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笑骂一声,他也不是那等摆谱的人,便伸筷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腊肉,肥肉透明瘦肉劲道,老牙费劲儿嚼着,真香啊!
他一动筷,大家这才伸手,陈二牛迫不及待夹了块下了大料炖的野鸡肉,之前在灶房炖着他就闻着香味儿了,简直霸道的不得了,如今吃到嘴里才晓得什么是美味!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堂屋里,大家都顾不上说话,埋头吃肉,连鸭蛋和鹅蛋都被馋得直流口水,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鸡蛋羹都顾不上了,扯着娘的衣裳直叫唤要吃鸡肉,把一桌大人逗得直乐。
大舅母见桃花只夹萝卜吃,故意笑她:“桃花你得和大虎学学,来大舅母家吃饭他可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客气。”
席面上的人闻言大笑。
桃花瞧了眼隔壁桌端着酒碗跟着乐的自家男人,脸蛋微红,小声道:“我哪里会同大舅母客气。”
大舅母亲自给她夹了一块腊肉,笑着说:“尝尝这腊肉,家中过年时杀猪自留的,你二嫂熏的,她做灶头的事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二嫂曹秀红被婆母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娘,哪有你这般自卖自夸的。”
大舅母哈哈大笑,全然看不出白日里坐在地上拍腿嚎哭的模样:“自家媳妇不夸,难道夸别人家的?你和秋燕都是好的,各有各的好啊。”
方秋燕和曹秀红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起来。
桃花很羡慕她们妯娌之间的相处,还有大舅母对儿媳的维护赞扬,都是情真意切的。她不免想到了娘,娘嫁入钱家时,其实对两个嫂子很是忍让,只是一段好的关系不是凭某一个人单方面退让付出就能处好的,她两个嫂子,大嫂懒惰却精明,二嫂勤劳却愚笨,一个心眼多,一个缺心眼,她们妯娌二人注定这个压着那个。大嫂不爱干活,便游说二嫂干,大嫂不喜娘,便游说二嫂和娘作对,家中日日吵闹,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如大舅母和两个嫂子这般的婆媳,在村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这世道,一个家中要么婆婆强势磋磨儿媳,要么儿媳气焰压过婆婆,总有一头高一头低。哪能像大舅母和两个嫂子这般,婆母不磋磨儿媳,儿媳又敬重婆母,两头没有高矮,没有一方掐尖好强的。
所以才叫人羡慕啊。
桃花放开了许多,也开始夹肉吃。她这般拘束,还是因为前些年的经历养成了习惯,好东西她够不着,便习惯性不去看不去想,家中吃肉她喝汤,有时甚至连汤都喝不着。
夹着盆里的肉,没有人暗中怒视,没有突然冒出来的筷子抢食,更没有人说酸话……
桃花吃着吃着,突然弯唇轻笑。她是真的嫁人了,彻底离开那个家了啊。
用完夕食,外头天都黑沉了。
卫老头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卫大虎和桃花踩着火把余光走在后头。
路过坟坡时,桃花总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吓得攥着卫大虎衣裳不放,喜得他直接把桃花拉到身前拢着,用自己健壮有力的胸膛给她挡风:“爹在前头走着,我在你后头挡着,你走在中间,厉鬼也伤不了你。”
“……你莫要乱说话!”桃花恨不得把他嘴捂住,她是真的害怕,风一吹,树枝摇曳窸窸窣窣作响,好似夜色深处藏着精怪,正静待时机瞪着一双漆黑的眼望着他们,找着机会便会扑上来把他们一口吞掉。
还好卫大虎不晓得她心头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说只有他静待猎物上门,没得别人猎他的可能……
还没靠近院门,卫大虎便听见一声稚嫩的狗吠声。
卫老头把院子门打开,一团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狗崽扑腾着四肢蹿了出来,它先是围着卫老头的腿打转,汪汪叫了两声后,跟着冲过到桃花脚边扑腾,小尾巴摇个不停,欢喜得很。
桃花生怕踩着它,天黑她都看不清脚下,只得轻轻用脚尖拨弄它的小身体:“离我远些,仔细我踩着你。”
“汪!”小奶狗趴在地上不动了。
桃花视力不佳,卫大虎却能在黑暗中视物,他弯下腰一把抓住小奶狗的后颈,举起来对着月色打量。小奶狗突然被抓住,吓得小身体疯狂扭动,狗嘴里嗷嗷叫唤,听得卫老头先心疼上了,忍不住骂儿子:“你就手欠,别把它吓着了,赶紧放下来!”
他本就长得高,还扬臂高举,这个高度把小奶狗吓得不轻,嘴里一直嗷嗷哀叫,桃花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拍打卫大虎邦邦硬的胳膊,踮着脚尖伸手试图抢狗:“放下来,你吓着它了!”
卫大虎一下遭到家中两道目光的谴责,把小狗崽往地上一放,小狗崽四肢着地伏下身子冲他汪汪叫了两声,随后撒丫子蹿进院子里,灵活地挤进灶房门缝,几个眨眼间便躲进去藏了起来,可见被吓得不轻。
卫大虎见它还敢伏身冲自己叫唤,都不知道应该说它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爹,你从哪儿捡回来的?”
“捡你那地儿捡的!”卫老头还气着呢,没个好脸色给他。
卫大虎摸了摸鼻尖,不敢再问。回头见媳妇也气呼呼看着他,他干脆拉着人回了屋,往胸前一摸,摸出个钱袋子递给她:“喏,不生气了。”
桃花摸着手里头的钱袋子,这触感不似碎银,好似小元宝……而且还不止一个!她眼皮一跳,他猎了个啥啊,卖这么多银钱??
“喏。”他又从胸前摸出用碎布头包裹着的两块角状模样的东西,毛茸茸的,“今日运气好碰着头梅花鹿,我把它角给割了,这玩意儿是个金贵东西,我就自留了。活鹿要贵价些,可惜这鹿个头小,公的没母的肉质鲜嫩,我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那家老爷许是不太聪明,予了我二十五两银子。”
前头打仗,如今也就勉强安稳了一二十年,各地的物价都是乱的,因喜好和稀罕的原因,一头缺了角的公鹿能卖出二十五两的价钱已经属于大老爷脑子有坑的程度了。
卫大虎就喜欢这种脑子有坑的大老爷,上次卖小龙时他就认准了那家的大老爷,他决定日后有啥好东西都卖给他家,给大老爷多补补,争取多活些年头。
桃花抖着手把钱袋里的小元宝倒在桌上,整整三个,圆溜溜胖嘟嘟的,瞧着就叫人欢喜。她抬头看向卫大虎,卫大虎抓着她的手放在胸膛,桃花下意识摁了摁,硬硬的,她睁大了眼。
卫大虎大笑着又从身上摸出三贯铜板和几个碎银。
她这钱庄子似的掏钱法,把桃花看得目瞪口呆:“还有?”
卫大虎嘿嘿笑着把去钱庄兑换的铜板碎银放桌上,眼神发飘:“还有五两银子我留着有用,你莫管。”
……其实只剩三两了,花了二两银子买了止血药粉。
桃花看他轻飘飘说要留五两银子花用,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说的好似五个铜板般简单!可看着桌上的三个小元宝,她实在忍不住高兴,上手摸了又摸,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钱。
哪里敢想啊,这可是十五两银子,十五两啊!桌上还有几贯铜板和碎银,他是怎么放的啊?身上咋能放这么多银钱,硌得慌不。
她看着卫大虎,卫大虎也看着她,夫妻俩对着直乐。
“就这般喜欢银子?”卫大虎看着她笑道。
桃花点头:“人人都喜欢银子,银子能买粮食,能买布,能置田,能建房,更能看病。”还能娶媳妇,能养家,兜里揣着银钱去镇上能挺直腰板,便是不买东西,也不再惧怕踏入商铺门槛。
银子能带来许多底气呢。
桃花笑了笑,眼睫低垂,小声道:“以前和娘去过一次镇上,身上没有铜板,连卖针头线脑的杂货铺都不敢去呢。”
卫大虎听得心疼,抓着她的手轻声哄:“家中的银钱都是你的,日后你管着,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桃花直直看了他许久,然后,她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出嫁时唯一带在身边的包袱,当着他的面打开,在里头叠好的衣裳里摸出一个小钱袋。
卫大虎看着她。
桃花倒出钱袋里的碎银子,合起来有四两左右。她把这四两放桌上,和那三个小元宝一起:“这是出嫁前娘偷偷给我的,是当年我爹去世后,她私下贱卖田产所得来的。”
李家的叔伯在她亲爹尸骨未寒时便堵上门要霸占她家的田产,赵素芬不是那等啥都不懂的妇人,他们做初一,她就做十五,趁着叔伯两家争论她家的田地归属时,她偷摸着把家中两亩地贱卖给了村中一户儿子多的人家,连带家中的桌椅板凳等其他不值钱的物件,卖了整整四两银子。
然后她揣着银子带着小桃花转头就嫁给了周家汉子。
这四两银子她谁也没说,桃花嫁人的前一晚,她偷偷把这银钱给了她,本是叫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傍身钱,是她这个当亲娘对闺女最后的付出了。
可不曾想,桃花嫁人后的日子和之前所想的全然是两码事,卫家还是那个只有一间茅草房、几亩薄田的穷苦人家。
但这破落户他家中不缺粮,顿顿有肉吃,男人进山转一圈,回头就能摸出二十两银子出来,和那预想中的“穷苦”是半点不沾边。
面对卫大虎的毫无保留,桃花也不想对他藏着掖着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午好,二更奉上,月底啦求营养液-3-
◎竹叶青◎
桃花虽是什么也没有说, 卫大虎却看懂了,他伸手抓住媳妇的手,低声道:“岳母给你的银钱你自个收着便是, 拿出来作甚?”
“放在一起吧。”桃花伸手搅合搅合桌上的小元宝和碎银子,连带着那四两银子,叫它们混在一起,再分不开。
她仰起头望着卫大虎,笑弯了眼:“我们是一家人呢。”
卫大虎伸手摩挲她的脸蛋, 点头轻笑:“嗯,我们是一家人, 银钱都放一块儿。”
两人看着桌上的银子直乐,桃花数了又数,脸上全是笑。卫大虎见她开心,便和她说他明日要去县里。
桃花想了想,虽是觉得他身上有五两银子够用了,可大男人出门在外若是遇着事情身上没有银钱打点会寸步难行, 她连镇上都没有去过几次, 更莫说县里,但总归来说,身上有钱遇事不慌。
她强忍心疼,拿了个小元宝塞到他手掌心,嘱咐:“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晚间若是赶不回来,便在县里歇一晚, 吃的用的也不要省着。”
卫大虎喜欢听她念叨, 毫不客气把银子塞怀里, 嘴里应道:“我晓得。”
桃花见他收银子的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 心梗了下,本想补一句不要乱花钱,又担心他真省着连口水都舍不得喝,故而俏眼一瞪,自个先笑了。
“去烧水,叫爹早些洗脸泡脚好歇息。”
卫大虎起身去灶房烧水,明日就要出门,按照他的脚程去县里卖个猎物,从山里抄近路走,一来一回深夜就能到家。不过,这打听消息和卖猎物终究是两码事,马脸衙役虽好认,但他总不能大咧咧站县衙门口待着,见着人就蒙头揍一顿,这事儿还得迂回着来。
一想到明日不能回家,他就想媳妇想的紧。洗漱完熄了灯,桃花正准备睡觉,腰间就一紧,她整个人被带着在床上滚了一圈,鼻尖撞到了她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干、干啥。”黑暗里,响起她惊呼的软音。
“干媳妇。”卫大虎的语气和他的胸膛一样硬邦邦,说罢就开始干他嘴里说的那事儿。
床上一阵儿窸窸窣窣,肚兜被扔到地上,桃花被他粗鲁的动作和粗俗的话语吓得不轻,哼哼唧唧骂道:“整、整日就晓得干这事儿……在山上还想,你、你不知羞!”
“我咋不知?”卫大虎张嘴啃她那张白脸蛋,粗声粗气,“我在外头都不看别的婆娘,我最知羞了。”
“……”
到底还是闹了一宿。
第二日天还未亮,卫大虎便翻身起了床。
闹了一宿他不见疲累反倒精神奕奕,把昨夜随手丢到地上的肚兜捡起来放床头,轻手轻脚打开屋门去了院里洗漱。
听见动静,在灶房里趴了一宿的小狗崽抬起脑袋,它抖了抖四肢,迈着小短腿从灶房的门缝钻出来,动作比那村里头的猫还要灵活。卫大虎鞠了捧冷水洗脸,随后不知从哪儿弄了截杨柳枝擦牙,见它狗狗祟祟瞪着俩小眼睛歪着脑袋瞅他,咧嘴一乐:“小崽子,看啥?”
小狗崽伏低身子“汪”了一声。
“小点声,吵醒了我媳妇,我收拾你啊。”卫大虎浅浅威胁了一句,不管小狗崽听没听懂,利索收拾好自己的卫生问题,去灶房转了一圈,见柜子里有一大盆凉粥,还有一大盆炖得烂烂的红糖野梨,他端起凉粥走出灶房,一屁股坐在屋檐下便这么抱着盆唏哩呼噜喝了起来。
小狗崽蹲在院子里摇尾巴,一双湿漉漉的狗眼望着他。
卫大虎几口下去粥便没了一半,听见哼哼声,他抬头瞅了它一眼。
小狗崽蹲坐在地,眼巴巴看着他:“汪!”
卫大虎顿了顿,长臂一探捞过屋檐下它的狗碗,往里面倒了小半碗粥,放到它面前。
小狗崽小心翼翼凑近闻了闻,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然后狗脑袋埋在碗里,啪嗒啪嗒疯狂舔食起来。
昨夜在大舅家用的夕食,这盆杂粮粥应是昨日午食剩下的,过了一夜已经有些变味,酸不拉几的,但能吃。
一人一狗吃得都很来劲儿,卫大虎呼噜噜把盆里剩下的粥喝完,起身把盆搁灶台上。他去堂屋寻了个背篓,挑选了十来个个头大的野梨装上,背上背篓便准备出门了。
他顺道把野梨给二弟周满仓送去,免得桃花惦记。
小狗崽见他要走,顾不上吃粥,摇着尾巴跟着他走到院门口。
卫大虎关上院门,回头嘱咐它:“瞧紧家门,乖乖的,回头给你烤鱼吃。”
“汪!”被他喂了食,小狗崽眼下对他十分亲近,小尾巴摇得飞快。
卫大虎轻轻把院门关上,没有吵醒家中的人。
他走的依旧是后山那条小路,许是今日运道佳,宜出门,卫大虎刚进山就在树上见着一条盘缠着树枝的竹叶青。
竹叶青通身碧绿,因长得好看,又被人叫做“美女蛇”。名字是好听,就是毒得很,它若是找个绿油油的地儿一盘,视力不佳的人往往就会大意被它咬上一口。
卫大虎前行的脚步一顿,他忽然闪电般快速探出右手,在那娇软的蛇美人张口咬来时,徒手捏住了它的七寸。被摄住命脉,软软的蛇身扭动着缠住了他的手臂,粗壮结实的手臂霎时间似戴了好几个水头极佳的碧玉镯子,瞧着叫人渗得慌。
卫大虎换了路线,踩着野草丛抄小道去了村里。
他决定学学那镇上赌坊里放高贷的无赖货色们,人家借银钱都有利息,得罪了他当然也要利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卫大虎报仇一日便很是晚了。
此时天还未亮,村里一片静谧,村中那几条狗都熟悉卫大虎的气味,毕竟它们经常“闻着味儿就来了”,三天两头跑到山脚下的卫家蹭骨头吃。
李家没有养狗,但他们邻居家养了,听见脚步声,大黄狗竖起耳朵,狗嘴一张正欲吠两声警示对方,鼻尖一耸一闻是熟悉的气味,耳边还听到熟悉的口哨声,它顿时吃里爬外疯狂冲对方摇起了尾巴。
卫大虎绕着李家的院墙走了一圈,找了个地儿,脚尖一踩翻墙进院。
不然咋说他小时候天天在村里跑来跑去招猫逗狗惹人嫌呢,对村里哪家哪户,那是打小就摸索得明明白白,连李家院墙哪一处容易落脚都一清二楚。
李家养了鸡鸭,猪圈里还有三头大肥猪,不过这些个玩意儿都属于金贵的“粮食”,卫大虎就算是报仇也不会拿它们下手,他可没这么丧良心。他悄无声息找到李大郎的屋子,隔着窗都能听见他们两口子的打鼾声,倒是睡得香。
眼下天还热着,村里不比山脚下,夜间还会觉得凉,村里有些人家夜间睡觉都不会关门窗,就巴望着吹股风进屋凉爽凉爽。
李大郎和周苗花便是如此,平日里他们两口子也是不关屋门的,这不睡前两口子大干了一场,干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事后两口子还因为争抢靠窗位险些打起来,不过最后还是李大郎仗着汉子的身强力壮占了上风,成功睡到风一吹就能拂到脸上的位置。
别说,这一晚睡得是真香,一股股凉风袭面,吹散了心头的躁意。
这凉风原是一阵阵的,后头不知咋回事儿,他感觉梦中的自己好像抱住了一块冰凉的玉般,滑不溜揪的,凉爽的不得了。
李大郎在梦中咧嘴直乐,愈发抱紧了这块冷玉。
清晨时分,大河村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院门。
有那勤劳的汉子,趁着此时太阳还未出来,天气凉爽,扛着锄头去地里忙活。而婆子小媳妇们也在天亮时刻起了床,洗漱洒扫,家里院外一通忙活,忙活完又去灶房烧火准备朝食,回头等太阳出来,地里忙活的男人回家,一家子便可以吃饭了。
只是今日有些不太一样,正在灶房切酸豆角准备用来配杂粮粥的小媳妇突然被一道嘹亮高亢的惊恐声吓得切到了手指头。
“啊——”
“啊啊!!!”
“啊啊啊——!!!”
先是一道男声,随后是一道女声,紧接着便是双重奏,惊恐声此起彼伏。小媳妇捂着流血的手从灶房跑出来,看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男人,气得大吼:“隔壁那两口子一大早就发什么疯!”
李大郎在发大疯啊!!
他只觉得这一夜真是哪哪都好,先是自个婆娘因为娘家老子娘来村里闹了一通,被他娘明里暗里挤兑一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闹了好大的没脸,夜里扑在他身上一通哭,干那事儿的时候他提出来好几个过分要求,素日里恨不得锤死他的婆娘,这次却十分温顺,甚至还主动迎合,把他伺候了个身心舒畅,哪里都得到了满足。
后头她因为恃宠而骄想要和他抢位置,俩人因此险些动手,但最后他还是用汉子的办法叫她妥协,自己睡在了窗下。
这一夜,连风都是偏爱他的,吹在脸上凉爽得叫人心头畅快,一会儿便睡着了,半点不见燥热。
不然怎么说风都偏爱他呢,因为就连梦都是偏爱他的,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块冰凉软滑的顶级美玉睡觉,那手感舒服得叫他爱不释手,那是抱着蹭了又蹭,如论如何也舍不得撒手。
李家三代贫农,李大郎有自信到了他这一代就要翻身了,他虽没摸过玉,但想来世间品质最好的美玉也不过如此了,就如他怀里抱着的这块,又冰,又凉,又滑,手感极佳。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李大郎终于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他眯着眼望着窗外的阳光,感受着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回味着梦里那块美玉的手感。
正回味着,他感觉怀里有啥动了动。
指尖下的触感和他梦中的美玉一模一样,滑溜,冰凉、还很有些许重量,除了会动以外,简直……
李大郎眼睛一亮,还以为梦中的美玉被自己抱回了家,果然,上天是偏爱他的,难怪他能徒手举起两百斤的猪,他果然不凡!
李大郎一脸兴奋地抓起手头的美玉,却不想盘在他胸口的竹叶青被抓起后突然变脸,碧绿的三角头蛇口大开露出狰狞利齿,它猛地探头对着他手臂咬了一口。
臂间剧痛击碎了李大郎的一腔美梦,怀里哪里是什么顶级美玉?他抱着一条蛇睡了整整一夜!
惊恐之下,一声尖叫,他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3-
明天继续努力二更。
◎被缠上了◎
寥寥炊烟升空, 灶膛里燃烧的火柴连连发出两声爆破响,吓得蹲守在一旁的小狗崽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
桃花余光瞧见它这憨样, 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揉好的面团放入锅中慢慢推开:“守着我作甚?现下没有吃食给你,自个去院里玩耍罢。”
自她今日从屋里出来,小狗崽就亦步亦趋跟着她,她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她烧火,它就蹲趴在柴火垛里打盹, 她去打个水,它就迈着小短腿屁颠颠在脚边打转,粘人得叫人受不住。
桃花开始还以为它是饿了,便想给它喂食,结果发现它的专用小狗碗里还有没舔食完的粗粮粒,她猜想是卫大虎走前喂过。
不饿, 咋还这般粘人?
桃花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她给锅里的饼翻了个面,烙得微黄的饼子滋滋冒着油。家中不吝啬油水,两个大男人更是离不得,清汤寡水吃着不得劲儿,她如今管着灶房里的活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习惯“大手大脚”,烙饼很是舍得给锅里下油。
油滋滋的薄饼一块块堆叠码放在竹篮里, 竹篮是满仓送的, 那日回家她便拿了一个到灶间使用。家中使用的箩筐簸箕则是爹编的, 家中不缺这些, 反倒是有些多余的会给村中两个舅舅家送一些去使用。
桃花继续揉搓小面团,接着放入锅中摊开。她原是准备多烙些饼子留着,白日里她和爹吃一些,再给卫大虎留一些,虽是叫他别赶路,可她男人那性子谁晓得呢,她担心他会赶夜路回家,他胃口大,必是会饿的。
但先前爹说不必准备他的吃食,镇上也就罢了,去县里的路程一日来回颇为费力,便是卫大虎脚程快,不吃不喝一路疾走抄近路,时间也太赶了,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今夜不回来的居多。
桃花连镇上都没有去过几次,何况县里?
寻常人去县里一次,一来一回都要两日。他们家中没有驴车,单靠着双腿走路,一日来回属实太赶,眼下不是什么救命的大事,实在用不着这般赶路。
可桃花知晓时已经有些晚了,面已经和了出来,这个天气若放着,不到晚间便会变了味儿,还不如烙成饼,吃不完的放篮子里用布盖好放入木盆中,再把木盆放到水缸中湃着,这般既方便又不会变味儿。
灶膛里,猩红的火舔舐着干燥的柴火,时不时发出一声爆破响声。
饼子烙好后,桃花把事先煮好的杂粮粥倒入木盆里,用木勺搅动着散热,随后端去堂屋的桌上凉着。她回到灶房,把装着饼的篮子拿上,顺手捎上碗筷,站在屋檐下叫卫老头回家用朝食了:“爹,吃饭了!”
卫老头正在翻地,院子旁边那块地已经垦得差不多,听见桃花喊吃饭,他把锄头一丢,直起腰捶了捶,应道:“就来。”
他和儿子一样,都不爱干地里的活儿,这也是家中有银钱时他们没想过买地的原因,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讨厌锄地和插秧,这大概是猎户习性改不掉,同样是收获,收获庄稼的喜悦和打猎收获的喜悦,虽同样都叫人欢喜,但他们更习惯后者。
桃花给他打了一盆水,卫老头撩了一把水把手上的泥搓洗干净,随后把汗巾丢入盆中,搓了搓后开始擦脸,冰凉的汗巾搭在滚烫的脸上,舒畅得很。
刚出锅的粥有些烫嘴,卫老头端着碗吹了好几下,待凉一些,便是大口大口吃着。桃花拿了张饼子卷吧卷吧递给他,卫老头接过咬了一口,呼噜噜喝着粥道:“自个吃,不用管我。”
桃花笑了笑:“有些烫,我等下再吃。爹,家中没有酸菜坛子,我想着等大虎回来去镇上买几个坛子,我瞧大舅母家的酸菜腌的够味儿,回头我学学,腌些酸豆角和萝卜啥的下粥吃。”
卫老头点头:“你大舅家的酸菜是够味儿,回头炖鱼时往里面下些,指定更下饭。”
桃花也是这般想的,她自个便会腌酸菜,借口说大舅母家的酸菜好吃也是想寻个机会说这事儿,灶房里的大小事虽是她管着,但家中若是要添置个啥,肯定要与爹知会商量的。
“地垦得差不多了,吃完朝食我去村里寻你二舅借些菜种,你二舅母是个种菜老把式,这方面可有一手。等自家种了菜,免得你大舅二舅三五不时就使唤三石往家中送。”卫老头咬着饼子,歇了一口气说,“回头大虎在山里猎着野鸡野兔的给他们家送一只,这些年家中承了他们两家许多情。”
桃花点头应是。
卫老头继续道:“既然是在村里生活,免不得就有往来,莫要计较得失,只要自家人没有饿着肚子,多一口少一口都不重要。”
桃花认真听着,她听得懂爹这是在与她说道理,担心她心里会多想,毕竟野鸡野兔算是顶好的走礼了,普通人家一年能吃几回肉?寻来菜种,回礼野鸡野兔,爹担心她多思多想,觉得亏了。
一个人的心里一旦有了计较,若是想不开便会闹出事端来,她都懂的。
爹的意思是他们家中不缺这口吃食,便不要拿菜种和野鸡的价值来比较,都是亲戚,不要去衡量两者之间的轻重,更不要在心头偷偷算计这些小得失,免得想岔了,回头还是自个心里不得劲儿。
她是新媳妇,爹愿意与她说这些话,桃花心里是感激的,她点头道:“爹,我都明白。”
卫老头点头,给自己添了一碗杂粮粥,边喝边道:“家中没什么活计要做,你待会儿与我一道去村里吧,寻你两个嫂子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
桃花心里高兴,笑着点头:“好。”
山下是偏僻了些,平常也没人会过来,村里的小媳妇各自有说得上话的好友,唯独桃花,想要寻个人唠嗑都不行。她又不敢一个人去村里,实在怕了那坟坡路,若是没有人同行,她是万万没有那个胆气独自走的。
用完朝食,桃花在灶房收拾洗碗,卫老头给竹笼里的小鸡仔喂吃食。待日头微微有些烈了,卫老头关了堂屋的门,叫上桃花,俩人身后跟着迈着小短腿的小狗崽去了村里。
一进村,桃花便感觉今日氛围有些不对劲儿。
她先是跟着爹去了陈二舅家,二舅母和陈三石上山拾柴火去了,家中只有陈二舅一人。卫老头叫桃花自个去大舅家寻两个嫂子说话,这里不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