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方才倒地挣扎间露出来的却是一双红绣鞋,鞋面是红色绸布,绝非普通人家能用的。
至少,一个在深夜里卖栗子的老太婆用这样的绸缎肯定不合理。
这双红鞋子上还以精湛的绣工绣了两只猫头鹰。
在这深夜里更显诡谲。
陆小凤看了一阵那鞋子上的猫头鹰,抬头道:“这就是你问上官飞燕的那个,红鞋子?”
楚蓝点头道:“我若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红鞋子的老大,她应当是来设法救上官飞燕的。”
陆小凤皱眉道:“她既是来救人的,为何要先卖这毒栗子打草惊蛇?”
楚蓝摇头道:“谁能理解神经病的想法。”
“神经病?”
楚蓝道:“精神不正常、脑子有病……”解释了两句后,她又道,“上官飞燕能勾结外人杀害至亲,显然所思所想也是异于常人。红鞋子既然能让这样的人加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这个老大么……”
她摇了摇头。
江湖事江湖了,快意恩仇,这或许分不出什么对错。
但这红鞋子的老太婆卖毒栗子,却是无缘无故随意杀人。
如今她被自己的栗子毒死,便是花满楼这样热爱生命的人也只能叹一句咎由自取。
楚蓝道:“可我还是不知道红鞋子是干嘛的。”
陆小凤看了她一眼。
寂静的深夜,独自住了一间上房的上官飞燕睡不着。
楚蓝没有任何要虐待上官飞燕的意思,陆小凤当然也不会。
他们两个没有表态,阎铁珊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将房间都安排的一样。
上官飞燕这一路上的待遇从来不差。
但她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只因她面对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也是食不知味、高床软卧也是一样常常睡不着觉。
这其实很正常,任何人身中剧毒都无法泰然处之。
更何况上官飞燕中的还是能让活生生的人变成野兽的奇毒。
她只要想到浑身长满黑毛的熊,就会立刻变得焦躁不安,食不下咽辗转难眠。
上官飞燕并不笨,相反,她很聪明。
她当然知道,霍休不可能救她。
他们带着她去找霍休,只怕那个人都不会承认与她相识,更别说为她做点什么了。
她唯一的指望只有老大。
她早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按照她的推算,老大应该会在这几日赶到才对。
不知为何还没有动静。
但也说不定明日她就能够老大的踪迹。
上官飞燕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盘算着如何与老大里应外合、如何从楚蓝手中拿到解药的事情。
这一路上她已经打探到了,她中的这种奇毒不是只能一辈子按时吃药控制,有一种名叫九花玉露丸的解药吃了就能完全解毒。
但楚蓝的武功……
白日里她也看见了。
如今峨眉那两个什么英自以为比楚蓝年纪大,拉不下脸,四秀可没有这种顾虑,一个个都缠着楚蓝要与她切磋。
独孤一鹤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他四个弟子嘴上嘻嘻哈哈地答应了,照样还是缠着楚蓝不放。
缠得楚蓝晚上直接避出了客栈,没人知道他们三个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她今夜还会不会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上官飞燕不是没有心动过——
独孤一鹤武功极高,但他自诩绝顶高手,没有将上官飞燕放在眼中。
有人暗中帮忙的情况之下,若只是从阎铁珊这些人当中逃脱,应当不难办到。
可逃了之后呢?
她若逃走,就算过后再乖乖回来,楚蓝也一定不会再给她解药了。
上官飞燕赌不起!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等她大姐来,到时候想法子里应外合、制住楚蓝逼她给出解药。
又或者是她们也给楚蓝这群人下毒,逼迫她交换解药、甚至反制于她。
据她所知,她们姐妹几个的毒药也不少……
想到这一节的上官飞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更加睡不着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外头有了动静。
现在上官飞燕对楚蓝的声音可能比对她爹娘亲妹妹都要敏感,隐约听见一句立刻就能辨认出来。
肯定是楚蓝没错!
她立即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去听。
“如何能够确定那个卖毒栗子的一定是红鞋子的老大?她已经死了。”
上官飞燕当即躺在床上打了一个激灵——死了?
她立即坐起身来,然后听到楚蓝说话的声音。
“不能确定,但咱们首先可以肯定她一定是红鞋子的人,出现在这里大概与上官飞燕有关,对不对?”
“对。”
“那不就完了,明日问一问上官飞燕,鞋子上绣猫头鹰的是不是红鞋子的老大,不就知道了么?”
陆小凤呆了一呆,只好苦笑着又道:“对。”
只有上官飞燕,她坐在床上听着三人各自回了房间,客栈二楼重归寂静,她却觉得心中发寒。
卖例子的老太婆、鞋子上绣的猫头鹰,那一定是大姐不会有错了!
这些时日以来,楚蓝除了在拆穿假冒的大金鹏王、给她下那种奇毒的时候问过她一次关于红鞋子的事情,往后再也没有提起过。
那一回她也什么都没说。
陆小凤他们不知道任何关于红鞋子的事!
他们既然能够说出熊姥姥、说出红鞋子上绣的是猫头鹰,那就必定是见过大姐了!
所以她真的……死了?
上官飞燕倒不是有多担心公孙大娘,而是她若真的已经死了,她岂不是没指望了?
这一晚上上官飞燕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在天将破晓时认真分析了一遍楚蓝的为人,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帮他们对付霍休、乖乖配合他们的所有行动,保证痛改前非,只要他们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小凤心软、而花满楼比他更是不遑多让,楚蓝也不是嗜杀之人。
只要她改过自新的态度坚决,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路上,他们从没有虐待过她、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这个机会还是很大的。
上官飞燕的想法不能说有错。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
这些日子众人已经习惯了早饭大家下楼坐在一起吃,今日也是一样。
但一行人才刚刚坐定,霍天青忽然说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他口中说的是“你们”,看的却是陆小凤。
陆小凤昨晚喝了酒、又见到了红鞋子的人作恶不成被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杀了,可谓是经历精彩而又丰富。
今天一大早醒来,精神抖擞,是第一批下楼等着吃早饭的人。
此时手中正端着一杯清茶准备喝,听见霍天青的话,他手中茶杯转了转,抬头说道:“什么事?”
“我认得上官飞燕……”
他说了这一句后,才刚刚下楼的上官飞燕已是脸色大变,他看也不看,又说道:“我们是情人,以往我只以为是为她办事,但如今我已经全想明白了,她也是听霍休的吩咐。”
上官飞燕又惊又怒道:“霍天青!”
说罢看了楚蓝一样,见她微微低着头正在喝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正因为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上官飞燕到底也没敢动手。
她咬牙道:“不错,我的确听命于霍休,因为他答应若我们拿到了当年金鹏王朝带出来的所有钱财,他会分我一半。”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眼中精光一闪,同时看向她。
霍天青垂下眼睑,说道:“上官飞燕先前传给我的消息是,她会想办法说动陆小凤查五十年前金鹏王朝的事,来找阎老板、独孤掌门算账,我潜伏在暗处配合,务必要叫陆小凤杀了他们。”
上官飞燕语速更快地说道:“因为大金鹏王是假的、上官丹凤也是假的!都是霍休的人假扮的,只要你替大金鹏王讨回所谓的公道,上官木、严立本、平独鹤三人死后,所有的钱自然都是我们的了!”
被点名的严立本和平独鹤对视一眼,又各自错开了视线,继续看向抢着坦白从宽的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二人。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剎不住了。
当然,也没人叫他们停下。
只听着二人互相补充、当然也互相纠正,将任何与霍休有关的细节都说了,直到再无话可说。
楚蓝注视着上官飞燕问道:“红鞋子一共多少人、是做什么的?”
上官飞燕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昨晚我听说你们遇见了一个卖栗子的老婆婆,她已经死了?”
楚蓝和陆小凤昨晚说的话就是给她听的,此时当然不会否认,她点了点头。
上官飞燕道:“那就是我们红鞋子的老大!她叫公孙兰,每到月圆之夜卖毒栗子的熊姥姥是她易容成的许多人之一。”
她既然决定投诚,该说的不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霍休她都不怕,如今大姐已经死了,关于红鞋子的事情她就更加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红鞋子……一共八个姐妹,我加入最晚,排行第八。”
“大姐曾说过她一手建立红鞋子是为了——”
这句话没能说完,她的脸突然在众人面前变成惨绿色,很快,那惨绿色从脸上蔓延到脖子、双手……衣裳外看得见的所有肌肤,都变成了惨绿色。
上官飞燕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长大了嘴巴拼命想要呼吸,眼睛暴凸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中滚落。
陆小凤和楚蓝脸色一变,抢身上前。
谁也没有注意到上官飞燕是什么时候喝了茶水,也没有人注意到,她那杯茶水里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
沾之即死的剧毒。
楚蓝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时,上官飞燕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脉搏与心跳全无。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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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蓝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你们都不能碰。”
说着,她的食指和大拇指触碰到了那惨绿色的血迹上。
她不仅摸了,还收回手放在鼻端问了问。
花满楼道:“你妹妹会医术,而且医术还很高明。”
陆小凤这才想到,她方才从身上拿了金针出来。
江湖中人,随身携带金针的,除了用金针做暗器的,就只有大夫了。
而楚蓝的兵器是剑——剑乃器中君子,用剑的人,通常不会再用什么暗器。
他和花满楼也从没有见楚蓝用过任何暗器。
当然,她也不需要什么暗器。
她不需长剑出鞘却能使出天下无双的剑招、已然是神乎其技,哪还用得着什么暗器。
陆小凤道:“你会医术?她中的是什么毒?”
楚蓝微微皱眉道:“是六种只存在于昼长夜短、昼夜温差极大的沙漠里的蛇毒与蝎毒研制而成的剧毒。”
“沙漠?”
楚蓝点了点头。
“金鹏王朝似乎也在沙漠……”
可金鹏王朝已经灭国好几十年了,连当年逃出来的小王子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老者。
他们的住处,楚蓝陆小凤几人都去过。
这些年他们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错,因此,上官瑾带出来的那一份国库里的钱财已经被他们这些年挥霍一空。
那地方除了大金鹏王的住处、日常待着的正厅之外,就是上官丹凤的住处勉强还过得去。
其他所有地方,包括上官飞燕、上官雪儿的住处都已经十分朴素。
那住处也不见几个侍从婢女。
想必在大金鹏王这位主人逐渐支付不起工钱之后,下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跑光了。
没有钱拿,谁还会老老实实伺候人呢?这是傻子都能够想明白的道理。
一国王子落魄至此,衰落至此。
若他们还有人手能够动用这样的剧毒,想必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全被杀害了。
因此,虽然金鹏王朝原先可能也在沙漠里头,但上官飞燕的死,一定与金鹏王朝无关。
那会是谁杀了上官飞燕?
陆小凤道:“她死之前正要说出红鞋子的秘密,难道是红鞋子的人要杀她灭口?我们谁也不知道红鞋子究竟是个什么组织、里面那八个人都是什么人,说不定其中也有沙漠来的用毒高手。”
楚蓝道:“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楚蓝道:“因为这毒并不是方才下的。”
场中人露出惊异之色,陆小凤道:“不是方才下的?那是什么时候?这毒难道不是沾之即死的么?”
“这毒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已经是一种沾之即死的剧毒,那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将它们混合在一起、并且保证毒性迭加而不是发生相融相斥?制作这种毒药的人,只是为了让这六种混合在一起的蛇毒和蝎毒,可以做到中毒后随他所想发作。”
陆小凤道:“那她是何时中的毒?”
楚蓝道:“此毒性烈而霸道,存于人体内超过了十八个时辰一定会被中毒的人察觉不对。”
“十八个时辰?”
他们一行人进城、与独孤一鹤等人汇合,在客栈里下榻,如今算来恰好快要到十八个时辰。
也就是说,上官飞燕一定是进城后才中的毒。
而她们进城后就由当地的地头蛇领着直奔这家客栈。
上官飞燕作为一个犯人、人质,进了客栈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她的活动范围只在这客栈一楼大堂和二楼的客房内。
楚蓝和陆小凤几人去了一趟上官飞燕的房间。
很快他们就在房顶上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楚蓝在众人面前下了定论。
“这种毒引发的条件非常苛刻,房顶上那淡淡的仙人掌香气一定是诱发用的。那人想让她死在天亮之前。”
陆小凤道:“那她为何会死在我们面前?”
楚蓝道:“因为她吃过我的九转熊蛇丸和九花玉露丸,那是两种可以用作解毒、强身健体的圣药。”
霍天青哑然道:“圣药?难道不是让人变成黑熊的奇毒么?”
楚蓝道:“世上哪有能把人从生理上变成动物的药?倒是人心叵测,一个人若是彻底丧失了人性,哪怕还披着一张人皮,实则也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此早有预料,倒并不意外。
还是原先那个道理。
楚蓝用剑,武功又极为高强,她连暗器都用不着,更何况毒药?
上官飞燕说是中了奇毒,但其实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若不是她本身是个丧失了人性、彻底没了良心的人,自然而然就开始对其他人疑神疑鬼,怀疑别人也跟她一样毒辣。
她应该早就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的。
霍天青咬着牙问道:“这么说,她是因为吃了你的圣药,因此才多坚持了一会儿,直到天亮以后来到了这大厅里,才毒发身亡?”
楚蓝点头。
霍天青又道:“我今日是第一次听说红鞋子,霍休的阴谋也是我听你们说了金鹏王朝的旧事才推测出来的,见过了严立本和平独鹤之后真正能够确认。”
陆小凤毫不迟疑道:“我信你。”
霍天青的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知是什么情绪,他低声道:“你为什么信我?”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霍天青、也因为你已没有必要再做任何隐瞒、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霍天青慢慢地垂下头去,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想了些什么。
但没过多久,众人就都知道了。
因为楚蓝一行人找到青衣楼第一楼、就要去往后山,也就是霍休的那座小楼之前,忽然又匆匆赶来了许多人。
陆小凤的朋友山西雁大侠、市井七友、“织锦掌”秦绵绵……
其中不乏威震江湖的武林名宿。
这些人匆匆赶来。
只因他们收到了一条消息。
陆小凤即将与霍休决一死战。
这消息是天禽门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天禽老人的儿子霍天青发出来的。
他此时此刻正要与陆小凤一同去见那位天下第一首富、极有可能武功也是天下第一的老人霍休。
霍天青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收到消息的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霍天青在外闯荡,从不以天禽老人独子自居,甚至连陆小凤都不知道他是天禽门唯一的继承人。
他如今发出这消息,也绝不是为了自己。
或许正因如此,收到消息的那些人更加义不容辞,披星戴月、餐风饮露地以最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赶到。
时间恰巧在陆小凤见到霍休之前。
这些人并不是在同一天赶到的,陆小凤先还没有察觉,只以为是江湖朋友听说了这件事赶来帮忙。
后来来的人多了,他才从一位老熟人口中得知霍天青天禽门继承人的身份。
面对陆小凤的疑问,霍天青道:“我只想为你多添一些胜算、哪怕是一分也是好的。”
“为什么?”
霍天青慢慢地露出笑容,拍了一下陆小凤的肩膀说道:“我以为你明白。”
陆小凤也笑了,道:“朋友?”
“朋友。”
霍天青重复完了这两个字之后,又低声说道:“陆小凤与大金鹏王素未谋面,却愿意冒死为他讨回公道,霍某感佩在心。霍某朋友不多,当然也要倍加珍惜,尽朋友之义。”
陆小凤哈哈笑着说道:“好!陆小凤也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可惜此地无酒,否则我们该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霍天青也哈哈笑了,他道:“了结旧账后,我们再找地方去喝最好的竹叶青,一醉方休,岂不是更好?”
“不错!那我们还等什么?”
两个人一齐转头,看向那座隐在山林中的、看不见的小楼的方向,莫名有了几分热血翻涌、豪气干云。
楚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这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花满楼笑了。
陆小凤摸了摸那两条像眉毛一眼的胡子,说道:“这或许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毛病!”
楚蓝道:“没有啊,花满楼就没有。”
她还一一点名:“我看阎铁珊、独孤一鹤也没有,他们的随从、弟子也都没有。”
被楚蓝点名的人,除了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对视一眼,叹道:“我们只是一直在心中感慨一个四个字。”
陆小凤赶忙道:“哪四个字?”
“后生可畏!”
陆小凤又摸了摸鼻子,看了楚蓝一眼——显然,他也知道这四个字绝不是形容她的。
峨眉的三英四秀,从第一天看见楚蓝、在那客栈里看见她的剑招之后就总想要跟她比斗切磋。
可在经过了青衣第一楼之后,他们就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在场的人虽然不少,也全都是江湖人士,但他们却也都只听说过楚蓝一人一剑挑了一座青衣楼、引得青衣楼的杀手不断追杀她却毫发无伤的事情。
其实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如何以剑对敌。
直到半个时辰之前在青衣第一楼。
传闻青衣楼共有一百零八座,每一座楼里都有一百零八个杀手。
而其中又以第一楼精锐高手最多。
当然了,一百零八个杀手也不可能全都在楼里等着。
但方才众人都看到了,五六十人总是有的,个个都是高手。
五六十个人站在一起乌压压一大片,用的武器、苦练的武功还都不一样。
不等其他人说话,楚蓝就说她来。
这话倒是正中下怀。
谁不想亲眼看一看楚蓝一人一剑挑了青衣第一楼的风姿?
他们都在一旁,若情势危急,也能随时施以援手。
这机会再好不过。
然后,众人就看到楚蓝一剑……不,或许不该说是一剑。
因为她面对那五六十个杀手的包围,从头到尾都没有拔出她身后的那把剑。
众人只见耀眼至极的剑光一闪,他们眼前一花,那五六十个青衣楼的杀手就全都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因为那剑太快,那些人身上甚至没有看到伤口。
可他们只是睁着眼睛、手放在兵刃上浑身蓄势待发,一时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道耀眼的剑光之后,楚蓝也站在原地不动。
除了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场面一时安静极了。
还是萧人英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去试了试,一伸手那杀手就倒在了地上——原来他已经死了。
然后,峨眉的三英四秀就从烦人的麻雀变成锯了嘴的葫芦。
就算楚蓝表现得还跟之前在客栈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随和,他们也不敢再随意造次。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楚蓝虽然只看外表与他们相差不大,但武功实在已能够与他们的师父相提并论。
或许……
她要收徒,绝不是什么惹人发笑的事。
相反,只怕能够做她徒弟的人反而要庆幸自己拜了一位剑法卓绝的名师。
也因此,当他们快要赶到霍休的小楼前时,楚蓝觉得陆小凤和霍天青不需要摆出慷慨就义的模样。
谁也无法反驳她。
因为她的剑法,有必胜的自信才是理所应当的。
一招挑了青衣第一楼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议论过。
他们见过的用剑高手不计其数,天下排名前几的人,陆小凤没见过、独孤一鹤也都亲眼见过——因为他本身就使剑、也是天下排名前三的剑客之一。
他们在讨论,独孤一鹤有没有必胜楚蓝的把握、也讨论其他的剑客能不能使出楚蓝这样气吞山河的剑招。
结果当然是没有。
正因如此,有楚蓝在,还有独孤一鹤、霍天青,甚至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武功本也不弱,只是一个霍休而已,他们实在不必觉得自己会输。
他们已经胜券在握,应当露出志满意得的笑容,商量着杀了霍休后要去哪里、喝什么好酒才对。
不,很快众人就发现,他们没有胜券在握、没有志满意得是对的。
众人站在霍休的小楼前——更正,是霍休烧着的小楼前,齐齐呆住了。
这楼显然已经烧了有一阵子了,里里外外全是大火,只怕除了神仙谁也进不去了。当然,也无法得知里头原本有没有活人在。
脾气暴躁的阎铁珊道:“这老贼跑了?”
他们都以为以霍休如今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哪怕知道了陆小凤要来找他,也不该落荒而逃才对。
因此他们从没有刻意掩饰行踪。
也因此,如今面对这一座烧着了的小楼,众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霍休真的跑了吗?他难道不怕惹得江湖中人耻笑?
还是他已经烧死在了这座小楼里?
我重看完了凤舞九天,整个人傻住了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霍休会跑,因此当他真的跑了之后,也是真的很难找到他的踪影。
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一样。
彻底消失了。
他的那些产业、那些人手、那些处所,全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陆小凤万万没有想到霍休竟然会藏起来!
忙了整整半个月却连霍休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之后,陆小凤气急败坏,决定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
因为这个人不仅会杀人,追踪也很有一套。
他要追杀一个人时,往往那个人上天入地也会被他找出来,然后被他杀死。
陆小凤觉得,他一定有独特的追踪技巧。
因此,他就去找西门吹雪了。
而楚蓝和花满楼回到了他那座开满了鲜花、满是鲜花芬芳的小楼里。
花满楼还是每日心情愉悦地照顾他的那些鲜花,楚蓝还是每日起一大早去码头上货卸货,一天挣三百文……
不对,她现在一天能挣五百文。
花满楼问过楚蓝挣了钱要做什么。
她说除了自己的开销之外,她还想要攒一笔钱,在花满楼的小楼旁边买一栋房子,到时候他们兄妹两个一起与他做邻居。
这主意实在不坏。
不光花满楼听了会心一笑,连陆小凤听了之后也觉得不错。
两个人都有心要帮忙。
但楚蓝坚持要自己动手挣钱。
花满楼是朋友,也是未来的邻居,无功不受禄,朋友的钱也是不能收的。
陆小凤作为未来的房主之一,楚蓝倒是愿意用他的钱。
但她要他说出银票的来历。
陆小凤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楚蓝就挥挥手,让他继续去满江湖找霍休的踪迹,而她就继续挣钱为了房子努力。
“没有房子我跟哥哥哪来的家?没有房子,我收了徒弟住哪儿?总不能带着徒弟一起睡大街上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蹭朋友家,我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呀?”
陆小凤感觉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但内涵他的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她武功很高,又是个漂亮小姑娘,陆小凤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他只能摸摸自己那两条像眉毛的胡子,然后灰溜溜地出发往万梅山庄去了。
楚蓝继续干她的活儿。
她的算术不太行,让花满楼帮着算了一笔账。
首先作为苦力,楚蓝最初的工钱就已经不低,如今还几乎又翻倍了,挣钱的速度可以说比得过大多数人。
再者谁也没有规定楚蓝就只能干这一种工作。等她攒够了本钱之后,可以想办法做点别的小生意之类。
毕竟领死工资肯定没有自己创业来钱快嘛。
花满楼住的地方并不在城中心、房价最高的地方。
他的房子不贵。
因此,按照楚蓝这个挣钱的速度,要不了几年就能实现跟花满楼做邻居这一心愿了。
当然了——
这是以最好的情况来推算。
如果情况不好的话……
比如今天。
楚蓝才一出门,就抓到了一个小偷。
但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之后,才发现他手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