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郭芙都羡慕不已,还私下对黄蓉说,“爹爹对妹妹比我好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外头捡来的小叫花子地位也在我之上?”
黄蓉轻敲一下她的脑袋,肃然道“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叫你爹爹听见,没你好果子吃。”
郭芙笑嘻嘻地吐吐舌头,见黄蓉神色没有缓和,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点头。
黄蓉本是抱着看住杨过的心思主动请缨给这几个小孩儿教课,先教他们读了《论语》,后是《孟子》,一连数月。
这几个儿里就没有聪明的,认了字也不解其意,追着她请教释义,她心里早已腻烦。
一连数月,桃花岛上的日子都如此规律。
每日下午放课后至晚膳前是难得的空闲时间,黄蓉很少坐堂,也懒得考察他们的学习进度。
杨过便会溜到代真的书房去,向她请教课业或是帮她处理一些药材,有时,武学上有什么困惑的地方也会与她探讨,久而久之,杨过几乎难以把代真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妹子,反而如一个同龄人一般畅所欲言。
一日,杨过从海里捉了一些生蚝,点了火将其烤熟,预备带回去给代真解馋,不想半途遇上武修文,对方向他讨要一些蚝肉,被他断然拒绝。
武修文便恼怒起来,讥嘲道,“师父平日里总说师兄弟间要友爱,怎么杨师兄作为大弟子,这样不把师父的吩咐放在心上?”
一些蚝肉而已,海边多的是,可武修文却只想要杨过手中的,他也并非只想要这些蚝肉,而是看不惯杨过此人。
同是师父弟子,杨过能得到师父悉心教导,深切关怀,说不定私下里有什么秘籍也偷偷地留给他,又和师父最钟爱的小女儿亲近,他们这些人看得清楚,说不定师父打着招他为婿的打算呢。
杨过又傲气,一有时间不是躲在僻静处独自练功,便是去寻代真玩耍,完全看不起他们这些师兄妹。
可不就叫大家不满?
说到不满,其实也只有武氏兄弟如此。
武修文早看他不惯,今日有这么一个理由借题发挥,甚至不惜搬出师父来。
杨过看都不看他,语气冷淡得似含了冰,“你既这样说,师兄今日便友爱友爱你,师父一直说你下盘不稳,基础功不扎实,你就每日在此多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以求进益。”
神雕大侠7
天边青灰色的云层翻滚着,地平线处渲染着橙紫的光芒,咸湿的海风携带着浪潮撞击岩石的声音。
杨过的面庞隐在青灰的暮光中,一双眼映着不知何出的亮光,嘴角勾着讥诮的笑,冷冰冰的。
他个子又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武修文,像是在考虑从哪里入手教训这个小子。
武修文看他目露凶光,下意识退了半步,四周扫了扫,空无一人,他又看向杨过,只觉那双眼中盛满了鄙夷。
“师、师父说我身体小,练习要适当,不然会伤了身体……”武修文磕磕绊绊地说道。
这是实话,郭靖教四五个孩子,学一样的东西,要求却不同。
杨过故意露出一个狞笑,“那我去找师父评评理?”
武修文顿时哑了火,吭吭唧唧地,想说不行,又觉得自己不占理。他觉得这事当然不能让师父知道,师父那么偏心,到时一定只罚他。
想了又想,他表情渐渐沮丧,终于在杨过不耐的目光中嚎啕大哭,抹着泪转身离去,还扯着嗓子嘶声叫道,“哥,哥……”
杨过“啧”了一声,也不理他边走边吼的“杨过欺负我——”,只惋惜地看着手中用阔叶包着的蚝肉,“没事,热热还是好吃的。”
如这次一般的小冲突,每天都在桃花岛上不同的地点上演着,主要参演人员为杨过、武敦儒、武修文、郭芙四人中的两个或多个。
有时怒气上头,还会打起来。
郭靖初时还挨个教育一番,试图调解矛盾,后来发现,还不等他想好办法呢,这几个已经不把那事儿当事儿,转头又和好了。
次数多了,只要不闹到大人面前,郭靖也懒得给他们断案。
一晃数月,黄蓉实在不耐烦每日按部就班给人当夫子,看了代真的课业,想了个法子,放出一个“结业考核”的名头。
给他们出了一道题目,“论《五经》义,各论本经一道,不拘旧格,惟务经旨通畅,限五百字以上。”时限为一旬。
这道题目为黄蓉换来了十日的清闲,这十日中,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与平和,每天清晨沐浴着朝阳温柔撒向人间的阳光,她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是让她名义上的这几个学生全部合格呢?还是铁面无私扣下个不合格的,让他/她每旬给她交一份课业,一直到合格为止。
因着这份“结业考核”,代真那里这几日热闹极了,不提常客杨过,便是“一看书就脑袋痛”的郭芙也准点来拜访。
每日这里翻翻,那里找找,恨不得找到标准答案,废稿一张接着一张被团成团随手扔在地上,“骨碌碌”滚两圈,而后堆成堆,被下人清理走。
次日又是同样的场景重复。
等到一旬过去了一半,她只写了一个开头,不过寥寥四五十字。
郭芙决定放弃,把命运交给黄蓉。
翻箱倒柜地找出代真以往的课业,使出她的拿手好戏,东拼西凑掐头去尾,再加一些自己的见解。
郭芙想得很全面,与其抓耳挠腮等到最后一天通宵憋出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不如现在就找好“素材”,余下的几天,她还有时间润色润色,改改文章,务必让人看不出“缝补”痕迹。
她自信满满,开始了“创作之旅”。
代真安静地坐在案前,一手扶着书页,嘴角勾着忍俊不禁的笑,一旁的杨过看她好半天定格这一个姿势,不由趴在案上凑近她面前,小声问,“你笑什么?”
郭芙已完全沉浸学业中,奋笔疾书,心无旁骛。
代真卖了一个关子,神秘地笑道,“等到妈妈检查课业时,你就知道了。”
虽说黄蓉是为了逃避上课才给他们布置了这么个任务,但她心底也是有几分期待的,想验证一下这段时间的教学成果。
等她满怀期待的收了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时,竟然还有些莫名的欣慰。
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首先是杨过的文章,结构完整,内容老套,有些像代真以前写在书里的批注,要求低些勉强也算合格。
接着是武敦儒,虎头蛇尾,像是数着字数写的,眼看着字数足了,急匆匆地就收了尾。
再下来是郭芙,完全没有结构,里面的每句话都能找到“出处”,可以说除了名字没有任何一个字属于她。
这个在意料之中,和女儿打了那么久的交道,黄蓉也算了解她,本来抱着“也许这次在师兄弟们的刺激下能进步一点儿”的隐秘希望彻底破灭。
黄蓉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拿起程英的,半晌后松了口气,这篇相比前面几人的文章,各方面都要略胜一筹,可见用心。
最后一篇是武修文的,他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仅看字迹,便有些稚嫩,内容更不必说,只是被他哥哥修改过,便也还看的过眼。
对着几人的文章,黄蓉犯了难,她既不想继续给这几个没什么天分的学生上课,也不想昧着良心让他们合格。
索性快过年了,她宣布封笔,一切待来年再说。
杨过躺在沙滩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望着天空中一团一团棉花糖似的白云,含糊地问道,“你说,师母这是什么意思?我都看她批过我们的文章了,怎么还不宣布结果?”
海风和煦地吹过,代真一手压着裙摆,一手拂开贴着脸乱飞的鬓发,含着笑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这是在逃避现实呢。”
杨过扭头看着她的侧脸,颦眉不解,“有什么好逃避的,你不看过我的文章了么,哪至于此啊!”
“不只是你一个,妈妈她不是教了五个人么?”代真仍然带笑,杨过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靠近,“你……在幸灾乐祸?”
代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掩去面上的神色,嘴硬道,“没有……这样是不是不好……”
杨过轻轻抬起她的头,“怎么会?你长得好看,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做什么也都好看。”
代真被他逗笑,那点不合时宜的小羞愧很快就被海风吹走了。
杨过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歪着身体把嘴凑到代真耳边,“这几天岛上总有船来往,我那天听芙妹跟大武小武商量,想钻到船上去陆地玩玩,咱们也去吧。”
代真不安地揪着膝上的衣裙,半晌,半是心动半是犹豫地说道,“这样不好吧,爹爹妈妈不会让我们去的……”
杨过“诶”了一声,激动地坐起身,揽着代真的肩膀令她靠在怀里,“我们偷偷去,偷偷回,他们不会知道的!”
代真一向乖巧,从不违背父母的意愿,从不私自行事,做什么都会征求他们的同意。
皆因她深知自己与他人不同,倘若一声不吭地消失,父母会担心她的安危。
然而有时,她也会叛逆,也想做一做他们不允许她做的事,以此证明,她与常人并无区别。
“那…我们走之前要留个条子告知长辈去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代真还是同意了杨过的提议,甚至心底为即将到来的旅行兴奋不已。
杨过“啪啪”拍着胸口承诺,“那当然,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次日凌晨,天色蒙蒙亮,杨过便偷偷溜进代真房中将她摇醒,二人摸黑草草洗漱一番,沿着小路走到码头,趁那些船工上下搬送补给之时,摸上了船。
找了一间落灰的舱室,二人躲了进去。
杨过用袖子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擦了一只凳子,“先凑活两天,等船离开桃花岛海域,咱们就出去,到时,总不能把咱们再送回去吧!”
船舱里的灰尘好一会儿才落下,代真仍然掩着口鼻,顺着杨过的力道坐在他身旁。
没一会儿,她就担心地问道,“杨哥哥,你把信放在桌子上,万一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杨过道,“我还用一只茶杯压着角呢,再说了,你房里门窗紧闭,又没有风,怎么吹?”
杨过坏笑一下,故意靠近代真脖颈处吹了一口气,“难道,让鬼吹?”
过了会儿,代真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妈妈是不是起床了?她见不到我,肯定会生气的……”
杨过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船走了没多会儿,外面太阳都没升起来呢。”
“杨哥哥……”
“哎呀,你要真的害怕,咱们就回去,反正来得及。”
代真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嘟着嘴小声说道,“不是,我好像听到姐姐的声音了。”
杨过知道代真耳力灵敏,也跟着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果然隐约捕捉到郭芙的声音。
“倒霉,怎么跟她撞上了。”杨过喃喃道,“不行,我们得躲着她。”
“可是,大家在一条船上,迟早要碰面的。”
且上岸时一定要交代船工等着他们,不然这个时间找不到船回桃花岛,代真未说出余下的话。
杨过摆摆手,仍然不肯认命,“那我们就偷偷找船工交代,上了岸,城里大得很,就不用碰到她了。”
看他这对郭芙避之不及的态度,代真倒是好奇起来了,“你为什么不敢碰到我姐姐,难不成你怕她?”
杨过嗤笑一声,“才不是呢,我是看不惯她,见了谁都想使唤!”
这确实是个毛病,郭芙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习惯了使唤别人,总把他人服从自己的命令当作理所当然,杨过却偏偏不肯惯着她。
“出来玩,多好的日子啊,偏要遇上这个让我不舒服的家伙!”杨过愤愤不平,“我不是躲着她,我是放过她这一回!”
神雕大侠8
杨过在代真面前,大多时候是可靠和善的大哥哥,少数时候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介于两者之间的那段时间里,是一碰就火的暴躁男孩。
这种状态有特定的三个触发人物——郭芙、武敦儒、武修文。
而这四个人的状态又会相互感染、转化。
代真有时觉得,他们莫不是共享一个脑子。
不知道她那憨直的姐姐又哪里惹到了杨过这个小气鬼,竟然连见面都不愿意。
清晨下了会儿雨,幸而没有风浪,船舱里还算平稳。
杨过无事可做,仗着身手好,避过人取了木盆和清水来,将落灰的船舱好好收拾了一番,又在厨房挑了些吃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他早已忘了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兴冲冲地给代真夹菜,“这个好吃,你多吃些,想不到船上的厨子还有几分本事。”
代真心里掐算着时间,“妈现在一定发现我们不在岛上了。”许是心里这样认定,她反而不再心慌意乱,整个人轻快起来,想着回来时怎么做才能减轻黄蓉的怒火。
杨过无所谓地一挥手,心大得很,“出来的又不止我们两个,放心,师母一定会以为,我们是被郭芙带出来的,到时候都推给她!”
这个还真有可能……代真咬着筷子,愧疚地说,“不可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实话实说。”
杨过无意与她争论,一个劲地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二人用过饭,杨过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碗筷扔回后厨,时间尚早,他便沉下心运气练功。
代真也是同样,黄药师离岛前将《九阴真经》上册传授给她,这一卷的内容主要为内功基础,她参悟了一些时日,近日才试着修习。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就轻叹一声,收了心法,盘坐在地板上,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杨过受她感染,收了内劲,睁开眼,小跑几步坐到她身旁去摸她的脉,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内功出了岔子?”
代真任由他摆弄,看不出喜怒,良久,才淡淡说道,“杨哥哥,我练功的天赋实在不好……”她沮丧地低下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一向要强,纵然目盲,文治武功也总想不落人后,又在医毒一道极有天赋,这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因为这是她上辈子就学会的东西。
早些年,她随着姐姐一起学武,因身体太弱中途放弃,那时妈妈安慰她,等身体再好些,她便可以继续练武。
那之后,直到现在,她都是自己研究些对敌的小技巧,那时救了程英的“灵犀一指”便是如此。
为接李莫愁力竭逃走前射出的那根毒针,她的手臂也伤了,大半个月才养好。
杨过摸着她与平常略强健一些的脉搏,挠挠头,宽慰她道,“这个……天赋是一回事,后天的努力也很重要,师父之前还给我们讲,他年轻时的天赋也不好,只是他勤奋,以勤补拙,你再看如今,师父在江湖也算声名显赫了……”
代真长舒一口气,自我排解,心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既有了过人的智力,便不可强求武力同样超出旁人。
将自己已有的优势保持并扩增,以平衡弱势才是聪明的做法。
想通这些,代真好似放下什么,虽缺憾难平,到底还是接受了现实。
回过神,发觉杨过仍然拉着她的手,她轻轻笑了,“道理我都懂,只是一时失落,等这一阵过去就好了。”
杨过挪到她对面坐着,将她小了一号的手包在掌中,郑重许诺,“真儿,我会保护你的,以后遇到敌人,你先跑,我给你断后!若有人要伤害你,不管是谁,我都站在你面前!”
代真心中一动,杨过的掌心温热宽厚,他的承诺又这样赤诚恳切,她的手不由去抚摸他的脸,“杨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杨过一怔,睫毛被她的手指拨弄着,反射性地眨了几下眼,似是困惑她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思绪又不受控制地寻找答案,“因为……师父对我很好……”
不是这样的……杨过心觉怪异的同时又被疑惑包围着,不是这样是哪样?
“你也对我好……”杨过更觉低落,有一丝灵光调皮地在前方跃动着,勾的他不断去追,却始终追不上。
他的回答在情理之中,代真点了点头,心想她这世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便被她藏在心里。
船将靠岸时,杨过已有些等不及要去岸上,他去找船长要了一条小船,和代真两个跃到小船上。
船长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杨过还带着二小姐时,简直要吓跪了,他不敢隐瞒消息,连忙去寻郭芙。
等郭芙几人来到甲板上时,杨过已驾着船划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郭芙气急,对着他大吼,“杨过——你把我妹妹还回来——”
杨过半个字也听不到,远远地看到几人身影出现在甲板上,还跳起来兴奋地冲他们挥手。
隔得太远,代真也听不真切,只犹豫地说道,“姐姐好像说了什么。”
杨过自觉戏弄了郭芙一番,得意地笑道,“她肯定是骂我呢,骂我竟然敢在她前面上岸。”
代真的思绪被他带歪,只回了一句,“好像不是。”再去思索时,已什么都想不到了。
杨过两根手指在她嘴角一顶,“哎呀笑一笑嘛,好不容易出来玩,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代真一把打掉他的手,随着他的心意挂了一个假笑,杨过又“咦~”了一声,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也太丑了吧!”
气得代真又踢了他一脚,杨过不以为忤,反倒畅快地大笑着。
到了码头,船只连绵不断,大船小船交织着,绵延出去数里,都挤不上岸。
杨过看了看,颇觉不耐烦,旁边的船工看他两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似是结伴出来玩的大家公子小姐,便和善地笑了笑,摇着草帽,道,“小郎君,等着上岸的船太多了,你们这船不算大,也未载货,可以沿着小河进城去。”
杨过恍然大悟,朝那老丈人抱拳行了一个礼,“正是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多谢老丈人指点。”
那老丈见他如此平易近人,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连声道,“不必谢不必谢!”
这么一会儿,四周划过来的船更多了,杨过握着船桨,艰难地驾着船出去了。
“真儿,这边已经有人在卖货了,你有没有想要的?”
沿岸摆着一溜船,卖些海鱼类的吃食,还有少见的蔬菜、腌菜之类,这些他们在岛上日日都能吃着,早就腻了,因此代真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沿着河道进了城,付了几文钱将船拴在岸边,杨过和代真自去游玩。
年下街上人多,怕二人走散,杨过将代真的手牵得紧紧得。他也许久没有在城里逛过,兴奋之处不亚于代真。
“这边有卖盘长结的,你想要吗?”杨过拉着代真站定。
这是一个长约两丈,宽一丈的小摊,木板拼成的小车上搭着一个网状的木架子,红彤彤的盘长结挨挨挤挤地挂在上面,喜庆极了。
杨过取下一个类似花形的团锦结,在代真腰间比了比,“你摸摸,这个结可好看了,上面给你穿几颗珠子或是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多好听。”
卖盘长结的妇人察言观色,堆着笑来推销,“这位公子说得对,团锦结不仅外形好看,寓意也好,最适合小姐这样的姑娘家把玩。”
代真到底是个姑娘家,听了他的话十分心动,手指摩挲着密实的结身,“多要几个吧,回头我挑一个给妈妈。”
杨过豪气地点头,“没问题!”只是他有一点私心,最好看的团锦结只选了代真手上的这个,然后选了吉祥结、如意结等几个寓意好的。
杨过拿在手上比了半天,征询道,“既然买了,要不我现在就给你挂上吧。”
代真点点头,主动侧过腰。杨过高兴地蹲下身,把大红色的团锦结穿在她的腰带上。
卖盘长结的老板嘴唇蠕动几下,还是放弃提醒这两人——
这姑娘一身青色衣裳,典雅清新,偏偏在腰间挂了一个大红色的团锦结,整个人一下子变得俗气不少。
代真不知道这老板的看法,杨过穿好结后,顺势拍了拍她衣裳的褶皱,她便高兴地原地走了几步,还故意抬腿感受长结打在腿上的力道。
杨过很给面子地叫了一声“好看”,代真便更加兴奋,甚至小跳了几下,蹦到杨过怀里。
一旁的老板脸上的笑容已经麻木。
杨过才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拉着代真继续往前走,“那边有卖麻糖的,包一些吧。”
“还有吹糖人的。”杨过突然想到什么,贴在代真耳边说道,“他吹出来的糖人虽然好看,但可不能吃啊,你要想吃,我们买些糖稀。”
代真耳听得那边的欢呼声是最大的,心早已飞了过去,听他说不能吃,立即回到,“让我拿着玩吧,等我玩够了,就送给小朋友吃。”
见她实在想要,杨过带着她挤了进去,千挑万选买了一只小老鼠糖人。
代真举在手里,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地上摆着的花朵还要娇艳。
杨过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醒过神后忙移开目光。
“我们买盆花儿带回去吧。”
代真疑惑地歪着头,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这就没必要了吧……岛上的花多的是……”
杨过心虚地笑了声,“倒也是,那东西还重。”
逛了几个时辰,杨过手中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拎了许多,眼见天色不早了,便同代真去投客店。
二人就这样游玩几日,积攒下的小玩意儿包了一大张包袱皮,花钱不少,值钱的没几个。
驾船去码头时,代真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留恋了一下,上了船,另一个现实问题摆在她面前。
该如何应对家里暴怒的老母亲?
作为一个叛逆新手,代真首先心理上就过不去,愧疚心虚交织成一片,尽想着怎么认错显得诚恳了。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大快朵颐的杨过,那吃相,仿佛这几天都是饿着的,半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只可惜代真忘了她的好姐姐也要乘同一艘船回岛,于是……
同样大包小包收获颇丰、上一刻还眉开眼笑、下一刻见了杨过就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并大步跨进船舱开始问罪,“杨过!!!你个小人!怎么敢把我妹妹拐出来?!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让他好好打你一顿!”
杨过动也不动,甚至懒得递给她一个眼神,仍然捏着一块米糕三两口吞下去。
代真硬着头皮迎上去,抱住郭芙,软声劝道,“姐姐,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关谁的事?”郭芙怒火上头,两颊通红,一手伸出去指着杨过,“你别拦着我,我要给他好看!”一边说还一边往前冲。
代真有些抓不住她,被她的步子带的不断后退,船舱狭小,两人抱在一起转了大半圈儿。
“我、我就是自己想出去玩……”
“你想玩儿来跟我说啊,我带你出去,你跟着那小子,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说不准就是怕爹爹责骂所以拖你下水!”
郭芙此时红了眼,热血上头,只觉得她这单纯的妹子被杨过这黑心肠的骗了,要给她讨个公道。
大武和小武两个听到郭芙激昂的叫骂,怕她吃亏,放下东西就忙忙赶了过来,结果是姐妹两个在拉扯,杨过在一边安安稳稳地坐着。
他俩也不好意思下场。武修文就见不得杨过置身事外,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叫道,“芙妹,你小心别伤了真妹,杨过那小子在那,我帮你抓住他!”
郭芙被他的话点醒,恍然大悟,强硬地抓着代真把她安在椅子上,撸着袖子要去教训杨过。
杨过总算站了起来,挑着眉斜着眼,双手抱在胸前,这模样,郭芙就是没事儿都想给他两拳,这下更是握紧了拳头。
“得了啊郭芙,我不理你是给你面子,你还想教训我?凭你那你那三脚猫的工夫?”
郭芙这炮仗脾气能听他这么嘲讽?当下运足气一拳朝他砸过来,杨过灵巧地跳上桌子,向砸了个空的郭芙咧嘴笑笑,“要打别在这儿打,地方太小了,不痛快,出去怎么样?”
言毕,头也不回地出了舱,上了甲板。他们这打闹的动静太大,船工们不敢干预,都躲得远远的,只船长一个人苦笑着上前做了个揖,“杨爷,您和大小姐悠着点儿,别把船砸坏喽,我倒不是心疼这破船,就是怕误了回去的时辰。”
杨过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朝跟出来的郭芙道,“要我说,他这就是杞人忧天,你郭大小姐什么实力?能把船打坏?”
正向船缘走去的船长脚下一个踉跄,抬起袖子擦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偷偷瞧了一眼粉面含煞的大小姐,脸上的表情更苦了。
代真一边叹气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着他们总是隔三差五就要打一场,打架是那么好玩的事吗?
她独自气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站起身,准备去劝劝,毕竟武家的两个哥哥都是只会火上浇油的人,不冲上去一起打已经算是克制了。
郭芙与杨过同属郭靖门下,一同练武,郭芙开蒙早,但天资不显,也不算勤奋,二人用同样的招式对打时,她总落于下风。
好在杨过尚有理智,没有下死手,更像挑逗一般这里踢一脚,那里打一下。
二人交手这么一会儿,郭芙已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再大的火气好像也随着她呼出去的气息一道被抽走。
代真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听她的呼吸一阵急过一阵,连忙扬声劝道,“姐,你这几天到处逛,一定累了,何必这时候跟杨哥哥争这个气,不如先放他一马,等休养一阵再说。”
武敦儒也了解郭芙,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怕她过后面子上下不来又迁怒他们,也跟着劝,“是啊芙妹,杨世兄本就年长于你,你这几日又舟车劳顿的,还是暂且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