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展示的姿态,杨楚扬起头,一滴圆滚滚的泪珠从眼中坠落。
许天俊再也受不了。
他夺门而出前,她赶忙提醒:“稍后方便了,能不能把你这个月的租金转给我?按你住过的日子给就行。”
“不能!”
许天俊怒火滔天,只想找句话能压过她一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出轨吗?”
杨楚没说话。
他吼道:“因为你死气沉沉,死人都比你有人味!跟你在一起我无聊得快疯了!”
可怜的大门又一次被“砰——”地重重带上,震得墙都抖了一抖。
屋内重归寂静。
不知何时,于瑜泡好了茶。
茶杯被推到杨楚手边。
穿戴整齐的于瑜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手里逗弄着她养的绿植。他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她的家里活动自如。
她端起茶,问他:“热闹好看吗?”
于瑜开心地点点头。
“那人救过你的命吗,你为什么要忍他?
“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啊,而且是三年?”
“你想跳楼是因为有这么个人在你家里是吗?”
她开玩笑般地自嘲:“你觉得那人不怎么样,不懂为什么我能忍那么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这人也不怎么样呢?”
于瑜不这么认为。倒是她言语间透出的自厌,令他颇为惊讶。
杨楚尝了一口于瑜泡的茶,跟平时的喝起来不太一样,感觉怪怪的,有点甜,里面了放白糖。越喝越有胃口,她从茶几拿出饼干搭配着一起吃,意外的很搭。
看她吃得很香,他非常自然地凑了过来。
将饼干拖走,杨楚对此前他所有自来熟的行为统一评价道:“我和你只是陌生人。同事,你有些越界了。”
终于,于瑜坐直,收起了没正形的样。
“昨晚谢谢你。我没喝过酒,对自己酒量没数,给你添麻烦了。”
“昨天的打车费,住宿费,还有衣服……你的外套袖子被我扯得两边不一样长了,也要赔给你。”
他客气起来还是挺唬人的,如果嘴角没有饼干屑的话就更有信服力了。
——什么时候偷吃的啊?动作可真快。
“给我打车费就好。那件外套我穿了好几年,不值钱。”杨楚是抠门,但也不会去占别人的小便宜。
于瑜点点头:“五千块够吗?”
杨楚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啥?”
“还有,那男的跟你分手搬走了对吧,我可以租在你这里吗?”
杨楚完全没跟上他转换话题的速度:“啊???”
“对了,”他又想到:“作为昨天帮忙的感谢,晚上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说着话,他大大方方从她手边拿走那包饼干。
“剩下的我买走了,等下多付你一百块,这样不算越界了吧?”
一百块可以买一百包的廉价苏打小饼干目前还剩三块。见她没有拒绝,他咔咔咔一口气全吃光了。
满脑子的问号在打转,杨楚从混乱的到嘴边的句子中仓促选择出了八个字。
“土豪你好,晚饭吃啥?”
第4章 吃烤鱼
没有打工人会喜欢在休息日出现在公司附近,不过杨楚还是为了免费的晚餐妥协了。她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陪于瑜回到昨天团建的店里拿回他的手机和钱包。
尽管很不想动脑,路上杨楚仍旧稍微地思考了一下于瑜刚才那番话的动机。
——他为什么要租她家的客厅?
她家离公司远,通勤时间久,租金不算特别便宜;客厅有床但不是独立的空间,他住起来肯定会有不便。要说为报答昨天他喝醉她帮了忙,那请她吃个饭也能还上人情了。
那么,是他钱多到没处花?还是闲得无聊,以为在她家能一直看热闹?这两个猜测都很诡异。杨楚不了解于瑜,暂时没有答案。
街上人来人往,公司周围的餐馆比平时还要热闹。
于瑜侧过头问她:“这条街有你想吃的吗?”
“都行,”杨楚心不在焉地随手一指:“吃前面那个烤鱼吧。”
“……”于瑜的表情意味深长。
最终去了那家烤鱼店。
窗外落着雪,炉中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他们的座位旁边是一面灌满水的鱼缸墙,透明的玻璃将不同种类的鱼分类隔开。鱼在狭小的空间里缓慢地摆尾,从左游到右,再贴着玻璃沉入水底。
进店之后,于瑜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鱼。
以为他没见过这种装修,杨楚介绍道:“这家店比较有特色,顾客能看见做鱼的全过程,他家的鱼都是现杀的。”
说话间,正好有厨师走过来,用网捞起一只活蹦乱跳的黑鱼。
鱼在网里翻滚挣扎着,一路被带到透明的操作间。厨师利落地将它拍晕在砧板上,拿起刀,唰唰唰地刮下鱼鳞。
“看他们的做法,烤鱼也不难,”杨楚将步骤数来:“杀完鱼简单地腌制后,刷油,用炭火烤一烤,然后放进锅里跟其他食材一起沸腾入味就好了。”
于瑜倒抽一口冷气:“嘶,鱼得多疼啊。”
杨楚没眼力见,听力也不太好,他的话到了她的耳朵里自行接码为“鱼得多贵啊”。于是她牛头不对马嘴的接了一句:“嗯,你一会儿多吃一点吧。”
能迟钝成杨楚这样,实属罕见……于瑜看她的目光愈发满意,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
等待上菜的时间,他加了杨楚的微信,给她转了两笔账。
第一笔5000元,备注:打车费。
第二笔100元,备注:饼干费。
钱到手得如此轻松,杨楚倒有点不太敢收了。
于瑜继续点开转账的界面:“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房租多少?我也转给你。”
杨楚欲言又止。
敏锐地读出了她的顾虑,他适时让出缓冲的空间:“稍后再谈,我们先吃饭。”
“好好。”她点头如捣蒜。
服务员上菜了。
鱼的外皮烤得酥酥脆脆,土豆和藕浸在油汪汪的麻辣汤水里。整个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与辣椒的香气一块迅速地蒸腾。
杨楚要了碗白米饭。
她舀了烤鱼的辣汤拌进饭里,又夹起一块无刺的鱼肉、一点金针菇,再加一块土豆。土豆她用筷子细细捣烂了,而后她勺起配料丰富的拌饭,果断地一大口吃进嘴里。
一边咀嚼食物,杨楚一边幸福地眯起眼睛。
室内有暖气,蒸得她的脸颊粉扑扑,碎发被乖顺地别在耳后。认真吃饭的杨楚,浑身散发着松弛与愉悦。
于瑜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喜欢”的表情,对着锅里的鱼。
不难看出,杨楚很爱吃鱼。
他的筷子悬在空中,对着那截断掉的鱼尾犹豫了两秒。突如其来的另一双筷子伸过来,把他瞄的那块肉夹走了。
“你不爱吃鱼吗?”她粗糙地客气道:“那多吃点配菜啊。”
“爱吃,我平时吃得最多的就是鱼。”
于瑜夹起一大块鱼肉,当着她的面送进嘴里。
嚼着嘴里的鱼,出乎意料地很合他的口味:“鱼这么料理好鲜好香啊。”
“嗯!”杨楚像鱼是她做的一样自豪。
“现杀现烤,的确好吃。”于瑜瞥了眼鱼缸里的游着的鱼兄鱼弟,满心罪恶地再度举起筷子。
一盆烤鱼吃得见了底。他俩各自埋头苦吃,默契地没有交流。杨楚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近几个月吃得最舒坦的一顿饭。
吃饱该聊点正事了。
杨楚给于瑜添了杯橙汁。
“以后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话,为了避免麻烦,我觉得需要提前问清楚,你想租我家的客厅有什么理由吗?”
对她的问题早有准备,于瑜气定神闲地问:“你想不想听实话?”
她自然是想。
于瑜拿开碗筷,坐到杨楚的同一侧。
“我是美人鱼族的一只精英人鱼,有从业资格证,受过二十年的特殊培训。此次我来人类世界的任务是获取人类的眼泪,正如人鱼的眼泪对于人类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人类的眼泪对于人鱼也有非同一般的价值。我族的人鱼巫女在熬制摧毁人类世界的魔药,人的眼泪是她所需的最后一味药。”
杨楚马上去检查他的杯子:“我们喝的不都是橙汁吗?你怎么又喝醉了?”
他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选择你,是因为你符合人鱼族的评判标准,是适合采集眼泪的对象。”
见于瑜不像是开玩笑,杨楚更懵了:“是不是昨天的酒还没醒?你代谢这么慢的?”
事实上,她的反应更加验证了于瑜的判断。
是否合适采集眼泪,评判标准有三。
标准一,擅长流泪,能保证最短时间完成任务。
他见过许天俊和杨楚争吵的场面,在有压力的环境下,她可以想哭就哭。
标准二,容易利诱,方便操控。
杨楚需要钱,钱能激发她极高的忍耐度。她从事996的工作已经五年,在工作中任劳任怨,加班总天数在公司名列前茅。
标准三,对美人鱼的存在不相信、不好奇,没有传播信息的风险。
这条杨楚简直是完美符合。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不爱幻想、不信童话,即便像现在这样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相信美人鱼真的存在。她不喜欢麻烦,对事能应付就应付,没兴趣过问他人要干嘛。
或许在人类眼中,杨楚毫无特别之处,但在于瑜的眼中,她是宝藏。
杨楚的价值比他先前备选的人类都要高。
他俩静默地对望了十几秒。
杨楚的脑子渐渐生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懂了。”她看于瑜眼神也从困惑转换为同情:“在我们公司上班压力很大吧,你的症状去医院看过吗?”
于瑜忍不住摸了摸嘴角,挡住笑扩大的笑意。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的情况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付你房租,这个月和下个月的。”
杨楚心中叹道:唉,情况特殊,他是个可怜人啊。
这年头精神疾病是很普遍很高发的。找到了这个角度,她回头一想,顿时能够理解于瑜有些异于常人的谈吐和行为了。
他是因为生病,才很难找到愿意跟他合租的人吧。既然他信任她这么诚实跟她说了,自己也不该戴着有色眼镜歧视人家……他想来住她的房子,也帮她解决了烦恼,她不必去考虑许天俊走后换房子的事。
世道艰难,人们要互帮互助。
杨楚觉得于瑜的毛病,她是能够接受的。
心里的顾虑被打消了,她主动开口:“我的公寓租金一个月4500。我们的房租和生活费都AA,你可以吗?”
“可以。”
出于个人的恶趣味,于瑜忍不住想看看她可以无感到什么程度:“我也希望你能同意我先前提出的条件。”
杨楚轻咳一声:“行,作为你帮我分摊房租的交换。你先前说,需要我的什么?”
于瑜:“你的眼泪。”
工作日她很忙的,没有空闲陪他演哭戏,杨楚有点犹豫:“会占用我平时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吗?”
他早有方案:“我可以在你做梦时获取眼泪,不占用你清醒时的任何时间。梦的世界没有逻辑思考,对我也更容易达成目的。”
杨楚挠挠脖子:“额。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你跟平时睡觉一样就行,醒来你也不会记得梦里的内容。”
那不就相当于什么也不用干吗?杨楚在心中鼓掌。
“ok,那我们谈妥了,我接受你做我的合租室友。”她警惕地补充:“先说好,我不会因为你有妄想症减少房租的!”
当天晚上,于瑜拿着背包搬进了杨楚家。
背包里是他全部的行囊,他入职他们公司有半年了,来北京的时间可能更久,行李却少得可怜。
据于瑜说,他先前住酒店。杨楚在烤鱼店等了他不过十分钟,他便取来了包。
按这个速度,他住的酒店应该离公司很近,那属于地段很好的酒店,一个月的价格会贵得吓人。他们的工资能负担得起吗?杨楚察觉到蹊跷,却也没再继续深想了。于瑜身上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可她并不需要去了解,作为室友,只要他能按时交租金交生活费就行。
杨楚躺在床上,一下子收了三个红包——打车费、饼干费,租金。
不该给那么多的。杨楚算了一下,扣掉正常于瑜该付的,多余的钱一毛不差地退还给他。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后会经常相处,帐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她心里窃喜:本以为许天俊那份租金要自己全部垫,这下不用担心月底给妈妈寄钱的事啦。
卧室的门锁了,杨楚竖起耳朵,能听见的只有外头冷风刮过的呜呜声,在客厅的于瑜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这点比许天俊强太多,他往日常常熬夜打游戏还不戴耳机。
脑子想的事杂,有点睡不着了。
杨楚打开斗地主,打算玩几把。
她手机里就这么一款游戏,因为玩得快,不用费脑子,比较适合她的生活节奏。
这游戏不太好的就是,常常有人挂机。大概是很多玩家都跟她一样,玩着玩着有别的事,就立刻停下游戏,去忙自己手头的事。
杨楚等待着地主出牌,等了二十秒。
好不容易轮到她的农民同伴,那人居然也挂机。
无聊地盯着手机界面,不久后,困意渐浓,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欢快又洗脑的斗地主曲调在于瑜耳边回荡。
那声音听上去虚无飘渺、忽近忽慢,像随时会碎的泡泡一样轻薄。它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的意识游进杨楚的房间,无障碍地跟随着杨楚的思绪,潜入梦的异世界。
在她的梦中,于瑜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非同常人的眼睛,过大的瞳孔中凝着冰川般的蓝色,疏离又无比纯净;他眨眨眼,密布于双腿之上规律的淡金鱼鳞显现了一瞬,又迅速消失。
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人儿,大家管他叫……
“农民兄弟!见到你太好了。”
穿着粉色粗麻布衣服,系着麻花辫,一身农妇打扮杨楚急急忙忙冲进房间。
她对于见到他很兴奋:“原来村庄不止我一个农民啊。我跟你说,大事不好,许天俊当上地主,他来抢我们的欢乐豆啦。你快躲起来,别惹他,别跟他玩。”
“这里的钱叫欢乐豆?”
于瑜低头,发现自己穿着和她同款的麻布衣服,头上还比她多裹一团白色抹布。
所以她的梦是……真人版斗地主啊。
他们身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内,屋里仅有一张草床和一个缺角的大水缸。于瑜向外看去,村庄内硝烟弥漫,天空中飞着不同款式的“飞机”。
地主许天俊戴着小黄帽,徘徊于他们的门外。与于瑜对上视线,许天俊冲他一乐,露出嘴里的一颗小金牙。
于瑜想:有许天俊,这个梦的设定不错,他和她有情感纠葛,获取眼泪应该不难,抓紧让他们互动就好。
他立马转身喊小农民杨楚:“走吧,我们出去斗地主。”
这一会儿的功夫,杨楚已经笔直地躺平在草床上了,用行动宣布挂机。他过去晃了她几下,她非但没动,还呼吸平稳地打起了小呼噜。
“……” 究竟是多不想跟许天俊玩啊,于瑜头一次见有人在自己的梦里睡觉。
四下打量,他的目光瞄准屋中水缸,有了主意。
于瑜抬起手,往水缸的方向轻轻一点。缸中静止的水在他的指挥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它们迅速地分化,再汇聚成两股水流,从缸里爬出。
水柱宛如两只透明的巨蟒,低着脑袋听从他的差遣。
这里是杨楚的梦,梦中情景与梦中身份由她决定,取决于看她睡前想到什么,脑子里有什么留存。
但是,入梦的于瑜仍保有人鱼族的特性,他可以任意遥控她梦里的水。
指尖往上一指,他让其中一股水柱冲向屋顶,另一股水柱被控制着注入了地主的身体。
许天俊像一个灌了水的气球,身形不断地向外膨胀着,最终变得比他们的房子还大。
杨楚不愿意出去,他就让许天俊进来。
杨楚感到一片阴影遮蔽着她的脑袋。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看见巨大的许天俊正用两只充血大眼愤怒地瞪着她。
他们四目相对,地主强开了游戏。
杨楚恨啊。这全归功于因为她的农民兄弟掀翻屋顶,主动让她暴露在地主的视线之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番茄砸到于瑜的脑袋上:“你怎么帮地主啊?你会不会玩?”
“当然会玩,”于瑜振振有词:“斗地主嘛,你也要起来帮忙,我一个农民怎么斗得过?”
从床下的杂草堆里,杨楚紧巴巴地凑出一组顺子牌“34567”,它们连在一起,幻化成一双超小的溜冰鞋。
杨楚有自己的观察,自己的无奈:“唉,农民兄弟你不懂。不是我不想玩,我亲眼见到许天俊抢地主的时候选择了‘超级加倍’,只有牌超好超有自信的人会这么选,我们有什么必要跟他斗啊!”
等得不耐烦的许天俊在上空喊话:“快点吧, 杨楚,我等到花都谢了。你什么时候出来跟我聊聊?你居然想睡觉?睡觉比我更要紧吗?”
“我先跑,你断后。”杨楚拍拍于瑜的肩。
她裹紧自己的农民小马甲,踩着小溜冰鞋打算溜出门。
许天俊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一套“AKQJ10”的顺子牌甩过去。那组名为“压死”的顺子牌在杨楚面前变形,成为牢牢封锁去路的荆棘路障。
“你手里的牌怎么能正好比我大?”倒霉的杨楚被地主抓了个正着。
毫无还手之力,她选择直接当场下跪求饶:“我要不起,我不敢要。地主你出牌吧,游戏让你赢。”
地主却不想放过她:“不行。你说清楚,为什么一直拒绝跟我沟通?我跟你在一起三年,我不配要个说法吗?你那儿有什么底牌,你亮出来我瞧瞧?”
鼻青脸肿的杨楚直接明牌,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开口袋,里头都是零碎的小牌,什么单张3啊单张4的。
她心里委屈得要死:“你看,你自己看,我能有什么牌能打?我不像你,你爸妈能让你当上地主,你不用考虑欢乐豆,你有的是时间,有空发泄你的情绪。我每天要上班,上很久的班,我自己赚欢乐豆,还要把欢乐豆分给我爸妈。你睡了我最好的朋友、该出的房租也不出,你还要我怎么做?你想反过来让我跟你道歉吗?”
“对!我就是要你跟我道歉,不行吗?”
许天俊甩出长长的连对牌“33445566778899”,它们变成一列火车,从杨楚的脑门上碾过。
“人人都能压你杨楚一头,你自己不也知道。你爸妈欺负你,岳芽欺负你,我也能欺负你。你从小被欺负到大,我们没人看得起你,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杨楚没有反抗他。
她心灰意冷地垂着眸,眼里空洞,却也毫无泪意。
“不怎么样。我输了,勿扰。”
地主许天俊最恨她露出这种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拿出一手“3333”,四张一样的牌黏合成一串小鞭炮。它挑衅般地在她的身边炸着,无比恼人,又不至于把她弄死。
许天俊总能变着法子给她添堵。
坐在地上的杨楚抿着唇,双手抱臂。
哪怕她的农民小马甲起火了,她也丝毫不动弹。
一直旁观着战况的于瑜终于出手。
他替她接住许天俊扔下的小鞭炮,并用自己手头的牌令它的体积增大一倍,再徒手把鞭炮原路甩回去。
地主措手不及,被炸了个正着,眉毛瞬间起火。
于瑜走到杨楚身边。
冰蓝的眼睛仿佛会读心,他看着她,说:“许天俊无法唤起触及你的内心对吗?因此,哪怕他做了再过分的事,你没法对着他真正地哭出来。”
灰头土脸的小农民抬起眸,望着农民同伴,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种奇异的倔强。
“对,我是不会哭的。伤害过我的人还企图再伤害我一次,他休想。”
——原来是这样。
于瑜对杨楚有了更深的了解。
继续由着她当受气包也是浪费时间,得转换思路。杨楚不会为许天俊委屈落泪,那就给她新写一个能造泪的剧本。
他带着友好的笑容,向她伸手:“农民朋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需要你的眼泪,如果我可以帮你打赢地主,你就帮我狠狠哭一场,怎么样?”
她立刻搭上他的手,欣喜地站了起来:“好啊,你找对人了,我可会哭啦。工作简历不都要写特长吗,我的特长写的就是哭!”
“嗯,我见识过。你的哭戏厉害,想哭就哭嘛。”于瑜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往她的口袋里塞了许多牌。
“你在前面吸引地主的注意力,我在后面打他。”他布置好了战术。
杨楚朝兜里一看,里面的牌好的不可思议。
“哇!你从哪里得来这些厉害的牌?”
自然是他一开场就拿了一手好牌。他之前看他们的热闹,没出手而已。
地主重新站了起来。
许天俊扶正他的小黄帽,依旧选择纠缠着杨楚:“不要走,我们决战到天明。”
有了好牌的杨楚不怂了,她使出全力往前奔跑,一边跑一边往身后铺长长的顺子牌,“345678910JQKA”它们化作一群纷飞的蝶载起她往高空飞去。
她的速度太快,她马上要跑掉了。许天俊企图用手中的牌制作成飞机追赶她,谁知一个水球阻断了他的视线。
于瑜把他的能力当水枪用,击击瞄准地主的要害。
一层层水花打得许天俊人都傻了,他不看见自己的牌也不看见路,连家门都出不去。
好牌和水球的两面夹击下,地主的体积被越打越小。
最后环节,于瑜和杨楚一前一后出手,他攒出一个旋风大水球,她扔出一个“大王和小王牌”合成的最强王炸,天衣无缝的配合将地主斗得毫无还手之力。
王炸幻成的火箭带起烈风,卷跑了许天俊的黄色地主帽。
他精神萎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付给农民的欢乐豆掉落一地。
“农民胜利!”欢快的胜利音响起。
村口挂上“春天”的横幅,树上绽开朵朵桃花,他们的村庄恢复了祥和。
喜悦的气氛中,于瑜来向杨楚讨债。
“哭给我。”他递给她用来收集眼泪的贝壳,语气功利极了。
杨楚拿着两把小扇子扭秧歌,根本没空搭理他:“嘿嘿嘿,我们赢了,好开心啊。”
于瑜夺走她的扇子:“你可以喜极而泣一下。”
她走到桃花树下,摘了几朵花,将花瓣扬到空中。
“我不哭,我要笑。”她站到自制的花瓣雨里,傻傻地笑着,独自地庆祝。
于瑜一挥手,村口忽然下起局部的暴雨。
雨水急灌,树上的花被全部打落,杨楚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她蹲下,直呼“可惜”,伸手去捞被水流冲走的桃花。于瑜将她的下巴捏起。双目对视,他眼里那抹蓝干净到几乎冷酷。
“小村姑,你敢骗我?”
雨水顺着杨楚的脸颊流下,她被他的目光冻到。
像是成心要气他,她大大方方应了声“嗯”。
“你想让我哭,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楚在他的愤怒中笑靥如花,一字一句道:“我是不会为了你掉眼泪的。”
于瑜心说:是吗?我还有一千种让你掉眼泪的方法,我们继续试试。
他没将话说出口,是因为,梦中的世界迎来了一道刺目的白光。
光将一切画面静止后融化,傻村姑的笑容凝固在他的掌中。
那是现实世界杨楚梦醒的讯号。
似乎是个开心的梦,但她记不起具体的内容。
她按掉闹钟,没有半点拖沓地起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杨楚从不迟到,不论上班还是上学。这倒不是因为她多严格要求自己,或者多爱上班,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感觉自己只要不小心做错一件事就要被炒鱿鱼了。
换好衣服,打开房门,杨楚意外地发现于瑜起得比她还要早。
他在餐桌摆好碗筷:“我买了油条和豆浆,一起吃吧。”
“不用,我有早饭,”杨楚指了指电饭锅:“每天早上我都定时煮杂粮饭。”
于瑜点点头:“油条可以配饭吃,我买了你的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也不太好。
她说:“行,那谢谢了。你先吃吧,我去刷个牙。”
杨楚挤好牙膏,把牙刷放进嘴里,于瑜居然又一次出现。
他举着自己的牙杯牙刷:“看到你刷牙我想起来,我也还没刷牙。”
于是,他们并排站在狭小的厕所。
洗手台前的空间局促,两个人缩着手脚,都认真地、丑丑地刷着牙,嘴边沾同款牙膏沫。
杨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今天起床以后于瑜变得怪怪的,像故意黏她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能理解。这应该就是跟同事合租的不便,他们去公司的时间一样,所以会同一时间起床、同一时间用厕所,没法像正常的室友给对方让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到吃早饭的时候,杨楚没法替于瑜找补了。
——他就是怪!不是错觉!
于瑜坐在餐桌对面,托着下巴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完全不碰自己买的早餐。
杨楚低头扒饭,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这浅浅一动脑,还真想到了。
“那个,你多给的钱,我昨晚已经给你退回去了。你是不是没注意,看你没点收款呢。”
“好。”于瑜收回目光。
见他终于不再发呆,用吸管喝了豆浆,杨楚松了口气。她腹诽:看来占人便宜要不得。但这个于瑜也真是的,他自己装阔气多给钱,完事还要特意点她一下让她还,太差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