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by今日不上朝
今日不上朝  发于:202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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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觉得有啥不对,就好比种田和打猎,种田他是老把式,谁都得听他的。但打猎嘛,他屁都不懂一个,自然是听大外甥的。
进山便是如此,这里是大外甥熟悉的地界,自然由他说了算,他当舅舅的啥都不懂,摆啥谱啊?乖乖听话就成。
房子安排的很是顺利,吴招娣也没客气,晓得自己住那间屋后,她拿了帕子和木桶,也不管水凉不凉,从放在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大半桶水,帕子扔进去搅合搅合便开始搞卫生。
水都是现成的,这些日子三天两头便下雪,雪化成水,正好方便了她。
她拎着水桶,没分你屋我屋,从第一间屋子到最后一间屋,一个没落下。
桃花也腾不出手去帮她,她这会儿正在新建的灶房里擦洗灶台和锅,走了半日山路,大家伙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完院子和屋子,这会儿卫大虎已经带着俩舅舅和陈二牛去周围熟悉环境了。
满仓在院子看着狗子和铁牛,他也勤快,拿着笤帚在扫落叶,偶尔帮着吴招娣换桶干净的水,帮着拾掇卫生。
只有狗子和铁牛,他们是半点不知愁,和小虎一起,俩娃一狗绕着院子来回跑,哈哈哈的笑声交织着欢快的狗吠,惊得林间鸟雀扑腾翅膀乱飞。
要不说有小孩的地方热闹呢,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桃花在灶房里煮饭,心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觉这般和下山下过日子也没差了,甚至还热闹些。
“可真是闹腾。”赵素芬笑着走进灶房,撑着双腿坐到灶膛口帮着烧火,“原以为上回进山摘拐枣就有够累了,没曾想和这次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都不敢想你们两口子经常进山下山得有多辛苦,还背那老些东西,咋走的呀。”
“走习惯了就好,这回我都不咋觉得累,时间也过得快。”桃花便和娘说自己第一次进山,那可真是累得双腿发软,心脏怦怦直跳,好似都要从心口里蹦出来了,吓人得很。看不到前路,前后左右都是高大的树林子,各类鸟雀都在叫,还有松鼠朝她丢栗子,若不是前头有野梨吊着她,她是真走不下去,“累才好呢,外人才找不着。”
“是这个理。”赵素芬也笑了。
“婶儿,床板子我都擦干净啦,我帮您把床铺了吧?”吴招娣在外头叫道,床板子都是打好了的,当初他们进山就吃了没床睡的苦,后来卫老头进山后人手愈发充足,建房子的间隙,陈二石便把床板子给打了出来,算不得多好,一屋一个,保证了只要进山带上被褥就有床睡,再不用打地铺。
吴招娣把每间屋子都擦洗了一遍,把自家的床铺好,她半刻不得闲,还想帮大舅二舅铺床,但他们还没回来,便没擅自做主,这会儿从外头探进半个身子,看着赵素芬笑道:“满仓那屋我给拾掇好了,褥子铺着试了试暖和着呢,大舅他们不晓得去了哪儿,现下还没回来,您在灶房忙活,我帮您把床铺好可行?”
“咋不行,那可就辛苦你了。”赵素芬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她心里喜欢极了吴招娣,和闺女完全是两个性子,比桃花少了些温吞,多了几分爽直,做事麻利不墨迹,好着呢。
“辛苦啥,应该的。”吴招娣爽快一笑,转身就见铁牛和狗子背贴着院墙,贼头贼脑试图往外跑,吓得她张嘴就骂,“陈铁牛你屁股蛋是不是痒痒了,要不要老娘拿棍子给你挠挠?!说了不准去外头,你不晓得山里有狼吗?你不听话,小心它把你叼去吃了!”
铁牛吓得缩脖子,害怕且理直气壮:“爹还没回来,爹被狼叼走了,我去救他!”
外头紧接着便是撇棍子的声儿,桃花在灶房里闭了闭眼,不出意料听到铁牛被揍得嗷嗷大哭的声音。
小娃子不晓得好歹,在院子玩了半日,大人越不准他们去外头,他们心就越痒痒,吴招娣可不惯着他,山里比不得村里,随便他疯跑都没事儿,不说外头路滑容易摔,若是不小心跑进林子迷了路,可真就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干脆闭眼算了!
啪啪一顿抽,进山半日,铁牛午饭还没吃上,先招来一顿竹板炒肉。
狗子在旁边看得心肝颤颤,贼头贼脑往灶房瞅,对上他姐冷肃的眼神,立马老实了,见铁牛哭得凄惨,立马跑上去哄吴招娣:“二牛嫂子,是我的错,你别打铁牛了,我们不出去,就在院里耍。”
桃花收回目光,招娣教育娃子,她没插嘴,晓得她手下有轻重,是想给铁牛紧紧皮,男娃子调皮贪玩儿,若是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趁着人不注意跑出去,出了事儿可咋整?狼叼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山里啥都有可能发生,运气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外头没打娃了,赵素芬把狗子叫来灶房教育了一顿,倒是没打他,但娘拉下脸说话的模样别说狗子,桃花都憷得很,是真凶啊。
“我叫你哥哥看着你,你却趁着他进屋不在跟前想带铁牛去外头耍,我就问你,若是铁牛出了事儿,你咋跟二牛和招娣交代?你又让你哥咋整,是要他内疚到死不成?”赵素芬冷声道:“娘晓得你聪明,听得进话,我也不打你,你自个去外头好生想想!”
狗子两眼包泪,哽咽着出去了。
桃花气他不懂事,偏又心疼,饭煮好后,她把米饭沥出来蒸上,拿了三个碗洗干净,盛了三碗浓稠的米汤端出去,先给满仓一碗,然后去哄缩在角落里哭肿眼的俩个娃,又严肃又想笑:“都把眼泪擦擦,说好了不准去外头,咋不听话?山里不比村里,你们既不认识路,林子也危险,若是没有爹娘在身边,万不可出院子,可记住了?”
“嗯!”被她温声轻哄,铁牛觉得屁股都不疼了,抬手抹了眼泪,吸溜着鼻涕看着她手头的碗,想要,但没好意思开口。
桃花笑着递了一碗给他:“刚出锅的米汤,且烫着呢,小心些端。”
“谢谢婶儿。”铁牛小心翼翼捧着碗,睫毛还湿漉漉的,嘴角却咧出一抹憨笑,瞧着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得很。
“乖。”桃花揉了揉他的脑袋,把另一碗也递给了狗子,没多说啥,起身便回了灶房。
等饭煮好,正在炒菜的时候,卫大虎他们回来了,担着两桶水,瞧着是去小溪逛了一圈。
“山里也没一条正经能下脚的路,别的暂且不急,水是日日都要用的,回头得了空,咱把去小溪这条路上的杂草锄了,再铺些碎石或石板子,下雨天好走些,不然出门就是一脚泥,别水没挑回来,人还给摔了。”大舅一手撑着院门,手头拿着竹片在刮鞋底板的积泥,老厚一层,每一步都在负重前行。
村里再不咋地,好歹有一段石板路,这山里是啥都没有,晴天还罢,雨天出个门才费劲儿,路没走几步,全刮泥去了。
“成,您说了算。”卫大虎笑着点头,长辈一来感觉都不一样了,啥事儿都比年轻人考虑得周全,出的主意也都是冲着过日子去的。
带他们出门转一圈,大舅已经在外头划好了道,说以这儿为起点再圈一个院墙,活动范围大了不说,日照更足,回头还能扩建。又说去小溪那条路得拾掇出来,这个卫大虎深有体会,回头辟条正经小路出来,他媳妇去小溪洗衣裳也不能走一脚泥巴了。
还有就是方向感的问题,他发现了,二舅和二牛方向感都不咋地,带着他们在周围转了一圈,那是两眼一抹黑,看哪棵树都长一个样,他有心试探,结果没一个人能找着回家的路,搞得他在心里大呼不妙,这可不成啊,不认识路那跟睁眼瞎有啥区别,出个门就相当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了,多吓人。
大舅也发现了,就说回头得在树上做些记号,远的不说,自家周围这一片得混熟吧?
卫大虎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对大舅竖起大拇指,果然,人生在世,方方面面都缺不得长辈,这不,进山不过半日,事儿立马钻出来了,锄草铺路做记号,都安排上。
“中午吃啥啊媳妇。”金鸡独立把脚底板的泥刮了,卫大虎第一件事便是往灶房钻,进去后先瞅了眼锅里,嚯,炒着腊肉呢,难怪这么香,扭头又见灶台上的米汤,自个盛了一碗,边喝边冲外头嚷嚷,“灶房里有米汤,要喝的自个进来倒。”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招来了,二舅抄着手探头瞅了眼锅中的腊肉,眯着眼直吸鼻子,夸道:“好好好,家中两个媳妇会弄吃,山下有老二媳妇,山上有大虎媳妇,这五脏庙是在哪儿都委屈不了。”
“去去去,别把唾沫喷锅里去了。”大舅推他,真不讲究,居然对着锅说话,他也舀了一碗米汤,端着碗去了院子里。
灶房里热火朝天,桃花笑得很,这腊肉是上回熏的五花,在灶房晾了些日子,切的时候她就晓得这腊五花好吃。
果不其然,下锅后翻炒两下,肉香味儿立马便窜出来了,肥肉晶莹剔透,啥菜都不用放,就放些在路上拔的野葱,来回一通翻炒,那香味儿可别提了,惹得铁牛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叫婶儿:“婶儿,好香啊婶儿,啥时候吃饭啊。”
“马上就好啦。”桃花笑着说,她如今心情好,被人催饭也不生气。
狗子见此,挨挨蹭蹭贴过来,冲姐姐撒娇。撒完又去黏糊娘,逗得赵素芬严肃不起来了,晓得他心里不舒坦之前被教训,笑着抚了抚他的后脑勺,把他往外头推:“带着铁牛去洗手,待会儿就要吃饭了。”
“嗯!”晓得娘不生气了,狗子嘿嘿直乐,拉着铁牛便跑出灶房。
赵素芬笑着摇头,放下火钳,灶膛里的火差不多啦,不用再添加柴火。她起身帮着拾掇碗筷,吴招娣也进来了,手脚麻利把碗柜里的碗都拿出来洗了一遍,顺手还把腊肉端去了堂屋。
“洗手就洗手,咋还玩上水了,天多冷水多凉你不晓得吗,生病了咋整?还玩,还玩,棍子来了!”见那两个娃子蹲在水桶旁边玩水,吴招娣感觉手又痒痒了,又想打娃了。
“棍子别来!我洗干净了!”铁牛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从水桶里伸出来,在身上一通胡乱抹,甩着一双红彤彤的手跑进堂屋。
摆碗筷的间隙,桃花趁着灶膛里还燃着火,又煮了好大一锅热汤,中午就两个菜,一盆菜汤,一盘炒腊肉,还有满满一甑子的饭。
上回大哥他们挑进山的粮食几乎没剩下,但这回大舅二舅却没担粮上来,不晓得是不是陈二牛叮嘱的,吃饭的时候两个舅舅是半点没客气,自在的很。若要细分,腊肉也算是他们家的,但相比自家人藏着吃,她更喜欢这样,大家伙不分那么清,几家人吃大锅饭,粮食和肉都放在灶房,随掌勺的人咋拾掇,你家粮食他家鸡蛋我家肉,随便拿,随便做,随便吃,没人计较这些。
日后几家人一起过日子,若是计较太多,肯定会有矛盾。
这样便很好,聪明的人不计较,憨实的人没心眼,所有人拧成一股绳过日子,力都往一处使,还愁山里日子过不下去?
腊肉是真香,但今儿还没开始动工建房子,没干啥体力活儿,桃花便有些小气,肉只切了小小一刀,能保证每人能夹个三四片,多的就没了。
吃饭的时候无人说话,大家伙都饿极了,除了小娃子,大人们是一碗碗添饭,热汤刨饭吃得很是带劲儿。
吃饱喝足后,赵素芬和女儿一道洗碗,吴招娣不再忙活这头,她和陈二牛扛着锄头开始挖地基了。
在山下的时候,卫大虎没把大舅二舅算成干活儿的劳力,但他俩咋可能坐得住,建房子可是大事儿,何况陈二牛可是他们陈家子侄,上回还帮着他们干架,日后还要一道生活,和儿子也没太大差别了,见他们夫妻吃完饭就开始忙活儿,陈大舅拽上弟弟一起,拿着斧头锯子便钻去林子里砍树。
卫大虎也帮着一道挖地基,满仓在旁边瞧着,蠢蠢欲动也想帮忙,他也没拦着,笑着说:“是得锻练锻练,汉子家得有把子力气才行,满仓瘦弱了些,得把身子骨练结实了。”
满仓瞬间高兴,他还担心姐夫不让他干活,闻言立马点头:“姐夫,我会好好干的。”
“稳着来,别一下子干猛了,累了就休息。”卫大虎和陈二牛就是俩干活儿好手,一锄头下去便铲下老厚一层土,何况这回就建一间屋,不像上回,加上灶房十一间,建得人头晕眼花,他还发誓再不干建房子这苦差事,结果怎么着,今儿还不是握上了锄头。
吴招娣也能当半个汉子使,乡下妇人就没有一个娇的,干活儿比满仓还麻利呢,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辛苦满仓了,还让你个小娃子帮我们干活儿,回头等母鸡下了蛋,把铁牛那份都留给你吃,可得好生补补。”
满仓臊得满脸通红:“别,别,你留给铁牛吃。”
铁牛还不知他娘已经把属于他的鸡蛋给了他满仓叔,他也是有任务在身的,得看鸡,不准鸡跑出院子。
他娘说了,人跑出院子还晓得回来,鸡可就不同了,它跑出去就再不会回来了。
母鸡啊母鸡,我可得把你看好了,还指望你下蛋添菜呢。
一整个下午,家里家外都在忙活,桃花收拾完灶房,把娘催去屋里歇晌,又去林子里问了两个舅舅,得了同意后,她便去他们屋帮他们把床铺好。
杂事干完,她也寻了把趁手的锄头,倒没下去挖地基,而是帮着运土,都摞老高了。
所有人都在帮忙,陈二牛和吴招娣两口子感动得一颗心热乎乎的,爹娘妹子靠不住又咋地,不以血脉论亲情。
大舅二舅干的是长辈的事儿,大虎桃花满仓干的是兄弟姊妹的活儿,这和一家人有啥区别?
没有,他们就是一家子!
【作者有话说】
稍后捉虫

◎土匪进村◎
建房子这事儿大家都有经验, 有条不紊忙活几日,地基已经打好,砂石土也是在上回那地儿挖的, 吴招娣一个人便领了这活儿,桃花看不过眼,得了空便去帮她挑。
赵素芬缓了两日,如今灶头上的活计都是她一手操持,除了炒菜是桃花的事儿, 煮饭洗衣她都不用沾手,净忙活外头去了。
卫大虎这回没去采石, 陈二牛咋好意思,这种要使大气力的累活儿当然得他自己来,卫大虎拗不过他,得了空就去砍树锯木头,帮着建房子啥的。
就在这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老快, 差不对多六七日的光景, 老屋旁边便又多了一间屋子。外面瞧着灰扑扑的,没好生拾掇瞧着埋汰,但陈二牛和吴招娣却两眼包泪,夫妻俩内心激动得无法言喻。
心可算是踏实了,不枉他们这些日子起早贪黑,肩头手掌皮都磨破两层,如今他们在山里也算有家了。
“宰只鸡!今晚咱吃鸡!”陈二牛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着正在院子里悠闲叨食的几只母鸡, 惦记上了它们的肉, 指挥吴招娣, “婆娘,你去抓鸡,我来杀鸡烧热水拔鸡毛!”
“鸡惹你啦,它今晨还下了蛋呢,你杀啥它干啥?要吃肉灶房里还吊着腊肉,你们带进山的都没吃完,那些是不能填你肚皮还是咋地。”今儿就剩一点收尾活计,大舅和二舅便没帮忙,吃了朝食便扛着锄头去辟小路锄杂草,连满仓都被他姐夫丢过去帮忙,眼下回来就听说陈二牛大言不惭要杀鸡,陈大舅当场就给他撅回去,“我看你也不稀罕这几只母鸡,干脆留在山里的得了,明儿咱下山,你卫叔这回上来就不下去了,留着他喂养得了,每日还能捡俩蛋。”
陈二牛被兜头一顿骂,他嘿嘿挠头笑,半点不生气:“就是想着大家伙最近都辛苦了,帮我们建房子起早贪黑,想宰只鸡给你们炖汤喝,都补补身子。”
“补身子哪儿用得着杀鸡,炖锅羊肉就成了。”赵素芬笑着从灶房出来,“鸡就别杀了,还能下蛋呢,我待会儿拿块羊肉,小火炖上半日,晚间就喝羊肉汤吧,正好这几日下雪,大家伙都好生暖和暖和。”
“成,晚上就喝羊汤。”二舅最先相应,他惦记这口许久,最近桃花忙着担砂石土,亲家掌管着灶头活儿,他都没好意思开口。
桃花也累得很,不过她也没歇下,打了桶干净的水,帮着吴招娣擦洗屋子。一整个下午,陈二牛往小溪边儿跑了好几趟,挑回来的水才勉强够使。
忙忙碌碌不知时间流逝,夜幕降临时,这间新建的屋子已焕然一新。
堂屋的门紧闭着,下午的时候,山里天气忽变,雨夹雪哗啦啦下,狂风呼呼吹,气温瞬间骤降,冷得铁牛和狗子直哆嗦,一个劲儿嚷嚷冷。
可不就冷么,他们头一遭体会到深山和村里的区别,同样的季节,一样的雪和风,在山里两件袄子都有些穿不住。
油灯的光有些昏暗,桌上热气氤氲,每个人都缩着脖子捧着碗,一口滚烫的羊肉汤下肚,瞬间抚平周身的寒冷。
“山里房子都建好了,咱如今是个什么打算,这回下山是继续搬东西还是那什么静啥变?”二舅想拽两句文,奈何肚中没有一滴墨水,缩成一团看向坐在对面的大外甥。
好在他大外甥虽也是个文盲,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不进山咱建屋子干啥,这回下山您和二舅歇歇,换大哥二哥和老三进山,家中的家禽啥的,都给弄上来,叫爹帮着照看。还有粮食衣物啥的,都慢慢挪上来,来回搬个几趟,我寻思也差不多了,到时全都进山吧。”说着他叹了口气。
全都进山意味着啥,意味着他觉得外头差不多要出苗头了。
年关临近,就今年这天气,一日下几回雪,冷得刺骨。村里还罢,家家户户地窖里还有粮食,县里和镇上可就不同了,他想到那些饿得面皮发青躺在粮铺面前的百姓,便是他们身子还能撑得住,家底也撑不住了。
粮食一日一个价,他们买得起时还愿受苦,到了买不起时,饿极的人和野兽也没啥区别。
饥荒年,狼在山里寻不到吃食,会成群结队下山吃人。
饿狠的人,和饿狼又有什么区别?
在寒风中捧着碗,喝着羊汤暖身子的他们不知晓的是,事儿还真叫卫大虎说准了。
李大郎和他娘忙活完朱屠夫的丧事回来没安生两日,他婆娘周苗花的娘家又出事了。
那是卫大虎他们进山的第三日,周家老两口当初带着一家子子侄气势汹汹打上陈家,那横强霸道的样子让大河村的人记忆犹新,尤其是周婆子坐在地上蹬腿撒泼的泼妇样,她那张老皮子就没一个人不认识,所以当她哭嚎着跑进村时,那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死了男人的凄惨声儿,把所有窝在家中猫冬的村民都惊动了。
大冬日也没啥乐子,周婆子一来,好么,全村人闻风而动,尤其是陈家人跑得最快,吃仇人的瓜就没一个不激动的。
不消片刻,李家外头便围满了人。
周婆子到了女儿女婿家,都顾不上地上的雪,脱了力般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张布满丘壑的老脸满是泪,拍腿哭嚎:“苗花啊,我的苗花啊,你赶紧回娘家看你爹最后一眼,咱家遭大难了!!你大哥被人打死了,你爹和你二哥这会儿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那口气不知道啥时候就咽了,咱家的粮食都被那群人贼人强盗抢光了!我们村遭了土匪,一伙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群人,拿着刀见人就砍,家家户户的粮食都被抢了,呜呜呜……亲家,我的老亲家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了,你大哥是个本事人,还认识县里的官爷,我想报官,我要报官抓他们,我大儿可是被活活砍死了啊!!”
李家人被这触不及防的一出闹得没反应过来。
周苗花原本正在屋里猫着,她装了几个月的大肚婆,没曾想后头居然真的怀上了,骤然听闻她娘来了,她原本还没当回事儿,以为她是想她了,结果穿上鞋子出来迎面就是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等着她,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啥强盗?杀人抢粮?你莫不是在胡诌吧,咱们定河镇又没有土匪窝,谁人有这么大胆子?”舅舅一死,李大郎顿觉靠山没了,这些日子在村里夹着尾巴做人,心里正惦记着岳家那几个兄长,寻思回头得来往亲密些,舅家已经靠不住了,但他还有岳家呢,他岳父岳母可是愿意为了女儿打上别人家门的狠角色。
结果算盘刚拨,还没听个响儿,岳家噩耗传来,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一惊一乍间脚步晃了晃,哪儿还顾得上把岳母拉起来。
“我咋可能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你大哥的尸体还在家摆着,村里这回死了七八个人,苗花大哥就是其中一个!”周婆子涕泪横流,“不知道咋回事儿啊,不知道啊!他们突然就冒出来了,乌泱泱上百个人,各个面黄肌瘦,眼神凶恶,他们手头拎棍握刀,领头的是个魁梧大汉,进村就开抢,有人反抗,他举刀就捅,他们跑到了我家,你爹和你哥哥们拦不住,你大哥哪儿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粮食被抢,上前去拦,人都没碰到他们就捧着肚皮倒在了地上。”
想到那个画面,她哭得愈发凄凉,跟噩梦一般,她大儿的血流了一地,她家老头子和老二被打得满地打滚,满村子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是惨叫痛哭声,乱了,彻底乱了。
她还不知朱屠夫已经死了,哭倒在地:“求亲家母帮个忙,你家兄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们两家是姻亲,本就该守望相助,如今我家老大含冤而死,家中米面油粮银钱被抢了个干净,连身上的厚实衣裳都被扒了,那群强盗蝗虫猖狂蛮横见人就杀,合该报官抓他们!求你帮个忙,叫你兄长……”
李大郎的娘脸色难看,下意识侧了侧身子。
“你要报官得去县里啊,你找朱屠夫有啥用,他都死了!”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
周婆子哭声一顿,茫然抬头,她亲家母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屋,只剩她女婿站在院子里。
朱屠夫死,死了?
“你舅舅死了?”给儿子伸冤的希望破灭,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一把抓住李大郎,“他死了?他咋能死了?他不是有大本事的人吗,他咋可以死?!那你大哥怎么办,那我儿子怎么办啊?!啊!苗花,咱家怎么办啊,家里啥都没了,朱屠夫死了,谁帮咱家把粮食抢回来啊!!”
周婆子再也支撑不住,哭叫一声后,整个人直挺挺朝后倒去。
李家是如何一番兵荒马乱不提,就说围在李家门口的村民,各个交头接耳,敏锐的已经嗅到风声不对,已经偷偷使唤家中儿子去外头打听情况了。
周苗花娘家离他们大河村不算远,中间就隔着几个村子,他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乌泱泱上百个强盗土匪闯进他们村杀人抢粮,不是某一户得罪了人,遭了报复,而是全村人都被抢了,还死了七八个人!
大河村的人听得脚底板发凉,相熟的人家对视一眼,三两结伴悄无声息离开了李家。
时不时有人顶着风雪出村。
泥腿子不晓得外头发生了啥,但他们对危险的感知是藏在骨子里的,周婆子说的事儿让他们感到十分不安,总觉得外头出了啥他们不知道的大事儿!
再无人关注周婆子和李家,满村跑的小娃子都被大人抓回了家,所有的不安都被急促的脚步声裹挟,家家户户院墙紧闭,似乎这样便能阻挡所有危险。
方秋燕和大舅母在周婆子晕过去前便僵着四肢往家走,婆媳俩望着飘着雪的半空,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
“娘……”方秋燕牙齿打架,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嘘。”大舅母看了眼周围,声音几不可闻,“去和你二婶说一声,把家里门关好,我们等大虎回来。”
方秋燕忙不迭点头,一颗心砰砰直跳。

不到半日, 十里八村都听闻了李子坝发生的事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有女儿嫁到李子坝的人家,更是当晚便收到了信儿。
外嫁的姑娘带着女婿哭哭啼啼跑回家, 说村里遭了土匪,家中粮食被抢光了!那群贼人不但抢粮,连娃子身上的过冬衣裳都抢,粮食衣物银钱,他们找不到银钱, 便抓了娃子威胁大人,不给就杀。
有人不信邪, 口头上逞强了两句,匪徒手里的娃子就真被抹了脖子,当着爹娘爷奶的面,像个软趴趴的布袋被丢在地上。
也有不杀人的匪徒,他们眼里只有吃食,见着生米都能往嘴里塞, 就和那饿狼下山、蝗虫过境般, 家中的米面油粮鸡鸭猪狗,只要是肉,见着就跟恶犬一样扑过去,因为拖猪不方便,他们钻进猪圈当场就把猪杀了,这可是全家人喂养了整整一年的猪,眼看着即将过年, 就这几日便要杀了, 没曾想遭了这个意外。
周婆子家原本遇到的那伙人只想抢粮抢钱抢猪, 因着她女婿的舅舅是杀猪匠, 她家今年养了两头肥猪,就是为着这两头猪,周大郎上前去拦,被见着猪笑烂了脸的一群匪徒当场便捅穿了心口。
家家户户都遭了难,周婆子哭穿了嗓子都没人来帮她,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土匪打杀了人,不但把她精心伺候的一年的两头肥猪杀了拖走,还把她放在地窖里的粮食都给掠得一粒不剩。大儿冤死,自家老头和二儿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吊着,孙子吓得昼夜啼哭,儿媳也是不顶事的,周婆子原本还寄希望于女婿的舅舅朱屠夫,哪里能想到,那据说有着大本事的杀猪匠,前几日刚下葬!
周婆子原本心怀侥幸,想着走走关系,去县里报官抓人,朱屠夫认识官爷,官爷认识县老爷,她家是苦主,咋都能有一个说法。
可是朱屠夫死了,她大儿白死了,粮食没了,肥猪被杀了,银子被抢了,老头子和二儿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
不止她一家,她妯娌家也是差不多的经历,因着周苗花嫁到了李家,仗着有个朱屠夫在,这门路不走白不走,妯娌被周婆子忽悠得也养了两头猪,周苗花的堂哥堂弟们仗着家中人多上前去阻拦,结局就是和猪一样被捅了脖子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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