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易了容的假老王子自然辩无可辩。
上官飞燕扑到尸体身边,惨叫道:“叔叔!”
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
大金鹏王的眼睛还睁着、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鲜活。
她哭了几声后,又是一抬手,直接攻向了她的假叔叔,同时她的人也扑了过去,口中愤恨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死我叔叔?是不是平独鹤他们派你来的?”
尸体被楚蓝翻出来后,那个假老王子就好像傻了一样,僵坐在地上不动了。
上官飞燕出手就是杀招,他也好像看不见一样,目光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倒好像真是他杀人易容假冒被发现了。
上官飞燕心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喜悦——她的人扑了出来,手中有一把软剑,而她的飞凤针比她的剑更快,眼见就要刺到那人的脖子上。
飞凤针若是中了身体别的部位,或许还能撑个一时半刻,但若中在喉间,那他一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神仙也难救回性命。
又是一道身影,快得令人绝望的身影闪过。
楚蓝再次接住了那根飞凤针,挡住了上官飞燕的一剑,慢悠悠道:“着什么急?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派来的么?就算你知道背信弃义的人有三个,但只要不是他们三人合谋,杀了你叔叔的那一个才是你最大的仇人了不是么?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上官飞燕咬了咬牙,勉强说道:“我、我没想到叔叔已被他害死了,多谢楚姑娘拦住我。”
她猛然看向地上那个假大金鹏王歇斯底里喊道:“你说!你为什么杀我叔叔!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说话,直接闭上了眼睛等死。
楚蓝突然又说道:“哥哥,我听说这位大金鹏王还有个女儿叫上官丹凤,不如你和花满楼去找找那位丹凤公主现在在哪儿?毕竟被人害死的是她的父亲。”
上官飞燕和地上的假大金鹏王瞬间毛骨悚然,紧接着汗流浃背。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差点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就要脱口而出了,话到嘴边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咬出血来才忍住了。
陆小凤答应了一声,就要和花满楼一起转身。
楚蓝又道:“我还听说飞燕姑娘有个妹妹叫雪儿,她应该也在家,哥哥你可别搞错了丹凤公主和雪儿姑娘,最好把她们两位都请来。哦对了,去后面一个小院子里,没有蛇虫鼠蚁的死地的小院子里或许能够找到丹凤公主。”
上官飞燕再也忍不住,浑身发抖,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楚蓝尖叫道:“你究竟是谁?你还知道什么?”
楚蓝想了想,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
陆小凤和花满楼回过身来。
上官飞燕道:“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如何加入红鞋子的?”
上官飞燕“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到陆小凤两人忍不住皱眉。
楚蓝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和定身穴。
“你先冷静一下。”
陆小凤问道:“妹妹,你还需要我们去找那位丹凤公主、和上官雪儿么?”
楚蓝叹了口气,说道:“丹凤公主已经死了,被她害死的。上官雪儿么……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找吧。”
“死了?”
说不出话也动不了的上官飞燕看楚蓝的眼神比见鬼更加恐怖。
楚蓝道:“是啊,他们父女二人都给人害死了,他们要用父女俩的身份来欺骗单纯少男。”
陆小凤露出古怪的表情。
花满楼道:“单纯……少男?”
陆小凤看了一眼地上的真假大金鹏王,又看了一眼见鬼的上官飞燕,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蓝想了想,言简意赅地说道:“他们给咱们讲的那个金鹏王朝的故事大部分是真的,假的则是,这位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从没有想过复国、没有想过复仇,更没有想过要讨回公道。他们偏安一隅,只想安稳终老。没想到侄女上官飞燕出去闯荡江湖时认识了出逃的三人其中之一,与之勾结,将这父女俩都给害死了。”
陆小凤情不自禁说道:“为什么?”
花满楼也不禁动容。
大金鹏王和天龙的慕容家简直两个极端…………
慕容博都灭国多少年了还搁那儿鼓捣着要复国。
大金鹏王逃出来就想快乐过日子,连拿走了他的钱的三个重臣也没兴趣找,然后还给害死了,女儿也没了……就,大写的惨
只需仔细一想那改名换姓的三人如今的财势,也就不必再多问。
上官飞燕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能够对自己世上唯一的亲叔叔、堂姐下毒手,但陆小凤却不是个狠毒的男人。
相反,某些时候,他的心肠比豆腐还要软。
横死无人收尸的大金鹏王、草草陈尸地下连一卷破草席窦都没有的上官丹凤……
公道可以慢慢讨回,收尸却已刻不容缓。
陆小凤给这父女二人买了两幅上好的棺材。
而后,他和楚蓝合作,将二人葬了。
下葬时,花满楼在一旁的一座小土坡上,用叶笛为他们吹走了一曲异域小调,安宁又温柔的曲调让人想起故乡里的风,和天上洁白柔软的云。
上官雪儿陪在他的身边,小姑娘也没有看下葬的两个亲人,她看向远方,眼神里带着一点忧伤。
楚蓝和陆小凤以前没有听过花满楼吹走的曲调,不知道他从何处学来,但他们都知道,这父女二人,此时一定已在某个活人无法到达的地方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他们或许言笑晏晏,或许仍等着人世间还他们一个公道。
上官飞燕简直快要疯了。
他们这计划原本天衣无缝,甚至连陆小凤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也都考虑进去了。
可谁能料到,他这鬼一样的妹妹!好像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这天下就真的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上官飞燕被解开哑穴后,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我与谁勾结?”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有些诧异。
因为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憋了许久已经心急得不得了的路人,在急躁地逼问、质问一个知道一个难题答案的人。
楚蓝道:“你觉得呢?”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的表情和语气也好像已经告诉了上官飞燕答案。
因此她的神情更加疯狂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她目光无神,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你总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猛然抬头,大喝了一句:“你不可能知道我与谁合作!”
楚蓝道:“至少我知道,肯定不是霍天青。”
陆小凤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个人。
楚蓝又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被抓了个正着,现在生死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知道不知道,对你还有什么影响吗?”
陆小凤道:“不错。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上官飞燕闭紧了嘴巴,这回倒像是她自己点了自己的哑穴。
楚蓝转头看向陆小凤说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小凤道:“当然是要为惨死的大金鹏王、上官飞燕讨回公道。这本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么?他们父女二人已死,我们更应该为他们讨回公道。”
楚蓝应了一声。
陆小凤又琢磨起上官飞燕来。
他们要去找霍休等人,肯定不是三五日的事,总不能一直带着她。
可她与外人勾结,杀了亲叔叔、亲堂姐,还编了一套完美的谎话打算骗陆小凤。
若不是楚蓝恰好在、又恰好知道的比较多,她多半能够成功。
陆小凤就要被上官飞燕和她勾结的人,或者说是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利用成功了。
“哥哥你不生气?不想杀了她泄愤?”
陆小凤摇头。
花满楼含笑道:“陆小凤从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人利用,他在意的多数时候只会是对方用什么手段、为什么而利用他。”
楚蓝顺着他的话推测道:“譬如,我其实是大金鹏王的另一个私生女,发现父亲和姐姐被上官飞燕杀害后,外出寻求帮助,主动放出风声我是陆小凤的妹妹,如此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与他扯上关系、可以叫他帮忙?”
陆小凤和花满楼纷纷面露惊异。
上官飞燕更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楚蓝道:“你们做什么?我举个例子而已。”
陆小凤苦笑道:“若非我知道你的武功极高,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自己就可以当场讨回这个公道,我只怕真要信你举的这个例子了。”
楚蓝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说道:“哥哥你说的不对。你是不是忘了我要讨公道的人都是谁?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众人皆知的首富霍休。这三人当中还有一个是青衣楼的首领,而青衣楼共一百零八楼、每楼又有一百零八人,这加在一起岂不是已经超过万人之数?那位首领一声令下,我再高的武功,总无法以一敌万的吧?”
更何况她作为金鹏王朝的后人要讨公道,那三人五十年前就不肯把带出来的钱财还给小王子,如今经过多年的经营,钱财说不定都已翻倍、或者更多……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乖乖把钱交出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赔了,没有当年那么多了。
那就更不能赔了,难道谁还能叫这三人当中任何一个打欠条、从此以后日夜给楚蓝做工挣钱赔给她吧?
既然欠了债,又不想赔,那似乎就只有杀了债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就像是已经惨死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
债主死了,自然无法再讨债,欠债的人也就可以快快活活继续过他们的好日子了。
上官飞燕一副见鬼的表情大叫道:“不可能!我叔叔从没有什么私生女!”
这话若是上官雪儿来说,或许还有几分值得信任。上官飞燕正是勾结外人杀害她叔叔的凶手之一,陆小凤就算已经变成了陆笨蛋,也绝不可能相信她的话。
他们早已见识过她说谎的本领。
因此,上官飞燕的否决,反倒让楚蓝的说法更具有可信度了。
花满楼忍不住道:“你真是金鹏王朝的另一位公主?”
陆小凤苦笑道:“我的妹妹若是从码头抗包的苦力变成了楚蓝公主,那么我这做哥哥的,岂非也摇身一变成了大金鹏王的儿子?”
楚蓝道:“那哥哥你想不想做大金鹏王的儿子呢?你若想做,我就当一当楚蓝公主也没什么,你若不想做,我方才就只是举了一个例子。”
陆小凤抬起手,摸了摸嘴唇上方的胡子,没有说话。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却已足够让上官飞燕呕出一口血来。
大概是因为她的反应实在太精彩,陆小凤突然道:“我们将上官飞燕带着,只需见了那三个人,看一看他们的反应,不就可以看出来是谁不仅背信弃义,还因为钱财对旧主痛下杀手了么?”
花满楼道:“莫非你已经想到了长时间制住她、又不伤她的法子?”
楚蓝道:“这个我倒有办法。”
陆小凤道:“哦?是什么办法?”
楚蓝道:“大家都是金鹏王朝的后人,她会用毒,我当然比她更会用毒。”
她从腰间取出一粒鲜艳的药丸来,举在几人面前说道:“这药叫九转熊蛇丸,吃了以后七日就要吃一次解药,按时服用解药自然没事。但若有一次解药没续上,人就会开始长毛,直到最后成为一只毛茸茸的黑熊,彻底失去人性,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
上官飞燕死死地盯着她两指间那颗药丸,汗水顺着额头哗哗地往下流。
陆小凤吃了一惊,说道:“这世上竟然能有令人变成野兽的药?”
上官飞燕是个美女,而且还是个武功不低的美女。
这世上的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很难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上官飞燕的容貌更是已经成为了她的利器之一,她就比普通的美女更加在意自己的容貌!
哪怕是容颜稍有损毁她都无法接受,更别说变成一只黑熊!
她此刻的害怕惊恐,陆小凤能够想象得到,自然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瞬间冒出冷汗。
当然,最让上官飞燕绝望的还是,楚蓝说完那段话之后,不等任何人有所反应,就将那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不等上官飞燕有所反应,楚蓝已经说道:“这药入口即化,药效极强,你不用想催吐什么的法子了。我劝你老实点,你只要有一次没有按时吃药,身上会立刻开始长毛。黑熊你或许没见过,见过野猪么?就是野猪身上的那种又粗又黑的长毛。一旦长了毛,就算你下一个七日听话,按时拿到了解药,也只是抑制后续兽化,身上已经有的变化是不会恢复如初的。”
上官飞燕感觉到那颗药进了嘴巴里几乎是瞬间消失不见。
就像楚蓝说的那样,入口即化。
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压在舌底趁人不注意吐出来,催吐也没用……
上官飞燕惊恐万分道:“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楚蓝看向陆小凤道:“哥哥,咱们现在可以准备出发了。”
一路上上官飞燕果然乖顺无比,她甚至主动帮忙管好了上官雪儿,没有叫她闹出任何乱子来,也乖乖地跟着陆小凤三人。
陆小凤只要一有机会避开上官飞燕就问道:“你那个九转熊蛇丸真能把人变成黑熊?”
花满楼也问楚蓝差不多的问题。
她一律回道:“这药造出来,还没人真正不听话变成野兽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或许我们可以叫上官飞燕不听话试试?”
表情一丝漏洞都没有,陆小凤实在无法分辨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于是他改问道:“你真是上官楚蓝?”
楚蓝道:“咱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么,你应该知道才对,怎么还问我这个问题?”
陆小凤只有苦笑。
问这个问题的人换成花满楼,楚蓝的答案又不一样了。
“我不是说了只是举个例子么?你们怎么会当真?”
一直到一行人在珠光宝气阁见到阎铁珊,陆小凤也没有真正弄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已经做了大金鹏王的干儿子。
最近沉迷阳台种菜无法自拔,啊,我的各种西红柿!
珠光宝气阁很大,大到可以用“开阔”这样的词来形容。
同时,它并不空旷,因为空旷常常会让人联想到“荒芜”这样的词来,而荒芜又通常与人烟稀少联系在一起。
没有人烟,就代表着没有钱。
珠光宝气阁,只听它的名字就知道,与贫穷绝无半文钱的联系。
相反,它十分奢华。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在江湖中的名气很大,不说人人都知道,至少今日这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铁珊见过他、珠光宝气阁的管家霍天青等人也对这名字有所耳闻。
当然,或许一剑挑了青衣楼的楚蓝、陆小凤的妹妹,如今在江湖中的名气一点也不亚于陆小凤。
霍天青看到陆小凤和楚蓝三人……啊不是,还有个乖顺无比的上官飞燕。
显然立刻就认出了他们来。
几人被迎进了水阁里赏荷吹风,同时也在等着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阎铁珊到来。
不过,楚蓝没有赏荷、更没有吹风。
她人一进水阁内,就完全被它的处处奢华给吸引住了目光,暂时无法移开。
穿越以来,上一个世界她已经很有钱了,但她的那种有钱,显然跟珠光宝气阁这种有钱还是有差别的。
比如这水阁内处处不见灯笼烛光,而是以颗颗明珠照明。明明是四月,桌子上的瓜果却是五六月、七八月才能有的。
桃子杏子石榴等等热热闹闹地摆放在一起,静静地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桌上那一坛红封未去的酒,只闻酒香也知道是价值千金的好酒——经过几个世界的熏陶,楚蓝如今对武侠世界的各种酒也称得上是知之甚详了,一闻就能大致分辨出来年份和类型。
这个世界码头抗包的苦力·一天三百文·楚·贫穷·蓝,无法不被这处处彰显着金钱的地方所吸引。
幸好,这一路上她说的已经够多。
上官飞燕作为一个容貌自负的美女,被她那个会变成浑身长毛的黑熊的九转熊蛇丸给吓住了,一路上乖得不能再乖,没有找过一丁点麻烦。相反,为了早日拿到彻底解毒的解药,楚蓝问起时她也透露了不少消息。
这主要是因为上官飞燕并不清楚楚蓝知道多少消息——如果她说的是楚蓝早已知道的,那自然没有价值,也就不可能为得到解药加分。因此只要楚蓝提问,她基本都会说。
几人同坐一辆马车,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听见了。
故而陆小凤对这一次见到阎铁珊的谈话内容也早就有了思路。
楚蓝频频走神,桌上的人自然全都察觉了,但没有一个人指出来。
花满楼反倒更加觉得楚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有能力、也并非视钱财如粪土,但却真正能够做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光是这一点,已胜过这世上的太多人。
而如今在众人面前,她也一点儿不掩饰自己喜欢钱、喜欢钱财堆砌起来的一切。
说话间,阎铁珊到了。
这个人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手也是又白又嫩,远远地就发出一阵大笑声,叫着陆小凤的名字大步踏进了水阁内。
早已准备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来,没有人动过的果子撤了下去。
仆人们动作快速而无声,对桌上的每一位客人都是体贴入微至极。
因为楚蓝毫不掩饰的表现,陆小凤等到众人好酒喝到酣处、一顿饭吃完,他才问道:“阎老板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
不等阎铁珊回答,他就又问道:“但不知道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又是何方人士?”
他问完这句话,还是没有等阎铁珊回答,而是又说道:“严总管可知,这位上官飞燕正是金鹏王朝的后人之一?想必你应该还没忘了旧主尊姓?”
桌上的人被陆小凤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
阎铁珊也有点反应不及。
倒是楚蓝——此时天色越来越暗,水阁内四处悬挂的明珠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光晕。
漂亮,而又显得非常有钱。
她的目光一时无法从那些珠子上头移开。
陆小凤已经又道:“阎老板你不用把我当成仇敌,我来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不是要跟你讨债。毕竟我不是你的债主。”
阎铁珊原本僵住的面色渐渐好转,他道:“什么事?”
“你是否派人杀害了旧主?”
阎铁珊面色又是一变。
陆小凤淡淡道:“你旧主已死,如今昔年的金鹏王朝还活在世上的,也不过一个非嫡系的孤女而已。”
他没有明说,但方才他又已经介绍过上官飞燕。
阎铁珊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上官飞燕的身上——那目光中透露出的绝非歉意。
上官飞燕给他看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中剧毒,以前的计划已是休想,此时便是有心辩解几句什么,也怕违逆了楚蓝的意思,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因此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陆小凤道:“你如今生意做得这么大,当初带出来的钱肯定已经不是原来的数目了,我也无意替你旧主讨回本钱,因此,我只要知道,你是否参与了杀害旧主?没有参与的话,那笔账就很好算清楚。”
阎铁珊表情又僵硬了一瞬。
楚蓝提醒道:“阎老板,你要想清楚,这时候撒谎,就等于是给杀主之人背黑锅了。”
阎铁珊低声道:“没有。当年我们是分开逃出来的,这些年我没有找过……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没有人联系过我。”
桌上的霍天青、苏少卿、还有马行空听见他这等同于默认的话,全都露出诧异的眼神。
他凝视着陆小凤说道:“你找到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若只是分走了钱,最多只是没有尽忠。但若添上一条杀害旧主,那便其罪当诛了。”
阎铁珊看了一眼楚蓝,到底没有动手,更没有叫人来。
想必关于楚蓝剑挑青衣楼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一般人知道的多得多。
陆小凤道:“阎老板,你珠光宝气阁天下有名,养一个孤女,想必绰绰有余?”
“你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你拿了人家的钱,养着人家的后人难道不应该么?你放心,我还会给你找个同伴一起养你们旧主的后人。哪怕那位姑娘要住纯金打造的屋子、往后一辈子都要吃金子喝银子,你们也一定养得起。你养着她,就当是还债了,当年的那笔债就算是一笔勾销,如何?”
阎铁珊又看了一眼上官飞燕,过了片刻,才问道:“同伴?”
陆小凤道:“严立本、平独鹤、上官木。”
阎铁珊今日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大,此时听到这三个名字,脸上的表情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人当中,有一个杀了……旧主?如今只剩下一个孤女?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小凤看了一眼楚蓝,脸上终于又露出笑容,说道:“当然是因为我这妹妹她姓上官。”
他摸了摸嘴唇上方那像眉毛一样的胡子,苦笑道:“就连我好像也莫名其妙变成了那位大金鹏王的干儿子。”
阎铁珊,或者说严立本,闻言整个人都石化了。
桌上其他人再一次露出方才陆小凤叫破了阎铁珊本来的名字时的表情,只不过这一次是齐刷刷地看向了陆小凤。
他?干儿子?
陆小凤道:“我今日先找上你,其中有部分原因是你杀害旧主的几率最小,所以阎老板大可放心。只要你说话算数,陆小凤也一定说话算数。”
阎铁珊忍不住看了一眼楚蓝。
她点头道:“哥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陆小凤咳了一声,说道:“上官飞燕勾结外人杀害了那位大金鹏王和他的丹凤公主,她自然也就失去了继承金鹏王朝的一切资格。”
阎铁珊下意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以后养这位楚蓝姑娘,和你?”
陆小凤和楚蓝异口同声道:“不是。”
桌上的人都被他们兄妹二人给整得有些蒙圈。
花满楼微笑着解释道:“还有另外一位上官姑娘,她年纪不大,这回没有与我们一同来。”
众人、包括阎铁珊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阎铁珊道:“你们的意思是,当年的三人中有一人勾结这个上官飞燕,里应外合,杀了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你们找上我们,主要是为了他们报仇?讨债的内容只是叫我们以后养一个女孩?”
陆小凤道:“不错。”
阎铁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他一拍胸脯,又恢复了原先那种假装出来的山西人的腔调说道:“那行!包在俺身上!就像你说的,一个小姑娘,就算吃金子喝银子能花多少钱,俺出得起!也该出这个钱!你尽管放心。”
他甚至主动说道:“你们既然找上了我,又带着这个内应,想必也已经知道另外两个改名换姓的人如今在江湖上是谁了吧?这内应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杀人的是谁所以你们才要一个一个找?我可以帮你们分析分析!我们三人这些年虽然没联系过,但当年还算熟悉。我帮忙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也勉强可算得为旧主出一份力。”
接下来,他果然将平独鹤和上官木的性格、为人、行事风格都分析了一通,分析得头头是道。
最后下结论说道:“俺觉得应该是上官木干的,只有他最是毒辣,也最贪财。另一个人想必你们也知道,他当上了武林一大门派的掌门人,这些年在江湖上武功赫赫有名,但提到钱财么,那还得看我和上官木。既然不是俺干的,那当然就是上官木了。”
上官飞燕在一旁听得直瞪眼,眼珠子又快要掉出来了。
这一路上楚蓝并没有问她与谁勾结这个问题。
她心里难免有几分庆幸——庆幸她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查不到与她勾结的人,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杀害叔叔和丹凤的凶手。
只凭她想对他们动手显然是不够的。
楚蓝若真是叔叔的什么私生女,大可为父报仇直接将她杀了。
可她没有这样做,除了下毒控制她之外,连拳打脚踢、严刑逼供也没有过。
上官飞燕心里自然还抱着几分希望。
这也是她这一路上乖乖听话的原因之一——若楚蓝只是诈她的,她按捺不住主动露出了破绽,那就真的全完了!
此时听到严立本的分析,她瞪着眼睛,急得满头大汗,却一时想不出法子来阻止。
甚至,她坐在一旁除了眼神之外,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个时候她不管是阻止还是出言打断,岂非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不仅不能起到作用,反而会使上官木暴露得更快。
陆小凤等人专注地听着阎铁珊的分析,时不时点头以作回应。
只有楚蓝,看了急得满头大汗的上官飞燕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但此时上官飞燕的全副心神都在阎铁珊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阎铁珊见自己的分析得到了陆小凤的认可,想说的也就更多,甚至他一个激动,差点连上官木如今的姓名都要脱口而出。
变故骤生在一剎那间——
“叮叮叮”三声。
席间众人没有看见水里的那道黑影是如何冒出水面的、也没有看清楚他又是如何发出暗器的,只看见楚蓝的右手快成了一道残影。
阎铁珊还在说话、众人都在听他说话,她一抬手,手中酒杯飞弹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