房子的一层并没有正经的床,显然都是在楼上,任是谁也没有去头一回就去朋友卧房的。
不过,厅堂中间摆着的物件,看着倒是有些新鲜。
那似乎是供坐卧的软榻,形似罗汉床,只是外罩着绒面,雪白的靠枕坐垫皆绵软如云朵。
苏蓁才一坐下,就完全陷到了垫子里面。
苏蓁:“……”
这东西着实舒服,她一时懒得动弹,干脆保持着姿势,松开手让杯子浮空飘起,落在旁边的矮几上。
然后自己放松地闭目窝在了垫子里。
“……躺着感觉还好?”
朦胧中听见低沉的语声响起。
“尝尝这个?”
阴影晃动着落在眼帘上。
凉意落在唇畔晕染开来。
苏蓁睁开眼。
嘴边停着一块浑圆雪白的团子,外面裹了糖霜,闻起来香甜无比,看上去还很是软糯可爱。
她张嘴吃了下去,才一咬破外面的糯米厚皮,里面顿时流淌出极为甘甜的汁馅,尝着像是檬果。
苏蓁忽然回过神来,转头向旁边看去。
萧郁俯身蹲在旁边,一手拿着盘子,另一手拿着象牙筷子,此时神情十分微妙。
苏蓁默默坐了起来,尚未开口,旁边的人已经说话了。
“我推躺我沙发,吃我投喂。”
他那张英俊完美的面庞上,仿佛浮现出欣慰之意。
“真好,我感觉我也要死而无憾了。”
她原本还有一点点不自然, 这下心里的情绪悉数散了个干净。
苏蓁:“‘我推’是什么意思?这词你说过三回了。”
一开始听的时候没明白,但听了三次,她大约猜出这俩字但凡放在一处, 应当是一个词,能拿来当主宾语。
萧郁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你竟然还记得我说过几回?”
苏蓁望天。
就知道他得是这种反应。
萧郁忽然笑了一声, “这是不是能说明你非常……”
苏蓁眯起眼睛看着他。
萧郁淡定地道:“聪明,所以才能记住旁人的话。”
好赖他没说什么在意他, 苏蓁略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所以到底什么意思?”
萧郁含笑看了她一眼,也没再纠结之前的话题,“我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能想出几个同义词,偏偏那几个词你大约也觉得陌生, 你就暂时理解成很崇拜很敬佩的人吧。”
苏蓁:“……”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可崇拜的。
“这是前辈的家乡话?”
“差不多吧?”
“前辈是哪里人?”
萧郁想了想, “我出生、成长、学习皆不在同一座城市, 我父母也不是同一个国……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么一听,感觉他当修士前,年岁也不会很小了。
苏蓁脱口而出,“那想必已有家室?”
萧郁一愣,接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谁谈过。”
虽然用词略显奇怪, 但苏蓁听明白这意思了,“我就随口一问, 所以前辈都在哪里生活过?”
萧郁毫不犹豫报了几个地名。
苏蓁顿时满头雾水,当中有两个听着还像城市名字, 另外几个完全不知所云。
虽然说人界五域十四州极为辽阔,她能知道名字的城镇不过百来个,不知道的更多,不过……
也未必是在人界。
旁的位面虽说与人界不同,但也有各种隐秘聚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苏蓁没再多问,心里浮出几个念头,很快又压了下去。
“……其实你若想知道我的过去,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只是有些经历,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听着可能也会觉得奇怪。”
萧郁有些纠结地道,“主要是……”
“前辈莫要为难。”
苏蓁轻声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她想起了那段奇怪的记忆。
但即使不提那个,一个修士的过去,也并非可以随意探寻的。
有些人,在修行之前,无论是否有钱有地位,都可以用寻常二字来形容。
但也有一些人,要么背着血海深仇,且仇人可能是某个境界高深的强者,要么和其他门派有某些的牵连过往。
甚至她自己,看似出身仙府世家,来历一目了然,但除了重生这件事外,其实都还有些常人不知道的隐秘。
“总之你要是感兴趣,找个时间,我就都告诉你,这会子可能说不完,毕竟你还等着见宗主吧?”
萧郁一边说一边稍稍举起手中的盘子,“再吃一个?”
那瓷盘极大,底色暖白,青绿釉绘寥寥几笔,勾出一小片蕨草纹。
盘里面摆了十余个精致的糯米团子,个个雪白滚圆,看着软乎乎的,外面还撒着细碎的糖霜。
萧郁用筷子夹了一个,“这个好像是草莓味的。”
苏蓁回过神来,“我自己来!”
萧郁倒是很利索地交出象牙筷子,仍然给她端着盘子,摆出了一副近似服侍的作派。
苏蓁:“……前辈折煞我,莫要如此。”
说完默默从他手里将所有东西都拿过来,就放在了腿上。
这糯米团子实在香甜,里面的馅是醇厚的果浆,糖是没少放,但也没掩住食材本身的味道。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动作才缓了下来,抬头打量着厅堂里的书柜,视线扫过那些书脊上的字迹。
萧郁站起身,坐在了这软榻的另一端,也同样陷了下去,只是他个子高了许多,手臂仍然能放在靠枕上方。
他侧过头瞧着她,似乎很想多看两眼,却也没一直盯着,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苏蓁一边望着那些书一边吃团子,吃完最后一个忽然道:“如今可知晓仙盟会试都有什么奖赏了?”
通常来说,在仙盟会试开始之后,各大门派提供的奖励才会公布出来。
但这些通常都会早做准备。
虽说大多数正道仙府都加入了仙盟,按照规定,但凡是参与会试的门派,必须都要提供至少一样奖赏。
除了五大派之外,其余的门派给出什么奖赏,究竟要给几件、给出什么品质的法宝或是材料,皆也有颇为详细的规定。
这些取决于门派本身的实力,也影响门派分到的参赛名额。
但小门派的财力有限,顶尖的奖励仍是来自五大派,即五域最强的五个门派。
东域这边自然就是天元宗。
西域的长乐宫多为魅修。
南域的岐黄宫十有八九是医修。
北域的无日宫、中域的上极宗皆是剑修法修体修兼具。
无日宫的法修多些,天元宗和上极宗的剑修多些,但也都混着各种医修符修等等,只是数量少罢了。
这五家通常都会早早商议,为的是尽量避免提供的奖赏重复。
譬如两家都要给出仙剑,那就最好是拿不同属性的,旁的东西也是一样,假若都是丹药,那要么是疗伤的,要么是有助修炼的。
论理说,各派宗主掌门会先召集本门修士,与位高权重的长老们商议,列出几个选项。
然后再与其他宗门联络,彼此通气,每家再各自定下最终的奖赏。
“只知道几样。”
萧郁报了两种极为珍贵的丹药,还有一把火风属性一把冰雷属性的仙剑,“是岐黄宫、长乐宫和无日宫的,咱们宗门还没决出来,上极宗那边也不确定。”
苏蓁点了点头。
五大门派里已有三个定了,都是她毫无兴趣的。
上辈子她参与了很多次仙盟会试,如今依稀记得几分,按照萧郁所说,这次和记忆里的倒是差不多。
若是这样,她记得天元宗应当也是提供了仙器,上极宗仿佛是拿出了一些炼器材料,但应当不是草木属性仙器能用的。
苏蓁:“宗主和你说的对吧。”
萧郁无奈地颔首,显然也对这事兴趣缺缺,只是身份缘故,崇云仙尊做决定前怎么也要知会他一声。
萧郁:“……我反正什么意见都没有,懒得掺和。”
苏蓁倒是知道宗主对这种事也不太热衷,一般都是让凌霄峰的长老们和自己师父一同商量,最终掌掌眼过目一番而已。
才想说话,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苏蓁掏出玉简扫了一眼,“你看说什么来什么,我先前问宗主出师的事,她回我了,说若是得闲,让我一刻钟后过去。”
她的修为境界,瞒得住别人,也瞒不住仙尊,自打进山之后,崇云仙尊可能就一清二楚。
一个年龄百岁出头、却能进入真仙境的修士,这已经称得上惊世骇俗。
作为一派之主,发现这件事后,按说也该立刻喊她过去,夸奖慰问一番,因为这种情况着实太罕见了。
但是,苏蓁刚回危云峰,就锁了院子,专心致志研究复活球。
崇云仙尊想必能察觉到那院落的封印气息,知道这位师侄暂时忙着,就也没找她。
苏蓁出来之后,试着发了条消息,宗主素来忙碌,如今这回得已经算是很快了。
苏蓁捏着玉简,“宗主真好。”
……若是能重生回一百年前,绝对拜她为师。
萧郁眼神有些微妙,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大约要为你主持出师试炼了,毕竟我把你师父打了,她肯定知道。”
“算了吧,你那也叫打?”
萧郁坐直了身子,“不算?那我再去认真打一个?”
苏蓁:“……不用,以后我自己打。”
萧郁顿时又靠了回去,“也是。”
好像非常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苏蓁从那一大团软垫里跳出来,“难得宗主不在闭关,我这会子就去见她。”
萧郁也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苏蓁欲言又止,“……我无所谓,前辈想去就去,反正她都知道了。”
萧郁忽然笑了,“知道什么?”
“知道……”
苏蓁没忍住又白了他一眼,“你和我认识。”
萧郁故作思考状,“认识的话,去年在明心殿我给你挥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苏蓁默默捏住了手边的靠垫,幻想了一下用这东西砸他脑袋的场景。
最终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好吧,知道我们是朋友?”
萧郁心满意足地点头,“确实。”
苏蓁:“……”
虽说大多数修士无需入眠,也不在乎昼夜,但多数时候,明心殿召集议事还是在白日,除非是事出紧急,亦或是三五个时辰没结束才拖延到晚上。
因此山间道场坊市灯火通明,许多弟子仍在刻苦修炼,峰顶却是要静谧安详许多。
晚风徐徐吹过,云雾掩翠,殿阁缥缈,驻守的修士们三三两两立在广场周边,有的小声聊天,有的干脆传音说话。
两人一路长驱直入,途中遇到的凌霄峰弟子,都只与苏蓁打招呼,仿佛全然没看见另一个人。
一进入明心殿前的月台,苏蓁就感应到了宗主的位置,或者说是后者故意给予她提示。
她一路上并不停留,在曲折回廊里拐了几次,很快就遥遥看到前面的庭院里人影晃动。
千年古树巍巍而立,枝叶层层,凝碧叠翠,有人穿过石板铺就的开阔长路,走到院中行礼。
那石板路的一侧,一汪温泉被嶙峋矮石包围着、水面泛着薄雾,温泉左近的石桌旁,坐着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
崇云仙尊微微偏过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苏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等着,毕竟是自己稍微来早了。
崇云仙尊招呼那些人坐下,与他们说起话来。
他们都是她的徒弟,宗主常年闭关,偶尔出关,会有许多事要处理,指点弟子修行自然也是。
苏蓁停留在廊中阴影里,脑海中思绪翻腾,一时间考虑了许多事。
忽然间,又想起萧郁的房间,那书柜众多,起码摆了上千本书,超过一半都是法术剑诀典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书,都摆在比较靠边的位置。
她方才盯着看了半天,是因为认得其中一些。
有游记有话本,有讲五域风土人情的,有讲仙府门派内勾心斗角的,还有讲各种爱恨纠葛的,有凡人写的,也有修士写的。
苏蓁转身看向后面的人,传音道:“前辈厅里摆着的那些书,那些杂记闲书,你都读过?”
萧郁颔首,也传音道:“差不多,你大约也看过不少?你喜欢吗?”
苏蓁想了想,“看过一些,还有的虽说没仔细读,但也大致翻了翻,感觉可以分为四种,有趣的,极为有趣的,离谱的,极为离谱的。”
萧郁无声笑了,“比如说?”
苏蓁不假思索地道,“就譬如那套《棼山杂俎》,虽说辞藻精致,用典得当,但是,嗯,其中的逢魔卷里,每个故事都颇为离谱,被两个大魔争风吃醋示爱的崔媛,还有被梦会魔神共赴巫山的杨倗……”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要绷不住表情了。
“嗯。”
萧郁一脸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吐槽那个,我第一次看也惊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意淫和魔神魔族的,后来发现不仅有,还不止一个两个。”
苏蓁也忍俊不禁,“那笔者显然是修士,但对魔族了解大约不是那么多……”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大魔们,又幻想它们对人族修士情根深种的样子,顿时觉得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