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楼28
“她喜欢穿红鞋子,无论她的装扮怎么变化,是妙龄的姑娘还是佝偻的老婆婆,永远不变的是她脚上那双绣着黑色猫头鹰的红鞋子!”
他说的又急又快,只想把刚刚的场景赶紧翻过篇,生怕代真要找他算账。
代真点点头,又问道,“她喜欢兰花?”刚刚那张信笺上,最后具名的位置画了一朵精致的兰花,虽然在蛇王这里放了几天,但代真依旧能闻到信笺上兰花的香气。
既然喜欢到信笺上都染了兰花香,那主人身上带着兰花的香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很多味道即使经过遮掩,似乎散尽了,代真也还是能闻到,就像她刚刚在蛇王和信笺上发现的那种气味。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今天的坏心情,也消失了。
翌日,代真用过早膳后,打算同花满楼出去走走,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开始行动的人,昨日得到的讯息已足以使她作出判断。
因而她大半夜没回来在外布局,案子即将告破带来的好心情令她神清气爽,不需要补觉。
这让她遇到金九龄也难得地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金九龄先是受宠若惊,又注意到代真身旁跟着的花满楼,脸上的笑容就暗了下去。
“你们这是出去做什么?要我帮忙带路吗?”金九龄挂着温和的笑容问道。
花满楼则是侧头征询代真的意见,那双多情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一个人的身影。
金九龄从来没有嫉妒过别的男人,可是今日,他看到花满楼脸上的笑容却觉得很是刺眼。
代真欢快地摆摆手,“不必啦,我们只是出去逛逛,走到哪算哪,金总管这不是刚开始总领王府嘛,还是好好熟悉自己的工作吧。”
她打趣似的话让金九龄的心情立刻晴朗了。
金九龄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真心,原本打算作为惊喜的消息立刻就被他讨好似的说了出来,“那你们中午可要早点回来,陆小凤应是快到了,也许能赶上今日的午膳。为了迎接他,我特地请大厨再做一次胡椒醋鲜虾,还预备开一坛好酒!”
“真的?!”代真心情更加明媚了。虽然陆小凤那家伙有时会犯蠢,但很多时候,他爱凑热闹的性子让人布局时更加简单。
“有他在的话,别的不说,我们对战绣花大盗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代真若有所指,她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金九龄身上,自然发现了他有一瞬间放松的呼吸。
花满楼却是真心为她高兴,“这么说,代真你找到绣花大盗的踪迹了?”
代真神秘地眨了眨眼,“目前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七八分是有的。”
听了她的话,高兴的人不止花满楼一个,金九龄看起来也很为代真骄傲,他仿佛丝毫不介意在这个案子中,所有的风头都被代真一个“外行人”出尽了。
代真竟然有些期待,当金九龄知道她今日的表现是为了请君入瓮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希望她安排的大戏上演时,他也能维持第一名捕的风度。
无人看到的角度,代真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诡谲,过多的负面情绪会让人变.态,她用自身经历证明,确实如此。
和花满楼进入西园时,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两旁种着柳树的长直道路上挤满了商贩,见到人会热情地招呼,又不至于谄媚。
微风不时吹动着弯弯的柳条,拂过人的肩头、脸颊,温柔多情。雪白的飘絮滚成团到处乱窜,一脚踩下去它们就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冲出去,然后又随着风聚成一团。
牵着、抱着小孩儿的年轻父母,拄着拐杖笑容慈祥的老人,无人看管在人群中灵活四窜的少年,还有……眼神偶尔对视就甜蜜得拉出丝儿来,又羞涩转头的情人们。
这样一幅普通人生机勃勃的画卷感染得代真嘴角也幸福地勾了起来,她平静下来的同时也坚定了心底的决定,为了保护这样的画面,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代真“观察”着这难得一见的人间烟火气时,未曾想到,她嘴角含笑眼睫微弯的模样,全部落在她身旁的花满楼眼中。
有时候,见到一个人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会随着一起露出笑容。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连理树附近。
这树存在的时间久了,粗壮的黄连木,两株连理,合成一株,低处的枝条上系满了红丝带。
这些丝带有的是名贵的绸缎,有的只是农家自织的土布,有的已在风雨侵蚀下褪色,有的崭新挺括。
这么多不同的红丝带,却全都代表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着相同的心意。
代真伸出手,恰有一条长长的丝带被风带着拂过她的掌心,“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花满楼学她仰着头,透过枝叶的缝隙追寻那些调皮的红丝带的影子,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阳光从枝叶缝隙中钻出来落在代真脸上,让花满楼既心动又生出丝丝缕缕的难过,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代真,让她能看看这个世界。
“很有道理。”花满楼的声音也同拂过人面颊的风一样轻,只是,风怕惊走柔软的枝叶,他又害怕惊动什么呢?
“但是我们的生活,是由幸福和不幸两个部分组成的,因为若没有了不幸,幸福也是不存在的。”
“我希望人人都能得到幸福,但是这些人中,你是最幸福的。”
花满楼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内心,眼神认真地盯着代真,“如果你的幸福,能有一部分是因为我,那就太好了。”
代真怔住了,虽然以前有些瞬间,她觉得花满楼也许喜欢她,但那样的想法很快就会转变成“不可能的,那是错觉”。
因为花满楼本就是个温柔的,他富有同情心,就算是面对路边的乞丐,他也会毫无保留地付出满腔真诚。
倘若把他的真诚当做爱恋,不是太肤浅了吗?
代真心中的喜悦还来不及生长,就被浓浓的愧疚充满,她侧头逃避着花满楼的视线,假装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实则整个人都垮了,提不起半点力气维持风轻云淡的表状。
风是那样温柔,阳光温暖却不燥热,花香携着草木清香款款经过,远处传来的欢笑声时远时近,这是多么好的一天,好到代真有种立刻响应花满楼的冲动。
但她只能沉默着。
因为一个计划好了死亡的人,怎么能够拖累他人?
在无声无息的沉默中,花满楼脸上的笑渐渐变得苦涩,他不想对心爱的人步步紧逼,于是体贴地转移话题。
“时候不早了,陆小凤说不定已到了王府,金总管又特地准备了美食,总不好辜负。”
回去的路已不像来时那么轻松欢快,只因两人的心境都已改变。
陆小凤确实已到了王府,代真见到他时,他正在屋顶上和叶孤城对峙。
陆小凤总会遇到奇怪的人,又会和这些奇怪的人成为朋友。
但这次不同,叶孤城想从他这里知道关于西门吹雪的事情,聪明的陆小凤一下子就猜到他想和西门吹雪决战。
这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因为他看得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是一样的人,他们同样骄傲,同样剑术高绝,一旦这两人动起手来,只有两个可能,叶孤城赢或者西门吹雪赢。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令人高兴的结果,因为他会失去另一个朋友。
当下他只想躲避,于是从屋顶上跳下去,不客气地叫道,“酒呢?不是说这里有好酒吗?怎么不赶紧拿出来?”
金九龄已准备好美食美酒等着招待陆小凤,“这里的酒多得是,就看你陆小凤有本事喝多少了。”
陆小凤爱好美酒,但绝不是个酒鬼,当下却表现得急不可耐,揽着金九龄就要去喝酒。
余光扫到一旁面无表情“注视”着叶孤城的代真时,心头就是一跳,下一刻,代真就转过来冲他笑了笑,身上染发的冰冷气息转瞬间消融殆尽。
“我还以为叶孤城只和我交手了呢,没想到他对你也感兴趣啊。”
“那谁赢了?”陆小凤好奇发问。
“应该是我吧,毕竟,他没有出手的能力了。”代真当着走过来的叶孤城的面说道。
陆小凤更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说起来,你的内力和功法明明是江湖第一流的,为什么就是不肯认真地打一场呢?”
“因为……懒吧,而且没有必要。”
听起来像开玩笑,但这是代真的真实想法,想来,这些痴迷武功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她这个老怪物的想法的。
一行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陆小凤不拘小节地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从怀里掏出绣花大盗的红绸子递给金九龄,“这东西我请薛老夫人看过了,她说这是一个女人绣的。”
金九龄皱着眉接过,把绸子展开仔细研究着上面的绣样,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怎么会是女人呢,女人会长胡子吗?”
陆小凤耸耸肩,满脸的无辜,“你要这么说,那我也要问问你,哪个男人会绣花?”
月明花满楼29
这样的争论很没有意思,大家都觉得只有女人才会绣花,可从未想过,公孙兰那样杀人如麻的女人会拿绣花针吗?
“绣花大盗是个很厉害的人,厉害的人有些怪癖是正常的,就像陆小凤喜欢翻跟斗,司空摘星喜欢挖蚯蚓,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代真笑道,她并不想和这些人讨论刻板印象的问题。
陆小凤给自己灌下去一杯酒,然后把酒盅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不仅知道这红绸子是女人绣的,还知道这是一个鞋面,它可以做成一只红鞋子!”
“红鞋子?”代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真巧,我这里有一个关于红鞋子的情报。”
陆小凤“哦”了一声,眼睛里忽然放出了光,“我们都查到了这个红鞋子,是不是说明方向是正确的?”
还有可能是所有人都掉进了同一个圈套啊。代真心中嘲讽着,面上赞同地点点头,“这个红鞋子应该是一个叫公孙兰的女人建立的组织,前段时间在月圆之夜用毒栗子杀人的熊姥姥就是她的伪装。”
“我从蛇王那里得知,公孙兰约他月圆之夕在西园相会,我们可以趁那时将人抓捕归案。”
金九龄的眼中闪着光,“这么说来,震动江湖的绣花大盗案要在我们手里破获了?”
陆小凤皱着眉,喃喃道,“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花满楼平淡地吐出两个字,“钥匙。”
陆小凤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叫道,“没错!如果公孙兰是绣花大盗,他又是怎么进入密室的?他从哪里得到的钥匙?”
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密室的,这是王府失窃案中最大的疑点,不仅密室四周完好,江重威进入密室见到绣花大盗之前,密室的锁也是完好的。
不管绣花大盗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总归他需要进入密室的钥匙,这是大家的共识。
花满楼道,“江重威作为王府总管,是有密室钥匙的,但他不会把钥匙交给绣花大盗。”否则他就不会瞎了。
陆小凤眼珠转动着,“一定是一个能够接近江重威,又不被他防备的人。”
金九龄忽然道,“是江.青霞?”
陆小凤笑了笑,“没错,红鞋子是个组织,江.青霞有可能也是其中成员。”
他正为自己想通了一个关键点而洋洋得意,一口饮尽杯中清酒,“我要先想办法,见上江.青霞一面。”
陆小凤是呆不住的,他说要找江.青霞,那就一刻也等不得,酒已喝得差不多,他已十分满足。
庭院寂寂,晚风吹过竹叶簌簌,代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思考着案件里最后一个疑问。
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密室的?
她怕自己陷入思维定势,先推翻了之前众人作出的结论,即——绣花大盗是有钥匙的。
有没有一种办法,没有钥匙也能进入房间里,并且不必破坏房间的门窗?
比如,我现在想进入花满楼的房间……只要他愿意带我进去就好……
对啊,跟着主人走的话,绣花大盗没有钥匙也能进去,顺着这个思路推理,如果他在江重威往密室送宝物时藏在箱子里,等到下次江重威进来,造成的现场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代真豁然开朗,目前为止,这个案件的所有疑问都有了解答。
栖霞庵隐藏在一片竹林中,陆小凤找到它时,夕阳挂在天边,挥洒它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光明。
轮廓淡淡的月亮已经升起,挂在另一边,与夕阳遥遥相对。
他从大开的竹门走进去,靠近庵堂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就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庵堂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陆小凤小心地从窗户缝里看进去。
那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道袍,发髻上插着根紫色的发钗,脚上却是白袜青鞋。
此刻背对着窗户,好似在生闷气,不肯看向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常服,料子普通,露出来的半张侧脸也普通,可他手上拿着的那根碧玉钗,水头极好,温润滑腻,价值不菲,被他举着讨好地送到女子面前。
陆小凤这个浪子,见多了这样的画面,他自己也经历了无数类似的情景,自然看得出这是一对情人在闹别扭。
虽说这对情人中的女人是个道姑,可道姑也是普通人,她那么年轻,从背影看来也是个窈窕美人,找个男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俗语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陆小凤也没有要打扰这对有情人谈情说爱的想法,可他看这男人实在眼熟,那女人的声音也耳熟得很。
偏偏他越是努力回想,脑子里越是空白一片,突然,那女人转过身,陆小凤看到了她的半张脸。
这下,他淡定不了了,这不是曾经和他有过一段情缘的母老虎嘛,这、这……
也不是说他见不得曾经的情人过得好,只是前情人和她的现情人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的,他在一旁看着多少有些心情复杂。
陆小凤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女人找男人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男人身上,绞尽脑汁的思索着究竟在哪里见过此人。
随着两人走动,男人的正面完全暴露在陆小凤的眼中,看到男人腰间那个灰扑扑的腰牌,陆小凤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那是六扇门的腰牌。
现在他想起了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就在金九龄的身后!
陆小凤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默默观察起江.青霞的鞋子。
那双鞋的鞋面十分朴素,什么花纹也没有,与她身上精致华美的紫色道袍十分不搭配。
陆小凤正想趁着江.青霞与男人纠缠的时候去她的卧房找找有没有红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鞋面与鞋底交接的部分,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一线红色。
陆小凤恍然大悟,江.青霞脚上的这双鞋本来是红色的,被她仓促地贴上了素色鞋面。
江.青霞终于勉强接过了男人送给她的碧玉簪,又在男人送给她一匣子金子时完全展露笑颜。
半推半就地和他亲热了一会儿,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男人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不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这是陆小凤跟着男人走了一段之后得出的结论。
因为出了栖霞庵后,男人就毫不掩饰轻蔑的神色,对着栖霞庵的方向啐了两口,“……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我看这道姑才最贱,长得漂亮又有什么,以前一副目下无尘的高贵模样,实际上拿点钱就能睡……”
说着,男人又一副陶醉的模样,得意地道,“没事儿,就是花的钱多了些,这样的货色就是走遍整个江南的妓.院都睡不到啊!而且,爷现在有钱啦哈哈哈哈哈——”
显然男人在极力压抑内心的兴奋,又咕哝了一句什么,被风吹走,隔着那么远,陆小凤没能听清楚。
眼看男人马上就要下山了,此时暮色深沉,月亮发出的冷光并不足以完全照亮四周,有树木生长的地方光线更是昏暗。
陆小凤四处看了看,虽然他知道四周没有人,但这是他在做坏事之间的下意识反应。
从衣摆上撕下一块三角形的碎布飞快系在脸上,裂帛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那个男人,他警惕地停住脚步,目光极力眺向远处,耳朵也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辨认着。
没有再耽搁时间,陆小凤灵活地跳了出去,落在男人面前,粗声粗气地吼道,“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借两个钱给哥哥花花。”
男人冷笑一声,“有意思,当贼的敢来打劫当官的?!”扫了一眼陆小凤身上的衣服,月色下他的外衫表面反射出淡淡的荧光。
“我虽不是什么名捕,比不上金九龄金捕头,可也知道一个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当贼的是不会穿浅色衣服的!”
“兄弟,你什么来头不如开诚布公,你有什么目的照实说来,说不定我心情好,愿意帮你一把。”
陆小凤笑了,他摸摸鼻子,“真的什么都说?我要知道绣花大盗是谁你也告诉我?”
听到绣花大盗四个字,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沉着脸,仔细地盯着蒙面的陆小凤看,心头已起了杀意。
他尽力使自己的语气与方才一样,“绣花大盗?那样厉害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
陆小凤脸上的笑愈发灿烂,“那你给那尼姑的碧玉簪哪里来的?你别当我不识货,那根簪子不是凡品,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是贡品。”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睨着男人,“你一个小捕头哪有资格弄到那个?连摸一摸都是死罪!”
其实陆小凤并不知道那簪子哪里来的,只是看它质量不俗,诈一诈他。
男人们对女人的首饰本来就不精通,更别说这个男人在跟着金九龄之前就是个力气大些的农家小子,他已不记得这簪子是哪家的赃品了,更不知道这是不是贡品。
因而一听陆小凤的话就慌了。
陆小凤打算再接再厉,继续刺激一下这个男人。
“我听说金九龄就在平南王府调查绣花大盗的案子,如果他知道手下的人收受贿赂……”陆小凤目力极好,此时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一个借着月光能够看清男人脸上表情的地方。
看见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他心底沉了沉,转了话头,“或者说,绣花大盗派人潜伏在他的身边……他会怎么对你呢?”
男人脸上后知后觉的出现了害怕的情绪,他突然想到,如果他被陆小凤抓住了把柄,那老大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去做个替死鬼。
但他的表现却误导了陆小凤,让陆小凤误以为自己说中了真相。
男人冷笑一声,“朋友,如果说刚刚我还有放过你的想法,那么现在,你必死无疑。知道么,人的好奇心不能太重。”
他已经决定动手,“唰”地拔出腰间配备的长剑,借着稀薄的月光朝陆小凤刺了过来。
陆小凤甚至用不着灵犀一指,这出剑的速度在他眼中太慢了,他脚尖一点,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人就落在了男人背后,转过去一脚蹬在男人腰臀处。
男人被他踢的一个踉跄,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平衡身体,狼狈地向前窜了好几步。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丢脸过了,男人愤恨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剑,狠毒地看着陆小凤,举着剑又要砍过来。
陆小凤很调皮,他不打算要男人的性命,还要把人带回去当人证。
也不直接制服男人,而是戏耍一般,在男人攻击时跳来跳去,好半天了,男人已经气喘吁吁,举着剑都费力,他仍然气定神闲。
“你……”就在陆小凤打算说服男人跟他回去交代罪行时,林子里射出来一根银针打在男人身上。
转瞬间,男人就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陆小凤大吃一惊,连忙过去试探他的鼻息,又并指放在他的脖颈上,片刻后,他颓然地低下了头。
他的手在男人脖子上摸了摸,摸到一点凸出的针头,拔出来,把针捻在手中对着月光照了照,他看向出针的方向,他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人。
突然他想起什么,放下男人就往山上的栖霞庵奔去,走出一段后,他又返回来,摸走了男人的腰牌和佩剑。
陆小凤提着气在林子里疾奔,不出一刻钟就回到了栖霞庵,见到偏房亮着的烛灯,他松了口气。
微喘着气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时才发现不对,他一把推开了偏房的门,只见房间内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烛火因为他推门的劲风摇晃了几下。
陆小凤叹了口气,盯着烛火稳定下来,气闷道,“又迟了一步。”
他在屋子里四处查看,发觉男人交给江轻霞碧玉簪不见了,那一小箱金子却还在,“这看起来也不像求财呀。”
他在床底下又发现了一排的红鞋子,鞋面上的黑色猫头鹰恰好处在烛火照出来的明暗交界处,在跳跃的烛光中,它们阴冷又诡异的眼神静静地盯着来人。
门外传来呜呜的风声,大开的房门啪啪啪地打在墙上,烛火猛烈跳动了几下,突然熄灭了。
气氛烘托至此,绕是经历多了怪事儿的陆小凤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快速搓动着手臂,“果然,人不该有太多的好奇心。”
今夜发生的事情给了陆小凤追查案件的方向,他好像第一次摸到绣花大盗的尾巴,还真和红鞋子脱不了关系。
同时他心里也短暂地怀疑着,这件事和他的朋友金九龄有没有关系,但这个想法存在的时间很短,他还没有意识到就已经被否定了。
陆小凤总是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
等他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王府时,天色将明未明,泛着青色,王府内的粗使仆役开始打扫,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休息了一会儿。
心里装着事,他睡得也不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天光已经大亮。
陆小凤洗漱整理一番后,略微有了些精神,便揣着昨日的收获去找代真。
没想到正遇到花满楼在代真院门外徘徊。
陆小凤觉得稀奇,“我没想到有一天花满楼也会被女人拒之门外,更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是一向和你形影不离的代真!”
知道陆小凤在开他的玩笑,花满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放在代真的院门上,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你别这样说,她听了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不高兴,我不是一向如此?”陆小凤面对朋友时,总是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大多时候大家愿意一笑而过,可偶尔,他会惹代真不高兴,从而得到一些教训。
花满楼犹豫了下,摇摇头,“总归,对女子的名声不好。”
陆小凤把手臂搭在花满楼的肩膀上,仔细的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凑近坏笑道,“你该不会向她表白心意被拒了吧!”
花满楼身体一僵,半晌,艰难地点点头,“我原以为,我们心意相通……那日在西园,我向她表白心意,却……”
“你介不介意仔细地跟我说说那日的场景?”陆小凤凑的更近了,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连自己原本来干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听朋友的糗事,以后好嘲笑他。
花满楼犹疑不决,他向旁边走了几步,背对着陆小凤,垂着头,随后才缓缓地向他说起了那日的经历。
随着他的讲述,陆小凤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打断了花满楼,“你是说,西园是公孙大娘约见蛇王的地点?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也许代真想提前熟悉那里吧,你知道的,她不方便……”花满楼一向不喜欢别人说代真是瞎子,他自己也不愿意说,提到这个问题时永远委婉而低落。
陆小凤点点头,看似同意他的想法,心中却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将其归结于担忧代真与公孙大娘的会面。
“你也不必这么早伤心,你们俩的相处,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陆小凤揽着花满楼的肩膀,安慰道,“代真许是心里压着绣花大盗的案子,不肯这个时候谈情说爱。”
“等到此案结了,你们再好好谈谈,而且你表白心意不是件坏事,这之后你在代真心中,和别的男人就有了区别,你是她的追求者,慢慢来吧。”
陆小凤的安慰叫花满楼好受了些,他终于展开一个笑颜,“多谢你,陆小凤,这几日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我怕她烦我,还在考虑以后是不是要离她远些……”
这也太没出息了!
陆小凤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一下,轻斥道,“花满楼!我知道你君子,可追女人的时候不能君子,你得缠着她,时时出现在她面前,要照你这个想法,你干脆不要追人了,安心的等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吧!”
花满楼被他说的面色青一块白一块,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这套不要脸的理论,只是一个劲地说,“她会不高兴的……”
两个人正打闹着,就见代真远远地从抄手游廊过来,还背着一个包裹。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鼓励他走上去打招呼。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代真已走到了跟前,推开院门请他们进去,“用过早膳了吗?”
花满楼一见她就忍不住漫上笑意,“用过了。还有七日就是月圆之夕,我想来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
说到这里,花满楼又忧愁地看着代真,“你……一定要去见公孙大娘么?要不……我替你去?你可以藏在附近观察情况。”
代真笑了笑,“职责所在,怎么能让你替我去?”
花满楼急急说道,“我愿意——”
不等他的话说完,代真就插话道,“你不用担心,你看——” 她把手里的包裹解开,将其中的匣子打开,“我找人送了不少药,都是在宏济堂时我亲手做的,以我的身手加上这些药,已足够对付公孙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