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乱臣—— by诗梳风
诗梳风  发于:2024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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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到脚你还想躲着我?”
明明是在控诉,可沈霓一开口就忍不住哭起来,哭得无名紧张又莫名其妙。
“是我被夹,你哭什么。”
侍卫有上好的金疮药,撒下去时无名忍不住倒吸凉气,引得哭声更大。
沈霓委屈:“我疼啊!”
疼得撕心裂肺的无名没好气跟着喊:“你又没受伤,你疼什么!”
他刚喊完,沈霓一手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我心疼,你还这么小,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无名瘦瘦小小的,抱在怀里能摸到他嶙峋的骨头,并不纤细,有种野蛮生长的躁动与郁勃。
但在她的怀里,那些疏狂通通凋敝,唯恐伤到了她。
“无名,留在我身边吧。”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不恳求无名能一直陪伴在侧,但她想看清、记住他的脸,就算走散,也希望有重逢的一日,能将他从川流不息中一眼认出。
无名扭捏地推开她:“跟着你又没有肉吃,我还不如住旁边的城里的破庙。”
说完他跳下板凳,用伤脚碾了碾地,蹒跚地离开寮房。
他走得时候破釜沉舟,但沈霓还是在第二天收到了他送来歪脖子野兔。
她大喊:“你不是说不来吗?”
屋顶的菩提树枝无风婆娑,沈霓继续大喊:“我明天要进山,你也一起吧!”
树上却再无动静,然而第二天,无名带着自制的弹叉帮她打来两只小麻雀。
之后的隔三差五,沈霓都能遇到躲在树上的无名,一开始他在屋顶的位置,然后坐到屋檐,最后坐在她躺椅旁边,也不说话,只眺望在大雄宝殿前练舞武的和尚。
看累了也不走,将自己抱成一个团小憩片刻。
沈霓拉下盖在脸上的心经,眼睛瞟向缩成一个球的无名,慢慢伸手去摸他日渐丰盈的脸颊。
手刚摸上去,无名整个人僵住,她以为自己会被推开或者咬一口,结果他还闭着眼睛,任她揉捏。
应是天生丽质,天天风吹日晒也细皮嫩肉的,沈霓忍不住捏重了点,无名还是乖乖地假水装作不知。
空气中飘着的檀香似乎变成果香,沈霓推了无名一把:“下个月初我就及笄了。”
无名睁开眼睛:“及笄是什么?”
沈霓又去掐他的脸:“就是我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
闻言,无名耳朵一红,恼怒地撇开她的手:“你嫁人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能帮你吗!”
沈霓放开他倒回躺椅上:“是啊,你这么小能帮我什么?”
无名瞪她,怒气冲冲地起身翻过□□走了。
他前脚刚走,沈正荣后脚就到,要沈霓立刻动身道京城,进宫陪刚晋升为贵妃的堂姐解解闷。
深知无名是个别扭的小气鬼,要是她一走了之肯定会记恨她。
沈霓只能借口说这两天眼睛又模糊了不少,想在寺庙里住几天再出发。
然而一晃过去三天,沈婳给的最后期限到来,无名还是不见踪影,沈霓只好不情不愿地被扶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归元寺,她闷闷不乐地玩起从无名手上抢过来的弹叉,掀开车帘往外看的丫鬟突然猛摇她的手臂。
“小姐你看谁来了!”
沈霓立刻探出窗户半个身子,小小的无名铆足了劲追赶她的马车,咬牙切齿,学夸父逐日,哪怕气喘吁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山路坑坑洼洼,他狼狈摔倒在地,看得沈霓心理一疼,大喊:“无名,别追了!我去趟京城就回来找你,给你带京城最好吃的糕点,你也要给我做叫花鸡——”
小小的身影被越抛越远,沈霓不肯回到车里,直到地平线完全把无名吞噬,她才依依不舍地坐下。
那时她是真的想给他买最好最贵最好吃的糕点,把他带到家里当弟弟养。
等到了年龄,就让父亲领他到卫所参军,再给他找个好姑娘当媳妇儿,生个同他一样可爱的孩儿。
后来她半胁迫半自愿留在宫里,心里还念着在等自己的无名,便请求萧翎派人到赵州去找。
如果无名愿意当她的弟弟,那她就请求父亲收他为义子,等长大了留在赵州卫所也好,来京城找她也行。
如果不愿意……那至少也要吃到她准备的糕点。
那时她想到最坏结果不过是不复再见,总归是有个记挂的盼头,可禁卫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她天塌地陷——赵州城内的破庙被人半夜恶意纵火,里面所有的乞丐全部被烧成灰烬。
她送给无名当信物的琉璃指环被呈上来的时候,沈霓崩溃大哭,在太后面前失仪,从此被厌恶被处处针对。
要问她后不后悔因无名而被厌弃,那是沈霓最不后悔的事。
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在宫里过得低声下气,尚能忍耐。而无名孑然一身独行在世,还能寄望谁为流一滴眼泪。
唯她而已,怎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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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霓冲出去将沈照渡护在怀里时,陈方丈也迅速跟上拔剑赶走两个还想动手的影卫。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小药丸递到沈照渡嘴边。
沈照渡认出是陈方丈,看到他那身与沈霓一模一样的披风,再痛也要别过脸躲开:“不吃,滚!”
陈方丈不动:“止血的,不吃你今晚就交待在这里了。”
沈照渡怒瞪他,五脏六腑像被绷紧的痛,眼尾浮起的薄红顷刻煞白,气息一下急促,又变得气若游丝。
“反正我不……”
话还没说完,沈霓拿过药丸塞进他嘴里,二指捏住他的嘴唇:“咽下去。”
沈照渡不满地看着她一眼,没结果,只能乖乖把药丸吞了下去。
混乱的鏖战过后,昭武侯府之上流动的不是风,而是夹杂着血腥的杀气,直到每块石板与草地的鲜血被冲刷干净,夜来香怒放吐蕊时,弥漫的惊栗才飘散开去。
濯缨堂里烛光炯亮,淡淡的松香在火光的暖煦下扩散,沈霓打了个喷嚏,一勺金疮药撒在还未结痂的背上,痛得沈照渡不禁抽搐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沈霓毫无表示,他不满地想要转身,立刻就被按住肩膀:“你别乱动,很快就好了。”
“你变了。”
沈照渡是不动了,可空出来的两只手一点也不规矩,伸到床下揪她丝履上的小珍珠:“看到我血淋淋的也不哭了。”
给他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上好药后,沈霓又拿过团扇给他轻轻扇风:“都督,你及冠了。”
听出她在讽刺自己幼稚,沈照渡翻身起来,在沈霓紧张的责备声中将她压到床上。
辛辛苦苦抹上去的药被弄掉,她气恼道:“我看你还不如十年前,比无名还像个小孩。”
陈方丈的药有奇效,沈照渡已经不觉得疼痛难忍,两条□□的手臂支在沈霓身前,一双清澈的眼睛比屋里的光还亮,里头只载着一个她。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
三千多个昼夜,他从乡野走到朝堂,越过尸山淌过血海,伶仃的骨骼长成崇山峻岭,站在顶峰肩负着半壁江山,看到的依然是她一个人。
她的心软成一滩水,抬手摸摸他他脸上一道浅浅发白的伤疤:“疼吗?”
如凝脂的手还残存着丝丝松香,沈照渡被摸得一震,忍不住将脸贴近沈霓的掌心轻蹭:“不疼,这点小伤算什么。”
虽然说疼可能会得到沈霓的怜爱,但他更想告诉她,自己已经长成高山,她可以尽情依赖依靠他。
眼看她的眼睛又浮起云雾,他低头去吻她的嘴唇:“我说了不疼,你哭什么?”
说完他自己一怔,更兴奋地拿脑袋去蹭她颈侧,伤口再痛也要将她抱紧。
“侯爷!”外头的小厮把门敲得砰砰作响,“外面有位沈大人要见侯爷,小的们快拦不住了!”
意识到那位“沈大人”是谁,沈霓忙要起身,然沈照渡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吮咬着她的耳垂,将她缠得更紧。
“沈照渡!”
正挑开她衣襟的手一顿,沈照渡干脆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嗡嗡地控诉:“我药还没上完。”
“我回来再给你上。”沈霓皱起眉头指着他肩头,“你看,伤口又裂了。”
沈照渡低头,白布上果然渗出星星点点的红色,他松开缠着沈霓的手脚乖乖趴好:“那你帮我重新绑好再出去吧。”
“再耽搁下去,是想让属下看到你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
在诏狱那六十杖,狱卒虽不敢重手,但也将他打出一身狰狞的皮外伤,再加上刚才的刀伤,缠了一身的白布,连衣服也穿不了,看着实在有毁英名。
为了给他上药,沈霓只穿着一条窄袖的纱裙。而外面夜风寒凉,她不得不披上披风再出门。
他死死盯着那块黑披风,最后赌气地撇过头叫唤:“让那个牛鼻子进来帮我上药。”
沈霓已经一只脚跨出濯缨堂,回头看道床上气鼓鼓的后脑勺,想骂他幼稚死了,可一开口舌头就打了个转,说:“乖乖躺好,回来让我看见伤口又裂开,就再也不管你了。”
侯府后门的戒备比正门还要森严,沈霓到达的时候,一众侍卫立刻分开一条路让她上前。
门楣的沈字灯笼下,沈正荣站如松柏,刚劲挺拔,在众侍卫的包围下依旧临危不乱,直到看见她走来,肃杀的眉目才软和下来。
“参……”
“如果阿爹不把我当女儿看,那我就进去了。”
沈正荣讶然,倒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立刻放下衣摆站直:“你是真要弃先帝颜面不顾,和里面那个人在一起?”
沈霓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陈述现实:“是先帝弃我不顾,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怎么能叫弃,”沈正荣急了,“多少人渴望着逃离深宫,难道你想跟着他葬身火海,还是孤独老死在那种地方?”
“我倒宁愿他拉着我去死,这样倒显得有魄力。”沈霓强忍酸楚,“他死之前怎么不想想,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在这乱世中独善其身?他说的爱我,就是给一沓文牒让我们全家陷入逃亡的境地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不是沈照渡足够强硬,她身上那道圣旨够让沈家上下锒铛入狱,小命不保。
她确实爱过萧翎,爱过他给予的儿女情长,你侬我侬,但这些虚无缥缈的小情小爱只能在盛世锦上添花,一旦落入污浊,第一个被舍弃的就是她。
“他以为殉国很崇高吗?不过是输不起,还想给兄弟二人留个好名声罢了,他有真正为我想过退路和后路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响彻寂静的夜空,沈正荣被一向乖巧的女儿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已经很多年这样面对面和女儿说过话了。
记忆中的女儿贪玩却听话,再小一点的时候还会枕着他的膝盖睡觉,口水沾湿他的衣角,醒来发现的时候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们父女间缺失太多时间了。
“敏敏……”
“父亲,我只问你一句。”沈霓没有因为同时开口而退让,“你让我进宫是为了给沈家固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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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
沈正荣听完勃然大怒:“谁跟你这样说的!我沈正荣顶天立地,就算饿死也做不出卖女求荣的事!”
吼完他重重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霓:“敏敏是不是骗爹爹,当年是你说喜欢先帝才甘愿留在宫中的,是不是沈正平逼你骗爹爹了?”
沈霓是他唯一的女儿,根本没想过把她嫁出去,等到了年龄就在他麾下找个听话合适的入赘进沈家,怎么舍得她进那吃人的深宫里?
世族大家最怕内里乱斗,作为次子的他从小就被教导要避让身为世子的大哥。
府上不管什么好东西都是沈正平先选,然后才轮到他们,大至前途,小至吃食,无一例外。
但为了家族繁荣,他忍下来了,想着日后分家了就能过点平静日子。
结果,结果他这位好大哥竟然在十年前就给他挖了个大坑,把他们一家摔得支离破碎!
“我现在就去成国公府找他算账!”
沈正荣提了提腰上的刀,转身就要上马。
“爹爹!”沈霓立刻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袖,“要去也不是这个时候去。”
她不反对父亲要和大伯翻脸,萧鸾迟早要收拾成国公府的,他们两家越早断干净关系,她一家就越安全。
但沈婳是个未知数——萧鸾对她的态度太暧昧,成国公府在外人眼中还圣眷正浓。沈正荣这样贸然作了断,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借刀杀人。
沈正荣冷静下来,也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
“放心,爹还想再过几十年天伦之乐,不会意气用事。”他抬头看向侯府的飞檐,才松开的眉宇又紧紧蹙着,“敏敏,你是打算留在他身边吗?”
沈霓沉默,小巷里只有灯笼随风摇晃的声音。
女儿不接话,当爹的只能自己把话说完整了:“你也长大了,见惯风风雨雨,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听爹爹劝一句,此人年轻气盛,嚣张跋扈,容易感情用事,断然不是个好夫婿人选……”
“爹!”沈霓好笑地打断他,“不是要享天伦之乐吗?把我嫁出去你享谁的天伦?”
听到她没有要嫁给那个恶霸的意思,沈正荣才松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走向马车:“今晚你就跟爹爹回赵州,你娘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虽然他不知道陈方丈为何会失败,但现在女儿就在他面前,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他也要把人从火坑中拉出来。
可身后的沈霓刚走了一步,他便再也拉不动了。
沈霓双脚并拢:“我暂时走不了。”
以为是身边的侍卫为威胁女儿,沈正荣毫不犹豫拔刀相向:“我看谁敢拦!”
虽无赫赫战功在身,但他也是上过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士,宝刀未老,勇猛将女儿护在身后。
“与他们无关。”沈霓示意他收回长刀,“沈照渡一身伤全因我而起,现在他卧床不起,我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而且……
“我曾失信于他,要是现在不弥补回去,照他那别扭性子,能把自己憋死。”
明明三年前就重逢了,偏偏他全部憋在心里,折腾她也折腾自己,到头来还说她笨。
到底谁比较笨啊。
把父亲劝离开后,沈霓回到濯缨堂,隔着院子就能看到一个缠满布条的身影在镂花门后一闪而过。
她故意慢下脚步,跨进堂内时,沈照渡正乖乖趴在床上,背上又有斑斑点点的血痕。
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沈照渡假装讶异回头:“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装了。”沈霓款款走向他,“我在院子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你当我瞎子?”
遍体鳞伤的,他动作比以前笨拙不少,而幸脸皮够厚,被唾弃也敢拱上去。
“你没有离开我。”他从后面将沈霓抱紧,带着一身药香将她拥在怀里,“沈霓,你舍不得我。”
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闹什么,发髻被弄乱糟糟的,散落的头发蹭在她脸上,从皮肤痒到心里。
“好自作多情的人。”她嫌弃地往旁边躲,身后的人借势将她困在身下。
烛光摇曳中,她心里某张模糊的脸庞终于变得真切明晰。
她用一根食指描绘他英气的轮廓——深邃的眉骨、笔挺的鼻梁、柔软的唇珠,最后到流畅而锋利的下颌。
当年在归元寺时,她也曾这样用手指抚摸过他的脸。
柔软的指尖一直往下,最终停在他微微上下滑动的喉结。
沈霓眼睛弯弯:“以前这里还没有。”
她的手指就像羽毛,所过之处都能挑逗起阵阵颤栗。
沈照渡抓起她有意或无意作弄的手,按在他的脸侧,用唇角轻吻着:“没有的话,怎么把你伺候舒服了?”
这张嘴真的是煞风景!
沈霓避开他的伤口推开他:“坐好,我给你包扎。”
“不坐。”他将沈霓的手按在她头顶,“反正一会儿也是要弄乱的。”
伤痛并没有让他随时要满泄的情欲消退,在沈霓一下下触抚中如春笋般蓬勃生长,遮天蔽日。
他学着沈霓用唇吻遍她刚才抚摸的部位——上至温柔的眉目,下至荏弱的咽喉、最后落在她微启的嘴唇时,温暖的掌心突然按住他的嘴巴。
“果然不行。”
箭在弦上,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已经浮上一层淡淡的红,连眼睛也不能幸免,像只兔子一样瞪着沈霓。
“我说了我不疼。”
说着,他抓住沈霓的手腕想拉开,可沈霓死死僵持着,不肯放手。
“不是疼的问题。”沈霓绝望将脸埋进被褥,“一想到你是被我亲手养大的……”
“沈霓,你别占我便宜!”沈照渡咬牙切齿,将她的脸扳回来,“我就吃过你一碗粥,怎么就亲手养大了?”
沈霓极力反抗,死死抵住要俯身的人:“不行,我接受不了无名会变成你这样索取无度的臭男人。”
两人交叠僵持着,沈照渡蹙起眉头看身下的人,她樱唇紧抿,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他投降认输:“那你要如何?”
沈霓挣扎着起身,抓紧衣襟站得远远的。
“刚才我让侍女把东厢收拾出来了,以后我就住那儿。”
沈照渡又惊又气:“我受伤了,你把我一个人扔这里?!”
对于他的惊奇,沈霓十分不解:“你在军营受伤时,也要人陪着你睡吗?”
这怎么一样!
沈照渡气得脸色通红:“当年你还让我睡你床边,现在为什么要分房!”
半数蜡烛被熄灭,沈霓已经走到门前给他放下最后一层帷幔,扭头没好气道:“那时你是弟弟,现在你是臭男人,我为什么要跟你睡?之前你这样那样羞辱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她哼了一声,甩下帷幔关门离去,任凭里面的沈照渡怎么叫喊,直奔旁边的东厢走去。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没把人喊回来,沈照渡气恼地拍床。
他现在反口说自己不是无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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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之后的几日,沈霓避沈照渡如蛇蝎。除了每日必要的换药更衣,她半步不入濯缨堂,气得沈照渡每次见她都要怪腔怪调一番。
五日过去,他身上所有伤口均已结痂,连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也止住了血水,只待全部干透后找陈方丈拆开缝合的桑皮线。
沈霓打湿手帕替他轻轻擦去伤口上的草药:“你在军营里也是这样处理伤口的吗?”
沈照渡趴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她刚做好的刀穗抛高,接住,再抛起,再接住,乐此不疲。
“在西南草木多的地方还能临时制作桑皮线,但在漠北这种不毛之地,我们会掰断那些会咬人的大蚂蚁的上颚钳合伤口……”
“够了够了。”沈霓连忙打住他的话头。
沈照渡笑着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这才到哪里……”
泡洗帕子的手完全浸在温水中,沈霓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受遍阿鼻地狱里的所有苦难,才走到了娘娘面前。”
“官府的人说,破庙在半夜起火,你不在里面睡觉,跑哪儿去了?”
沈照渡没有立刻回答,把脸埋进她的大袖中:“睡不着,爬树上乘凉。”
在沈霓走后,他每天蹲守在沈府附近,破庙早就不是他的栖身之所,沈府的后巷旮旯才是。
深知他嘴硬个性,沈霓也逼他回答,手按在他披散的头发上,虽无当初刺刺拉拉的扎手感,但他的长发黑粗且硬,手感并不好,与他一身峥嵘傲骨倒十分相配。
他不像无名,但他确实就是无名。
她错过了一棵杂草长成参天大树的历险。
“对不起。”她低头将埋在自己衣袖上的沈照渡搂在怀里,“如果不是我懦弱,任凭大伯摆布,你也不会走上如此艰难的路。”
如果有沈正荣的提携,再以他自身的天赋优势,想在军中有超凡地位必定事半功倍。
“我宁愿走现在的路。”
沈照渡从她怀中抬头,脸上眼中的桀骜与掠夺不加掩饰:“你和我只能有一种关系,谁要退而求其次做姐弟谁做去。”
他生于地底泥淖,卑若尘埃,想要玷污天上明月是罪孽深重,当堕无间地狱,受尽千万亿劫。
佛曰: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而他只过了几年苦难就站在了沈霓身旁,夫复何求?
见沈霓又板起脸想要反驳,他先下手为强,直起身吻上去:“你再提无名我就当一回霸王,管你叫爹喊娘我也要入你。”
沈霓脸庞一热,嗔怪地戳他眉心:“有跟自己较劲的吗?幼不幼稚。”
沈照渡仰头衔住她的手指,灵活地勾缠住她的指尖,一路深入直至整根没入。
湿润紧紧包裹着她的纤指,沈霓羞得急忙想要抽出,察觉到的他立刻缠得更紧,用尖牙细细抵磨着她的指腹,眼中的旖旎慢慢被侵略覆盖,如恶狼捕猎前的危险蛰伏。
他越靠越近,沈霓下意识要退,刚要摔下床沿,立刻被结实搂回床上,困在一双结实双臂与胸膛之间。
二人贴得极近,隔着一圈圈白布沈霓还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有节奏地攻击她的心墙。
“沈霓。”
覆在她背上的两只大掌滑落到她的臀,轻轻一抬,失去支撑的她便跌落在沈照渡怀里,彻底被锢绊在他的怀里。
“你以为把无名养在身边他就不会变成臭男人吗?”沈照渡用力将她托起,,恶劣道,“他会在阿姐出嫁的前一晚,将她压在床上,囚禁在身边,一生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他手臂收紧,眼神浮现出犹如身临其境的疯狂:“姐姐喜欢这样的无名吗?”
苍劲的手指在她凹陷的脊椎沟上逶迤摩挲,沈霓不住颤抖,却又不得不扶着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反驳:“你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怕真的吓到她,沈照渡松开手将沈霓放下,慵懒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所以你该庆幸现在的我是沈照渡。”
要他亲眼看着沈霓属于另一个男人,他真的会失控杀人,将沈霓完全据为己有。
更漏的水声在凛肃中回荡,嘀嗒不止,将濯缨堂困得愈发逼仄窒息。
而圈住她细腰的人要将这个空间收得更窄,他鼻尖一路下滑,停在她腿心之上,轻轻拱撞。
醒掌杀人剑,眠卧美人膝。
瓦顶蹭刮声扰乱水滴回音,沈照渡刚合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一缕正午的烈阳从屋顶降临,光柱中一个小小的竹筒疾速而下,啪嗒一声落在床前的踏板上。
沈照渡伸手捡起一指长宽的竹筒,从里面抽出卷好的宣纸展开。
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他能在自己面前打开密函,就证明没有要瞒她的意思。
沈照渡摇摇头,将纸放进烛火中燃烧殆尽才说:“你知道贺洪吗?”
贺洪是萧翎亲自提拔的,她当然知道。
“你跟他杠上了?”
“他也配?”那些隐藏不住,也不屑隐藏的孤高傲慢膨胀,沈照渡捞起滑下手臂的长袍走到书案旁,提笔回信,“萧鸾为了打压我,派这人到漠北挂帅,还带走我两个副将。”
密函就是副将发回来的,贺洪刚入边境就被蛮夷偷袭,还烧没了半个月的军粮。
“蛮夷众多部落,每个部落的作战方法各不相同,而且他们的首领换得极快,每一两个月就会有新的作战方式出现,防不胜防,没经验的将领根本不可能占领上风。”
沈霓也听过萧翎评价贺洪这个人,说他忠诚有之,但墨守成规,而且因为年龄和军功摆在那儿,根本不听旁人劝告。
而贺洪从未接触过漠北的战役,也不肯听从边塞将士的意见,失利败北也毋庸置疑。
沈霓也起身走到他旁边,伸手替他拿住磨条研磨:“如果贺洪接连败退,你会接替他去漠北吗?”
这就是沈照渡皱眉的原因了。
萧鸾不缺武将,但如果贺洪真的被打得人仰马翻,他作为最令漠北蛮夷闻风丧胆的存在,必定要上前线振士气定军心。
昭武候府遇袭的事早就上报御书房,但时至今日,萧鸾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如无意外,圣意快要到了。
他放下笔,牵起沈霓的手走到门前,原本应守在后门的小厮扶着帽子急遽朝他跑来。
“侯爷,”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阶前,“一位姓张的公公通传,说陛下已经过了光德坊,快要到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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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
沈霓对这个多次陷她于不义的乱臣头子没有任何兴趣,只抬手为沈照渡系好衣带:“虽然我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但好歹是面圣,还是穿得正经一点吧。”
沈照渡屈膝享受她的照顾,不料整理到肩位时,沈霓拇指突然用力在他剑伤上一按,痛得他忍不住大声惨叫,健康红润的肤色立刻变得煞白。
“你谋害亲夫啊!”
听完他这胡言乱语,沈霓更觉得自己做对了,故意掐他惨白的脸颊:“我是为你好,这样去见他,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
赶走一脸委屈的沈照渡后,沈霓回到堂里收拾药瓶。
那张要发往漠北的密信大大咧咧躺在书案上,只用一方镇纸压着,对她毫不设防。
她上前拿起信纸,沈照渡写的字要比她想象中要好千倍百倍。
他练的应当是草书,落笔如脱缰骏马,张扬跋扈,笔锋下隐藏蓬勃原始的张力,果然字如其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照渡写字,以前在归元寺的时候她曾想教他写字,可惜她眼睛朦胧昏花,沈照渡也厌烦这种精细活,一看到她拿书就跑得影儿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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