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玉牌轻轻戳了戳她绕在双膝上的手臂:“我走了,你就不哭吗?”
沈霓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澄澈潋滟的眼睛,刚对上无名茫然无策的双眼,立马又埋回臂中:“我哭不哭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我的谁!”
她放弃夸张的大哭,细细啜泣着,肩膀一动一动的,好不可怜。
听着她柔弱的低泣,无名更急了,拉拉她的衣袖,那腻滑的绸缎立马被沈霓一把拉走:“别碰我,不要你来哄!”
无名也和她杠上了,继续拉她的衣袖:“我就哄!”
“你这哪叫哄!”沈霓气急,猛地直起身,“你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哄!我要走了。”
“不准走!”无名迅速起身,拉住沈霓的袖子,语气急转软下,“我是个乞丐,如果留在你家,外面的人会取笑你们的……”
沈霓脚步顿住,风像是会通晓人的言语,此刻全都安静下来。
“我五岁时差点害得义父活活烧死,后来他另找了个住处,对面是一个会算命的瞎子。那瞎子说我是天煞孤星和杀破狼同体,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数灾难。”
必定孤独终老。
他原本也不信这天荒夜谈,直到义父惨死在官兵刀下。
“沈霓。”他悄悄松开攥着衣袖的手,“我不想克死你。”
他无比想要和沈霓同住屋檐下,但越是想,他越是不能留在她身边。
“胡说八道!”沈霓倏地转身捂住他的嘴巴,“我全家都是将门之后,命硬得很,谁克谁还不知道呢!”
她一把拉起无名的手往客堂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阿爹,让他认你为义子,再让慧觉大师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劳什子命格!”
“我不去!”
无名拼命想挣开她的手,沈霓又猝然停下,自言自语道:“沈照渡。”
他莫名其妙:“谁?”
“沈照渡啊。”沈霓回头反问他,“这个是不是很适合你?”
无名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更加疑惑:“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沈霓傻笑一声,继续拉着他往客堂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你就叫这个吧。”
沈照渡被她一带,差点摔倒。
他愤慨道:“这也太随便了,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沈霓用力攥他的手,“敢不叫我就哭给你看!”
沈照渡:“……”
他知道了,沈府是狼窝,而沈霓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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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二 训狼(2)
沈正荣在赵州卫所当了六年差,都没能找到一个能当将军的苗子,但认真摸了摸沈照渡的骨骼后,立刻就想带他到卫所习武。
然一旁的慧觉突然喊住风风火火的沈正荣:“这孩子有佛缘,在卫所也是练基本功,还不如留在庙里练几年,修身养性。”
慈不掌兵,但无节制的屠戮同样不可取。
一来二去,刚冠上“沈”姓的沈照渡被迫舍去俗家姓氏,取法号为“照度”,留在归元寺习武修佛。
沈照渡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听到沈霓说她不能去卫所,但是能来归元寺,他才乖乖跪在蒲团上让慧觉给他剃度。
沈霓的十六岁生辰是在宫里过的,她前脚回到赵州,萧翎送的首饰华裳后脚就一箱箱地搬进沈府。
这一送,把虎视眈眈又蠢蠢欲动的达官贵族劝退了大半。
谁不知道沈家小姐有沉鱼之色,但谁又敢跟皇帝抢女人呢?
一时间,沈府被踏得摇摇欲坠的门槛顿时无人问津,忙碌了一个月的沈夫人终于能歇上一口气。
可没轻松几天,她又开始犯愁。
皇帝这样一搅和,女儿出了进宫还有别的亲事可以说吗?
无法,她只能拜托远在东南的娘家人,找些个身家清白,脾气又好的公子哥儿说说媒。
结果刚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宫里传出坏消息,太后崩了。
皇帝下旨,三品以上的官员必须与皇帝一同服丧三年,期间帝不选妃,官员家中亦不得嫁娶。
而州卫指挥使正好三品。
沈夫人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在故意找茬了。
但沈霓一点也不在意,该玩玩,该吃吃,平日就和州里其他官员家的姑娘看戏赏花,每逢初一十五就跟着娘亲到归元寺拜佛,顺道给沈照渡带肉吃。
不过三年时间,沈照渡那黑瘦的小身板充盈起来,沈霓并肩和他站在一起,已经摸不到他刺拉拉的头顶。
肉是她带来的,但烹调是沈照渡做的。
她坐在溪边纳凉,臀下的竹编躺椅是沈照渡做的,头上的遮阳伞也是沈照渡用茅草编的,舒服得不禁让她感慨:“有个弟弟真好啊。”
正在扇风烧火的沈照渡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你弟弟。”
沈霓立刻坐起来瞪他:“你跟我姓,又比我小,怎么就不是我弟弟了?”
“跟你姓就要当你弟弟吗?”他撕下鸡腿递给沈霓嘴边,“尝尝味道。”
沈霓听话张嘴咬了一口,认真品鉴:“太淡了,多撒点孜然。”
“怎么可能。”沈照渡不接受自己的厨艺被质疑,收回手就着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用小刀在鸡肉上划了几刀,撒上孜然粉。
沈霓乐了,起身走到他对面蹲下:“看来寺庙的伙食确实清淡,放两年前你得撒一整碗香料。”
沈照渡避开她的视线,浅浅一笑。
鸡皮烤得滋滋冒油,沈霓刚要徒手去抓,就被沈照渡用刀柄敲了敲手背。
她生气地诶了一声,沈照渡拿起木棍将烤鸡拨到瓷碟上,忍着滚烫将鸡一分为二:“要鸡腿还是鸡翅?”
沈霓这下高兴了,拿鸡腿喂到他嘴边:“你吃,过阵子我就不能来得这么勤了。”
沈照渡刚要张嘴,听到她的话眉宇立刻蹙起。
“敏敏,又引诱照渡破戒!”
听到娘亲的叫唤,两人同时抬头往芦苇丛外望,沈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美妇人,妇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一对上沈霓的眼睛,害羞得面红耳赤,连忙拱手作揖掩饰。
“沈小姐好,在下孙远。”
沈霓眼看两年国丧期就要过去,沈夫人又开始给她物色夫婿人选,今天这位不速之客,应该也是候选之一。
孙远生得白净,看上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脸皮又薄,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把鸡腿塞到沈照渡手上,起身回礼:“孙公子,幸会。”
“不敢,不敢。”
沈霓愈发想笑,如何努力去憋也无法将想上翘的唇角压下去,丝毫未察觉站在身边的沈照渡正斜睨着他,眸色渐渐深沉。
有来有回才叫聊天,但烤鸡的香味不断撩拨着沈霓胃里那根弦,孙夫人好几次想将问题扯到她身上,都被她敷衍过去。
沈夫人怎么看不出女儿的心不在焉,笑笑打断说:“时候也不早了。敏敏,你和照渡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山回去吧。”
下山的路没有台阶,都是人踩出来的泥路。
沈霓扶着沈夫人走在最前面,沈照渡一个人跟在最后,将对此处完全陌生的孙家母子夹在中间。
沈照渡走得轻松,看着前面的人没有看注意坑坑洼洼的泥路,而是一直盯着沈霓的背影在看,本就没有表情的脸阴沉如暴雨前的天。
“沈小姐……”
见孙远想去扶沈霓,他目光一凛,脚下故意踩空滑倒,用力将前面的人推倒在地。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群山,沈照渡滚进草堆时不忘紧攥着孙远的衣袍,故意将他往碎石堆里带。
“照渡!”
沈霓一回头就看到小光头狼狈跌倒,吓得她立马甩开娘亲的手臂往回爬。
“你没事吧?”她紧张地蹲在沈照渡身侧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他皮糙肉厚,肯定摔不疼,可旁边的孙远还眼巴巴地看着沈霓,他故意抱着腿装疼:“我好像崴到了,你扶一扶我。”
沈霓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扶着他变得结实粗壮的手臂:“这样可以吗?”
沈照渡小心翼翼地起身,刚要站直身体,脸色顿变,向前一倾跌进沈霓的怀抱。
“照渡!”沈霓连忙接住他,高声让沈夫人下山找慧觉。
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沈照渡虚弱地枕在她肩上,方才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松开,挑衅般对着孙远乖戾一笑。
沈照渡是真的崴到脚,但孙远不仅把腿崴了,还把腿摔折了,左侧的脸颊布满血流,在山上喊爹叫娘的,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但这也不是他最开心的事。
沈霓心疼他在寺里无人照料,一下山就把他带回沈府,腾出她院子里的东厢房暂住,等把旁边的院子收拾好了再让他住下,再也不回归元寺了。
但有一点令他非常不满——没了孙远,还有李远张远赵远,王近陈近刘近……
沈霓不可能去见他们,沈夫人也疲于应付,便带着年纪虽小但压迫感极强的他招待那些上门说亲的公子夫人媒婆。
而幸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宫里又敲响了丧钟——皇后急病薨殁。
陛下念多年夫妻情分,下旨服丧两年,期间不选妃不立后,但不强制要求三品以上官员陪同服丧。
但哪个脑袋多的敢不跟随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
沈照渡在沈府过完一百天清闲日子,就被沈正荣带回了卫所。
不是习武,而是真正地参军,为期两年,期间不得回沈府,沈霓也不准到卫所去探望他。
临行前,沈霓泪眼朦胧地抱着沈照渡不肯放手。
他是无奈又愉悦,却不得不强忍笑意,板着脸说:“沈大人说的参军不过是想锻炼我,不是真的上战场,你哭什么?”
“不管你去做什么,我就是不想你离开。”
沈照渡心里一软,正要抚上沈霓的发顶,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
沈霓呼天抢地的大哭:“你走了,谁给我做香喷喷的烤鸡啊……”
“……”
他手按在沈霓的头顶将她强硬推开,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回来也不给你做。”
两次四季流转,沈照渡寄回来的信也装满了她的沉香匣子。
这两年她看着沈照渡的字迹从潦草到端正,从有意收敛到张扬跋扈。
哪怕不能亲眼看到他的成长,沈霓也感知到他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就是这棵竹子茁壮成长的见证人。
与有荣焉。
八月初一,是沈照渡的归期。
沈霓一早起来,把衣橱、妆奁和首饰盒翻了个底朝天,等到沈夫人不耐烦地喊她时,她才戴上新买的那条红宝石珍珠璎珞。
曳地的裙摆飞快扫过地上馥郁的桂花,让已经无法动弹的枯花又多走了几步人生路。
刚走到影壁,由远至近的马蹄声随着一声马啸戛然而止。
沈霓绕过层层障目站在大门前,门洞外拴着数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最为显眼。
不是因为它健硕有力,而是马鞍上那位侧身对着她的意气少年。
十五岁的沈照渡褪去眉宇间的稚嫩,表情肃穆,挺拔如巍峨玉山,哪管□□的马如何躁动,仍岿然不动,坐如金钟。
“沈照渡!”
惊艳过后,沈霓叫了他一声,眼前立刻被薄雾覆盖。
沈照渡闻声回头,看到沈霓提着裙摆跑上石阶,也连忙拉紧缰绳翻身下马。
手指碰到他衣袖后,沈霓扑进他的怀里,那结实的胸膛顿时绷紧,如山峦般起伏。
她仰着脸看沈照渡,发现再也不容轻易碰到他的脸:“你太高了,弯一下腰。”
沈照渡立刻俯身将脸贴到她的掌心。
这下沈霓高兴了,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轮廓——滑腻的触感一去不复返,粗粝的皮肤下傲骨嶙峋,但绝不会伤她一星半点。
“我的小无名长大了。”
眼泪突然下坠,她羞怯着要低头掩饰。
然沈照渡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抬起她的脸说:“现在的无名不仅可以背你,还可以抱起你。”
不等沈霓所有反应,他弯腰屈膝将她打横抱起。
“喂!”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犹豫顿挫,一捞一起一颠,沈霓便轻盈落在他的臂间。
两条惊惶失措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沈照渡还故意抛了她一下,吓得沈霓失神大叫。
“沈照渡!”
她瞪向使坏的人,沈照渡却浅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疏朗,像不经雕琢便能熠熠生辉的美玉。
骂他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沈霓晃了晃脚:“这衣服太重了,罚你这样抱我回房间!”
沈照渡审议更深,将她抱得更紧:“好。”
回到沈府后,沈照渡依旧住在沈霓的东厢房,晨起练过剑后,回头总能看到倚在窗户的沈霓。
蜜桃已成熟,她却恍然不觉,还似几年前一样披着件单薄的大衫就走到他面前。
轻薄柔软的绸缎勾勒出她曼妙玲珑的身段,要是遇上烈日,他还能看到单衣底下肚兜的颜色。
那么当晚他注定要失眠。
这天他练完剑,回头沈霓正躺在他做的吊床上。
说是床,也不过是用一匹丝绸绑在两树之间,轻薄得不像话,人躺下去,所有曲线柔和尽显。
“照度!”
沈霓蹭躺着冲他招手,等他走过来也不坐直,慵懒地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汗:“今晚有中秋灯会,等吃过晚饭,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吧。”
她的手抬不高,沈照渡只能低头迁就她。
可一俯身,眼前就是她微微敞开外露的衣襟。
他猛地起身,感觉汗越擦越多了。
“你跑什么?”沈霓拉过他的手摇了摇,“今晚吃完饭,我们就在东院那棵杏树下等,好不好嘛?”
摇的岂是他的手,而是他脆弱不堪的心旌。
他忙答应:“知道了,你别晃。”
得逞后便是得寸进尺,沈霓改拉他的腰带:“我看你屋后的那棵梨树也结梨子了,你背我过去摘几个。”
他们的衣衫都太薄,沈照渡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去换件衣服,沈霓立刻噘起嘴巴。
“好好好。”
知道她又要威胁把东厢房清空,沈照渡无奈认输,背过身蹲下:“你上来吧。”
沈霓喜滋滋趴上他宽阔的后背,软绵绵地压着他。
两团软肉紧贴着他紧绷的背肌,沈照渡喉咙发紧。
“搂紧了吗?”他声音都是低哑的。
“搂紧了。”沈霓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说话时故意在他耳际吹气,“听说灯谜猜得最多的人奖励一呈金桂酒,你可要加油哦。”
不然她就找不到骗他喝酒的理由。
入夜,满城灯火,人山人海之上,夜空绽放的五彩火树银花。
声音很大,沈照渡替沈霓捂住耳朵,用身体隔挡开如织的游人,走向最热闹的灯谜会。
沈霓走到一盏白兔灯笼下,拈起谜面的花笺——掬水月在手。
她回头拉沈照渡衣袖:“你猜谜底是什么?”
沈照渡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抬手就要去拈另一张花笺:“我们猜其他吧。”
“不行!”沈霓一把扯住他,“就要猜这个!猜不到你今晚别回家了。”
沈照渡眉头锁得更紧,不由自主地凑前去盯着花笺看,可连花瓣的颜色都看清了,还是没懂这几个字有什么意思。
“掬水月在手,谜底不正是沈姑娘吗?”
忽觉背后有人靠近,沈照渡迅速回头,一个穿着天蓝银丝八宝云纹圆袍男子执扇而立,玉冠束发,风流儒雅的目光里只装得下一身红裙的沈霓。
“您怎么会在这儿?”沈霓惊奇地走向萧翎,“我没有认错您吗?”
萧翎笑着摇头:“答应过要来见你,我怎么能食言。”
他上前将花笺摘下,取过一旁的小笔在谜面右下角写了四个字,然后递给沈霓:“沈姑娘,不就是掌上明珠吗?”
沈霓刚想伸手去取,旁边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夺走那张墨迹未干的花笺,用力攥在手中。
沈照渡挡在她与萧翎之间,目光与獠牙锐利,哑声威胁:“离她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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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远:你个心机绿茶!
修罗场我的爱。
第54章 番外二 训狼(3)
萧翎微服出巡,身边定然埋伏着不少的侍卫与暗卫,沈霓立刻将沈照渡扯到身后,装傻邀请萧翎一同逛灯会。
“不急。”萧翎走向另一盏灯笼下,念出谜面,“举头望明月。”他回头问沈霓,“你知道谜底吗?”
沈霓的手还握着沈照渡的手腕,她正要松开,立刻被他的大掌包裹住。
她抬头,沈照渡没有看着她,反而充满敌意地盯着萧翎,仿佛随时会扑上去撕咬。
萧翎并不觉得冒犯,自己拿起笔在花笺上写上“赏光”二字:“二位赏光到流浮湖上追月吗?”
“她不去。”
沈霓还没开口,沈照渡就替她一锤定音。
萧翎身边的侍卫把手搭在刀柄上,沈霓吓得连忙接上:“来到民间,当然要看看和宫里不同的东西。”
正是灯会最热闹的时候,沈霓与萧翎并肩而行,时不时就能看到身姿挺拔的侍卫来回出现在他们身旁。
萧翎第一次出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挤在人山人海也不厌烦,倒是跟着他的沈霓累得头发丝都垂下脑袋。
“敏敏,过来。”
沈霓刚找了个能站的地方,萧翎又招手让她过去。
她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有人一手拉住她。
“不准去。”
沈照渡用力将她拉到怀里,爽朗的声音在嘈杂中低沉而不满:“你是来陪我的。”
沈霓往后仰头,抬眸看着绷紧下颌的他,无辜道:“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是皇帝。”
她用手指挠挠他的下巴:“要是把他伺候高兴了,说不定就把我带回宫当娘娘……”
“沈霓!”
环在腰间的手突然收紧,沈霓被迫与他紧紧相贴,灼热的气息与压迫感顿时将她束缚在这个宽阔的怀抱里。
沈霓一点也不怕他:“我进宫不好吗?我堂姐进宫当妃子,我那个纨绔堂哥就连升三品,而你是我弟弟,又比我堂哥聪明能干,肯定……”
“我不需要!”沈照渡咬牙切齿,“要拿你交换的东西,我一个都不要。”
锣鼓喧天没有片刻安静,沈霓在此刻却只能听到他如承诺般的怼言。
她指腹摩挲着圈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我要成亲你也不给?”
沈照渡身子一震,没有回答。
沈霓继续追击:“我始终要嫁人的,难道你还不让我嫁了?”她挣开桎梏面向无措的他,“沈照渡,孙远是你推下山的吧?”
闻言,沈照渡脸色一变,心虚地躲避她笃定的目光,却反驳不出一句话。
萧翎已走到他们身前,仿佛没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牵起沈霓的手和自己刚买下的芙蓉石镯子对比:“这个颜色果然很配你。”
沈霓想缩手,余光瞥到沈照渡死死盯着萧翎的手看,又展颜一笑,让萧翎替自己戴上手镯。
“好看吗?”
她故意拿到沈照渡面前晃了晃。
他重重哼了一声,抓起她另一只手往前走。
萧翎在流浮湖上包了条画舫,月亮还未升上中天,三人就在船舱中饮酒吃菜。
对面的画舫传出声声吴侬软语,几个穿着琳琅的乐伶弹着琵琶唱《春江花月夜》。
萧翎邀沈霓一同到船头赏月。
沈霓看了一眼坐姿端正,不吃不喝的沈照渡,把喝过的杯子递到他唇边:“替我喝完,不然今晚就不跟你回去了。”
沈照渡气愤地捏她的手腕:“不跟我你还想去哪?”
“留在这儿……”沈霓已经起身,又弯腰凑到他耳边,“侍寝。”
说完她立刻就跑,哪管身后拍案声滔天,绝不回头。
走出船舱,丝竹声娓娓动听,满舫红袖招。
萧翎盘腿坐在船头,听到脚步声渐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等沈霓坐下来后才说:“敢利用朕,好大的胆子。”
沈霓趴在船板上,将手伸进湖中,掬水映月:“陛下耽误了我五年,我利用一下怎么了?”
萧翎爽朗一笑,放下酒壶后仰而坐,风流雅致:“敢揣度污蔑圣意是死罪,但看在你猜对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他回头望进船舱,沈照渡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金桂酒。
“你当初不想留在宫中,也是因为他?”
“当时是为了信守承诺,现在好像不一样了。”沈霓低头浅笑,“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的夫婿顶天立地,武功盖世,生得一张意气风发的脸。他是沉默寡言的,对我是宠溺,对外心眼小得可以,只有把我搂在怀里,浑身的刺才回收敛成柔软的毛。”
“他是这样的人?”
沈霓点头,收回手躺下看颠覆的沈照渡。
凶戾的眼神落在萧翎身上,一会儿又惆怅地移到她身上,像得到指令不得动弹的委屈小狗。
“是啊。”沈霓摸了摸发髻上的金桃花顶簪,“他一言不发地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他是她捡来的,缘分便是天赐的。
萧翎垂眸看着她怡愉的笑意,自斟一杯玉液金波,玩笑般自嘲:“想不到啊,这五年我竟替人做了嫁衣。”
浓烈的酒香从后方飘来,沈霓回头看了一眼,酒坛倾覆,却无酒液外泄,沈照渡醉趴在几上,待人鱼肉。
送萧翎上岸后,沈霓回到船舱,沈照渡已经酒醒,倚着阑干凝视着她走近,像黑暗森林中明亮的虎视眈眈。
沈霓停在他的对角,仔细打量他露出的颈脖与脸庞,无一不是绯红的。
“我回来了还不高兴?”
沈照渡也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
很不满啊。
沈霓艰难忍笑,靠着身后的柱子站稳:“喝得酒气熏天的,我才不过去。”
“狗皇帝也臭,你怎么就过去了!”脸色黑沉的沈照渡重复,“过来。”
“我不要。”
沈霓说完就跑,才刚踩上第一级台阶,又被拦腰打横抱起。
桂花鱼酒香扑面,沈霓一下就醉了。
近在眼前的脸庞并不清明,总是带着亮光的眼睛被一层浮云轻雾遮盖,雾里生花。
知道他不可能放手,沈霓也没有去搂他的脖子,轻轻拉着他的衣襟,不作惊慌,亦不作娇羞:“你想干什么?”
对面漂浮的画舫兴致愈发痴缠,乐伶从《春江花月夜》唱到了《醉春风》。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沈照渡的眼睛逐渐浑浊,喉结上下滑动,贴在她衣上的手掌不断发烫。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沈霓,”他似乎醉得厉害,紧张得眼睛里一汪潋滟如波光粼粼的流浮湖面,“你想喝酒吗?”
阴影近,酒气浓,沈霓闭上眼睛,那甘冽炽热的嘴唇急躁印上她的唇角,用力辗转。
两人都是第一次,想再深入,莽撞的牙齿撞在软唇上,磕出满嘴桂花血腥。
沈照渡还要继续亲,沈霓别过脸推他:“你不累吗?快放下我。”
以为她不喜,沈照渡黯然垂下眼皮,结果沈霓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歪头看着长几旁摆满软垫的地方。
“躺在那里亲会舒服很多。”
游船多了,湖面波澜四起,也许是醉意上头,短短几步路,沈照渡走得摇摇晃晃,正好能掩饰他因心跳加速而抖动的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走到长几拐角,一脚踩在软垫上,两人齐齐摔倒在一片柔软中。
“小心!”
落地前他立马转身,将自己垫在沈霓身下,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沈霓抬头,沈照渡也在看着她。
欲望的火苗被他极力压制着,殷红的嘴唇也咬得发白。
沈霓钻进他的怀里,戏谑而缠绵的目光在她唇上徘徊:“好啊你,在卫所两年就学这些去了?”
她故意缠紧沈照渡的身子,刚靠近就能感觉到他的蓬勃。
“不是要我喝酒吗?酒呢?”沈霓凑到在他唇边说话,似碰未碰,像随水而动的鱼饵,要逃又要勾鱼上钩。
欲望突破临界点,沈照渡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想做什么?”沈霓平躺在软垫上,微微曲起一条腿磨着他,如轻盈的夜风拂过,“就是这样对姐姐的吗?”
沈照渡咬牙切齿,手往下探抓住她纤细的大腿:“姐姐会这样对弟弟的吗?”
沈霓笑了几声,抬起双臂将他拉低:“混小子,难怪一开始就不愿意当我弟弟。”
她在他耳边呢喃:“初见时,你就存了不轨之心。”
百骸九窍都被沈霓捏在掌心,沈照渡自觉无所遁形,干脆不再忍耐,低头就吻上她的嘴唇。
两人笨拙得连换气都不懂,只知道紧紧地搂紧对方,不是嬉戏,而是怕对方会消失般纠缠。
“不行……”几近窒息的沈霓推开她,红着一张脸剧烈的喘息着。
她的舌头被含吮得发麻,浑身上下都被酥软支配着,而身上的人是唯一的解药。
沈霓想到小姐妹说的痛,顿觉心慌,反悔似的推开他:“你、你不准进来。”
见沈照渡眉头一皱,她立刻惩罚似的掐他的脸颊:“不满什么?你现在能立刻娶我吗?”
沈照渡很想说能,可他现在还配不上沈霓,没有地位,也没有军功,甚至还没有正式参军。
他拿什么娶沈霓。
“对不起。”他松开手,侧躺在沈霓身边将她抱紧,迫使自己的欲望冷静下来,“我太弱小了。”
这五年时间里他每天都担惊受怕,怕一早起来就听到沈霓定亲出嫁的消息。
他不敢想,沈霓若是嫁给了别人,他会如何地痛苦,如何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