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这么一说,云念看向了谢卿礼的肩膀。
缠着厚厚的纱布,空气中好似还能闻见血腥气,夹杂着苦涩的草药香。
谢卿礼是为她挡的伤。
她似乎还能记得他的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顺着手掌流向细腕,不似常人般的滚烫,反而要寒凉一些,应当与他的经脉有关。
他为她挡伤这件事,云念起初确实惊讶,但如今冷静下来思考后,原书之中写谢卿礼这时候还是温良无害小可怜,舍己为人也确实是他能做的事。
这么一个纯善的人,不该被心魔吞噬,在最后变成失去人性只知杀戮的怪物。
云念心底叹气,摇了摇头。
她弯下身子,拉起谢卿礼的手放入薄被,小心替他掖好被角,关严窗子后悄声离为他煎药。
她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终归人是带了回来,任务也算有个开始了,日后再慢慢筹谋。
房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远,确定她离开后,竹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薄被,很柔软,很温暖。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方才她靠近时,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鼻息,顺着侵入肺腑。
谢卿礼掀开薄被坐起了身。
他起身下榻,来到了窗边,推开窗子,还能瞧见远处少女离开的纤细背影。
穿着一身青衣,与周围生机盎然的绿植融为一体。
他打量着踏雪峰,一草一木与第十二门没什么差别,但比第十二门安静,没有那些人来扰他清净。
在第十二门为了掩护身份,他只能忍着常宣那些人,故陵剑墟下周便要开启,没必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本想操控赤翎兽杀了这几人,奈何扶潭突然赶到。
在场除了那些废物,就他一个站着看戏的,扶潭一贯护短,见到他这般冷眼看自己徒弟冲锋陷阵的模样,谢卿礼不好向他交代。
他顺水推舟,收起了自己的杀意,装作不敌受了常宣那一道符篆,替他的小弟子挡了一爪,以此打消扶潭的疑心,却阴差阳错被带到了踏雪峰。
不过这样也好,他本就要来这里查些东西。
视野中已经看不见云念的身影,谢卿礼直了身,掩去眸底的晦暗。
修长如玉的指节扣上木栏,少年关上了窗。
日头一点点西沉,云念正在熬药。
她摇着扇子,一阵微风吹来,熏烟转换方向朝她袭来,夹杂着药材的苦涩。
她被熏的眼泪横流,搬着凳子远离了那药炉。
又是一阵风吹来,将燃起的烟雾吹向云念,呛的她直咳嗽。
她再挪。
她挪了又挪。
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云念终于怒了。
这阵风是长了眼吗,怎么总朝着她吹!
她怒气冲冲抬头,瞧见前方巨树的树杈上横坐着一人,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懒散地垂下,正笑盈盈看着云念。
那人年纪瞧着比云念大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长相俊朗,剑眉星目,是很英气的一张脸。
他的眸底都是笑意,唇角勾起,一只手上握着个荷叶,另一只手上拿着两个莲蓬。
是云念的师兄,江昭。
江昭摇摇手中的荷叶,笑得有些挑衅:“小师妹,想你师兄了吗?”
云念白他一眼。
方才那阵风绝对是他搞的鬼,江昭这憨八龟最是无聊。
扶潭真人总共有六个弟子,云念辈分最小。
她有三个师兄,两个师姐。
大师兄于十五年前雁平川除妖之时,为保百姓战死,云念也从未见过他。
二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姐于半年前下山历练,此时还未回来。
江昭身为踏雪峰的三弟子,比云念早入门几年,天赋颇高又是个卷王,对剑道极为痴迷,年纪不大修为却已经是元婴初期,是这一辈年轻子弟当之无愧的前几。
但云念觉得,目前来说这一辈中,单论剑道,江昭若是称第二,无人配当第一。
只是后来横空杀出来个谢卿礼,十年内便超过一众长老成为剑道第一。
江昭虽然无聊喜欢捉弄她,可对她也挺不错。
因此云念也不理会江昭,自顾自坐着熬药。
这药有些难煎,需要小火慢慢炖,云念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三个时辰,如今天色都已经将黑。
江昭从树上跳下来到她身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
瞧见她认真煎药的模样,江昭有些想笑:“欸,你师兄我去年英勇对战火麒麟,重伤在榻上躺了俩月,也没见你为我煎上一碗药。”
云念微笑:“师兄有苏师姐照顾,自是不需要我多管闲事。”
提起苏楹,江昭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根微微滚烫:“我也没让她照顾。”
云念默不作声地笑了下。
江昭岔开话题,将手上的莲蓬递给云念:“师兄给你摘的,这不是听说你刚跟赤翎兽打了一架吗,来送点温暖。”
云念冷笑:“昨日才听苏师姐说想吃莲子,怕不是顺手给我匀了俩吧。”
江昭摸摸鼻子没再说话,满脸都是心虚。
两人难得安静了会儿,云念时不时拿起折扇扇扇风。
过了半刻钟,江昭开口:“偏院那小子我方才去看了,修为虽然没你高,但在外门没有正儿八经修行,还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算是出彩了,天赋倒是可以。”
云念默默反驳,谢卿礼的天赋岂止是可以,他拜入内门后可是一年便领悟剑意,做到人剑合一的人。
达到了别人几十年都不一定有的境界。
江昭微拧眉头神情庄重:“不过我听说这次他要参加故陵剑墟,若他表现优异,也未尝没有进入内门的资格。”
故陵剑墟每三百年开启一次,里面放置了几千年前各大宗门的掌门们寻来的名剑,其中不乏有名的铸剑师锻造的剑。
剑道大能们陨落前,也会派人将自己毕生寻来的剑搁置在故陵剑墟,用来激励弟子们勤奋修行。
弟子们只需要进入故陵剑墟,里面险像丛生,或许会激励弟子们领悟剑意,取得名剑。
虽然每次剑墟开启时,能成功取得佩剑的只有区区十几人,这是对剑修能力的认证。
其次,据说里面有当年天下第一剑修裴凌珍藏的所有剑,裴凌将它们放置在了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叫剑阁。
而玄渺剑宗要求弟子修为在金丹初期至元婴后期之间,确定有在剑墟自保的能力,这也是为了弟子的生命安全。
实际上,玄渺剑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故陵剑墟之中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不仅可以得到宗内奖励的宝物,还可被三大长老直接召入内门,这等好苗子可不能埋没。
这也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另一个办法,不用一门一门往里考,可一步直接进入内门。
这应当也是谢卿礼的目的。
云念若有所思点头。
江昭喟叹道:“且看这小子有没有本事追上咱们踏雪峰小师妹了。”
云念:“你在说什么啊?”
江昭笑眯眯揉了揉云念的头,笑得一脸慈爱:“师兄知道,师兄可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了那小子英雄救美的事迹了,虽说我师妹天赋不高脾气不好人又懒散爱吃贪玩且整日无所事事,但也是有人喜欢的嘛。”
云念:“?”
我劝你谨言慎行。
在云念彻底黑脸的一刹那,江昭起身跳上围墙,跑的一如既往飞快:“小师妹,师兄还有事,先去也。”
云念要窒息了。
所以他就是来给她送两个莲蓬的?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江昭这人,跟书里写的还真是不一样。】
书中温暖阳光的踏雪峰三师兄,实际上是个毒舌傲娇的bking。
云念咬牙切齿。
系统又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故陵剑墟开启在下周。】
云念漫不经心点头:“嗯嗯。”
【可是,谢卿礼他现在身中火毒,没有一月可是好不了啊!】
云念:“!”
她惊的手中的莲蓬都掉了。
对啊,原书中写谢卿礼的佩剑碎荆是在故陵剑墟之中得到的,并且过程绝不轻松。
可他如今身中火毒,经脉逆行,要如何确保在故陵剑墟中顺利取得碎荆呢?
碎荆对于谢卿礼的重要性可不是一星半点,这柄剑是珍品,剑意磅礴纯粹,谢卿礼取得这柄剑后,修为一日千里,为以后他成为正道魁首可谓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原书甚至以碎荆的名字来命名。
他要是没有碎荆……
那他的剑道魁首路可能要折在第一步。
蝴蝶效应现场版啊!
一人一统齐齐打了个寒战。
云念打开脑海中的主板,看着为数不多的积分哭唧唧。
想到任务失败后积分清零,甚至还可能成负,云念瑟瑟发抖。
系统许久没说话,云念垂头丧气地扇着风,大脑飞快想着为谢卿礼解毒的法子。
突然,云念低呼出声:“我想到了!”
系统正翻阅着原书剧情企图找到一些方法,被云念这般惊呼吓了一跳。
它语气幽幽:【……你最好说出一个好办法。】
云念的语气激动:“小师叔不是有寒酥丹吗,能解百毒的那个寒酥丹!”
系统瞬间蔫了:【寒酥丹只有三枚,你小师叔那般抠搜的人,怎会舍得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谢卿礼一个陌生人?】
系统的话音落下,云念放在一旁的第三支香燃尽,代表已经到了三个时辰。
她起身将瓷盖打开,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
云念将药炉端下,熄灭灶火后才有功夫回应系统的话:“我有办法,先去给谢卿礼送药,明日我去找小师叔。”
见她神情淡然好似胜券在握,系统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念端着药罐朝谢卿礼所在的偏院走去。
任务的第一步——帮助谢卿礼通过故陵剑墟,顺利取得碎荆。
这也是他剑道魁首路的开始。
容不得一点差错。
月色微凉,偏院种了几排的桃花树,此时正是初夏,枝干光秃。
空气清新,云念端着药罐来到偏院,少年正在月下端坐。
即使是坐着,身姿也挺拔如松。
几乎在云念进来的一瞬间,谢卿礼看了过去。
来者穿着一身青衫,肤色极白,眉似柳叶,五官清丽动人,眼眸水亮宛如一汪秋水。
他起身朝云念微微颔首,温和又礼貌:“云师姐。”
云念小步走过来将手上的药罐放下:“呼呼,烫死我了!”
她搓着手,柳眉微微皱起。
谢卿礼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指尖上,她的皮肤白,红痕在月光下更加明显。
云念一边搓着指尖,一边抬头看他:“你的伤好些了吗,怎么起来了,这院中冷。”
谢卿礼却摇头:“伤的不重,多谢云师姐为我疗伤。”
云念放下手凑上前去,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谢卿礼来的这一年,云念可从来没有去过外门。
少年却只是在她凑上前时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依旧是微垂着头,瞧着一副不敢看她的模样。
“师姐的腰间挂着踏雪峰的弟子玉牌,玉牌上刻有云字,踏雪峰姓云的弟子只有……”他抬眼与云念对视,喊出了她的名字:“云念。”
声音清润,像是山间的溪水汀汀作响。
谢卿礼的眉眼柔和清隽,一阵夜风吹拂而来,卷起他高束的马尾。
云念弯起了眉眼,直起腰身笑着说:“巧了,我也知道你是谁,听说第十二门有名弟子颇有仙人风姿,想必你就是谢卿礼吧。”
谢卿礼恭顺答:“仙人之姿不敢当。”
云念没忘记白日的事情,在系统的催促下找了个说辞:“早便听说元长老酿酒颇好,今日我本是前去第十二门找元长老求一坛酒,见到了常宣那些人欺辱谢师弟,这在玄渺剑宗是大忌,我便上前教训了他们。”
“多谢师姐。”
云念满不在乎道:“不用谢,你也帮了我。”
她顿了一瞬,目光看向谢卿礼的肩颈处:“多谢师弟帮我挡下了赤翎兽的那一爪。”
那一爪将他伤的可不轻。
云念有些愧疚。
谢卿礼觉得有些好笑,眼前还不及他肩膀的人低垂着头,周身方还灵动活跃的气势陡然间低沉下来,像个要不到糖生闷气的小孩子。
这又是什么把戏?
他心下嘲讽,语气却还是谦和:“云师姐不必如此——”自责。
话还未说完,方还沉默垂首的人忽地抬起了头,颓靡的语气也一扫而空:
“不过谢师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拔除火毒的。”
谢卿礼还未反应过来,云念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你先坐,这药是我师父开的,可暂时替你缓解毒素,你的经脉寒凉与这火毒有些相冲,怕是不太好受。”
谢卿礼顺着她的力道坐下。
云念凑的很近,端起来药罐递给他。
她眨巴眨巴眼:“药有些烫,但我师父说不可放凉,你慢慢喝。”
距离太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有些像那桃花的味道,冲散了些许药汤的苦涩。
谢卿礼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四周的桃花树,若是等到明年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放,整个踏雪峰都会是这股香味。
好闻,但有些腻人。
“谢师弟?”
谢卿礼收回视线,唇角已久挂着笑意,伸手接过药罐:“多谢云师姐。”
意外之间指尖触及,云念感觉到从指尖上蔓延上来的寒意。
他的指尖……好凉。
冰冷似霜雪。
云念有些愣神。
谢卿礼却神情自若,接过药罐后停了一瞬,随后仰头便喝了下去。
云念忍不住出声阻止:“有些——”烫。
“烫”字还未出口,他已经一口干了汤药。
褐色的药水挂在唇角,他轻轻揩去。
谢卿礼并不担心她下毒,他对毒颇为敏感,没有闻到可疑的味道,里面加的都是些寻常解毒的药材。
只是有些苦。
云念小心问:“那汤药有些烫,还有些苦,你没事吧?”
谢卿礼笑了下:“没事的师姐,我习惯了喝药。”
系统在脑海里忍不住感慨:【小可怜,在拜入宗门前一定受了不少罪。】
云念瞧着他略带苍白的脸色,心下蓦地腾起一股慈爱。
她看了眼清瘦的少年,若有所思道:“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她垂头在乾坤袋中翻找着什么,嘴里嘀嘀咕咕:“我记得我放在这里了啊……”
系统忍不住拆墙:【我拜托你整整你的乾坤袋吧,能不能有点强迫症。】
云念不理会它。
但系统果然是最了解云念的,轻易便知道云念到底想要找什么,忍不住出来指挥:【那儿呢那儿呢,在货架后面。】
“哪里,我咋没看到?”
【货架后面,第三排!你放的那一箩筐桃子后面!】
“啊,好像看到了……”
谢卿礼便看着她翻找着东西,在云念看不见的地方,方才挂在他脸上虚伪的笑意便也消失,神情冰冷。
月光下,少年的瞳色隐隐晦暗。
“找到了!”
在云念开口的一刹那,谢卿礼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唇角又挂上笑意。
他眼眸微弯,看向云念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一个瓷罐。
她像是装着秘宝要给他看一般,将手上的瓷罐递到他眼前,表情神秘。
云念的手一点点掀开瓷罐,谢卿礼掩在衣袖中的手默不作声攥紧。
不愿意演了吗,这等把戏他不是没见过。
先前第十二门的人便借着送东西为由,想要为他下废除经脉的药。
他的笑意含了轻蔑,原先平淡的面色也忍不住微冷。
在瓶盖彻底掀开的前一刻,他暗暗催动手上的灵力。
少女却忽的出声:“哈哈,我都忘了这罐蜜糖!”
谢卿礼一怔,手上酝酿的灵力倏尔消散。
云念将瓷瓶递到他的手中,“这是我三师兄给我带的,产自江南,入口即化,可甜了呢!”
不大的瓷瓶之中装着满满的糖,晶莹剔透饱满圆润,似乎格外甜腻,他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那股甜意。
依旧没有毒气,只是普通的糖。
“我的乾坤袋之中并未放蜜饯,谢师弟你尝尝这蜜糖如何,吃一颗嘴里便不会苦涩了。”
云念一脸认真。
谢卿礼一贯看不上这些甜腻的东西,他又不是稚童了。
他将怀中捧着的糖罐推回去:“云师姐,不必。”
系统在脑海里说:【谢卿礼在第十二门过的不好,他的师兄有时候会故意往他的饭菜之中放东西,因此他不接外人给的吃食。】
云念再看看少年温和带着疏远的眼神。
她懂了。
小可怜怕她下毒。
对上云念带着怜爱目光的谢卿礼:“?”
她这是什么表情?
云念收起糖罐,捏起一颗蜜糖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你尝一个,真的很甜。”
谢卿礼还想推辞::“云师姐,我不——”
方启唇,眼前的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捏起颗糖果递到他的唇中。
这糖果然入口即化,甜意在唇中荡漾开来,瞬间冲散了药汤的苦涩。
像是他很多年前吃过的饴糖。
他有好多好多年没再吃过甜的了。
云念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像是狡黠的狐狸:“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谢卿礼喉结微动,那颗糖在唇齿间化的彻底。
是很甜,是桃子味的。
甜的他有些发齁,也不知她为何会喜欢这些东西。
他收回视线笑了下:“是,很甜,多谢云师姐。”
云念随意摆摆手,又在乾坤袋中一阵胡翻,将本就杂乱的乾坤袋扔成了垃圾堆。
系统一阵头大。
接着谢卿礼便看到云念从乾坤袋中掏出了——
绿豆糕梅花酪龙须酥椒盐鸡四喜丸子青竹茶和一些谢卿礼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吃。
饶是淡定如他,也忍不住眼角微抽。
将院中的石桌摆满了,云念看着满桌子乱七八糟的吃食静默了会儿。
好像有些不妥。
随后在谢卿礼的注视下,她取出另一个新的乾坤袋,将桌上的吃食都收进了乾坤袋。
但这次她注意整理了一下,好让这些东西看起来不那么乱。
系统嘲讽:【原来你还是要脸面的。】
云念:“那当然,行走在江湖,脸面都是自己给的。”
乾坤袋之中的时间静止,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子,拿出来便还是原样,也不用担心食物腐败。
云念整理好后将乾坤袋递给谢卿礼:“来,师弟,拿好。”
说罢,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卿礼,语气也坚定起来。
“谢师弟,正所谓食食物者为俊杰,出来混总是要胖的,你就将踏雪峰当成自己的家,在这里期间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谢卿礼:“……”
云念见谢卿礼不接,以为他是出于礼貌,拉过他的手便将手中的乾坤袋放在了他的掌心:“你今夜早点睡,我就住在偏院往南一里处,若有事可来找我。”
她起身收起石桌上的药罐,回身看了眼端坐的谢卿礼。
“对了,谢师弟,今天下午第十二门的长老元擎来了,我和师父前去告知了他们常宣和那三人的事情,你身上的那些伤可以作为铁证,元长老也去问了第十二门的弟子们……”
第十二门的弟子说,常宣与其他三名弟子欺辱谢卿礼,让他打扫山头抄写功课。四人屡犯门规,喝酒斗殴,却让谢卿礼背锅,任他被执事体罚。
甚至还下药想废了他的经脉,但碍于常宣的家族是王室旁系,大家只能作罢默不作声。
云念不知道谢卿礼原来经历了这么多。
她抿了抿唇,道:“加之以前的事情,常宣四人被第十二门的长老罚了一百戒鞭,逐出玄渺剑宗,终生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宫修炼。”
谢卿礼站起了身,笑了笑,问:“常师兄他们现在在何处呢?”
云念道:“今日领了戒鞭,想必明日收拾东西后便该下山了。”
谢卿礼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的尾音拉长,好似在喟叹。
垂下的发丝遮了少年眸底的墨色。
瞧见他没什么大事后,云念便也放下了心:“师弟,你不必在乎他们,常宣几人被玄渺剑宗赶出去,这辈子也再难修行了,品行不端自食恶果罢了。”
谢卿礼扯出温顺的笑意:“我知道,云师姐。”
云念笑了笑:“那谢师弟,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少女的乌发在脑后垂下,簪着毛茸茸的发饰,像是兔子的形状,穿着一身青衫,走路之时裙摆也随之跳动。
谢卿礼看着她走到院门。
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院门,正要踏出去之时,突然回过了头。
谢卿礼的脸上依旧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浅笑。
云念看着站着院中的少年,笑盈盈跟他道:“你放心,我知晓你想参加故陵剑墟的试炼,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火毒的。”
“故陵剑墟,我相信你一定能拔得头筹。”
她走了。
夜风有些微凉了,踏雪峰太高,周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纵使是初夏也算不上很暖,比第十二门要冷些。
但空气比第十二门干净,也比第十二门安静。
手上的乾坤袋小巧,一看便是女修用的款式。
他打开了那乾坤袋。
都是些吃的,摆放整齐,方便他拿取。
角落里,是一颗灵珠。
灵火珠,驱寒避暖的,一颗可以卖到几千上品灵石。
寂静的夜里,远处隐隐传来几声虫鸣。
谢卿礼握着乾坤袋的手微蜷,看了许久。
他微勾唇角,嗤笑一声,合上了那乾坤袋,并未拿那颗灵火珠。
少年关上院门,回到房内闭目打坐,额上渐渐浮现汗水,因为隐忍青筋毕露,经脉寸寸逆行,灵力化作利刃,一寸寸削着伤口处渗入经脉的火毒。
毫不留情,仿佛剜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伤口崩开,血珠顺着流下,白衫被染红。
修挺的眉结上了一层冰霜,脸色苍白如雪,可房内依旧安静沉寂。
而床榻角落,一个乾坤袋孤零零躺在那里。
她在系统的催促下起了床。
【你每日睡到这个点,也不修炼也不下山历练,哪家修士如你一般?】
云念正在穿衣,半眯着眼点点头:“您教训的是。”
她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好的,这个年纪便能结了金丹,毕竟是扶潭真人的关门弟子,纵使于修炼上倦怠了些,终归是有个剑道大能做师父,在他的教导下修为勉强也还能看。
【你这般聪明,若多上些心,说不定早就跨金丹了。】
云念穿好衣衫,闻言也只轻飘飘道:“谢卿礼拜入内门后十年便成了剑道第一,我说不定要不了十年任务成功便走了,您就让我摸个鱼吧。”
系统并未说话。
瞧见云念收拾好后准备出门,系统问:【你还真准备去找你小师叔啊?】
行动倒是很快,昨日刚想的办法,今日便动作了。
对此云念只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下周便是故陵剑墟开启的时间,谢卿礼的火毒不解万一在剑墟中不顺呢?”
系统:【……我是怕,你小师叔又整那些幺蛾子……】
提起温观尘的那些幺蛾子,云念脊背一僵,尬笑着:“应该不至于吧。”
系统冷笑:【祝好运。】
偏院内,谢卿礼刚出门便瞧见了院中石桌旁坐着的两人。
他神色平静,少年微微俯身道:“见过扶潭真人,江师兄。”
扶潭真人微微颔首,指了指桌上搁置的汤药:“云念不在房内,我来给你送药。”
少年温声道谢,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褐色的药水顺着下颌淌下,被他漫不经心地擦去。
扶潭真人突然出声:“火毒暴烈,我来替你把把脉,看一下毒素如何了?”
“是。”
少年伸出手,扶潭真人的指尖轻触上去。
灵力沿着谢卿礼的经脉游走。
一刻钟后,扶潭真人收回了手:“你毕竟年轻,身子骨强健,想必火毒很快便能清除。”
他停了下,又道:“纵使你为我弟子挡伤事出有因,非你本意,但总归是救了她,先在踏雪峰疗伤吧,一月后毒清再离开。”
谢卿礼闻言弯了弯唇:“多谢扶潭真人。”
扶潭真人默不作声地与江昭对望一眼。
两人的心下并未如面上表现的这般平静。
谢卿礼当真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可昨日常宣告知他们,面对赤翎兽之时几人好似被定了身。
能操控别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是金丹的修为。
因此今早,送药是其次,试探修为是第一。
可扶潭已经是大乘修士,整个修真界能在他面前瞒天过海的不到十人,谢卿礼一个小小少年,怎么可能比他的修为还高。
当真是那常宣为了推卸罪责胡编出来的话?
毕竟谢卿礼身上有那几个弟子们留下的伤,这是铁证。
若真的修为高,他能站着任由那些人打他吗?
谢卿礼只笑着看两人,笑意却不尽到眼底。
扶潭似是叹了口气,不愿多掺和晚辈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他站起身,看了眼身边的三弟子:“我还要去三大殿议事,你在此照顾谢卿礼。”
两人目送扶潭离去,他的身影方消失,江昭脸上的笑意便变了。
两人身量相仿,像两座巍峨的大山。
江昭眸色晦暗。
谢卿礼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模样,朝他恭敬颔首:“江师兄。”
江昭依旧冷着脸,不动声色看了眼谢卿礼。
当时他昏迷之际,江昭去看了一眼,除了觉得他天资好之外,也并未有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