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苏蓁:“不是,我不是想说这句话,我是……”
萧郁忽然俯身靠过来,一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他们原本就站得近,他这样一弯腰,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苏蓁眨了眨眼,“前辈,你听我说……”
若是自己稍稍动一下脑袋,额头就能撞到他的下颌了。
“没事。”
萧郁微笑看着她,“我大概明白了,还是我的操作失误,我知道你忙着弄你的剑,那等你有空我给你解释,作为道歉……”
苏蓁:“???”
你明白什么啊!
萧郁侧过脸,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磁性,“……汪!”
苏蓁:“……”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离谱的人吗!
苏蓁才回到自己院落前, 甚至连门都没进,就感应到了师父的召唤。
她二话不说暗运灵力,试图将那神念传音隔绝在外。
虽然境界差了一些, 但凭着精神异术的绝佳造诣,愣是硬生生使出了寻常地仙境修士才能施展的咒印,拒绝了一切外界灵力侵入元神。
“……”
玉尘仙尊的神念彻底失去了气息。
苏蓁松了口气。
若是他执意要与她联络, 她那咒印未必挡得住,但她这么做只是摆出态度, 表示自己暂时不想听。
他也就没再继续了。
苏蓁脚步一顿,身形晃了晃,不由停在了台阶上。
“怎么?”
萧郁从后面走过来,不着痕迹收回试图搀扶的手,指尖在她的腰后一顿,虚虚划过空气, 才落了下去。
“前辈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蓁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下面两级石阶上, 两人勉强能平视对方。
苏蓁一看到他, 就免不了想起之前离谱荒唐的对话,只觉得头大如斗。
她应付过各种人各种事,但这还真是头一遭。
……不过这感觉倒是非常熟悉,大约是从第一次见他时就开始了。
“还有。”
苏蓁抱起手臂,“前辈跟过来作甚?”
萧郁眨眨眼,“咱俩还没告别, 说不定你还有事呢?”
“我没事了。”
苏蓁随口道, “还有,你之前说的不对, 我不急着折腾剑了,我要先研究复活球。”
听到那三个字, 萧郁不由弯起嘴角,“要不要一起参详?”
“不要。”
苏蓁摇头,“我习惯一个人干这种事。”
萧郁也干脆利落点头,“那我回去了?”
苏蓁沉吟一声,“前辈……在凌霄峰有住处?你平素都歇在洞府里?”
萧郁眼中笑意更甚,“也就是我入门后分来的院子,往日在里面闭关,如今也不怎么歇了,最多看看书,你想过去?”
苏蓁不由扭头,“我只是忽然想到,前辈来我这里好几回了,我却不曾去过你那边?”
“你想去瞧瞧?”
萧郁一愣,几乎是喜上眉梢,“那是我的过错,我给你赔个不是,且看你何时得空,下回邀请你过去?”
苏蓁其实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高手们的屋子也几乎都是那样。
左不过是满地灵植,每株皆价值连城,栏槛墙柱,一砖一瓦,皆是珍稀灵矿,放在外面都是人家咬牙买来打法宝的材料。
不过想想萧郁的性子,说不定住处还真会有些不同。
瞧这家伙一本正经道歉的姿态,苏蓁又有些想笑,“我先闭关一阵子再说。”
遂与他告别,转身进了院子。
她掏出那甘木灵球,再次细细端详,抚摸着上面每一条花纹,将神识渗透其中,试图感受它的过去。
可惜的是,这并非正常的法宝,不像是留春那般有剑灵,剑灵本身有记忆。
这复活球完完全全就是甘木枝条,那昆墟神树本身也没有灵智——应该是没有吧?否则也早该修成妖身了。
木球上香气氤氲,浅淡清新,其中透露着一股子强劲生机。
苏蓁将木球摆在桌上,暗运灵力,眼前倏地盛开金辉,密密麻麻的咒文和微型的法阵浮现于空中。
关于炼器一道,苏蓁只是略懂一点,上辈子将留春升了一阶,也花了她不少精力。
虽然其中过程也颇为麻烦,却比从头锻造要简单许多。
如今看着那些层叠错落的秘咒和阵法,不由大为头疼。
不过,若是能将里面的学问吃透,她或许也能复刻这种东西,乃至从中偷学一些医修的手段。
毕竟涉及到修复元神,还是修复完全毁去的元神,等同于起死回生。
苏蓁转身去书房,抱出了一堆炼器典籍,悉数摊开在桌上,又拿来了几块灵石铸的基台,一边翻书一边在台上尝试着画阵。
这完全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最初自然是屡试屡败,几个时辰过去都毫无成绩。
她干脆起身,在院落外设下了最为复杂的结界,保证连敲门声也传不进来,便是摆出了不接受任何打扰的态度。
然后回来埋首书卷之中。
一晃就是几个月。
她坐在桌边几乎都没动过,彻底解析了最后一个法阵,还使了些手法,影响制作者的追踪,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容易了。
或整齐或凌乱的手稿铺满桌面,脚边还散落了一堆卷轴竹简。
苏蓁站起来时,脑子里还塞满了错综复杂的咒文,只觉得今夕何夕,恍恍惚惚。
她吹了会儿风清醒过来,撤掉院外的结界,掏出玉简扫了一眼,先瞧见表姐表哥发来的问候,连忙抬手回了。
回复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了。
苏蓁将石桌周边收拾干净,就转身去开门了。
“蓁蓁!”
门前站着两个青年修士,皆高挑瘦削,容貌俊秀明丽,五官轮廓如出一辙,都是一身贵气的装束。
左边那位率先走过来,“你……”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表妹,“你的灵压有点奇怪。”
苏蓁眨眨眼,“表姐再仔细瞧瞧?”
裴循看了她半天,“绝不是化神境的灵压,但究竟如何我也瞧不出来。”
苏蓁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是化神境了,但我还想再装一装化神境,可惜连你俩都瞒不过去,那些长老们岂不是一眼就能看穿?”
他俩都是地仙境,宗门里天仙境和金仙境的长老还有很多位呢。
裴徉抱着手臂盯着她,“那你是什么?”
苏蓁仰起头,“你猜。”
“大乘境了?”
裴徉怀疑地看着她,“你总不会真仙境了吧?你是不是……”
裴循走过来,伸手勾住表妹的胳膊,将人往院子里带,同时传音道,“又去魔界了?身上可有契印?”
苏蓁也往表姐身上一靠,反正后者比她高了半个头,这动作做起来很是便宜,“去了,没有。”
裴循松了口气,“旁的你心里有数,但这事可不要侥幸,若是带着那个就莫要回来了,寻常人瞧不出来,师尊且不说,在我们那位师叔祖眼皮子底下,定然是藏不住的,也不晓得他是什么脾性,万一真是不喜欢魔修的,杀了你都没处说理。”
裴徉也从后面过来,扯住表妹的另一只手臂,“不过这么久过去了,我们都没见着朝华仙尊,他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蓁听得心情复杂。
可不是从人界蒸发了吗,因为大多数时候一直在魔界。
苏蓁:“你俩说的话不是很矛盾?你们都见不着他,为啥觉得我就能跑到他眼皮底下?或许他早就不在人界了。”
“他如今在哪里不好说,但过阵子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裴徉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小表妹,“你忘了仙盟会试?”
仙盟会试五十年一度,乃是五域的五大门派主办,修真界所有的正派仙门修士,只要加入了仙盟,年龄在五百岁以下,境界在金仙境以下,都可以参与。
前几名的奖励极为丰厚,要么是极品的丹药材料,要么也得是仙器。
纵然拿不到整个大比的名次,下七境的每个境界都有单独的比试,也分开排名,每个境界的前几名仍然有巨大的好处。
下一届仙盟会试是快要到了,而且因为每个门派给的名额有限,在那之前宗门内还要举行一系列比试,让弟子们争抢那些名额。
苏蓁:“……我确实忘了,毕竟我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觉得他可能也没有。”
上辈子她参加过太多次了。
“哈?”
裴徉奇怪地瞧着她,“你不就参加了一次么,这就没兴趣了?上回你被人打得哭爹喊娘,还说下次一定要报复回来……”
“啊?”
苏蓁莫名其妙,“表哥在说你自己吧?我确实是没拿到什么名次,但我何曾闹过一句?”
“闹倒是没闹。”
裴循忽然道,“你当时只觉得丢人,险些把我衣服哭湿了,完了又想着在你师父面前丢人,没给他争脸。”
苏蓁:“?”
那还不如在台上哭爹喊娘呢。
裴循打量她片刻,“所以如今不惦记他了?”
苏蓁撇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会子我师妹还没入门,我也还眼瞎,而且可能只是将他当爹罢了,毕竟,嗯,你们懂。”
裴家姐弟俩对视一眼。
裴循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那就好,以后认识的人多了,若遇到有趣的,不妨与他们玩玩,届时你就越发不会将过去的人当回事了。”
裴徉十分赞同姐姐的话,“就是,不过还是谨慎些,尤其你还总往魔界跑,那边很多人都不靠谱,当心有人和你睡完了反手把你献祭了……”
苏蓁望天,“就非要是噬魂教的人?而且表哥这话听上去如同亲身体会一般,莫不是也经历了几回?”
姐弟俩竟同时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
苏蓁:“?”
苏蓁默默将姚晚的脸从脑海里抹掉,“……行了,别回味你们早年阴沟里翻车的经历了。”
她想着仙盟会试的事,若是自己一直待在山里,届时多半还要参加,除非是身受重伤。
或者谎称修炼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潜修闭关也说得过去。
“是不是?”
苏蓁询问两个年纪大的,“还是非要到了即将晋境的时候?”
“这个不好说,主要是你师父亲传弟子太少了,如今死了一个就更少,感觉你们仨都难逃一劫,除非你出师,否则怕是躲不过去。”
裴徉摸着下巴道,“对了,被你扯远了,你这家伙究竟什么修为?你小心点,别露什么马脚。”
通常来说,境界低的无法对境界高的隐藏灵压,但许多魔门秘法都能打破这种规则,而这件事许多人也都知道。
故此如果她隐藏得太好,也会惹人怀疑。
“没事,就当是惊喜吧。”
苏蓁随口道,“暂且藏着掖着,到时候打脸更爽。”
姐弟俩皆满面茫然。
裴徉眨了眨眼,“什么打脸?”
苏蓁轻咳一声,心想自己真是被某人带偏了,说话也开始让人听不懂了,“……你们很快就懂了。”
他们皆是平辈,当姐姐哥哥的也不会处处管她,见状不再多言,三人玩笑了几句,裴徉忽然一拍手。
“上回你还问我,说有人对你很好。”
裴徉神情古怪,“所以是你在魔界妖界认识的人?”
说着又摆了摆手,“不用告诉我,本是你的事,我只好奇你与那人如今怎样了?你若是不想说也罢。”
苏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还能怎样?肯定是比以前熟了。”
都要给她当狗了。
苏蓁一想这个就心情微妙。
裴循一直瞧着她,见状忽然问道,“你们前些日子也在一处?”
苏蓁:“……有段时间在一起,但是你俩可以放心,他若是真想献祭我,也不必等到我们睡了之后,而且他不是血神信徒。”
“我们不过随口一说,我还希望你离噬魂教的人远些呢,他们一个比一个疯癫。”
裴徉伸手敲了她的脑袋,“那人底细可清楚?”
苏蓁发现这问题依然不好回答,“差不多吧,表哥不用担心,那不是魔修,而且这会子我认识的魔修,要么被我杀了,要么也是我想杀只是一时杀不掉的。”
裴徉又拉着她叮嘱了几句,全都是些不靠谱的猜测。
苏蓁只能听着胡乱应是,左耳进右耳出。
等到姐弟俩一走,她站在院门处,又掏出了玉简,回了几个消息,接着就陆续有人找上门来。
大多是危云峰修士,和她关系不错的,问候一番又走了,苏蓁再去了山腰,查看自己欠了多少轮值。
夕阳西下时,坊市间仍然喧闹异常,满街人头攒动,大抵是一节法术讲艺刚刚结束,数十个抱着书简的修士迎面走来。
苏蓁和他们擦肩而过,一群人纷纷行礼,她只颔首致意。
众人抬起头来,有人扭过脸瞧着她的背影。
“……感觉有一阵没见她了?”
“闭关了吧。”
“我还想听她的课呢……”
“感觉她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她和她师兄关系不好,如今都传遍了,姜师叔晋了真仙境……”
“哦,之前他俩仿佛还打起来了,据说是她占了上风?”
“上回这样,下回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上七境和下七境,那是天壤之别!”
“噗,好像你个筑基境很懂一样。”
“这话是师父说的!大乘境和真仙境的区别,可比化神境和大乘境要大得多,更何况苏师叔应当还是化神境吧?”
苏蓁走入司事厅的五层塔楼,在第一层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俯身将人从一堆卷轴竹简里扒拉出来,“赵师妹,我来还债了。”
那修士再次俯身,抽出卷轴,展开一瞧,“嗯,苏师姐今晚再去北边巡山吧,我通知我师兄不去了。”
苏蓁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日落之后,她按照惯例从山脚开始,一边展放神识一边掏出玉简,用手写了几个字。
此时夜色淡薄,一轮弦月高挂云间,石路上树荫幢幢,地面上倏然多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那一大片阴影从后方投来,将她的倒影全然掩盖。
苏蓁歪了歪头,转过脸去,“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萧郁站在几级台阶下面,微微仰起头,“什么‘什么意思’?”
苏蓁晃了晃手里玉简,“‘戳一戳’?”
“就是字面意思。”
萧郁摊开手,“你就假设我真的戳了你一下,表示希望得到你的注意?”
“……好吧。”
两人在山间道路上漫步,周围不乏有修士往来,却没几个人注意萧郁,都只向苏蓁行礼。
偏偏从他们的各种表现来看,他们也都是知道她旁边有个人的。
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后,苏蓁想起仙盟会试,干脆问了一句,“前辈参加么?”
萧郁自然没误会这话的意思,“我才懒得给那些人当评委,金仙境打架我都没兴趣,他们还都是金仙境以下,一个比一个烂,看他们扯头花有什么意思?当然除了你,你要想去,我肯定看,嗯,除非你不想让我看。”
苏蓁听得好笑,“我也不太想参加,我已琢磨着出师,反正也不预备一直在这待着,如果他不放我,我就去找宗主闹。”
萧郁也失笑,“不会的,姓徐的若是不放你……”
苏蓁以为这家伙要说去威胁他,或是干脆控制他。
萧郁淡定地道:“我去宰了他,你自己当首座,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啊?”
苏蓁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哪里轮得到我,那些金仙境长老们难道都死了?”
萧郁满脸无所谓,“那我把比你强的都宰了。”
好家伙。
苏蓁十分敬佩地看着他,“原先我还觉得前辈很像个魔修,如今我改想法了。”
萧郁微微扬眉,“嗯?”
苏蓁:“……你其实是第五位魔神吧,披着人皮行走九界罢了。”
萧郁笑了起来,“哎呀,被你看穿了,其实我是……”
苏蓁:“?”
萧郁竖起食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编一个高大上的魔神名号。”
苏蓁:“……”
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一番插科打诨,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危云峰内活动的修士少了些。
山路上仍然时不时晃动着人影, 有悠闲漫步的,也有满头大汗修炼的,还有匆匆忙忙急着赶路的。
苏蓁见惯了这等场景, 也不当回事,只寻常回应他们的问候, 中间还出手拦住一个飞得太快的人。
那人本来就御剑不稳,险些摔下来,幸好被她拉了一把,落地后对她千恩万谢一番,收起剑跑了。
迎面又过来一群人,是纪长老的记名弟子们, 先前邀战过柳云遥的那位姚姓修士, 也赫然在其中。
“……苏师姐!”
他们纷纷行礼。
苏蓁点点头, 与一行人擦肩而过,他们大多颇为恭敬,也有面露崇拜之色的。
待到走远了些,其中有谁低低说了句话,同门不太赞同,遂小声争执起来。
“……肯定是隐藏了境界, 否则不可能打赢她师兄。”
“我怎么听说就过了一招, 何来输赢之说?”
“便是一招能占上风,那也够了, 她的境界必然不止化神……”
“但她如今也才百岁出头,能炼化元神已称得上绝世天才, 倘若是……”
“行了行了,回去再说。”
……纵然是真的只有化神境,方才这些话必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苏蓁无奈地想着,但这群人都是练气境,大约也无法想象高境界修士究竟能听多远。
往后的一段路都很是清静,方圆几里地内并无人影,只有几个金丹元婴境的远远御剑飞过。
“对了。”
萧郁开口问道,“等后半夜你换班了,要不要去我那边坐一会儿?”
他问的很是随意,苏蓁一愣,“我上次当真是随口一说。”
“嗯。”
萧郁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想不想去?我先说好,我很乐意你去,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用去。”
那倒是也有点想去。
主要是好奇他的住处,这家伙平素里各种怪异言行,也不知道会把院落建成什么样。
苏蓁想了想,还是微微点头,“只要不打扰前辈?”
萧郁顿时满脸笑意,“你永远不会打扰我。”
过了一阵子,眼见着时辰快要到了,苏蓁都做好准备动身,瞧着旁边某位仙尊欢欣雀跃的样子,不由有些想笑。
萧郁才伸出手,忽然眼神微变,眸中迸出怒意,很快又隐去。
“你师父要来了。”
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山道高处的台阶上,已经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人影。
一身白衣的青年,神情复杂地回头望向下方,“你——”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清了苏蓁身边的人,面色骤然变化,像是震惊,又像是了然,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苏蓁也只瞥了他一眼,就立刻扭头看向了萧郁。
后者微微低着头,垂目时长睫覆落,幽邃眼眸在夜间泛着灰蓝,眸中一片暗沉,仿佛隐隐有风暴酝酿,显然在压抑着怒火。
不过很快,感应到她的注视,他就侧脸看了过来,眼中的冷意迅速褪去。
“看啥呢?”
萧郁含笑瞧着她,“我脸上开花了?”
他原先停在空中、尚未落到那纤瘦肩膀上的手掌,还转到后者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苏蓁一把攥住了面前的大手。
萧郁顿时僵住。
两人的手掌尺寸差了几圈不止,苏蓁这样抓过来,也只捏住了他的拇指。
他只要反手一握,就能将那只手全然包裹在掌心。
“……不走吗?”
面前的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察觉到他在走神,指间不由稍稍用力。
倘若是寻常修士,这一下可能已经被捏断指骨了。
萧郁恍若未觉,还是听她说话才回神,又见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她那个师父,一直盯着自己。
他哪还不明白这是不想搭理的意思。
苏蓁觉得姓萧的可能傻掉了。
他先是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手,接着眼中浮现出喜色,仍是那种毫不掩饰的鲜明愉悦。
“走吧。”
萧郁微笑着说道,也不曾抬头去看高处的人。
苏蓁站在他旁边,稍稍转了身,背对着师父,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
于是,玉尘仙尊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原地。
他方才想要说话,甚至想要阻拦,偏偏全身灵力如同被锁死一般,半分都调动不得,也无法发出声音。
他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一大一小两只手并在一处,皆是莹白似雪,光滑如玉,指骨亲密相抵。
忽然间,他感到脑际一阵剧痛。
恐怖的灵压惊涛骇浪般袭来,眨眼间穿过肉身,几乎要将元神挤压碾爆。
“姓徐的,你若再来打扰她一次——”
那声音低沉又冷酷,语调毫无温度,“我会把你和你那小徒弟一起切碎了丢到魔界当饲料,你且看看我是否说到做到。”
他伸手扶额,摇摇欲坠地后退一步,整个元神都在对方的灵压里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爆裂成碎片。
那一瞬间,整个危云峰都剧烈震颤了一下。
山腰坊市里,灯笼牌匾摔落在地,树上颤颤落下枝叶,膳堂里杯盘倾倒,椅凳晃荡不止。
那些吃饭的年轻修士们,不由扶住桌子,满脸惊讶。
“别怕。”
有前辈安慰道,“大约是首座或是哪位长老,运功时出了点岔子,你瞧,这不是很快过去了?”
这混乱确实很快止息,多数弟子见怪不怪,显然经历过不止一回。
此时此刻,苏蓁已经站在凌霄峰内,也遥遥感到危云峰的异动。
她松开了攥住对方拇指的手,“……前辈怎么说的?”
萧郁眨眨眼,“你方才让我威胁他,我就威胁他了,说他若再打扰你,就杀他和他小徒弟,切碎了丢去喂魔物。”
苏蓁忍俊不禁。
萧郁略有些忐忑,“还好吧?若是不合你心意,我再去放几句别的狠话。”
苏蓁:“……都要切碎了,还能再狠到哪去?”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能想出很多更生不如死的折磨人的法子。
萧郁闻言微微扬眉,“你是真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呢,还是就随口吐槽一下?”
苏蓁顿时知道这家伙也懂得很,“吐槽是何意?”
于是萧郁费了不少口舌,终于将这两个字讲明白了,“你师父这种,就属于槽多无口的情况。”
苏蓁乐了,“倒也贴切。”
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立在凌霄峰东侧。
前方是一座澄澈如洗的碧湖,湖上倒映着夜影月色,满天星光。
湖畔一侧是葱茏树林,松柏青冉,修篁苍翠,另一侧便是山崖,云雾苍茫,依稀可见万顷树海,顺着山势一路向下。
苏蓁眼神一顿。
在湖畔接近树林的那一边,一座精巧的二层木质小楼,形如画舫,静静矗立在湖上。
那楼房三面临水,正门前延出一座木板平台,栏杆低矮横斜,又摆着长凳方桌,乍看宛如悬浮在水上,下方由湖石支撑。
平台后方延出一道木板桥,仿佛一轮弯月般横跨水面,连接着岸上。
桥边也铺了一条曲路,青石方板夹着碎鹅卵石,路边尽是玉簪、紫兰、水甘草,还有两架斜对着的木质长椅。
苏蓁眨了眨眼,“……前辈的住所?竟是没有院墙的?”
萧郁颔首,“一开始有,后来我境界高了,就拆了,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看?”
苏蓁点头赞同。
反正以他的修为,在这附近设几个结界,周边就不会有人再靠近,而且这地方本来就偏僻。
她望着那栋漂亮的木屋。
“好生别致的房子,这样看确实拆了院墙更好,墙还是透明的,若是坐在里面向外瞧,湖景山色一并收入眼中。”
“是吧,这也算圆梦系列,我小时候听童话故事,就希望建一个……”
萧郁说着随手递来一个物件儿。
苏蓁本来还在打量那房子,下意识接过来,才低头一看,“嗯?”
那是一个透明的晶石杯子,杯壁极薄,整体呈圆柱状,内里极深极长,底部还延伸出一条弯曲的把手,一直延伸向上,甚至高过杯口许多。
仔细一瞧,那把手的顶端,竟然是中空的。
“哦,那是吸管,虽然说用勺子也一样,但奶茶这东西,我总觉得吸着喝才是正道,你要是不喜欢用,就直接喝。”
“奶茶?”
那杯子里的液体乳白泛金,牛乳混着茶香,闻起来极为醇厚,还有呼之欲出的掩不住的甜味。
苏蓁心知这里面定然放了许多糖,“这名字也起得好。”
萧郁摆手,“不是我起的。”
苏蓁瞥了他一眼,将杯子举起来,咬着吸管顶端吸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萧郁一直紧紧盯着她,见状顿时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我才想说,你若是喝不惯就罢了。”
苏蓁默不作声地喝了小半杯,舔了舔齿间的团子,那东西状似柔软,却颇有嚼劲,并且也透着一股子甜味。
她咬着两个团子,含糊不清地问:“这又是怎么做的?”
“蔗糖煮水,然后……”
萧郁报了几种极为罕见的灵植,皆是产自魔界十分偏僻之处,“……块根里提炼的粉末,一起煮开了搓个面团,然后再从那里面搓小的……”
苏蓁认真听着,“前辈定然反复尝试了许多次吧,否则就连原料都未必找得到。”
“还好。”
萧郁摇头,“你喜欢的话,我做了好几桶,随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