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不相信美人鱼—— by番大王
番大王  发于:202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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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瑜蓄意黏着杨楚。
昨天的梦让他十分挫败。
于瑜此鱼,可不一般。他是精英人鱼,受过二十年的特殊培训,有从业资格证,他是美人鱼中的特种兵。
他自认为已经完全熟悉杨楚,却被梦里的她耍了。这可谓奇耻大辱。
出师不利,他迅速调整了作战计划。
首先,他要在日常和工作中多了解杨楚,方便在梦里做出判断。
其次,他跟她多亲近,对她好一些,或许能让她在梦里愿意帮他干活。
短短一个早饭的时间,他对杨楚的了解就更新了两条:喜欢用水果味的牙膏;不喜欢吃用电饭锅定时煮出的杂粮饭,却仍会全部吃完。
他们一起搭乘地铁,到达工作的家装公司。
于瑜特意绕了点路看了下杨楚的工位。她是设计部的平面设计师,于瑜所在的业务部恰好跟她在同一楼层。
杨楚可没有于瑜那样四处晃悠的心情。
她不懂他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趴在自己部门的玻璃门上,她也没功夫管。一进公司,手机就收到了HR发来的信息,杨楚匆忙戴上工牌,去到人事部。
主管给杨楚分配了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妹妹文文静静的,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天真大眼睛,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大概是杨楚神色严肃,害得她有些紧张,妹妹的表情仿佛误入森林的小红帽。
杨楚见她眼熟,多看了两眼想到:那天她去天台打电话,撞见老总和人在楼梯间说话,正是这个女生。
主管将实习生往外一推:“杨楚,你跟她是校友呢,人就交给你带了。”
“杨姐好,我叫胡悦莹,你叫我小莹就行。”她想跟杨楚握手,又不太自信,手像个鸡爪子,紧巴巴地蜷着。
杨楚设想了一下,如果她说:“主管啊,我已经忙不过来了,没空带实习生”,主管也会回说:“那不正好,让她帮你分担工作”。区区打工人,有什么资格做选择呢?
她缓缓握上对面的鸡爪子。
“好的,小莹,你跟我走吧。”
实习生老老实实跟着杨楚。
这一跟,从上午跟到下午,不论杨楚是去开会还是去厕所,她都紧紧跟着。
小莹的精神过于紧绷,这样是撑不到晚上的。杨楚及时让她休息一下:“现在是下午茶时间,你去喝个咖啡吧。”
“好。”
小莹走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她羞涩道:“杨姐,我不知道去哪里能喝咖啡。”
杨楚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她一起去了这楼的茶水间。
茶水间里正热闹着。
业务部的几个同事在聊周六的团建:他们喝到一半于瑜说去上厕所,人不见了,大家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
同事们揶揄他怕不是在厕所碰到美女,自己溜走潇洒了,于瑜打着哈哈把话题搪塞过去。
这时,他恰巧抬眼,看到杨楚走进茶水间。
他抬起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杨楚先瞥见他身边的那些人。她当没看见于瑜,径直走向咖啡机。
小莹很快地拿好茶水和点心,过来喊杨楚。杨楚跟她一块离开。
杨楚刚走,业务部的同事就开始窃窃私语。
“你认识那女的?”男同事碰了碰于瑜的胳膊。
察觉到同事明显不待见的语气,于瑜“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了吗?”
男同事压低声音:“也是,你来的不够久,不知道这事。那女的,她爸是赌徒,在家乡欠了几百万的债。之前催债的人电话都打到公司来了,你没事离她远点,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但这种赌狗的女儿就是无底洞……”
话没说完。
因为杨楚又返了回来。
男同事连忙喝水,把目光移走。
杨楚冲完的咖啡没拿。男同事声音不大,可茶水间又不隔音,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端上自己的咖啡,她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
实习生小莹比她更像当事人,小姑娘小脸煞白地站在茶水间外,听到了上级的秘密,憋得大气都不敢出。
本打算让小莹喝个下午茶放松精神,她跟着杨楚走回工位后,却愣是一口茶点没吃。那双大眼睛不停地瞄着杨楚,小莹总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每每要开口,对着杨楚平静的侧脸,又放弃了。
晚上九点半,下班。
如坐针毡的周一总算过完。
杨楚前脚走,于瑜后脚也离开了公司,他们搭上同一班地铁。
心里闷闷的,胃里空空的,杨楚决定去吃她最喜欢的那家拉面。在离家还有一站的地铁站,她提前下车。
出站后,她去扫共享单车,才发现于瑜跟在她的身后。
她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杨楚裹好围巾,戴好手套,骑上单车。
冬天的夜里冷得要死,风吹在脸上会疼,像刀片刮过。落了雪的小道在自行车轮子碾过后嘎嘎作响,有许多结满白霜的落叶跟无人问津的渺小心事一起,被深深埋葬了。
杨楚沉默地骑行着。
一个红灯。
她停下来,听到身后的自行车也刹了车,就停在她的身后。
绿灯亮。
她重新启程。他骑快了,骑到她的身边。
杨楚用力地踩着脚踏。偏偏她快三分,他也快三分。不远不近,不快不满,他的车始终跟她的保持着同一直线。
真是恼人。
一路使着全力踩到达目的地,她松开车把手,也松开心里压着的这股劲。呼吸又急又乱,她喘得停不下来。
吸进胸腔的空气稀薄,呼出口的白雾好像要把脸蒸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杨楚整个身体都被冷风吹得冰透,这种程度的运动量对于久坐办公室的她已经是极限。
她哆哆嗦嗦地停好自行车,哆哆嗦嗦扑进热气腾腾的拉面店。
于瑜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像走路来的。他搬了张椅子,在她对面的位置坐定。
她问:“为什么跟着我?”
他答:“我在回家。”
杨楚反驳:“可这里不是我们家。”
于瑜说:“我也饿了。”
面馆里暖烘烘的,她的气息逐渐平复。
杨楚扬起笑脸,对老板喊道:“这边,请上两碗牛肉拉面。”
冬天有种神奇的魔力。外头那么冷,冷得让人心灰,冷得仿佛一切都不会好了。不过呢,只要有的吃,有人陪,有热汤喝,一切又有了盼头。
杨楚往牛肉拉面里加了很多很多辣子。
她扎起头发,大快朵颐,吃拉面的模样绝对说得上生猛。
一大盆面,她把汤都喝光了,于瑜吃得都没她快。
她擦擦嘴,等他吃完。
于瑜喝着最后的一点汤,他想再拖延一会儿时间,跟她聊聊天。毕竟回家他们就不可能像这样坐着说话了。
“今天跟着你的女孩,是你带的实习生?”
“是啊。”她说。
他没跟她绕弯子,直接问:“我同事说你的话,你听到了吧?”
“嗯。”杨楚也没有装。
对话进展得如此顺利,他赶紧抓住这个了解她的机会,脱口而出:“你家里,是怎么一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杨楚的心瞬间落到地上。
——哦,她一下子懂了,原来跟着她过来吃拉面又找话聊是为了这个。
“你同事的话是事实,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爸是欠债了,那个钱我一直在还,他们追债的不会追到北京,更不会找到家里。你的生活不会被影响,放心。”
于瑜本就不为了这事担忧,只应说:“好。”
他下一句要说的话尚未出口,她已经站起来。
杨楚付了自己的那份拉面钱,先一步走了。

她睡得不好,每晚要花很久时间才能入睡。
即便如此,她仍旧每天提早十分钟起床,和于瑜用厕所和吃早饭的时间错开,为他住在这里提供便利。
杨楚也总是比于瑜坐早一班的地铁去公司。有实习生要带,她比之前更忙。
小莹刚入社会,对于工作毫无经验。杨楚目前只让她做点简单的活:收集素材、看看样本,整理资料。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时会出点纰漏。
上午的会议,小莹被分配的任务是做开会记录。中午的时候部长让杨楚把梳理好的设计方案和会议记录一起发给她,下午三点和其他部门开项目会要用。
杨楚找小莹要文件,小莹磨蹭了半小时,迟迟没有回复她。杨楚自己这边的设计方案调整好了,打算去吃个午饭,路过小莹的工位打算当面提醒她一句。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小莹正在对着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点来点去。
“文件怎么了?”杨楚出声问。
小莹转过头看她,一说话差点哭了出来:“杨姐,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写在这个文档里了,点开是空白的,我、我现在怎么点,都回不到上一步,这不可能啊,我应该是保存了啊。我搜了好几遍电脑里的文件,除了这个没别的了,会议上我很认真记录了……”
杨楚凑上前,操作了一下她的电脑。大概率是没存,她找了缓存文件,也没有找到。
“怎么办啊……”小莹看着她的眼色,生怕杨楚一怒之下把电脑砸向自己。她想解释,但也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杨姐,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下午开会前肯定要交上文件。即便是小莹的错,部长也只会问责她没交好手下实习生。此时,杨楚连发脾气的的时间都没有了,也更加没有心力去安抚小莹的情绪。
牺牲掉午饭,她自己赶出一份会议记录,惊险地在会议前提交给了部长。
看到迟交的文件,部长在群里发了六个点。
杨楚回:“下次一定及时提交”,后面配了一个鞠躬的表情。
小莹忐忑地等待部长的问责,不过工作群和她的微信都风平浪静。她点开刚才发在群里的会议记录,文件里的记录员,杨楚没署自己,署了她的名字。
这说明,杨楚没跟上级说,却帮她把活干完了。那一瞬间,小莹愧疚得恨不得给杨楚跪下。
“杨姐……”她站在杨楚的工位背后,一副愿为她肝脑涂地的表情:“你这儿还有活吗?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没什么了。”之前的会议记录已经弄完,杨楚手头确实没什么适合小莹做的活。
她这么说了,小莹仍站着不动,小声地进行补充:“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务必开口,我什么都愿意。”
看出她是不干点什么良心不安,杨楚只好说:“刚才的会议记录,你修一下格式吧,我写得比较急。”
“好好好!我马上修!”
接到任务的小莹立刻放松了许多。
“杨姐,你去吃点东西吧!因为我,你午饭都没吃呢!我的电脑估计有问题,得重装一下word,我用你的电脑改,你一会儿回来我就能改好!”
“行。”其实杨楚早就饿过劲了,但再拖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午休半小时不用白不用。
她打算去楼下走两步。
“杨姐,你手机记得拿啊。”小莹狗腿地献殷勤。
将手机递给杨楚,她恰好看见:“咦,手机屏怎么裂得这么厉害?”
先前天台摔的,杨楚一直没空去修。
这下正好,公司楼下有手机店,她这会儿就能下去问问。
到了手机店。店家一开口,要价五百。
“能便宜点吗?”杨楚尝试讲价。
店家语气不容商量:“手机摔得很严重,屏幕和零件都要换,已经是最低价了。”
“哦。”杨楚拿起手机。
店家伸手打算接过:“那我给你修?”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太贵,不修了。”
马上月底又要给家里寄钱了,修手机下个月再说吧。
这便是杨楚的处事原则——不行算了。手机暂时还能用,她就会选择凑合凑合。
回到公司。
小莹倒真像她说的,把格式很快地改好了。杨楚冲她点点头表示满意,让她回自己的工位重装word。
得到认可的小莹不再扭捏,开心地走了。
杨楚继续办公,发现微信里有消息,自然地点开。
电脑登录的却不是她的微信,是小莹的。她刚才用了杨楚电脑登录后,忘了关,现在她发的消息也同步到电脑上。
于是,杨楚意外地看到老板和小莹的微信聊天。
老板:【小馋猫下次请你吃法餐】。
小莹:【好啊好啊~~】。
她发了个小猫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老板也回了个小爱心。
他们公司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微微谢顶的已婚男。他家中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年纪估计跟小莹差不多。
看到老板对实习生发暧昧短信,杨楚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老板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公司上下都知道。连她刚进公司那阵,老板也有意无意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杨楚没有选择多管闲事,果断退出了小莹的微信。下午补写会议记录耽搁了不少时间,她今天又要加班了。
晚上,难得地,杨楚多跟于瑜说了两句话。
原因是她回家时,他正蹲在地上,对门口的地垫做清理。
杨楚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时不时有狗往她家的门上撒尿,以前许天俊就老抱怨。杨楚对处理这事司空见惯,她拿出塑料袋,戴上一次性手套,熟练地用纸巾把门上的狗尿擦了。
他问她:“这状况持续多久了?”
“好几个月吧。”她弓着腰,用湿纸巾一遍遍清洁着地板。
于瑜实话说:“那现在弄干净了也还会有下次,治标不治本。”
杨楚将脏的纸丢进垃圾袋,拎起地垫:“嗯,但也没办法,尿没写名字,不知道哪家狗干的。”
他提出解决方案:“能跑到楼里,应该不是流浪狗。我可以一起去敲门问住附近几户的人,或者去找物业问这栋楼谁养狗。”
“太麻烦,别折腾了,以后再说吧。”
甚至都没闲心跟他对视,她扎好垃圾袋,马不停蹄地处理起下一件事。
“你先洗澡去吧,我丢完垃圾,再去阳台把地垫刷了,你不用管啦。”
于瑜留在原地,看着杨楚走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杨楚这几天刻意地划清界限,这说明自己先前的作战计划不成功,甚至可以说起了反效果。
也许,“亲近她”、“对她好”、“多了解她”来提升梦里获取眼泪的成功率,对于现阶段的他们还为时尚早。
其实,他可以主动去把这事解决了。他也住在这儿,遇事一起分担再正常不过。
不过,于瑜也很清醒。他来跟她合租的目的是利用她,他做事的基点只围绕这个。实际上,杨楚过得越惨对他更有利。她越压抑,在梦里就越容易被弄哭。
说白了,他只是她生活的观察者。
她想跟自己保持距离,他会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于瑜回了屋,按杨楚说的,先一步洗澡去了。
他冲了个热水澡出来,见她正在阳台刷着地垫。
阳台的水龙头只出冷的自来水,如今又是冬天,她的两只手冻得通红。
杨楚好像感觉不到冷,她刷得很仔细,仔细得宛如一种自虐。
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精神状态摇摇欲坠。杨楚仿佛意识不到自个儿的状况有多糟,又或许她知道,但不在乎。
一遍接着一遍,她无情地拧紧脑内的螺丝,将身体当作机器使用着,沉默地咽下向自己涌来的所有杂事。
终于将地垫洗好晒好,杨楚又给养的植物浇水,再然后是收起晒的衣服,定时煮第二天的杂粮饭……
忙完一圈,杨楚拿上睡衣,进厕所洗澡。
此时她眼下青黑,已经累得哈欠连连。
看着她的状态,于瑜有一种吉祥的预感:杨楚今晚会做梦。
他早早地上床,盖好被子,做好了进行任务的准备。

卧室里的人手脚冰凉,她盖了两重厚被,身体却始终无法制热。她感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像抱着一块石头,跳进了冷冻的湖水。
呼吸渐渐沉重,梦不情不愿地向外延伸出触角。
于瑜能听见,在墙的另一边,杨楚睡着之后,她脑内的声音热闹了起来。
起先只有她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如落于耳边的絮语。他仔细分辨,她似乎在数着地铁的站名,从她家那站开始,一点点往外数。
慢慢地,她附近多了一个人,又一个人。而后,声音飞速扩张到第四个、第五个,第十个……它们一发不可收拾地由四面八方挤进来。同一时刻说话的人达到了几百个,乃至上千个。
太多的声音杂乱地袭击着耳膜,造成阵阵耳鸣与强力的精神污染。于瑜被迫操纵自己的意识往梦的外层游去,终于,他撤到了稍微空旷点的地方。
打开眼睛,他接收到了她梦中的画面。
于瑜正站在地铁站的门口。
他身边频繁地有人路过,走进地铁。
他们清一色的面目模糊,兜里揣着手机,深埋着头,用最快的速度行走。
通过观察这些人,于瑜得知了梦中如此吵闹的缘由:每个人都在说话。不过,发声的不是他们的嘴,是他们的脑子。
有人想用三句话概括完一本书,有人想花两分钟看完一部电视剧,有人用四倍速刷着短视频,有人一边走路一边听歌一边刷英语单词……进站的人们随身携着大量过载的信息,却没人有耐心和时间将它们处理。
信息从他们脑内路过,又平滑地溜出,化为连不成句的单音。
地铁站内四处充斥着这种无意义的杂声,它们浮在空气里,像被肆意倾倒又无法降解的垃圾。
嘈杂的环境极大程度地削弱了人鱼感知力。他的感官敏锐,受到的影响也更严重。
于瑜忍耐着不适,顺着人潮往里走。
很快,他就走不动了。前后都有人,他被夹在楼梯的中间位置,动弹不得。所幸身高比众人高出一头,他继续用目光搜寻着杨楚的身影。
这一找,他果然找到了她……并且是,三个她。
第一个杨楚是纸做的。她坐在地板,手里抱着“公司牌”大饼,麻木地啃噬着。路过的人好像看不见她,径直从她的身体踩过。他们一脚接着一脚,将纸人杨楚越踩越扁。一号杨楚的位置在进站口的附近,要想到她那儿必须往上走。
第二个杨楚一身仓鼠打扮。她出现在手扶梯的底部。那是个下行的扶梯,她逆着身边人们行进的方向,妄图往上跑。她跑得很努力,扶梯运行的速度却比她的跑步速度更快。所以,即便仓鼠杨楚用尽所有力气,也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要想接近二号杨楚,于瑜必须向下走。
第三个杨楚被播放在楼梯尽头的广告牌。她被铐着,身穿囚犯的衣服,脸上被烙了“赌狗之女”四个大字。所有经过广告牌的人都恨她,争着往她的身上砸东西。单看距离,此刻于瑜去到她那儿是最近的。
三个杨楚看上去都危在旦夕。于瑜举目望去,周围除了人还是人,如果没有可以调动的水源,他也发挥不出人鱼的特殊能力。
没得选,他只能就近选一个。
用蛮力推开堵着的人,于瑜朝三号杨楚的方位赶去。
广告牌杨楚快撑不住了。前面的人砸坏了她的显示屏,屏幕花了,光也愈发黯淡。于瑜差几步来到她面前,只听“咣——”的一声响,广告牌彻底碎裂,她在他面前黑了屏。
无奈,他转向二号杨楚。仓鼠杨楚在不断的奔跑下最终力竭,她的双脚触碰到扶梯的最底端,就仿佛被卷进绞肉机的肉。她被电梯吞掉了。
离他最远的一号杨楚也未能幸免。纸片杨楚被踩踏成了一张薄薄纸,她黏在地板上,成为了地砖的印花。不管他怎么扒,也无法把她再从地砖里剥离。
全死了。
不同形态的杨楚,同样的死状惨烈。
她们一起说好了似的。他没来得及靠近她,她就死掉了。
这种有心无力的窝囊,于瑜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挫败的同时,他保持着一贯的清醒:梦尚未结束,说明杨楚的意识还留存于这个空间。
所以,下一个杨楚会出现在哪里?
于瑜将一切往回倒。他是跟着她入梦的,最开始进入梦境的时候,一定是他离她本人意识最近的时候。
那个时候非常吵,吵得他受不了。
地铁里哪里最闹腾呢?
这个世界的中心点是哪?
这时,他想到了:跟着这里的人群,看看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不行就行了吗。
于瑜融入人潮中,让大部队推着自己前进。
不久,他得到了答案。
当局者迷,其实显而易见——乘地铁的人要去到哪里?当然是去站台等车。
大家齐刷刷在站台前站定,地铁还有两分钟就要进站。
于瑜焦急地寻找杨楚,噪音持续干扰着他。
人们的脑中喷涌地释出喧闹的杂声,各自讲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语言。它们囿于狭小的空间,无处宣泄,吵闹不休。
以非人的速度,他高效地搜寻了站台前半截,没有她,中间也没有……
广播响起:“请注意,列车还有三十秒到站。”
突然,于瑜捕捉到一串小小声的默念。
从家到公司,她在报着一串地铁站名。
顺着声,他望向站台挡板的另一侧。
杨楚看着跟平时没两样,黑裤子、棕毛衣、厚外套,绑着头发,一丝不苟地挎着通勤包。她也跟大家一样等待着上班的地铁,但她所站的位置,是铁轨的中心。
“请注意,列车十秒到站。”
于瑜跑向她,用最大的音量喊道:“喂!杨楚!快从那里出来!”
鼎沸的人声瞬间淹没了他的话。
她根本听不见啊。
“请注意,列车五秒到站。
于瑜一个翻身,跳下铁轨。
巨大的车灯由远及近,将轨道照得无比的亮堂。
杨楚鬓边的发丝被烈风吹起,闪闪发光。她整张脸浸没于人造的白昼,不悲不喜,一如既往。
列车撞上她的最后一秒。
他向她伸手。
他们终于由万千纷扰中发现彼此的存在。
她眼中蓄泪,用口型对他说:“救救我。”
驶来的地铁自杨楚的身体碾压而过。
于瑜陪着她一起,血溅当场。
世界静了下来。

“前方到站是,公司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地铁内响起的播报音让于瑜的理智回笼。
身体重组了,他完好无损地坐在飞驰的列车内。
——太可惜了,如果能再快一点找到她,说不定能收集到她眼里那滴将要落下的眼泪。
他看向自己洁净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血液温热的触感。
虽然见识过比这更血腥千万倍的场面,但杨楚对待她自己的残暴程度也着实是令特种兵人鱼缓了几秒才找回精神。
车门开启。
引入眼帘的是他们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梦尚未结束,杨楚还没醒来。既然如此,那他就该继续执行任务。
于瑜从座位站起,迈进楼内。
不用多说,他要做的第一件就是找到杨楚。
进到他俩平日办公的楼层,他发现公司里要找她的人可不止他——到处都贴着杨楚的通缉令。
而杨楚常去的地方被两个人偶支配着……
挥着镰刀的黑衣布偶守在设计部的门口,布偶的脖子上挂着它的名字“死线”。
整个设计部人人自危,大家宛如被钉在座椅上,手在飞速绘图、打字,眼睛片刻不敢离开电脑屏幕,生怕不小心越过“死线”。
另一个布偶名叫“甲方”。它头戴王冠,走路大摇大摆,只要它愿意,它随时随地都能骑到员工头上。“甲方”悠闲地坐在会议室,员工们看着它的眼色,忙前忙后地替它扇风,帮它倒茶。
于瑜不动声色地走到饮水机旁边,调动里面的水。
只要给他少些时间,他可以先帮杨楚把威胁到她生命的东西解决了。
可惜水球没成气候,他便听到女厕所那边传来惨叫……
远远地,他看见杨楚跑了出来,她正被“死线”和“甲方”两只人偶联合追杀。
她苦苦哀求:“放过我,我真的给不出方案。”
“死线”凶残地挥舞着镰刀,“甲方”不由分说骑上她的脑袋。
来不及多想,于瑜将手中的水球砸往那边。
人偶们被小却有力的水球精准击倒,然后,他见到了它们身后的杨楚。
她一脸错愕地捂住脖子。
“死线”的刀上染着血,杨楚的人头应声落地。
又晚了。于瑜深深叹出一口气。
这边,他还惹上了麻烦。
两只被他打到的人偶生气地站起来。
“甲方”的视线对上于瑜:“你!你也是这家公司的员工,还不过来叫我爸爸?”
“死线”的镰刀瞄准于瑜:“你是员工,就不能越过死线。”
人偶们同仇敌忾,有了下一个追杀的对象。
与此同时。
公司的喇叭响起广播:“设计部杨楚,请速到人事部,认领你的实习生。”
广播一连播放了三遍。
——这说明,下一个杨楚会刷新在人事部。
不敢有任何拖延,于瑜速度拔腿,前往那里。
“哗!!!”
人事部的大门被水球整扇砸穿。
于瑜头也不回地往里冲。
他边走,边控着水往身后抛,击击必中。一路过来能获取的水量太小,不足以杀死人偶,它们仍旧紧紧黏在他的身后,像两只鬣狗。
在主管办公室,于瑜见到了新出现的杨楚。
HR对杨楚说:“你要带好实习生哦,实习生就交给你了哦。”上述杨楚,只是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她捏着小拳头,“哇哇哇”地回应着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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