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昭老老实?实?道:“说实?话,当时女儿并不确定他会不会想要那些?美人,可是他既然已经?给过?承诺,因此女儿也想信他一回。但好在?,女儿还是赌赢了,不是吗?”
大夫人看着林如昭的笑脸微微发怔,她不由想起林如昭还不曾出?嫁前,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到甚至想主动给陆劲纳妾。
现在?林如昭却肯向陆劲付诸信任,想来,陆劲应当对她很好,因此她才会喜欢陆劲。
大夫人由衷感?到欣慰,她道:“这很好,昭昭,你要幸福。”
大夫人离开清梧院时正遇到了急匆匆回来的陆劲,他手里拎着个网绳兜袋,里面是他猎下的野味,这是怕林如昭吃厌了家?常菜,用来给林如昭换换口味。
他见到大夫人,站住了脚:“岳母不留下来用饭吗?正好多陪陪昭昭。”
大夫人摇摇头道:“我若留下来,你岳丈就要一个人吃饭了。”
陆劲由衷道:“岳母岳丈的感?情真好,我和娇娇的感?情也会这么好。”
大夫人笑了笑,她头一回以看女婿的眼神看着陆劲,而不是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侯爷。
她道:“其实?这番话在?昭昭出?阁时,我就想和你说了,可是那时候……”她顿了顿,重新说道,“抱朴,从?今往后,我就将昭昭交给你了。”
陆劲微微一愣,继而意识到了什?么,郑重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岳母放心,娇娇就是我的命,我就是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她。”
过?了三?个月, 知道林如昭怀孕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其中便有林家老太太,在得知林如昭怀孕了三个月,且是早早诊出脉息来, 却硬生生拖到此时才肯告之她后, 她气了个仰倒。
她激动地用拐杖杵着光洁的地面,对二夫人道:“这是防着我们,把我们当外?人呢。好啊,她嫁了个好郎婿,就自?以为翅膀硬了能拣着高枝飞了。”
二夫人抿了抿唇, 她低下头去?,没有人能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老太太见她不应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也是个没?出息的,从来不和二房同心,当初沈曼那个贱人生不出孩子,你还假惺惺地去?送方子, 你诚心与?我对着干!你有这精力,怎么?不多操心操心你的女儿?”
二夫人闻言牵了牵唇,她讽道:“昭昭嫁给了武安侯后,人人都说二人恩爱无比,如今她又?怀上了孩子, 侯夫人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翅膀自?然能硬。若母亲平时待她好心, 她何至于将母亲当外?人?”
老太太一愣, 像是从未料到素来沉默寡言,骂不还嘴的二媳妇竟然有朝一日会顶她的嘴, 不可置信地道:“你也要反上天去?不成?”
“儿媳不敢。”二夫人说着不敢,人却起了身, 给老太太福了福身,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全然不顾老太太在?身后生气地用拐杖点地,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二夫人回到院子里,二老爷和林如景都去?了铺子里,只有林如晚在?看书。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趴在?床头,双脚翘到空中,一点点的,看得正入迷。
二夫人进去?,她反受了一惊,连忙把书藏到枕头底下,匆忙间却已?经叫二夫人看清了书名。
“《会真记》?”二夫人脸色一变,一把夺过?书来,三?两下就撕了,甩手给林如晚一个响亮的巴掌,“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敢看这种淫/词艳曲?”
林如晚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沉默寡言,在?老太太面前低声下气的,因此她难免有些瞧不上二夫人。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二夫人也会发发火,发起火来竟然这样?的可怕,那眼里的冷酷阴鸷宛若恶鬼在?世,好像想杀了她。
林如晚吓得泪流不止:“娘亲你怎么?了?我只是随便翻了翻……女儿知道错了。”
二夫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眼神仍旧冰冰冷冷,那眼神充满挑剔地将林如晚上下打?量了番,林如晚被她打?量得越来越毛骨悚然,只觉自?己变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
满了三?月,肚子还未到显怀的时候,林如昭却已?尝试给孩子做起虎头帽来。
倒也没?什么?其他原因,不过?是林如昭觉得再不找点事做做,她真的要发霉了。
毕竟都怀了三?月,除了吃不了甜味外?,她能吃能睡,丝毫不受影响,就连大夫都夸林如昭身子强壮,好脉息。
可偏偏陆劲紧张得不行,如临大敌,就是看她迈着小碎步走得快些,也能让这位大爷惊得原地跳起三?丈高?,火速飞奔而?来将她一把搂在?怀里,额头上的汗早已?流出三?里地去?。
林如昭觉得就是和鞑靼对阵时,陆劲都不至于这般紧张。
又?因为陆劲的榜样?在?前,连带着全府上下都对林如昭紧张得不得了,就是她平时得喝的茶,也怕凉了或者烫了,非要晾成五分温才肯端到她面前。
林如昭为此哭笑不得了很久。
可是她压根没?有办法改变现状,陆劲是个脾气臭,且很固执己见的人,一般人都很难改变他的想法,更何况事涉林如昭的安危,就连林如昭本人都不行,那底下的人更不敢违逆陆劲了,于是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唯恐出个好歹,立刻要被拉出去?打?板子。
林如昭自?然是颇有意?见的,可偏偏某日夜里睡觉,她忽然就被身旁的陆劲推搡醒了。
她那时睡得正香甜,只感觉自?己浑身被摇得都快散架,还有陆劲又?急又?惧的声音渐渐在?耳畔清晰起来,把她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府里进了歹人,瞬间坐了起来。
结果她刚坐了起来,就被陆劲紧紧搂抱住,那力气大得好像能把林如昭给捂死。
林如昭刚想质问陆劲在?发什么?疯,就感觉到脸庞上落了几点湿热的液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陆劲便用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了青茬的脸,依恋地蹭着林如昭柔软的脸颊。
“娇娇,你还活着,太好了,刚才总叫你不醒,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陆劲的声音冒着鼻音,似有些哽咽。
林如昭听得云里雾里:“我好端端睡得正香,你叫我做什么??”
陆劲突然就哑了声。
林如昭起了疑:“陆劲,你老实告诉我,你何故扰我轻梦?”
陆劲不肯打?了,他把林如昭推入被褥中,给她盖好被子,想哄她入睡,林如昭却很执着地拉着他的手:“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睡了,孕妇不能好好睡觉,会影响胎儿的。”
陆劲顿时吓得全都招了。
他做了个噩梦,有关于林如昭难产的噩梦。
梦里林如昭血崩不止,稳婆来告诉陆劲的时候,陆劲想都没?想:“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大人,否则老子要你给她陪葬。”
在?屋里疼得都没?了力气的林如昭听到后,却果断地做出了另一个决定,她要保小孩。
陆劲一边回忆,一边冷汗直冒:“老子在?外?面听到了后急得不得了,想冲进来,可是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那扇老子本可以一脚踹开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稳婆把孩子接生了出来,你却香消玉殒。”
“老子就被吓醒了,原本应该立刻清醒过?来的,可是大抵是梦里太悲伤,所以不仅没?缓过?来,还脑补了一出你残忍得撒手人还,留老子一个鳏夫,既当爹又?当娘的把臭小子拉扯到大,每逢佳节所有人都成双入对,只有老子孤零零地抱着口碗和那个死小子吃饭,就更加悲从中来。”
他那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声恐怕就是这么?来的。
林如昭听得目瞪口呆。
但陆劲还没?完:“我难受极了,躺不住,想找你说回儿,结果喊了你两声,你都没?有动静,我就慌了,以为,以为你……”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想林如昭和那个不好的字眼挨边,
林如昭当真哭笑不得:“陆劲,你有病啊,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我睡得真熟呢,根本听不到你的声响。”
陆劲强词夺理:“可你睡着了也嫌我起夜冲凉水澡的动静大呢。”
行,他还觉得他有理有据呢。
林如昭无语了一下,她侧过?身,面朝着陆劲,抱起他的胳膊放在?身上:“侯爷,感受到我的体温了吗?死人有体温吗?”
陆劲继续强词夺理:“那人死了也不是立刻凉了的。”
林如昭不吭声了,她觉得现在?的陆劲当真没?法沟通。
她不理他了,转了个身,拉住被子,打?算继续被惊扰的美梦,陆劲却从背后翻过?身,侧对着她,从身后将她搂入怀中。
他的怀抱仍旧紧紧的,像是要把林如昭掐入骨血中,坚硬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笔挺的鼻尖窝进她的肩窝处,大口大口地嗅着她淡淡的体香。
仿佛快窒息的人大口大口地嗅着新鲜空气。
林如昭的心就软了,她握着陆劲张开的手掌,覆在?胸前:“你听听,我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动?陆劲,我不会有事的,我每天按着大夫的吩咐吃饭,饭后走上一个时辰,就连大夫都说我的脉象很稳,所以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子。”
陆劲轻声道:“嗯。”
林如昭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啦,放心睡吧,睡去?了,噩梦就忘了。”
陆劲又?轻轻应了声。
但没?过?会儿,林如昭就感觉身前的绵软被兜住,揉了揉,秋衫薄,有雪白的软云被挤了出来,溢满了陆劲的掌心。
林如昭骤然睁眼。
陆劲‘咦’了声:“昭昭,你是不是大了点?我觉得现在?用它会比之前还要舒服,你觉得呢?”
林如昭面无表情的:“陆劲,你给我滚出去?。”
当夜,武安侯喜提书房半夜游。
第二天,陆劲屁颠屁颠跑回来给林如昭负荆请罪,林如昭才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做着针线活。
林如昭的女红是真的不行,针线活本来又?伤手又?伤眼的,大夫人就没?教她学,因此林如昭的女红技能约等于无,现在?又?要绣做工精致复杂的虎头帽,她就更不得章法了。
她拿针线戳老半天,针线缠得扭扭歪歪的,就连陆劲兜看不下去?了。
他问道:“娇娇,你要做什么??”
“虎头帽。”林如昭脸微微发红。
她觉得当真陆劲的面还把针线活做得这般差劲,特别丢脸。
陆劲见过?伏全的几个孩子戴虎头帽,因此对虎头帽熟得很,他拣了两块布头,道:“你歇着吧,我替你做。”
“你替我做?”林如昭疑惑至极,“你会做针线活?”
陆劲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会做,那时军营里穷得叮当响,但凡有半文钱兜抠出去?买宝马和利剑了,为了节省钱,衣服破了就自?己摸索着补了。”
他得意?:“你夫君样?样?都要做得最?好,所以针线活也比一般绣娘好。”
林如昭看他的手大归大,手指粗归粗,却灵活至极,不出一个时辰,就将虎头绣得像模像样?的,倒是越发衬得她针线活糟糕至极。
林如昭嘟囔了句:“你确实适合又?当爹又?当娘。”
原本还因能在?林如昭面前露一手而?美滋滋的陆劲闻言,如临大敌,立刻道:“呸呸呸!赶紧呸三?声,这种不吉利的话,咱不说。”
就连做虎头帽的资格林如昭都失去了, 她越发无聊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当门子来报林如晚登门时,林如昭也没有拒绝她。
林如昭是在清梧院见林如晚的。
林如晚身为商人之女, 往素能结交的也只有商户之女, 那些商户的宅邸大归大,可处处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不似武安侯府,经过几代尊位的沉淀,房阔廊长?,气度不凡。
就说林如昭住着的清梧院, 两道梧桐树夹出小径来,随着秋风起,金黄的梧桐叶落满小道,随风打着旋。屋舍宽敞,三进的院落,雕梁画栋, 布局井然有致,名画古迹,古董陈设,数不胜数。
服侍的仆从?虽多,却各司其职, 进进出出,却连声咳嗽都不闻。侯府名门, 规矩大, 就连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也仪态端庄,就连林如晚这个小姐都比不上?。
她边走边看, 内里竟生了些羞愧。
等入了正屋,林如晚终于见到?了林如昭, 比起仆从?的整肃,她这位主子倒是宽松不少?,乌发松挽,穿散花百褶裙,身无金银首饰,却被仆从?簇拥着,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
从?前林如晚与林如昭共住一屋檐下,还不觉什?么,因此?林如晚总嫉妒林如昭得到?了许多她得不到?的东西,可是现在?林如晚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她和林如昭之间隔了一道天堑。
一道此?生她都无法跨过的天堑。
林如晚意识到?这点后,难过得鼻尖发酸。
林如昭见惯了嚣张不逊的林如晚,骤见得一个哭鼻子的林如晚,倒觉得新鲜无比,她慢慢端起茶盏,茶盖拂过茶水,道:“一坐下就掉眼泪,怎么了?”
林如晚道:“林如昭,我们?家其他人可能都对不起你,唯独我娘亲不曾对不起你一分,如果?你还有良心就回去看看你二婶,她为了替你说句话,正被祖母变着法子折磨。”
林如昭闻言一惊:“怎么了?”
林如晚抹了抹眼泪:“那日祖母得知你已有三个月身孕,且大伯大伯母都已知晓,因此?很生气,以为你眼里没有她,于是就骂了两句,我娘亲便说当初祖母待你不好,现在?你不把祖母当家人,也是理所?当然。祖母当天就气倒了,叫了大夫开?了两帖药,天天把娘亲叫过去侍疾。”
“那哪是侍疾,分明?是折磨。大夫开?的药,祖母一口都不喝,却要娘亲一日三顿,顿顿不拉地熬好,若迟了一刻,祖母就用拐杖打娘亲,她也不要丫鬟伺候了,一应起居都要娘亲照顾,到?了晚上?,更是故意三番几次把娘亲叫起来端茶捶腿。”
“娘亲不过去侍了几天的疾,就已经病倒了,偏偏祖母还觉得她在?装病躲懒,还在?骂她。我没了法子,求到?大伯母面前,大伯母也没可奈何,略说了两句,就被祖母指着鼻子骂,说‘既不觉是一家人,就别来管这家子的事’,我是当真没了办法,只好来求你。”
林如昭也听得揪心。
除却阿爹阿娘,林如昭不喜欢林家其他人,但二夫人不一样,许是都是外嫁进来的儿媳,受过老太太的不少?磋磨,因此?当初大夫人出事的时候,她很同情?大夫人,经常背着老太太在?背后宽慰大夫人。
甚至在?不允许大老爷纳妾的那事上?,大夫人饱受非议,就连她的娘家都觉得大夫人过分了,唯独一个二夫人坚定地支持大夫人,还替她问神拜菩萨,四处求药方。
因此?大夫人承二夫人的情?,林如昭也记得二夫人的好,眼下她又是因为自己而招来老太太的折磨,林如昭自然不能作壁上?观。
可是老太太本就不待见她,哪怕她去了,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二夫人。
这时候林如晚便道:“堂姐,你带堂姐夫去,祖母怕堂姐夫,有他在?,你说什?么祖母都会同意的。”
林如昭稍犹豫了下,林如晚便立刻跪了下来:“堂姐,只有你和堂姐夫可以救我娘亲了,我给你磕头。”
林如昭哪里能让她真磕,她一个眼神,春玉和夏环便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林如昭道:“夫君明?日休沐,届时我与他一道回去。”
林如晚感恩戴德至极,哭道:“堂姐,过去种种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当我年?纪小,还不懂事,就原谅我那些荒唐的言语,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那样说话了,你若想?打我解解气,我也是愿意的。”
林如昭不在?乎她的感谢,也不要她的感谢,客客气气地让丫鬟仍旧把她送出府去。
林如晚离开?侯府时,走得是一步三回头。
等晚上?陆劲回来林如昭便把事情?和他说了,陆劲的眉头紧紧拧起来。
其实陆劲比林如昭还讨厌林老太太,他总觉得在?他没有出现的那十七年?里,这个老虔婆没少?欺负他可怜柔弱的林如昭。
他真的一点都不敢想?象没有他保护的林如昭,过去过得都是什?么糟心日子。
若不是顾忌对方是长?辈,又年?迈,否则他可能真的拳头发痒,上?去就给两拳。
当然,陆劲最不满的还是另外两个男人:“你二叔和堂兄呢?死?了吗?”
林如昭道:“二叔最重孝道,顶多出面周旋几句,不像阿爹那样,愿意为了自己的娘子不敬母亲。”
陆劲冷哼一声:“愚孝。”
林如昭道:“至于堂兄,说实话,我不了解他,对他的为人我一点也不清楚。”
陆劲批语:“高低是个怂蛋。”
林如昭见他这般看不起二老爷和林如景,开?玩笑道:“若你有个我祖母那般的母亲,你不一定能做成什?么样呢。”
陆劲不服:“有岳丈这等珠玉在?前,我无论如何都成为不了你二叔。你是我娘子,嫁给我是来享福的,天天被个不讲道理的老虔婆折磨,算什?么道理。我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又是什?么狗屁男人。”
“娇娇,你记着,如果?一个女郎成了亲后,要被婆婆百般刁难,必然是因为她夫君是个废物。”他说完后,又一想?,“这事你记着也没用,这辈子都用不上?了,反而是我们?的闺女,生下来后,我可得好好与她说说这个道理。”
这么一想?,陆劲就悲从?中来,尽管林如昭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尽管还未知其是男是女,可是陆劲偏偏就代入了二夫人被恶婆婆欺负的场景,只是那可怜被磋磨的对象换成了他的宝贝女儿。
陆劲鼻子一酸,一个人高马大的堂堂七尺男儿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哭了起来。
林如昭看着他说掉就掉的眼泪,惊叹连连。
但还没等她详细问之,哭得抽抽嗒嗒的陆劲却又振作了起来:“不行?,老子得好好练武,练得再壮实点,要让那老虔婆一想?起老子就身体抖个不停,一点都不敢有折磨老子闺女的心。”
他说罢,披着月色就出去了。
直到?次日,他们?要回林府,伏真赶着马车来时,特意找了个机会小声和林如昭道:“小夫人可不可以劝劝侯爷,就算要练武也不能把兄长?往死?里揍,现在?侯爷天天出入东宫,忙开?武院和鞑靼王子入朝上?贡的事,我又给小夫人赶车,卫所?那边只有兄长?忙了,兄长?可不能倒下。”
林如昭闻言颇为同情?,转头问陆劲:“你昨晚哭成那样子,还能把伏全往死?里揍?”
伏真在?外头听到?林如昭清晰可闻的这一句,虽然早知陆劲的武艺胜过伏全许多,但也不妨碍他幻听出了林如昭的嘲讽——侯爷都哭成这样了,还能把伏全往死?里揍,伏全得有多废物?
伏真顿觉羞愧,改了念头,只觉陆劲打得好,就该多打打,让伏全多思进取。
车厢里陆劲也觉得无语:“我没往死?里揍,是他不抗揍。”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下手重了,毕竟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宝贝女儿被未来恶婆婆欺负的场景,用心都不一,哪里能死?揍伏全了。
所?以一定是伏全学艺不精,等林如昭生完后,他腾出时间了,一定要好好督促伏全练武。
林如昭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陆劲了,他最近动不动就哭,每次哭的理由又那么匪夷所?思,让林如昭都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笑话他。
她叹叹气,道:“大夫先前还叮嘱我,说孕妇情?绪起伏大,孕期千万要记得调整情?绪,不能过于压抑,仔细郁郁难解。现在?我倒是好端端的,反而是你,动不动就哭,当真叫我怀疑难不成这胎是你怀着的。”
陆劲不赞同:“我思虑的两件事,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至多算是未雨绸缪。”
他确实足够未雨绸缪,因为害怕林如昭当真难产,又一口气往府上?请了三个稳婆,一个大夫住着,等有空了,就时不时地晃过去威胁人家。
“要紧时刻一定要保大,千万别听夫人的话,夫人脾气好,就算你们?违背了她的命令,她顶多骂你们?几句,气很快就能消,不像老子,你们?要是不听老子的话,老子能割你们?的头。”
他原本长?得就凶,还有凶名在?外,这威胁的效果?就特别超拔,上?回大夫来诊脉,林如昭见他眼底发青,看上?去没休息好,便关切问了句。
那大夫儒雅地致谢:“多谢夫人关心,保大,绝对要保大。夫人也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生命如此?金贵,怎可轻言放弃?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所?以切切不要动保小的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保大啊。”
那一刻,林如昭当真以为这胎是怀到?了陆劲的肚子里去,并且已经快将他怀疯了。
林大夫人得知林如昭回了林府, 急急忙忙派人将她在垂花门处拦下。
二夫人被叫去侍疾后,林如晚也曾求到大夫人面前,只是大夫人始终觉得林如昭是小辈, 不该掺和到长辈的事?来, 况且总要为她名声考虑,林府出了一个悍妇就足够了,林如昭不该再步后尘。
因此大夫人一直未将此事告知林如昭,却?不想她听了林如晚的哀求,自行回来了。
只是大夫人总舍不得说林如昭, 她看了看女儿那青春明媚的脸,叹叹气,转身埋怨低眉顺眼,跟在?女儿身后的女婿道:“抱朴你也是,昭昭是关心则乱,你作为夫君, 正该多劝几句,怎能任由她胡来。”
陆劲只要和林如昭站在?一处,手总是不自觉地?揽着林如昭的肩,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他长得比上京寻常男子还要高大,与?娇小的林如昭站在?一处, 更如挺拔的参天大树,垂下丰茂的树冠, 将林如昭罩在?他的庇护羽翼之下。
陆劲不甚在?意, 道:“二房蔫着坏,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 岳丈若总是当断不断,日后必然要招来事?端。”
大夫人愁眉不展:“我又何曾不知, 弟妹遭了婆婆无理压迫,二弟与?侄子既然都躲了出来,让个小姑娘在?家叫天天不应的,还要费尽周章惊动昭昭,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劲,已经和老爷商量过了,分家一事?总要提上议程,但是老爷总顾念二弟的伤,不能?下决断。”
林如昭蹙眉:“分家也是之后的事?了,现下二婶还在?侍疾,听林如晚说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娘亲可见?过她现在?如何了?”
大夫人没见?过,她向来无事?不踏入上房,前几天好容易被林如晚央着去走了一趟,别说二夫人了,就是老太太的面都没有见?到,只吃了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好一顿挂落,将她气得不得了,转身就走了。
既然大夫人见?不到,林如昭也很可能?难见?二夫人了,两人又陷入了愁眉不展之中。
陆劲却?不着急,只是关切地?问?林如昭:“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肉脯?”
大夫人见?陆劲关心起林如昭的身体,才?想起她怀孕的时?,立刻振作起了精神,问?她怀相可好。
如今林如昭快四个月了,但仍旧身段轻盈,外头又套着宽松的衣裙,若不说,没人能?看出她已怀了身孕。
林如昭便看了看陆劲,道:“女儿一切都好,除了吃不了甜的,其余的都爱吃,就是那些?腥的膻的,只要仔细腌制过,多放茱萸,我也能?吃,倒是夫君……”
她尚未说完,红唇就被探过来的蜜色的大掌给捂住了。
大夫人惊讶地?看向陆劲。
陆劲有脸在?林如昭面前掉金豆,可没脸让外人知晓他这?些?丢脸的事?迹,于是一边捂着林如昭的小嘴,一边跟大夫人打哈哈:“没什么,只是有些?思虑而已。”
林如昭被他捂着嘴,只能?发出不满地?‘呜呜’声,两只手都攀在?他的手腕上,费劲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陆劲的手给扯下来。
没办法,林如昭几乎没多想,就抬脚往陆劲的靴子上踩去。
大夫人被自家女儿的无法无天给惊诧地?瞳孔地?震。
她忙起身要阻拦,同时?脑子急速转动,拼命思索该以?何种话语缓和陆劲——毕竟夫妻和睦是一回事?,娘子上脚殴打夫君又是另一回事?,通常来说,没有哪个男子愿意容忍娘子如此蹬鼻子上脸。
更何况又是陆劲这?种将威武尊严视为命根子的武将。
大夫人刚要出言,就见?挨了林如昭两脚的陆劲轻轻嘶了声,松了挟制林如昭的手,重获自由的林如昭立刻提起裙边,又踹了他一脚,这?才?蹬蹬蹬地?跑到大夫人身边,躲到了身后去。
还未来得及缓和女婿的情?绪,又眼睁睁看着女儿给了更狠的一脚,大夫人心痛地?闭上了眼,觉得这?林如昭她不想训也得训了。
亲娘来训,总好过被外人训。
如此一想,大夫人便狠了狠心,将躲在?了身后的林如昭扯了身边:“昭昭,娘从不要求你三从四德,但你怎么可以?上脚踢人呢?真是越长大越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说是训,也只这?一句话,再严厉的训言大夫人可说不出口。
她也知教训不够,颇有些?心虚地?看向陆劲,想着若是陆劲怒气未消,她就再轻轻地?打林如昭两下。
但还没等大夫人做好心理准备,陆劲便忙道:“岳母,娇娇跟我闹着玩呢,她有什么劲道,我这?么皮糙肉厚的,她伤不了我,你别教训她了,我当真没事?。”
陆劲说得很着急,好像刚才?林如昭真的遭到了很严重的训诫,让他十分不忍心。
这?样一想,大夫人也迟疑起来,她是没有做过严母的,和林如昭说话向来细声细语,因此也不大会拿捏严格的分寸。
陆劲这?样着急回护林如昭,难道刚才?她真的太过严格了?
昭昭不会被她训哭了吧?
大夫人忙着急地?去看林如昭的脸,没见?到一个花脸的小哭猫,只看到林如昭还在?跟陆劲挤眉弄眼,瞪他。
大夫人那焦急的心情?立刻如潮水般退去,脸上面无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