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帝君怎么会突然出关?
濯缨下意识看向伏曜,伏曜迎上她带着好奇的目光, 有点不太自然道:
“是……我去请的。”
濯缨笑了笑:“太子殿下最信得过的果然还是昊天帝君呢。”
“当然不是——!”
伏曜凑近了与她耳语道:
“我是先去找了那位前辈, 想请前辈现身相助, 前辈让我去请我父亲, 我当场就说我父君不靠谱, 一天到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一点也没有帝君威严,还得是前辈仙力高深潇洒随性……但最后前辈还是没同意,我这才不得已去请我父君而已。”
濯缨:“……”
“说来也怪,之前也不是没去过,等好久都不一定能理我一次,这次居然没等多久,就随我一同出关了,好像提前算到仙界有难似的……不过这次好像形式颇为严峻,出关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父君的脸色不太好。”
濯缨:“……太子殿下,我上次让你不要在前辈面前说你父君坏话的事,你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伏曜奇怪地看着她:
“这又不算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伏曜并不明白濯缨为何要一直跟他强调这点,他也没有深思,只是在准备扶着谢策玄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他和叶时韫同时看向濯缨与谢策玄在中间紧紧牵着的手。
也不知是何时牵在一起的,沾满血污的两只手交叠着,没有一丝缝隙。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濯缨平静地松开手:
“……方才他伤重,扶了一下。”
谢策玄也似突然醒神,视线扫过众人:
“看什么,就是扶一下而已,有意见吗?”
大家眨眨眼,笑得古古怪怪,故意拖长语调道:
“扶一下而已,没~意~见~呀~”
谢策玄:“……”
天医府派来的小童挤进人群,催促着濯缨与谢策玄两人快回天医府,又问起那位断手的姑娘的下落,得知她居然与封离神君一道断后,那小童看上去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临走前,濯缨又最后看了昭粹一眼。
天王殿的长孟微笑道:
“天后临走前就说过,若是将赤水昭粹带回,就先将她带回问心台,待其他事情了结后再行处置。”
问心台在清源神君的督察府内,有督察府的神官看管,并不自由,但比天牢的环境要好得多,再加上昭粹如今还怀有身孕,督察府也不会拿她如何。
惹了上清天宫,真算她惹到棉花了。
濯缨微微颔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南天门。
濯缨已走,余下这些扶桑学宫的学子们却没有离开,看着一身狼狈站在他们面前的昭粹,每一个认识她的人眼中皆有格外复杂的神色。
这里面有的人,与她并无太多交集,但也有的人,对独自一人来到上清的她释放过善意。
她跟不上学宫的课程,他们热心替她答疑解惑。
她五体不勤,一个人连穿衣都困难,也有女仙耐心教她。
就连下凡历练的时候她在队伍里拖后腿,学子们也极少因此而责怪她。
这一桩桩事,都未能打动她,最后只换来一个给天后下药,偷盗流光轮,逆转时间远离上清的结局。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看了一眼昭粹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想到这一世她以荒海少君夫人的身份而说,吃了不少苦头,也算是得到了教训。
昭粹原以为恢复记忆的他们会对她恶语相向,然而,他们什么都没说。
长孟对她道:“昭粹公主,跟我走吧,问心台条件有限,不过你若是身体不适,也可以同我说,我们会替你请仙医来瞧……”
跟在他身后的昭粹面色灰败。
不知为何,他们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更让她憋闷难忍,似有小虫在不断啃食她的心。
“为什么,”她忽然小声问,“为什么……你们不骂我,不怪我呢?”
长孟愣了一下,旋即道:
“其实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呢……听他们说,昭粹公主您是从天后那里偷走了流光轮,然后逆转时间重来了一世?”
见昭粹点点头,长孟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她。
“如果没有濯缨公主的话,大家应该会很生气的,不过……你重来了一世,也将濯缨公主送来了我们上清天宫,虽然大家嘴上没这么说,但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世从头来过,或许对我们上清天宫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看着长孟认真的双眸,昭粹如遭雷击,愕然怔在当场。
“——不治了!我不治了!没有一个听医嘱的,治什么治,疼死算了!”
天医府内,炎君看着被搀扶回来的濯缨和谢策玄两人,一贯温和好脾气的炎君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有那个,那个刚接了断手的姑娘呢?”
濯缨老实回答:“路上遇见封离神君,帮忙去了。”
“……”
炎君看起来要被气晕过去了,全然一副不想再同他们多说一句的模样。
谢策玄平日便时常受伤,早已习惯被炎君责骂,炎君不理他,他熟门熟路开始自己拿药。
“天香续骨膏,回灵丹,渡厄金丹……”
几个围在他脚边的小童想拦,可惜这几个小童还没他腰高,谢策玄轻轻松松就抱走了一大堆仙丹妙药,嘴里还不忘道:
“感谢炎君的馈赠,不必劳烦炎君,这点小伤我们自己就能处理,您忙您的就行。”
炎君:“……”
进了病舍,就见谢策玄将那些丹药往榻上一摆,随即像模像样地配起药来。
“你伤不在外,主要是仙力损耗过巨,吃三颗回灵丹恢复体内五行清气的稳定,再吃两颗凝华丹帮助经络巩固仙力,还有……”
他数到一半,突然顿住。
“算了,还是去求炎君吧。”谢策玄抓了抓头发,“我平时受伤这么随便吃吃就好了,但你身娇体弱的,吃坏了怎么办?不行不行,让炎君来——”
坐在塌边的濯缨拉住他的衣袖,抬眸望着他道:
“你也不行。”
“以后受伤,也不要这样随便对付。”
她捏住他衣角的手指没用什么力气,但谢策玄被她这样一抓,忽而觉得心脏的位置也被一只手轻轻攥了一下,呼吸有些微的局促。
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炎君与几个捧着托盘的小童站在门外,冷声道:
“他要这么听话,他就不叫谢策玄了。”
小童入内,将托盘上配好的药放在桌上,对两人道:
“给两位仙君预备的药已经在煎了,濯缨公主可有外伤?若是没有,我就先给少武神上药……”
“给我吧,我替他上药”
濯缨面色平静地从他手里接过药膏,迎上小童与炎君颇为惊愕的目光,她道:
“不是还有药在煎?”
炎君回过神来,一种颇为奇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不懂眼色的小童昂着头问炎君:
“炎君,她是不是在赶我们……”
没等小童说完,炎君便将他一把拎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将病舍的门带上。
室内一片静谧,窗棂外吹来春日和煦的风。
转头见谢策玄有些意外地瞧着她,濯缨并未说旁的,只淡淡道:
“把衣服脱了吧。”
谢策玄:“……”
他总觉得赤水濯缨似乎是在调戏他,但抬眸仔细瞧瞧,人家神色又很寻常,很正经,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浮想联翩,心思不正。
但他也并未纠结,很快依言解了上衣,露出宽厚的肩和劲瘦紧实的背脊。
上面斑斑血痕,有的是被灵力震出的淤伤,也有的是被小柳儿的双手剑划破的剑痕。
新新旧旧叠在一起,敷过药的痕迹还在,但没来得及痊愈就又再添新伤。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叹了一声,坐下。
背对着她的谢策玄看不见她神色,但听她叹息,便道:
“我身体很好的,这点小伤上了药,两三天就能恢复好,不用担心……”
“没有担心。”
少女微凉的手指蘸了药膏,轻轻拂过他的伤口。
“只是感叹了一下,你身材还挺好的。”
“……”
谢策玄被自己的自作多情噎了一下,忍不住偏头看她:
“上次瑶池宴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是不是就爱看这个啊?”
“什么?”
“就……那些武神的胳膊啊,胸膛啊,还有背肌……之类的,你看得还挺专注。”
“好看的身体,谁不爱看?”
濯缨用清清淡淡的嗓音说出了十分了不得的话:
“没有比健康的身体更美的东西了,我不能看吗?”
谢策玄这才想起她身体不好,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对身体好的人格外偏爱一些。
“能看是能看……”
濯缨垂眸专心上药,指腹在他的伤口上极轻的拂过,尽可能地不弄疼他。
随后便听少年有些为难,又有些急切地低声道:
“就是,我也不差,你能不能,别看他们,就……看我一个呢?”
作者有话说:
来晚咯!本章也是50红包么么!
谢策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做事随心所欲, 百无禁忌的少武神,在临阵对敌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随意拿来作赌, 却因这样一句话而瞻前顾后、忐忑不安, 甚至于刚说完就开始后悔,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会不会吓到她?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孟浪唐突?
药香袅袅之中,身后传来女子清泠如水的嗓音:
“这样的话, 你可同别人说过?”
“——没有!”
大约是觉得自己答得有点太迅速了,谢策玄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
“别人……也没几个女子像你这样, 这么直白啊……”
背后的伤痕处理得差不多了,濯缨绕至他身前,俯身垂眸,蘸取一点冰凉药膏,轻轻点涂在他胸前滚烫的伤口上。
流丽乌发从她肩头滑落, 从谢策玄的视角, 恰见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和掩映在轻罗衣襟下的一点锁骨。
他立刻撇开脸, 将自己坐着的矮凳递给濯缨。
“……你站着不方便,还是坐着吧。”
濯缨也没推托,顺势坐下。
病舍内铺着柔软绒毯, 谢策玄就这么随意坐在绒毯上,他个子高,坐在地上的高度反倒更适合濯缨给他上药。
只是这样坐着, 距离好像陡然变远了许多。
不知怎么, 之前还觉得她能亲手给自己上药就已经令他十分欢喜了, 但现在光是上药还不够, 还想和她再贴近些, 靠近些才好。
于是濯缨刚坐稳,就见支着长腿的谢策玄勾了勾她的矮凳,将她连人带矮凳勾得更近了一点。
被他两条腿拘在中间的濯缨明明坐得比他高,却好似被他整个人包裹在他的气息之中。
“悬着手多累啊,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仰望着她的少年眼底淬着光,明明是臣服的姿态,然而勾勾腿就能将她整个人推动的力道,又叫人极难忽视他刚韧坚实的体魄。
濯缨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
“我不看别人,你方才的话,今后也不要再同第二个人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
他答得飞快,仿佛根本没过脑,抬眸一瞥,才见他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一双炽热如烈火的眼直勾勾瞧着她。
濯缨指尖缩了缩。
不太一样了。
尽管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但之前的他可不会用这种带着本能侵略性的目光盯着她看。
谢策玄确实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他只是觉得……她生得真好看。
给他涂药的手指很细很软,比天医府那些笨手笨脚的小童柔软多了,但这样的一双手,却能拉开千钧之力的落日弓,决然坚定地射向自己的仇敌。
这样清瘦又单薄的身躯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屈不挠的力量,又吞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呢。
想更靠近她一点,更深入一点,想让她多笑一笑,想让她如月清冷的眼里盛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把眼睛闭上。”
被他盯得有点局促的濯缨命令道。
谢策玄也没问缘由,乖乖闭上了眼。
待药膏覆上他眼睑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皮上也有细小的擦伤,但太浅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没问你,那个荒海少君……死了吗?”
濯缨答:“没有。”
谢策玄的表情瞬间变了变。
“但我把他的龙筋抽了出来,他此生不可能再修行仙法,寿数也会大打折扣,与凡人无异。”
听到这句,他的表情才重新显出几分愉悦。
“那就好……你要不要换根弓弦?龙筋做弓弦是最好用的,下次你来天王殿,那里有换弓弦的材料,我给你弄,保证让你的落日弓更上一个台阶!”
原本在识海中沉眠的落日弓听到弓弦,立刻连声道“好啊好啊”。
濯缨抿唇笑了笑,点头应下。
而袖中的雨师瑶也在此刻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听什么弓弦,更上一个台阶,本就耗费不少灵力的她更提不起兴趣,嘟囔了一句:
“……你们人仙真可怕,什么叫龙筋做弓弦是最好的,龙的命就不是命了?”
谢策玄这才注意到还有个雨师瑶随身跟在濯缨身边,脸色微变,不满道:
“你怎么天天把她带在身上?就不能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冷不丁出来说句话,多烦人,多不合适。
雨师瑶清醒了几分,警惕道:
“为什么要撇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除魔功臣,你们上清不能把人用完就丢,带着我让我蹭点清气怎么了?”
谢策玄不理她,认真思索着要怎么处置这个碍事的龙女。
正想着,端着药的伏曜推门而入:
“你们伤处理得如何?我父君想传召你们过去……谢策玄你在做什么!快点把衣服穿上!堂堂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袒胸露背的有没有点廉耻!”
伏曜甩手就将谢策玄放在一旁的衣袍兜头丢了过去,然后拖着濯缨的矮凳将他俩分开。
“你给他上药做什么,他又不是没长手,下次别理他,我都不想说,这人勾引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
主动提出要伤药且心思不正的濯缨什么也没说,只将伏曜端进来的药默默喝下。
许久没有喝药,她竟觉得苦得令人蹙眉。
“……我的伤不重,回去多休息几日便好,既然是昊天帝君传召,还是早些过去吧。”
身后的谢策玄也将衣袍重新穿好,他的视线扫过伏曜清瘦的体型,哼了一声。
他们武神的事,怎么能叫勾引,旁人就算想勾引,还没这个资本呢!
待濯缨一行人到万象殿时,上清天宫的上三品与中三品仙人几乎全都到了,将整个大殿挤得几无落脚之地。
昊天帝君与勾陈天后就端坐在白玉大殿的上首,遥遥朝他们望了过来。
濯缨与昊天帝君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意味。
虽然之前在山洞时他们早就认识,且濯缨已经在昊天帝君那里上过许多次课了,但当着众人,这应是他们第一次见。
身旁的伏曜淡声道:
“父君,赤水濯缨与谢策玄到。”
语调冷淡得显而易见,与跟天后说话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昊天帝君微微颔首,故作一副漠然神色,轻描淡写道:
“你就是赤水昭粹的姐姐吧,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天后同我讲了不少有关于你的事,有关须弥,有关九曜星宫,你做得很好。”
竟还特意强调了第一次见……
看来这位昊天帝君并不擅长撒谎。
濯缨垂眸应道:“帝君谬赞。”
“你和阿策的伤势如何?”
天后温声问起。
“多亏少武神一人一力挡下,我无碍,只需修养几日即可,少武神伤得更重些。”
昊天帝君的视线落在数百年未见的谢策玄身上。
打眼一瞧,便知他的确负伤最多,颔首:
“你已是有官职的少武神,与濯……与赤水濯缨这样的学子不同,遇险是该冲在前面些,不过对方是娲皇宫的女君,你能扛下来也不容易,允你休沐十五日,好好养伤。”
“多谢帝君。”
濯缨的余光扫到一旁的伏曜,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但眼神有显而易见的不屑。
但不屑的却不是谢策玄,而是他那个只知道谢策玄长谢策玄短的偏心亲爹。
谢策玄那个健壮如牛的体格,歇个三五天就能养好了,十五日,真是生怕他累坏半点。
待昊天帝君说完,天后放眼万象殿,对底下众仙道:
“帝君提前出关的原因,想必诸位仙家也已经清楚了,赤水昭粹盗取流光轮,动用禁术,逆转尘世,前日又试图故技重施,不过,好在天道有察,阻止了她的计划,此为幸事。”
“但同时,流光轮施展半途被打断,仍然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不只是我们恢复了前世记忆这么简单的事,众仙请看——”
天后拂袖,万象殿的上空浮现出人间界的景象。
刚结束一场战乱的人间界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山野荒原深处,却有不少妖邪鬼魅出世。
这些同样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低阶妖邪自以为掌握先机,开始蠢蠢欲动。
天王殿的北营武神站了出来,拱手道:
“天后帝君放心,我们天王殿即刻调兵遣将,下凡除魔。”
昊天帝君颔首,但眉头仍紧蹙着:“这些妖邪不成气候,倒也无妨,如今更严峻的问题是——”
正说着,殿外有仙侍入内,道封离神君归来,昊天帝君回了一声“宣”,很快,一身金甲的魁梧武神便步伐稳健地从殿外走进。
“回禀天后帝君,长生帝君已退。”
殿内的上清众仙皆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们怕了长生帝君,只是大家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谁都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同须弥仙境打起来,搅得天翻地覆。
天后温声道:
“多亏封离神君了,可有受伤?”
“未曾受伤,”封离神君拱手答,“在下实力不济,能够退敌,靠的乃是昊天帝君的威名罢了。”
站在外圈的伏曜又哼了一声。
“什么威名,真这么厉害,就该自己亲自迎战,把须弥仙境打怕了,他们今后自然不敢再来进犯,每次都这样轻轻放过,算什么帝君……”
他声音并不大,但在场众仙哪个不是仙力高深,他那几句嘟囔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慎言。”
濯缨小声道:
“昊天帝君身为帝君,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的亲自迎战,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伏曜才不管这些。
人家长生帝君就不是帝君了?他怎么就能想动就动呢?总是说什么大局,他看不明白,他就知道须弥仙境的人欺负他们上清仙人,身为帝君却不敢迎头痛击,他看着就憋屈。
昊天帝君听了数百年他亲儿子对他的牢骚,这几句根本不算什么。
他装作没听见,继续道:
“长生帝君此番亲自出面抢人,与上清算是正式撕破了脸,今后我们上清与须弥仙人打交道时要尽可能小心,我担心他们已经暗中有些图谋,恐怕会对我们上清不利。”
众仙点点头。
文昌星君叹了声气道:
“这些年来上清与须弥的冲突愈发激烈,前些年上清忍一忍倒还好说,但现在两位公主……一个干掉了青溟真王,一个干掉了停云帝子,须弥没反应那才真奇怪了。”
伏曜一听,道:“文昌星君什么意思?这是怪濯缨不该杀青溟真王了?”
文昌星君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青溟真王作恶多端自然该杀,至于停云帝子嘛……”
虽然也有不少心机,但到底没有滥杀无辜,就这么死在了赤水昭粹的手里。
关键是,赤水昭粹前世是他们上清天宫的人,流光轮也是他们上清的神器,须弥要将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上清也只能认下。
天后轻叹一声,微微阖目:“此事起因,是我监管流光轮不力,应……”
“天后娘娘。”
濯缨突然出声打断:
“天后娘娘若要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那就先责罚我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濯缨身上,昊天帝君有些意外:
“你?这与你有何关系?”
“因为我早就知晓此事,”濯缨抬眸望着天后道,“赤水昭粹利用流光轮逆转尘世,但不知是不是天道疏漏的缘故,这一世重开的时候,我仍然记得前世之事。”
一旁的谢策玄朝濯缨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有关前世的话题,他一直没有主动同濯缨提起,就是因为他前世虽与濯缨并无太多交集,但也听过她前世的死讯。
她死在荒海的政斗之中,四海引以为喜事,无不称快。
如果她一直记得这些,也难怪她刚入上清天宫时是那副忍辱负重,一定要在上清天宫站稳脚跟的模样了。
但此刻,她将这本该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全数坦白,只为替天后分担她的自责。
“要是我那个时候就向天后娘娘坦白,或许赤水昭粹不会有第二次重启流光轮的机会,这世间也不会遭此动荡,所以,若要论罪,也请将我一并论罪吧。”
天后望着她的目光漾开几分欣慰,欣慰至少这一世养在身边的孩子一心向她,但更多的却是怜惜。
她已知晓她前世在荒海所发生的那些事。
这样一个聪慧的、好学的小姑娘,被孤零零地丢去荒海,不得不被人利用,也不得不为人出生入死,付出信任,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从前就有些疑虑,不明白她那股一定要变强的决心是从何而来,如今才终于明白——
死过一次的人,怎能不珍惜生的机会?
“好了,”昊天帝君出言道,“你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错不在你——至于论罪,看守流光轮也是我的职责,我也得罚。”
谢策玄笑吟吟插嘴:“那我们天王殿也有罪,守卫天宫,乃天王殿分内之责呢。”
清源神君也沉声道:
“督察府监察群仙,未能及时察觉赤水昭粹的问题,督察府也有失责之处。”
“既如此——”司禄府的文昌星君咳了两声,斟酌开口,“本君觉得,就罚去帝君与天后今年的仙俸,以作惩戒,如何?”
不等天后开口,众仙连连赞同,顺便提议把扣的仙俸拿来给大家加薪,将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天后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趁着众仙七嘴八舌讨论加薪之事时,濯缨感觉到有人隔着衣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偏头望去,正撞见谢策玄垂眸着看她,眸色明灭,似有什么话想说。
濯缨便问:
“这么瞧着我,想说什么?”
没想到一贯有话直说的谢策玄这次反倒犹犹豫豫,挪开视线道:
“没什么。”
濯缨有些不解地瞧着他,想了想,自觉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与人群无人注视处勾了勾他的小指。
少女的手指柔软纤细,轻勾了一下便松开。
谢策玄:!!
她主动跟她勾手,那下次是不是就可以牵她了?
谢策玄的思维这一滑就滑得老远,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耳尖瞬间飘起一点绯色。
站在他身侧的伏曜看着他的耳尖,不明所以地问:
“你热啊?”
谢策玄向他投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目光。
“啧,你懂什么。”
伏曜:?神经病。
关于须弥仙境的问题,上清的态度已明确,然而殿内众仙再议到娲皇宫时,却有些拿不准。
这个问题很关键,届时若真有冲突,这个娲皇宫,到底是敌人,还是……
天后思忖片刻,道:
“不必将娲皇宫视为的须弥仙境的同党。”
有人道:“可娲皇宫女君与长生帝君育有一女,而且,今日这二人一同出世,并非巧合,恐怕,即便不是同气连枝,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后对众仙道:
“娲皇宫若协助须弥仙境与上清为敌,便是敌人,若只是旁观,便不去理会……娲皇宫虽避世隐居多年,但实力深不可测,如非必要,不要与娲皇宫为敌。”
濯缨瞧了天后几眼。
天后对娲皇宫,似乎颇为了解。
待理清须弥仙境与娲皇宫的问题之后,万象殿合议的最后一项,便是要如何处置赤水昭粹。
清源神君将她的罪状一一列出,濯缨也是到此时才知道,昭粹当初为了顺利盗走流光轮,竟然不惜给天后下药。
“……她犯下重罪,害死无数人的性命,还议什么,处死便是。”
少女冷清嗓音响在万象殿,引来众仙回眸。
文昌星君有些无奈,提醒道:
“濯缨公主……昭粹公主的腹中可还怀着一个孩子呢。”
“那又如何?”濯缨没有丝毫怜悯,“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母亲,和那样一个无情的父亲,不将这个孩子带到世上,也不失为一种仁慈。”
众仙:“……”
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
上清天宫天规森严,法条众多,不只有约束仙人的律法,也有保护凡人的律法,光是这个孩子如何处置的问题,万象殿就大有一副要辩个三天三夜的阵仗。
濯缨从前虽也是主持过定法的人,但事情涉及昭粹和天后,她很难保持公正,便自觉地没有参与。
只不过她心头还惦记着一件事,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忽然问伏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