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春枝—— by伴君独幽
伴君独幽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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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时以为是雪衣放的,问过之后知不是,心头生出几分后怕,却听山上的小道童说起昨夜有位长相俊美的年轻郎君在观外站了半宿。
永嘉不用问也知那人是谁,一时握着山茶花枝默默无言。
当日她便得了消息,魏枞已领命去往岷州。
算算日子,魏紫快要临盆了,永嘉终究是放心不下再次回到宫中。
暮春四月,孟夏之交,天气渐渐热起来,魏紫愈发的倦怠,整日里昏昏欲睡,永嘉入殿后见她只着了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罗裙在腰腹处高高隆起,宫娥在旁打着扇子,一只雪白的狮子猫蹲在她的脚边打瞌睡。
原本还一脸喜色的永嘉,在见到狮子猫时不由蹙起了眉,看了一眼殿内侍立的大宫女,后者立即会意,跟着永嘉的脚步去了外殿。
“猫是哪儿来的?太医难道没告诉你们孕妇不得养猫?”永嘉的目光时不时望向内殿。
大宫女流云面露迟疑之色,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
永嘉目光冷冷地落在流云身上,她跟着一个哆嗦,慌道:“前日娘娘与张美人一道儿游园,恰好看见几个奴才在院中杖杀一只猫咪,恰好看到了,娘娘于心不忍便救下了猫咪。”
“猫咪可有主人?”
流云目光有些犹疑,低声道:“奴婢听说是中宫养的猫儿,因不小心抓烂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一件云裳才被下令杖杀。”
闻言,永嘉一惊,中宫养的猫儿,怎么就这般巧合的让魏紫瞧见了。
“太医可瞧过了?”
流云道:“太医瞧过了,猫儿伤得不重。”
永嘉闻声嗤笑,她竟以为自己问的是猫儿伤势,不怪她以小人之心度之,魏紫如今怀着龙嗣,万事须得谨慎。
出于紧张,永嘉让人将猫儿抱了过。
猫身通体雪白,唯独尾巴是黑的,这猫儿竟是有名的“雪里拖枪”,一双眼珠竟还是一金一蓝,大尾蓬松,也怪不得魏紫喜欢。
永嘉将猫儿抱入怀中,仔细检查过它的爪子,见四爪皆被修剪得干干净净便也松了口气。
她的手在猫松软的毛发上一遍遍梳过,心头竟也跟着柔软起来。
内殿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魏紫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出内殿,见到永嘉不由笑道:“这小东西可爱得紧,我近日颇觉烦躁,多亏了这东西陪我玩耍,心情方才好些。”
见她过来,永嘉忙将猫咪丢在地上,蹙起眉头道:“你如今身子重不能碰这些。”
魏紫摇头失笑,有激灵的婢子捧来了逗猫棒呈给她。
“你别紧张,我从未摸过它,每日只是用逗猫棒逗逗它,这小东西颇有灵性,乖觉的紧,从未冲撞过我。”
说着她拿过逗猫棒轻轻抬起,那猫儿伸出爪子攀咬,时不时躺倒在地露出白色的肚子,样子实在憨态可掬。
原本借口将猫儿带走的永嘉,面露无奈,直到她逗得累了,永嘉才从她手中拿过逗猫棒将人哄回榻上躺着。
她接过逗猫棒,细长的黄梨木杆上系着小铃铛,顶端穿着各色宝石,下面缀着几根漂亮的鸟羽,样子甚是精致。
随手晃了晃,正欲放下,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怎么了?”魏紫见她拿着逗猫棒发呆,不由问出了声。
永嘉将手中的逗猫棒放下,笑了笑道:“没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魏紫用了碗燕窝粥后便又开始打哈欠,永嘉不便打扰便告辞离开了,只是她走后不久流云便寻不到白日里魏紫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根逗猫棒。
翌日晌午,魏昭仪早膳过后忽然晕倒在当地,关雎宫瞬间陷入了混乱,太医进进出出,天子丢下满朝文武在殿门外焦急徘徊。
廊下风急,黑云压城,呜呜咽咽的风声,昭示着一场大雨已迫在眉睫。
永嘉陪着梁帝,从清晨一直等到夜半,直到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满脸惊恐的太医哆嗦着奔出殿外,见着梁帝便喊道:“陛下,昭仪娘娘诞下了……妖物……”
仿佛是一场怪诞的梦,梁帝赶走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入了内殿。
翌日宫内便盛传魏昭仪生了怪胎,连接生的稳婆都被当场吓死了,而至于胎儿如何怪却也没有个具体的说法。
有人说胎儿身上爬满了虫子,有人说胎儿生了两个头,有人说胎儿生了三只腿……
尽管梁帝下了禁令,谣言依旧在内廷甚嚣尘上。
几日后的夜里,张美人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床榻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疲惫地睁开眼眸,口中唤着:“冬儿……”
手指不经意触到榻上一物,下意识抓在手里。
冬儿急匆匆赶来,急忙掌了灯,张嫣将手中物事凑到跟前,只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杆子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张嫣惊恐地大叫道:“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快拿走拿走!”
她一边说一边跳脚,仿佛床榻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恐怖东西。
卷帘翻飞,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拾起逗猫杆幽幽道:“张美人这是怎么了?”
她缓缓撩起菱纱帐,琉璃灯盏映出女子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手中捧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逗猫杆缓缓递至张美人面前。
“没,没什么。”张嫣匆忙跳下床,赤足立在永嘉一丈之外,喘着粗气道:“郡主怎么会在我的寝殿?”
永嘉手指轻轻拂过逗猫杆上的红色宝石,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病了,便想来看看你,你知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我有些话想单独给你说。”
张嫣心惊胆寒,永嘉郡主深夜入了她的寝宫她竟毫无所知,随侍的宫人竟无一人前来通禀,她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一旁侍立的冬儿。
“你也别怪她们,是你自己睡得太沉,宫人唤不醒。”永嘉指尖一转,逗猫杆转了个圈儿,手柄对上了张嫣的脸。
只听“咔哒”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杆子的一头喷了出来,溅在了张嫣的脸上。
“啊……救命……”张嫣惊恐地大叫出声,手指想要触碰自己的脸颊,但又似惧怕什么不敢触及。
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脸上蠕动,一股腥臭之气蜂拥着钻入七窍之中。
“我听说这凝血虫最喜欢吃孕妇的血,不知你的血它们喜不喜欢。”永嘉轻轻巧巧的笑靥落在张嫣的眸中仿佛嗜血的修罗,她惊恐地尖叫着冲永嘉扑去。
“永嘉,你不能这么害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张嫣没料到永嘉这么疯,明明二人有盟约在前,她竟还这般吓唬她。
永嘉眸色微变,冷声道:“你若再敢动歪心思,我定要了你的命。”
张嫣面露惧色,手指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她哀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如何取信于中宫。”
永嘉冷笑一声,她压根儿就不信她的说辞,她的目光从她的脸渐渐转移到她的腹部,张嫣情节之下的动作令她生出几分疑惑,抬手就要摸她的脉搏却被张嫣快速躲过。
她的反应让永嘉更加确定,张嫣在计划之外另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笑了笑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巴掌我早想还你了。◎
张嫣缩了缩肩膀,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那濡湿的东西并非凝血虫,而是腥臭的鲜血, 她不由松了口气, 挺直了腰身, 冷声道:“郡主也请记得自己的承诺。”
永嘉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 路过冬儿身边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殆尽, 张嫣脸上的紧张之色未有丝毫消减, 反而呼吸愈发急促,她看向冬儿, 神情异常紧张。
方才还胆怯卑微的奴才立即换了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她道:“你方才表现的很好, 大长公主不会亏待了你。”
张嫣眸中闪过一缕厌恶之色,抬眸时脸上已挂上讨好的笑, “只要殿下能将我扶上贵妃之位,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张美人谋害魏昭仪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宫闱,太医从张美人送来的逗猫杆里找到了数只来自苗疆蛮夷之地的蛊虫, 张美人罪名坐实, 皇帝震怒之下要当场赐死张美人, 太医却在此时诊出张美人怀胎三月有余。
听闻消息的永嘉丝毫不觉意外,那日她便察觉到张嫣神情有异, 况且她敢瞒着自己提前对魏紫动手分明就是想趁机要了小皇子的性命。魏昭仪的t z孩子倘使没了,她的孩子便是嫡长子, 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皇帝大婚数年一直没有子嗣, 张美人肚中胎儿无疑成了保命符, 梁帝出于无奈将张美人囚禁在清思殿, 直至产下胎儿再作定夺。
一下子除掉了两个心头大患,程玉珠心情无比畅快,凤栖宫上上下下皆得了赏赐。
讨巧的宫人见中宫面色欢喜,便恭维道:“张美人犯了死罪,待她腹中胎儿降生必然是由中宫抚养,娘娘有了嫡子,日后朝臣再无人敢小觑。”
闻言程玉珠拆下手腕的一只镯子丢给那宫人,笑眯眯道:“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这宫中的皇子皇女都得尊称本宫一声‘母后’。”
她说到兴头上,当即让人准备了吃食打算去清思殿见见被囚禁的张美人。
绣着金丝牡丹的云履踏入冷宫,翟衣广袖张拢间是无上的尊严与威仪。
程玉珠神情傲慢地打量跪在自己脚边的张美人,目光在她鬓发上纤巧的蝴蝶簪上停驻,见那蝶翼颤动好似活物一般,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戾气。
“起来吧,几日不见你倒是愈发圆润了些。”她径直入殿内,见桌上摆着几样菜碟,只扫了一眼便厉声道:“张美人有孕在身,你们便给她吃这些清粥小菜,脑袋不想要了吗?”
冬儿连忙跪地磕头道:“娘娘恕罪。”
“娘娘不必怪罪宫人,是臣妾胃口不好吃不得油腻之物。”她脸上带着笑意,手指不自觉拂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日光透过雕花窗扇落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笼在光影里,往日瞧着有些尖刻的眉眼竟显得柔和与瑰丽。
程玉珠不由想起从前听到的传言,但凡女子怀孕身上便会散发出独属于母性的光辉与美丽,此刻她心底说不出的嫉妒与仇恨。
宫中女眷皆在她的掌控之中,谁有孕也必须得她说了算,明明张美人身边一直有自己的眼线,不孕的香料日日投入香炉中,她是如何不动声色地调换了香料,她竟一无所知。
程玉珠的目光在她腹部流连,许久之后她冷冷道:“好好照顾本宫的孩子,这些吃食全部吃下,倘使让本宫知晓你亏待了本宫的孩子,本宫定不轻饶。”
张嫣抻了脖子看向外面宫人捧着的食盒,心头一紧,踟蹰道:“这……未免太多了吧。”
程玉珠扬眉道:“不多,明日本宫还会让人送来吃食。”
张嫣瞧着如流水般送进来的食盒,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倘不是冬儿在旁搀扶着怕是要当即吓晕过去。
待程玉珠走后,她命宫人打开食盒见到里面俱是燕窝、人参、鹿茸这般的补药这才放心了些,除此之外还有几样点心,瞧着也算可口。
她手指捻起一块儿正要吃,冬儿提醒道:“您如今有了身子,不能随便吃外头送来的吃食,万一吃出个好歹,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
“你放心好了,皇后娘娘暂时不会要我的命,她巴不得我给她生个儿子出来。”张嫣毫不犹豫地将糕点送入口中素白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心腹宫女玉禾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奴婢听人说孕妇怀孕之时倘若吃得过多,必然会导致胎儿过大,于母体不利。”
张嫣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她毕竟是头次有孕,先前并未听过这般说辞,倘使玉禾所言为真,中宫此举无异于谋杀。
然而她听罢,只是笑笑,继续拿起食盒中的糕点小口小口吃掉,她道:“皇后娘娘要我吃掉所有的吃食,我不得不从。”
所幸糕点也并不多,随侍宫人虽焦急也无可奈何。吃得太多夜里便有些睡不着,宫女在旁打扇,徐徐凉风吹在面上,她渐渐有了睡意。
晚来风急,后半夜张美人忽然腹痛难忍,待宫人掌灯看时,张美人素色的中衣已被鲜血染红。
玉禾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唤道:“来人呐,快请太医……”
永嘉听闻消息已是第二日,张美人的孩子没了。
清思殿内,将将苏醒的张美人听闻孩子没了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太医为张美人施了针,悠悠醒转的张美人满脸泪痕,她强撑起虚弱的身子无力跪坐在榻上,一字字道:“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梁帝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道:“有什么话待你好了再说。”
张美人却执意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臣妾并没有谋害魏昭仪,那根逗猫杆是皇后娘娘命臣妾送予魏昭仪的,臣妾并不知其中隐情,而且……臣妾是吃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点心,孩子才会没的,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她说这话时,外殿还有一屋子的太医,所有人都听见了张美人的哭诉。
震惊于中手段的残忍,太医们面面相觑,知晓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梁帝当即便下令彻查此事,清思殿的内侍纷纷证实这根逗猫杆是皇后身边的内监送来的,不仅如此太医还从皇后娘娘送来的点心中验出了堕胎的药物,另有几位嫔妃的寝殿内也查出了致人不孕的药物,至此皇后的罪名被坐实。
举朝为止震惊,即便程家势力滔天,但谋害皇嗣之事乃大罪,便是程党也无一人敢上前求情,程玉珠被褫夺后位打入冷宫。
张美人因落胎郁郁寡欢,梁帝为补偿她将其晋升为昭仪,赏赐之物更是源源不断抬入清思殿。
永嘉来时,宫娥们正将御赐之物清点造册,内殿只留了玉禾在旁伺候。
香料上青烟袅袅,张美人虚弱地躺在榻上,永嘉走近坐在她的榻边,温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她语调轻柔,低声道:“我听女医说小月子养不好会留下隐疾,你可要好好养病。”
她的手轻轻落在张嫣的腕间,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做戏就要做全套,蟹黄性凉,坐小月子的产妇怎能吃?你说是不是啊,昭仪娘娘?”
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张嫣脸色顿时煞白,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身旁只有玉禾便松了口气,对她道:“你先下去。”
见四周再无旁人,张美人一把挣开永嘉压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冷声道:“郡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永嘉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会揭穿你。”
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张嫣的心开始下沉,面上装作平静道:“郡主是聪明人,此前我们的结盟一直都在,我从未背弃过你。”
永嘉微微抬眼,见榻前的金猊香炉里安神香即将散尽,不由站起身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块儿香丸随手丢进香炉中,不多时殿内就飘起一股淡淡的柑橘香。
“我替你保守秘密,你须得替我做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张嫣并不敢贸然答应,而永嘉却不肯明说是何事,只道日后会告诉她。
如永嘉猜测的那般,张嫣并未有孕,自始至终这不过是一个针对中宫设下的局罢了,只是以张嫣在后宫的势力并不能以此瞒过所有人,除了字节集之外,必然还有他人在暗中帮她。
这个人是谁,永嘉不用查也知道。
在滇南有一味草药,女子食之便会有假孕之相,便是高明的大夫也很难发现。
但食用此药只能瞒过三月,这就是张嫣必须要落胎的原因。
离开张嫣的寝宫,永嘉径直去了冷宫。
与皇后的椒房殿相比,冷宫处处都是破败腐朽的气息,廊下晒着太阳唠嗑的两名宫婢见到她来匆忙俯下身叩拜。
永嘉淡淡扫视一眼,问道:“她怎么样?”
年长的宫女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道:“已经一日未进米粮。”
永嘉笑了笑,骤然从塔尖跌落泥沼这么大的落差依照程玉珠的性子怎会轻易接受,她举步往里走,发现殿门口落了锁。
宫婢小心解释道:“这位娘娘自来了之后就辱骂宫婢,砸坏了好多东西,奴婢们怕她发疯所以才落了锁。”
永嘉看了那宫人一眼,笑道:“你做的很好,赏。”
另外几位宫婢见状无不露出羡慕之色。
宫门被打开,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雪衣挡在前面直到确定没有危险才退开。
穿堂的风掠过案几上破损的铜镜,卷帘翻飞,露出床榻上端正坐着的女子。
她没有永嘉想象的疯狂,当形容憔悴,全身上下都是遮掩不住的狼狈。
宫婢为她拂开纷乱的帷幔,永嘉慢慢向她走去,目光落在桌上未曾动过的饭菜,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看来程玉珠即便在冷宫也过得不错啊。
“既然娘娘无心餐饭,你们这些做奴才也不知为娘娘解忧。”
永嘉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名伺候的宫婢,立时便有人弄懂了永嘉的意思,上前拿起筷子便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边道:“请郡主放心,日后奴婢们定为娘娘解忧。”
“你很聪明,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她又看了雪衣一眼,雪衣立t z即明了,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丢给那年轻的宫婢。
雪衣道:“将饭菜都撤下吧。”
几名宫婢立即上前,一人端了一盘吃食到廊下吃了起来。
原本打入冷宫的妃嫔是难有出头之日,她们这些宫婢欺负起来是毫无压力的,但这位皇后娘娘却是不同,她有一位极厉害的父亲,是以宫人们虽然不待见她,却也不敢真正苛待她。
如今得了永嘉郡主的许可,她们便有了靠山,哪儿还管宫外的程大将军。
“贱人!”一直维持仪态的程玉珠再也坐不住了,她扑过来就想扇永嘉的脸,却被雪衣一把攥住手腕,反扣住双手压在地上。
永嘉俯下身,反手一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自己手掌发麻心中却未有畅快,她咬牙道:“这巴掌我早想还你了。”
当初她为陈闲求情生生受了她一巴掌,她说过会十倍还之,如今正是时候。
永嘉冷声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啊……”程玉珠本想忍着,但雪衣习武出身力道岂是闺阁女子可比,不过片刻程玉珠双颊便高高地肿起。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依旧强撑着身子,恶狠狠地盯着永嘉,大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永嘉俯下身掐着她的下巴,嗤笑道:“你以为你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她从来不屑于痛打落水狗,但她务必要确保这落水狗永远不会有上岸的那天。
“你要做什么?”程玉珠这才意识到永嘉今日来的目的不仅仅是看她笑话。
永嘉站起身,用帕子仔细擦拭了双手,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云淡风轻道:“还记得李充容吗?”
提到这个名字,程玉珠下意识地抬手抚摸上额角的疤痕,那里其实已经浅淡地看不出痕迹,但李充容这个人她怎么会忘记。
永嘉不再看她一眼,回身朝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她可是想念你的紧,不过没关系你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不,不要,永嘉你放我出去!”程玉珠此时方觉后怕,这里的宫婢没有人敢害她性命,但李充容被她害得没了孩子,那女人敢杀她一次就敢杀她第二次,她不要关在这里。
程玉珠发疯似的朝门口奔去,然而那扇朱红大门却在永嘉踏出殿门的那刻重重阖上。
身后传来疯狂的拍门声,永嘉却是充耳不闻,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她会一一打败,将她们狠狠践踏在脚底。

皇后被打入冷宫, 程党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便是秦孟元也有些忧心忡忡,生怕程家就此落败,然而程戈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 叱道:“交代你办的事儿都办妥了吗?”
“啊?”秦孟元愣了一瞬, 方才回过神来, 立即道:“舅舅放心,突利那边已有成效, 只得舅舅一声令下。”
“好!”程戈冷笑道:“真以为我程家人好欺负呢!立即通知突利前往岷州。”
承平十一年夏, 吐谷浑入寇凉州, 诏令凉州都督徐维昌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辖诸军, 往讨吐谷浑。
另有五人为行军总管, 分道并进, 魏枞不久前被任命为岷州都督,此次征讨吐谷浑诏为赤水道总管。
五道皆由徐维昌统管, 令朝臣们震惊的是此次五路人马竟无程戈嫡系将领,群臣私下揣测程家是否就此败落。
七月十二,赤水道行军总管魏枞率轻骑袭击吐谷浑于环湖地区, 夺取其良马, 突厥大将见梁军来势汹汹, 竟驱马逃遁,魏枞属下将领段暄睿追击残部至悬水城。
魏枞率中军赶至悬水城途中, 迎面与段暄睿的人马撞上,对方驱赶着数万头牛羊得意洋洋地纵马而来。
见着魏枞, 仰着下巴道:“魏将军来迟了, 此时赶去悬水镇怕是连汤都没了, 哈哈……”
魏枞纵马看了一圈后, 蹙眉道:“俘虏呢?”
“杀了!”段暄睿甩了甩手中的马鞭道:“这些胡人反复无常,不如杀了省事。”
魏枞调转马头,直面段暄睿道:“城中百姓呢?”
段暄睿面不改色,冷哼道:“也杀了!”
魏枞面色陡然大变,手中马鞭直指段暄睿的脸,怒斥道:“杀降非仁,取财非义!段暄睿谁给你的狗胆屠城的?”
段暄睿不服,抽取腰间佩刀,冷嗤道:“你个毛头小子,以为攀上了大长公主就能指挥老子了!你他妈的找死!”
魏枞也毫不示弱抽出长枪,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几个回合之后段暄睿被一枪挑下马背,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尚未起身,魏枞的长枪已架在他颈上,冷声道“陛下亲封我为赤水道行军总管,你便是不服也得憋着。”
他调转枪头,重重击在段暄睿的胸前,回身对众将士道:“段暄睿违抗军令,擅杀百姓,夺去其行军副总管之职,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段暄睿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笑道:“魏枞,我与你打个赌,不出一月我必能重回战场,你信不信?”
魏枞不再看他,冷喝一声:“押下去!”
终是不放心,魏枞带军来到悬水城,未及入城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入城后只见满目疮痍,所过无不残灭,屋庐焚毁,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儿均遭杀害,零零落落的头手脚到处都是……
魏枞不忍再看,命士兵收敛尸体,焚烧殆尽。
屠城多的后果便是原本有投降意愿的百姓纷纷坚壁清野,仗也愈来愈难打。
而此时的京城内同样围绕着一片阴霾之色,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纷纷传言,皇帝陛下的长子是妖物,朝臣虽不敢妄言,但纷纷将目光投至几日后的满月宴。
魏昭仪之子乃梁帝长子,按照惯例这满月宴势必大肆操办,然而临近日子宫中也未有大办的意思。
朝臣们纷纷猜测传言兴许并非空穴来风。
直到七月半,众命妇入宫向太妃请安,魏昭仪赫然在列。不仅如此,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奶娃娃。
孟太妃年纪大了,对这重孙很是喜欢,抱在怀中爱不释手,不少命妇都上前看了孩子,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四肢健全,且甚是爱笑,任是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要我说陛下就不该将他藏着,这般漂亮的孩童哀家还从未见过。”孟太妃逗弄着怀中的孩童,满眼的喜爱。
魏紫知她说的是之前的洗三和满月宴,便道:“近日战事吃紧,陛下下令裁减宫中开支,臣妾没有什么能帮得上陛下,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陛下分忧解难。”
孟太妃欣慰地拍了拍魏昭仪的手,对其大加赞赏。
而朝臣们也从自家妇人口中得知了皇长子的样貌,此时宫中谣言一改从前,说起那日稳婆昏倒乃是因体力不支,梁帝也因此处置了一批散播谣言的内侍,此次再无皇长子是妖物的传言。
满月宴也只在宫中小办,当日陛下亲自下旨册封魏昭仪为贤妃,统御六宫,而武安侯府也因此水涨船高。
魏家门槛差点被祝贺之人踩断,相较之下程大将军府就显得门庭冷落,他称病半月有余,来探望者除去亲信外,寥寥无几。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七月底的一纸战报传来。
吐谷浑、吐蕃、高昌、龟兹等诸国联军三十万军队,气势汹汹出现在大梁边境线,并于八月初同时寇掠沙洲、肃州、凉州、甘州、河州、岷州等地,诸线告急。
而早该死掉的突厥可汗突利率军东侵庭州,相继攻陷了金岭和蒲类县,杀掠数千人而去,那些早已归降的突厥众部先后杀害大梁官员再次谋反,重回突利帐下。
朝廷征讨吐谷浑的计划被全盘推倒,大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谁又能想到这危机的导火索仅仅是一次失败的和亲。
一夜之间,四面楚歌,大长公主府彻夜明灯,宰相们进进出出,个个面容冷肃,朝堂之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有不少朝臣提议由程戈大将军重掌三军,再派遣使节游说诸国撤军。
无论是大长公主还是陛下都对程戈重掌三军之事缄默之言,直到半月后边关传来噩耗,安西失守,安西都督阵亡。
西海道行军总管徐维昌的密函也在此时悄然送入大长公主府。
长宁将折子看过,勃然大怒道:“竖子!竟罔顾家国趁火打劫!”
陈至不明所以,长宁也并不顾忌,将徐维昌多的折子递给陈至,陈至一目三行看过,亦是心惊胆寒。
堂堂陛下亲封的行军大总管竟无法调动边关将领,这些程戈的直系将领不仅以诸多理由拒绝出兵,甚至在西域联军寇关之时消极应对,致使徐维昌束手束脚,无法展开全面反击,以致边关数城失守,梁军更是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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