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唬别人也就罢了,还真唬不到卫大虎。
有本事的人和有本事的人结交,那叫人情往来。
没本事的人和有本事的人结交,那叫使银钱贿赂巴结。
能使银钱打通的路,他朱屠夫可以,他卫大虎就不可以了?
官爷啊,县衙里又不止一个。
卫大虎就两个亲舅舅,大舅家的事他是放在心上的,故而从大舅家出来,他先带桃花回家,随后把要给两个舅舅家送的野梨分出来,挨个给他们两家送了去,再回家时便对桃花说他要进山。
桃花昨日走了一天山路,今日两条腿酸痛不已,哪有他这番旺盛的精力,闻言双腿直发抖:“我就不去了,昨夜听爹一直咳嗽,我在家熬点梨汤给爹喝,梨汤润肺止咳,是好东西呢。”
“行,多熬些等我回来,我也咳。”卫大虎胡诌。
桃花睨了他一眼,就没有他不吃的东西,大块头身体好着呢哪里咳嗽了?
她心头一阵乐,却也笑着点头:“晓得了,多熬些,等你晚间回来喝。”
卫大虎想等爹从镇上回来再进山, 留桃花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桃花知晓他进山是想猎个大货,回家路上他与她提了一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出门在外有银钱傍身才好办事。
他们家眼下吃的不缺,银钱却没多少,得进山碰碰运气才行。
“你自去便是,我在家哪也不去,安全得很。”狩猎哪有简单的, 便是再厉害的猎户都需要时间寻找和耐心蹲守,桃花叫他安心进山, 别操心家里。
卫大虎寻思爹也快回来了,就一会儿的时辰想来无甚大碍,便点头:“院门关好,若有不认识的人叫门,你不要开。”
桃花点头:“晓得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茂密林间,桃花才渐渐收回目光。她去把院门关紧, 拉了张凳子坐屋檐下削野梨皮。
整整两大背篓野梨, 给两个舅舅家送了些,再留下准备拿给满仓的,还剩下整整一背篓。
如今天气还热着,吃食都不怎么放得住,桃花有些遗憾不能给娘送些去,狗子瞧见这么大个的野梨,想来应该十分欢喜。
农家娃子能吃到的果子不多, 山里涩口的野梨, 酸甜的刺泡儿, 还有甜滋滋的小红果, 这些野果都是孩子们争抢的宝贝,狗子连酸不拉几没熟透的刺泡儿都能吃得有滋有味,若是见着这么大个的野梨,估计能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桃花思及此,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阳光灼热,野梨刚削掉皮就好似失了两分水份,桃花起身去灶房找了张干净帕子沾水打湿,用来盖在削好的梨肉上。
她惬意地坐在屋檐下,感受着一股股凉爽山风拂过面颊,竟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态。
削了整整一大木盆的梨肉,桃花把核都掏了,细数一下,差不多二十几个。她放下刀,端着装满梨肉的木盆去了灶房,用清水洗过一遍刀身,随后把梨切成小块。
阳光炙热,轻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一股炊烟若隐若现飘荡在半空。
桃花在布裙上擦了擦手,掀开盖子,见大半锅水熬煮后缩了一半,她拿了根筷子戳了戳锅里的梨,竟是一戳就烂。随后,她从木柜里抱出一个小木罐,打开木盖,小心翼翼从里面挖出两勺红糖放入锅中。
说出去都没人信,他们家竟然啥都有。说爹和大虎会过日子吧,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糙,衣裳破个洞都不晓得补一下,说他们不会过日子吧,家里啥金贵物都不缺。
真是短缺啥,都不会缺了那张嘴。
桃花笑着摇了摇头,在柴火垛里翻找片刻,找了根不大不小的木柴塞灶膛里,就这般燃着小火煨梨汤。
正午时分,院子里传来响动。
坐在灶膛口打盹的桃花一惊,脑袋猛点一下醒过神来。她连忙起身,走出灶房便看见卫老头站在院子里,他两只手拎着竹编笼,里面传来叽叽的叫唤声。
“爹,你回来了。”
卫老头点头,拎着竹编笼进了堂屋:“桃花给我接碗水来,渴了一路。”
桃花应好,忙去灶房兑了一碗蜂蜜水,蜂蜜能清热去暑,夏日里喝一碗最是舒坦不过。
卫老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歇息,接过桃花递来的蜂蜜水,仰头三两下喝了个干净。
把空碗放桌上,他见桃花盯着笼子里的小鸡仔瞧,指了指屋檐下:“给它也倒碗水喝吧,跟着我跑了一路,估摸着也累狠了。”
桃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自家屋檐下趴着一只黑色小奶狗,见她望过来,它湿漉漉的双眼巴巴望着她,舌头伸着哼哧哼哧喘气,小尾巴摇得直打转。
桃花一惊:“这谁家的小狗崽啊,怎么跑到咱们家来了?”
“咱家的。”卫老头瞅它小尾巴摇得欢快,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和小鸡仔一道买的,那卖家家中母狗这窝生得多,养不了,自家留两条,其余的都要卖了。一窝狗崽子缩在一起,就这只朝我直摇尾巴,我就带回家了。”
说着,他朝趴在屋檐下的小狗崽招了招手,狗崽立马起身,迈着短粗的四肢轻松越过门槛,蹭到他脚边使劲儿摇尾巴。
那小模样瞧着实在招人喜欢,桃花忍不住蹲下逗它,小狗崽摇着小尾巴走过来,脑袋顶着她掌心蹭了几下。
桃花见此愈发心喜,揉了揉它的脑袋:“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水喝。”
小狗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尾巴摇得愈发欢快,围着她的双脚来回挨蹭,迈着小四肢屁颠颠跟在她身后去了灶房。
桃花寻了个木碗,往里头倒了半瓢水,刚放地上,它便亟不可待凑上去伸舌头舔舐,动作毛躁急切。
从镇上出来,卫老头便把它放地上叫它自个走,一连翻越两座大山,虽路上走走停停,小狗崽也累得直吐舌,但好在没有落下,就这般跟在他跑回了家。
卫老头心里满意,这狗别的不说,耐力是不差的。
儿子娶了媳妇,日子到底和只有他们父子俩时不同了,家里养些鸡,再养条狗,瞧着更有过日子的样子,也热闹些。
今日桃花一人在家,若有条狗在脚边打转,不但热闹,心头也没那般害怕。女人家胆量本就小,有个陪伴也好。
桃花不知爹心头的想法,她见时辰不早了,便去灶房端来午食。
午食是一锅杂粮粥,搭配凉拌野菜,简简单单一顿饭食。拌野菜做法简单,水煮后沥起来加入事先调制好的料汁淋上搅拌开便可,今日天气燥热,吃些爽口的比较开胃。
可惜家中没有腌制酸菜萝卜,腌菜是极配粥的。
小狗崽也在埋头猛舔食,一碗杂粮稀粥被它舔得啪嗒啪嗒响,尾巴更是摇得欢快,小模样惬意极了。
村里许多人家自个都吃不饱饭,何谈养狗?大河村那几条狗也被主人家养的糟心,瘦骨嶙峋肋骨肉眼可见,短暂狗生也就卫大虎成亲那日吃了个饱肚。
人且饿着肚子呢,狗又如何能吃饱?
桃花其实也心疼粮食,可又实在喜欢紧了它这讨喜的小模样,见它舔完狗盆里的稀粥,粉嫩嫩的舌头来回舔着嘴巴,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她。桃花以为它要来讨食,却见它摇了几下尾巴后,迈着小短腿欢快地在堂屋里扑来扑去,竟是自个跟自个玩了起来。
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叫人心都软了。
桃花没忍住往它狗盆里倒了些稀粥,然后故意背过身。
不多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啪嗒啪嗒舔食声。
桃花捧着碗,望着外头刺目的阳光,抿嘴轻笑。
多一张嘴便多一张嘴吧。
用完午食,桃花在灶房洗碗,狗崽围在她脚边打转。不知是给它倒了半碗粥,这聪明的小家伙察觉出她喜爱它的缘故,还是它天生就爱撒娇,这会儿粘人的紧,叫人挪个步子都费劲,生怕踩着它。
“一边儿玩去,当心踩着你。”桃花抱着洗干净的碗,狗崽亦步亦趋跟着她,桃花笑着用脚轻轻推它,本想叫它一旁玩耍别在脚边打转,狗崽却以为她在和它玩闹,前肢抱着她的脚,尾巴摇得飞快。
“汪!”它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桃花无法,只得仔细注意脚下,可别真踩着它了。
收拾完灶房,桃花沥了些小米粒准备用来喂小鸡仔。鸡仔在堂屋,她没有打开鸡笼,把米粒撒进去,毛茸茸的小鸡仔叽叽喳喳立马凑过来啄食。
午间静谧,一点声响都吵人得紧。
卫老头在屋里歇晌睡午觉,桃花便把鸡笼拎去了灶房,免得吵着爹睡不清净。
正午的太阳烘烤得地面都是烫的,小狗崽调皮贪玩去院子里跑了一圈,四个爪爪被烫的嗷嗷叫,它汪汪汪叫着连忙跑回灶房里。桃花把熬了几个时辰的梨汤盛起来,用盖子把盆盖住,免得飞进蚊虫,等爹醒来就可以吃了。
见小狗崽原地转圈追咬尾巴,她笑着笑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狗崽精神奕奕自己玩耍,桃花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低头叮嘱它:“乖乖看着院门,有人来就叫唤。”
小狗崽不知听没听懂,小耳朵耷拉着,奶声奶气“汪”了一声。
桃花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屋歇午觉去了。
山脚下一片岁月静好,村里可就热闹了。
周苗花的老子娘听闻自个闺女被同村的妇人打死了,传信那人说周苗花惨得很啊,一张脸被打得没法看了,人已经三天没有出过门,瞧着是不太好,你们快去瞧瞧吧,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那人也不是专程去周家送信儿的,她是嫁到大河村的姑娘,正巧这两日听闻亲娘身子不爽快,眼下农闲家中不忙,便想着回娘家瞧瞧亲娘。
这不赶巧了吗,还没回呢,就出了这事儿。秋燕周苗花和她都是一个村的,方秋燕爹娘死的早,前些年寄人篱下住在她大伯家,这白养一张吃饭的嘴自然讨人嫌,方大伯对方秋燕没啥感情,她回娘家顺道传信自然不想讨人嫌,便只去了周家。
周家人一听这还得了,一家子围着传信那妇人连连追问咋回事儿,咋打起来的,他们家苗花真没了??
那妇人当时也不在场,她是后头听村里人饭后闲谈才晓得这事儿,说周苗花和方秋燕俩婆娘洗衣裳的时候言语不和打了起来,打得可凶了,周苗花的头发都被扯秃了一块,一张脸被打得肿成了猪头,事后李家人请了隔壁村的赤脚郎中上门诊治,人郎中进门一瞧就摇头晃脑直叹气。
郎中具体说了啥,只有李家人晓得,但郎中摇头叹息的模样倒是村里许多人都瞧见了。
这不,周苗花要死了的消息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周苗花的老子娘听完信儿,周婆子当场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那妇人一看这还了得,话都没说完脚底抹油赶紧溜了,生怕摊上事儿。
周家哭声震天,周婆子被大儿媳掐人中掐醒,眼睛一睁开,她扯着嗓子就嚎啕大哭:“苗花,我的苗花——”
周老头听着老妻的哭嚎声,沉着脸叫两个儿子去大伯小叔家喊上堂兄堂弟,一伙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浩浩荡荡拎着家伙什去大河村给周苗花讨公道。
他们周家的闺女不能白死!
周家一行人进村, 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在大树下纳凉的村民瞧见他们,与李家相熟的邻居婆子认出走在前头的是周苗花爹娘,顿时扯起嗓子就开嚎:“那是周苗花的爹娘兄弟, 他们咋来了?不会是听见信儿了吧?也对,闺女都要死了,不得赶来见最后一面……”
“李家在那头,他们走反了!”
“哎呀,那是陈家的方向!不对啊, 他们这不是去李家看闺女的,是去陈家……”
“赶紧的!”有村民反应过来, 这周家人来势汹汹怕是寻陈家麻烦来了,“年轻人脚程快,赶紧去个人到地里把陈家人叫回来!陈大陈二在家没?他们上山没?有人看见他们兄弟没有?”
村里和陈大石兄弟交好的年轻汉子拔腿就往地里跑:“我先前瞧见大石和他爹在地头忙活,我这就去叫人!”
他们说话的功夫,周家人已经走到陈家门口。
他们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头脑,没有一个人提议先去李家看看情况, 进了村直奔陈家。周婆子见陈家大门紧闭, 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就断了,陈家人这是做贼心虚!
她冲上前“砰砰砰”砸门,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嚎。
“陈家人打死了我闺女——”
“我要你们偿命!!”
陈大舅父子俩得知周家人寻上了门,连锄头都来不及扛拔腿就往家里跑。刚进村头,他们就看见一群村民围在他们家大门口,陈二舅陈三石和提前赶来的陈二牛正拦着那群人。
陈大舅看着坐在他们家门口哭嚎嚷嚷叫他们家偿命的婆子,气得双唇直哆嗦。
那婆子身后站着七八个年轻汉子, 每个手上都拿着家伙什, 扁担锄头镰刀……五花八门。
眼下屋里头就他家老婆子和两个儿媳带着孙子辈, 一家子老弱妇孺, 他们这是要作甚?!!
一口气堵在心口,陈大舅怒气冲冲刚要上前,就看见周家那头有个小子和陈三石互相推攘着一来二去推上了火,那周家小子举起扁担就要往陈三石身上招呼。
陈三石是能站着挨打的人吗?何况他身旁还站着他二牛哥!
陈二牛不愧是三叔公说的他娘给他生了个发达四肢,见周家小儿居然敢打人,他徒手抓住砸向陈三石的扁担,双臂肌肉鼓鼓囊囊蕴藏力量,肃着面容怒瞪过去:“什么玩意儿敢来闹事,真当我们陈家没人了吗?!”
陈二舅见自己儿子险些被打,瞬间暴怒,他扭头四下张望,见围观村民中有个汉子肩上扛着锄头,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抢过来,举起就朝着周家人刨去:“敢打老子的儿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人群里一阵惊呼。
坐在地上撒泼哭闹的周婆子见他举着锄头朝自己刨来,吓得音调骤变,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嘎”了一声。
站在她后头的周老头眼疾手快把她往旁边一推,周婆子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老腰咔嚓一声响,她来不及反应,回头就瞧见陈二舅的锄头刨在她之前坐的位置,脸“唰”一下白了。
他、他是真要刨死她啊!
围观的村民也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被抢了锄头的汉子,吓得连声道:“别别别别用我的锄头啊……”
可惜没人搭理他,周家人见陈二舅动真格的,各个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周婆子的两个儿子,见自个老娘差点死在面前,那是再也忍不了了,举锄头的举锄头,拿镰刀的拿镰刀,扑上去就和陈家人干了起来。
陈家紧闭的大门开了缝,扁担箩筐竹耙镰刀甚至菜刀从门缝里扔出来,陈家人各自寻了趁手物件,举起便和周家人打成一团。
陈大舅和陈大石趁乱冲过去,在地上随手捡了根扁担就加入了混战。
“欺人太甚,你们陈家人欺人太甚!”周老头见老婆子躺在地上哀嚎,儿子侄子们和陈家人打红了眼,他气得手指发抖,嘴里连连吼道。
“到底是你们周家欺人太甚还是我们陈家?!”陈大舅挥动扁担打在一个周家汉子身上,脸色难看至极,“你们周家人不分青红皂白来我陈家闹事,真当我们陈家人没脾气好欺负吗?!”
“你们打死了我闺女!”躺在地上捂腰哀嚎的周婆子哭吼。
“死了吗?死了吗?她周苗花死了吗?!”陈家的大门突然打开,陈舅母一阵风似的冲到周婆子面前,双腿一跨骑在她身上就是几个大耳刮子,“空口白牙张嘴就诬我们家清白,你女儿周苗花死了吗?啊?她死了吗?”
几个巴掌啪啪扇在周婆子那张老脸上,周婆子的二儿子见亲娘被打,就要扑上去打她,被匆匆从山上跑回家的陈二石冲过来拦住,他恨得双目发红,压着周大郎就是一顿揍。
“你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周家人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被打,周大郎顾不上被陈二牛揍得鼻青眼肿的脸,大吼一声,冲过去对着陈二石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陈大石见他们兄弟合伙打自己亲弟弟,好嘛,瞬间跟疯了一样冲过去。
陈家大门口,大舅母和周婆子扭打成一团,陈大石兄弟和周家兄弟打成一团,就连周老头都和陈大舅打成一团,还有周家的年轻汉子和陈二牛,一伙人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围观的村民眼见事情愈演愈烈,陈家和周家越打越上头,他们生怕出事,赶紧支人去寻村长还有李家人。
有人上前劝架拦人,也有看热闹的在一旁嚷嚷:“都打成这样了,那李家怎地还不来人?周家可是他们亲家啊,他们咋屁都不放一个?”
娘家人都跑来给出嫁女撑腰了,这婆家人居然缩着不露面,这算咋回事儿?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反应过来,对啊,闹出这么大动静,李家怎地还不来人?
往日怎么没看出这李家这么不靠谱呢?原本方秋燕和周苗花打架,还有人觉得是方秋燕的错,都是一个村的媳妇,咋说几句嘴就要动手打人呢?这么大脾气,周苗花也没说错啊,你就是克亲!
眼下闹这么厉害,周苗花的爹娘都上陈家来寻麻烦了,李家人居然躲着不露面,又有人觉得周苗花不对,都是一个村的,你说戳人家肺管子干啥,自个嘴贱被打死也活该。
周婆子可不晓得他们在嘀咕啥,她满脑子都是传信那人说她闺女被陈家人打死了,如今她又被陈家婆子骑在身上打,前头被老头子推开还扭了腰,动一下就钻心的疼,心里是又愤怒又委屈,扯着老嗓又哭又叫。
“我闺女都被你们打死了!你们还想顺手带上我这个老婆子吗?!行,行啊!你们也把我打死吧,来啊,都来打死我——!”她不顾腰间的疼痛,使出浑身力道把压在身上的陈婆子反推在地上,骑在她身上就是一通抓挠厮打,她哭得一脸鼻涕一把泪,疯了般吼叫,“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们,你们赔我闺女命来,陪我闺女命来!!”
村长赶来时陈家门口一片混乱,两家人身上都见了血,他看见这一幕,双眼一黑,好悬没当场晕过去。
“把他们给我拉开!都瞎看什么?赶紧上去把人拉开!”他双脚发软,被身旁的孙子扶住,他撑着没倒,举起拐杖敲在一个看热闹的汉子身上,吼道:“你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啊!!”
那个上前去劝架的人险些被刨一锄头,他火气也上来,还没来得及冲进去村长就发话了,村里的汉子这才一窝蜂上前把两家人拦开。
村长杵着拐杖走过去,见陈大石和陈二石的手臂哗啦啦流着血,他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拐杖连连敲打地面,冲周家人怒吼:“来我们大河村喊打喊杀撒泼打闹,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他扭头看向四周的村民,气得一张老脸通红,叫外村人来村里欺负同村人,你们还能站在旁边瞧热闹,他们村的人可真团结啊!可真团结啊!这事儿说出去要被别的村笑掉大牙!
村长气得心口疼,他怒目环顾四周,没见到李家人,登时更气了,吼道:“去把李家人找来!这事儿是因他们李家而起,现在缩在家里头像个什么事儿!”
周老头见大河村的村长支人去李家叫人了,他那乱糟糟的脑子此刻终于有点缓过神来,不对劲儿啊,他们都上陈家闹了这许久,他们亲家咋还没来?
他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他闺女如果真的没了,他们作为苦主打上门要说法,大河村的村长咋可能是这个态度,敢这么忽视他们?大河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心头“咯噔”了一下。
大舅母被方秋燕搀扶着站起身,她抚了抚额头散落的头发,看向周家老两口,恨声道:“李家,周家,你们两家实在欺人太甚!”
众人这才看见站在她身旁的方秋燕,都过了这么些天,方秋燕脸上的青紫还未散去,她右半边脸肿胀未消,下巴至脖颈大片结了痂的抓痕,瞧着甚是骇人。
大舅母对上周婆子震惊的脸,她眼里满是恨意:“看见了吗!我大儿媳被你那闺女打的精心养了好几日还是眼下这般模样!你口口声声说我陈家人把你闺女打死了,我倒要瞧瞧她周苗花到底死没死!她若好生生在李家活着,我今日就亲手给她打一口棺材!”
周婆子又惊又怒,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爹,娘,大哥二哥,你们咋来了?”
周婆子猛地扭头望去,就见周苗花和李大郎站在人群堆里,脸上带着尴尬笑意。
周婆子顿时又惊又喜,她闺女没死,她闺女没死!她闺女活得好好的!她扑过去一把抓住周苗花的手来回摸,热乎的,是热乎的,她闺女真的没死!活生生的!
周苗花见周围人都在瞧他们,她忙缩回手,没看她娘乍悲乍喜后的一脸热泪,低声质问:“你们来干嘛啊?咋闹成这样!”
周婆子傻眼了:“你们村的小媳妇回娘家说你被陈家人打死了,你婆家在给你准备棺材,我和你爹听完都急死了啊!苗花,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啊,我哪能不着急!”说完一拰鼻涕,一张老脸悲喜交加,简直精彩的不得了。
周苗花脸一黑,非但没有娘家人上门给她撑腰的感动,反而觉得他们自作主张多事!
“我们自己有主意!你和爹简直多……”余光瞥到周围的人,周苗花忙收嘴,只是气得直跺脚。
周婆子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她不安地看了眼闺女,又扭头看向陈家人身上的血……
另一头,她的两个儿子和侄子们握着家伙什严阵以待,模样狼狈至极。
眼前这一切,都是他们以为自己闺女被陈家人打死了。
可她闺女,眼下正好好站在他们面前。
周婆子扭头对上自家老头黑沉的脸色,突然扯开嗓子嚎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流血◎
周家的年轻汉子本还强撑着一股劲儿防备着陈家人, 眼下见周苗花好好的,除了脑袋上秃了一块,脸上青紫一片, 她浑身上下胳膊腿没少一点,精神头十足哪里像是要准备棺材的样子?
周家兄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桃花和卫老头闻讯匆匆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陈家两个舅舅站在大门口,仿佛护崽的老母鸡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大门,陈大石陈二石兄弟俩的两条胳膊鲜血直流, 地上流了一滩血,大舅母发丝凌乱眼眶通红, 两个儿媳搀着她的双臂。
被他们拦在身后的院子里,陈大石的两个儿子紧紧抱着小姑三花的两条腿,小脸惊慌失措吓得哇哇大哭。
桃花跟在卫老头身后挤开人群,走到陈大舅身后严阵以待。
他们一来,陈大舅顿觉底气更足。
虽然卫大虎不在,他也不是很喜欢卫老头这瘸腿妹夫, 但卫老头和村里的老头不一样, 有人扛锄头没有种田像,有人拿弓没有猎户样,卫老头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不像个庄稼把式的老农民,他身上有让农家汉子形容不出来的气势,很能唬人。
他虽然整日待在家中编箩筐,瞧着啥本事没有,但眼下往周老头面前一站, 气势一下就显出来了。
周家的年轻汉子们瞬间感觉鸡皮疙瘩都钻出来了, 他们下意识放下手头的家伙什, 偏开脑袋不敢和他对视。
周老头本就心虚, 周苗花一来他就晓得是他们行事冲动了,啥也没弄明白就抄家伙上人家家里闹,如今被架在火上烤,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如果只是口头上闹一场,他们以关心女儿为由说两句好话,指不定大家伙私下还要赞他们两句为人父母不容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眼下两家人都见了血,若他们有理还好,可周苗花不是没事儿吗?就算拿她脸上的伤说事儿,那陈家的媳妇不也是一脸凄惨模样?出嫁女和同村妇人打架,没道理她的娘家人能把手伸到大河村来,说出去他们周家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横强霸道!
他们家凭啥霸道啊?凭家里那两亩地?那是家里那两间泥土房?
周老头心头乱糟糟的,不知眼下该如何收场,见自家婆子还扯着嗓子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过去:“你给老子闭嘴!哭哭哭,你哭丧呢?!”
这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大舅母一把推开两个儿媳,她几个大跨步冲到周苗花面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甩到她脸上。
周苗花被扇懵了,她捂着脸站在原地,甚至没来得及还手哭嚎,大舅母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腿哭诉:“我们陈家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儿媳不过洗个衣裳的功夫就被人打成这样,明明是为着别人好的事儿,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记恨动手?这世上哪有为别人好反落埋怨的道理啊!!”
“老天爷您开开眼!!”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她不像村里的泼妇们撒泼打滚,她是真的委屈伤心,一把年纪当着全村人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家人不识好歹也就罢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打了架落了埋怨,顶天日后我们两家不再来往,可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连周家人都上门来闹?!李家口口声声说周苗花被我儿媳秋燕打得下不了床要死了,要准备棺材了,话里话外都是我儿媳下手重!可你们瞧瞧,你们长眼的都亲自瞧瞧!我儿媳这脸被她打成这幅模样,脸上没半点好的,她都不敢叫我家鹅蛋鸭蛋瞧见,当儿子的看见亲娘被打得这么惨,小儿晚上要梦魇的啊!!”
“可她周苗花呢?她像是要死的样子吗?!妇人家言语不和打起来,哪个村没有这种事?就她周苗花打不得,打了就要婆家娘家齐上阵抄家伙上门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