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事,不哭了。”裴明晏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湿淋淋的眼眶,抽了两张背后纸筒的纸,又嫌粗糙地丢掉,索性扯出自己里面的一截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干她眼泪。
林姝抽回自己的手:“那你现在去吃。”
“行,那我们先回去。”
“什么?”林姝眼眶还是雾蒙蒙的,鼻音也很重,听着懵懵的。
裴明晏揽过她的肩,身子也放低:“这里都是蛋糕水果,没有一点热的,难道你想我再吐一次吗?”
也有道理。
他饿了这么久,胃不舒服得吃点养胃的。
“我们回酒店吗?”家里陶爷爷肯定已经睡下了,她回去现做也要半天,酒店有叫餐会方便很多。
裴明晏:“可以。”
他其实早就想带她走了,那一群人的目光总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瞄,她今天还偏偏穿得这么甜,就像最香最诱人的那块小蛋糕,谁都想过来蹭一口。
烦躁得要死。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他现在身上还穿着最后一个舞台的造型,松散的衬衫内衬,刺绣的西装外套,就连耳返都没摘。
林姝乖巧地点点头。
裴明晏走出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一把牵起她的手:“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不然又给丢了。”
“......”
作者有话说:
裴小狗其实已经在追妻了,他制定的追妻计划,对老婆温柔一点,耐心一点,保护她。
小姝内心:我想和他上床QAQ
裴小狗:?
印象里, 裴明晏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林姝从没见他生过病。
以前他去国外留学的时候,自己还担心过他到了新环境会水土不服, 但裴怀霁每回去看过他之后带回来的都是“放心吧,能吃能睡, 活蹦乱跳”, 要不就是“还是那么能折腾人”。
后来上大学期间,他还爱上了飙车。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这些极限项目,以前也总和冯越他们约这些,但国内毕竟限制多,到了国外, 算是彻底解放天性。
当时乐队里的鼓手正好也是个飙车党,有一辆爆改的gtr。两人一有空就去那种飙车党聚集的路段, 或者不限速的高速公路。
裴明晏当时玩的还是机车。
非常危险,那段时间,林姝经常刷到骑机车出事故的新闻。
裴怀霁也恩威并施地劝诫过他, 可天高皇帝远,裴宏章都管不着。
有天夜里,她做噩梦,梦里裴明晏翻了车, 鲜红的血从头盔下不断漫出, 任自己怎么叫,他都不睁开眼。
最后, 她是哭醒的。
室友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她抹着眼泪, 拿起枕边的手机, 点开裴明晏的头像, 戳了一条消息过去。
那边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一连转发了好几条视频号过去。
【家长注意了!千万别让孩子染上这个恶习......】
【飙车等同赌命, 请别把您和他人的生命当成一场儿戏......】
【x月xx日,一鬼火少年隧道连撞三辆车,二死四伤......】
那边大概是很无语,许久没有回复。
林姝固执地又发了一条:【不许飙车。】
这是她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和裴明晏说话。
裴明晏问是不是裴宏章教她这么说的,她不回答,只是发:不许飙车。
还执着地连发了两条。
裴明晏说她是个小复读机。
她才揉着模糊的眼眶说自己做噩梦了,梦到他出事,很危险。
后来又软磨硬泡了很久,裴明晏大概是嫌她烦了,就说自己知道了,以后不骑了。
一开始,林姝以为他是敷衍自己的,每天都会监督地问他,被缠得烦了,一周后,他就卖掉了他那辆号称“陆地飞行器”的大摩托。
还把交易信息什么的都拍给她看了,她的担惊受怕才告一段落。
这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
于是接下来两天的演唱会,林姝虽然没票,也和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裴明晏说她像个监工,但也没拦着她,还让她待在自己单人的化妆间里,给她备了好多小零食和水果。
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
离婚后,他反而对自己越来越好了。
不会真的像周然说的他后悔了,想挽回自己吧?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林姝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可能!
只是对妹妹的关爱罢了。
其实他以前对自己也挺好的,每回从国外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后来他自己赚了钱,带的还都是贵的,大牌包包,项链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一整套的口红,她室友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个富二代地下男友。
只是后来她太贪心,才会逼得他将这些对妹妹的温柔和关爱悉数收回。
现在,拨乱反正,也算是回到了最初的轨道吧。
想到这,除了遗憾,又有一些释怀,她捏起一颗车厘子,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之前丢的手机是找不到了。
她换了个新的,有些数据没有同步过来,不过幸好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
她看着来电提示上裴怀霁的名字,按下接听。
那边问:“明晏怎么不接电话?”
“他演唱会还没结束,手机,”林姝环顾了一圈,“手机在后台,有什么事吗?大哥。”
那边似乎叹了口气,然后陷入沉默,等她又叫了一声,才开口:“爷爷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了。”
林姝本来想找个好时机先试探一下裴宏章的态度,再和他解释的,但没想到败露得这么快。
“那爷爷他?”
裴怀霁:“昨天气得进了医院。”
林姝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神色紧张起来:“那现在——”
“现在人没事了,但还在医院住着,人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气一下上不来就晕倒了,还好你大嫂昨天带着小悦然在老宅,你说你们也是,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们,还有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要闹到离婚?”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单纯是她迷途知返了。
她答不上来。
那边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还是尽快回来吧,不管什么原因,你们自己和爷爷解释。”
“好。”
挂断电话,林姝开始订回程的机票,最近的一趟航班是凌晨了。
要叫裴明晏一起回去吗?
她不确定他演唱会结束还有没有别的活动,而且这件事究其根本是自己惹出来的,理应由她自己承担。
演唱会结束,裴明晏回到化妆间,发现乖乖待着的人不见了。
肯定是被何珊她们拐走了。
这两天,自己虽然嘱咐过她不要乱跑,可管得住内忧管不了外患啊。
这些人总盯着他的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就把人忽悠走。
裴明晏又去各个休息室,器材室找了一圈,没人。
难不成今天被忽悠到外面去了?
他砰地一声甩上门,正好,何珊迎面走来。
“她人呢?”不耐烦地问。
何珊:“什么?”
“别装傻,林姝她人呢?”
“我怎么知道?自己老婆,啊,不对,自己前妻都看不好。”她故意拖长了后半句的腔调,气他。
裴明晏的脸色阴沉下来,才意识到不对劲:“真不见啦?电话打了没?你打个电话——”
话没说完,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
她也快步跟上去,推开化妆间的门,裴明晏半蹲在茶几旁,指尖飞快地划着手机,眉心紧紧皱起。
“联系上了吗?”
“帮我订一张回东临的机票。”
牛头不对马嘴,何珊愣了一下:“现在?可——”
“对,就现在。”
到东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林姝困得眼睛都快要眯上,拿回自己的行李,她强打起精神往外走。
突然,手上一空。
不是吧?机场也有人明目张胆地打劫吗?
这又不是国外。
她猛地一个激灵,刚要回头,肩膀被一只手臂揽过,脑袋被那只手轻轻摁在胸口。
清淡的,熟悉的气息。
没有挣扎一下,她知道是裴明晏。
他怎么也回来了?
而且和自己坐的同一趟航班?
眼眶莫名有些潮热,修长的指节勾起她下巴。
对上帽檐下那双红血丝愈发明显的黑眸,她鼻尖酸酸的,张了张唇,好半天说不出话。
“困得都迷糊了?”他轻轻抚了抚白皙的小下巴。
“嗯。”
“所以招呼都不打就跑回来睡觉?”
怎么可能?自己又不是——
等下,他是拐弯抹角地责怪她吗?
“我给你留了消息的。”
“我没看见。”他强词夺理。
林姝小声嘟囔:“你看见了,不然你怎么也坐这趟航班回来。”
“我也急着回来睡觉。”她恹恹地耷拉下眼角,裴明晏也不调侃她了,其实发现人一声不吭地跑掉,他起初是挺生气的,但看到人安然无恙后又觉得没什么好计较了。
只不过,该教育还是得教育。
不然以后不长记性。
“你见有谁打招呼是悄悄留个消息的,打招呼是得当面打的,有什么事你就得当面和我说,而不是等你都做完决定了才通知我一声。”
“可是你当时在台上,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林姝有点委屈。
裴明晏现在也不惯着她:“什么叫你自己的事,这婚是你一个人离的?你这么能耐啊,自己和自己都能离婚?”
“是我做的决定。”
“我要不配合,这决定狗屁不是。”
骂人,凶巴巴。
林姝掰开他的手,小步子走得飞快,可等把人远远撇在后面,她又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还在他手里。
又不得不停下脚步,等着他。
可裴明晏故意走得慢悠悠的。
气死她了!
她硬着头皮折返回去,想拿回自己的箱子,脑袋被轻轻揉了揉:“行了,我来拿。”
“不用,我自己拿得动。”
和他怄气。
裴明晏声音缓了缓:“没有怪你,只是下次再发生什么事,你要当面和我商量,就像今晚,我在台上,你可以找个人告诉我一声,等我和你一起回来也来得及。”
她不吱声,裴明晏轻叹了口气:“你再扯你的箱子,明天就该上头条了。”
林姝左右瞄了一眼,立马收回手,装作路人,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边。
裴明晏无奈地勾了勾唇。
在这事上,她胆子就小得和猫似的。
他也不勉强她,走到机场外,林姝才挪到他身边:“箱子还我。”
“先回家再说。”
“?可是我要去医院。”
裴明晏不知道她是轴还是傻:“这个点,你过去老头也睡着了,你打算把人叫起来听你解释?”
好像有点道理。
裴明晏继续说:“你叫醒他,他是不会骂你,到时候气全撒我身上了,两脚踹过来,那脚力,你没体验过是不会懂得,我现在的状态,可能都接不住他一脚。”
“......”
哪有这么夸张。
可他这几天确实很累了,清峻的眉宇间,以前那股子不可一世的锐气,此时都被倦色掩藏,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段时间似乎清瘦了一些。
林姝也舍不得他再奔波:“那好吧,不过你还是得把箱子还我,我们不能一起打车,万一被认出来——”
“打什么车,大哥快到了。”
“?你叫了大哥来接我们?”
“不然呢,这么晚催我们回来,过来接一下不是理所应当?”
裴明晏说着把人往道路内侧带了带,挡着风,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到她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的,把下半张小脸都遮住。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呢?他让你回来就回来,那他让你去吃屎你是不是也去啊?”
林姝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我又不是笨蛋!”
“也是,”裴明晏盯着她认真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是笨蛋,是小傻瓜。”
“......”
从小到大,除了他,还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笨,傻。
林姝无奈地眨了眨眼,乌黑密长的眼睫失落地垂下,背过身,默默地走到一旁。
“过来一点。”
她假装没听到。
裴明晏:“把我的围巾围走了,走那么远是想冻死我吗?”
明明是他主动给自己围的。
这男人好会倒打一耙,不过他只穿了一件工装外套,林姝怕他真冻着,又倒着步子退回去,张开手臂:“蹲下,给你挡挡。”
就她这小身板,能挡住什么?
裴明晏忍着笑,提着拉链拉到顶,将人拉到胸前,手臂轻轻箍住她纤细的肩,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这样挡,效果好点。”
作者有话说:
姚婉:不是他有病吧?大晚上把我老公叫走?
裴小狗:我和我老婆还在吹冷风呢,看不得你们夫妻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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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林姝和裴明晏前往医院。
她本来是想自己悄悄去的,一是想让裴明晏多休息会儿,二来也怕裴宏章真的把火全往他身上撒。
可当她刚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就听见厨房里哐哐当当的声响。
裴明晏在做早饭。
没办法,撇下他的计划失败了。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 匆匆出门, 到了病房门口,裴敏正坐在走廊里吞云吐雾。
每回老爷子进医院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到,林姝从前以为他是真的孝顺,所以即使他这些年一直游手好闲管家里要钱,林姝还是把他当长辈。
但自从上次裴宏章进医院, 她后来听姚婉说他之所以急急忙忙赶过来是以为裴宏章不行了,等着分家产, 林姝就开始打心眼里厌恶他。
比如现在,她连招呼都不想打。
可裴敏眼尖,立马踩掉了烟, 拍了拍袖子上的烟灰一脸谄笑地迎上来:“儿子啊,什么时候回来——”
裴明晏不耐烦地啧了声,将林姝拉到自己身后:“发什么神经,别过来, 就站那!一身臭得和垃圾堆一样。”
“......这话说的, 我可是你爸。”裴敏笑容僵了僵,又咯了口痰。
裴明晏实在嫌他恶心, 不想和他多话:“我爷爷醒了没?”
“醒了, 你大伯在里面呢。”
“裴致?”
不止裴明晏诧异, 林姝也愣住了。
自从十五岁到裴家之后, 这十几年来, 林姝从没见过裴宏章的这位长子回过家,其中原因,她并不清楚,只是听大嫂说似乎是因为他一直不愿成家所以惹得父子关系不睦。
可在林姝看来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成家是需要缘分的,或许是缘分没到。
况且成家立业,他已经先立业了。
这些年,他政绩斐然,林姝虽没见过他,但也在一些新闻里看过有关他的报道,比起裴敏,他才是继承了裴宏章衣钵的那个儿子,并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没道理仅仅因为婚姻就闹得父子不睦吧。
林姝百思不得其解,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
走出来的应该就是裴致,男人年过半百,眉宇间镌刻着岁月的风霜,轮廓和裴宏章有七分像,但五官更柔和一些,眼神中除了坚毅,更多的是沉稳。
裴敏叫了声“哥”。
裴明晏挑着眉,懒散地喊了声“大伯”。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停在藏在裴明晏身后的自己身上。
“林姝。”轻唤了一声。
他认识自己?
林姝诧异了片刻,刚准备走上前,手被裴明晏牢牢握住,攥在掌心。
“让一让,我们要进去了。”裴明晏似乎不太待见这个大伯。
裴致礼貌地避开,在他推开门前,又平和地叫了一声林姝:“爷爷说,你自己进去就行,明晏在外面等等吧。”
“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凭什么——”裴明晏有些烦躁,攥在掌心的指尖软软地点了点他手心。
“爷爷他搞什么啊?”他抱怨地嘀咕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林姝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地合上。
病房里,裴宏章正站在阳台门旁左右转体活动着肩膀,今天是来认错的,林姝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裴宏章转过身,拎起门把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唤她上前:“小姝,过来让爷爷看看,这趟出门玩是不是瘦了?”
“没有,爷爷。”
“可我瞧着是有点,精神也不大好,是不是昨晚回来太晚没睡好?”
他句句都是关心,林姝反而更愧疚了,闷声半天,抿了抿唇:“对不起,爷爷。”
“对不起什么啊。”
“不应该瞒着你离婚的事,还害你气得进医院。”她小声地认着错。
裴宏章叹了口气:“是不该瞒着我,否则离婚前,我一定帮你把那臭小子揍一顿。”
那还好瞒着了,否则裴明晏少不了又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她心里嘀咕着。
裴宏章:“说吧,怎么突然想到离婚,是不是明晏欺负你了?”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林姝怕他不相信,“是我自己想离的,就是觉得两个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既说他对你很好,你又喜欢他——”
“爷爷?”
裴宏章看她一脸秘密被拆穿的不可置信:“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当年我让你挑的时候,你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偏偏挑中他这个浑小子。我只是年纪大了,脑子可不糊涂。”
“那...那我现在不喜欢了。”林姝知道裴宏章为了她的意愿会不惜一切绑架裴明晏的意愿,他现在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她不想让他再回到一段身不由己的关系里。
“人的喜好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真的?那你现在看上哪家的小伙了?”
“?”林姝答不上来,“暂时,还没有,反正不喜欢裴明晏了,我现在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行吧。”
裴宏章点点头,也不为难她,走到病床旁,拿起一个牛皮纸袋,“来,小姝,把这些都签一签。”
接过牛皮袋,她茫然地拆开。
财产转让协议。
一、房屋及土地......
林姝一目十行地翻阅过去,裴宏章明下的财产,几乎全部详细地列在了上面,就连最早那辆已经不怎么开的车都没逃过。
“我不要,爷爷。”她干脆地将东西塞回牛皮袋。
裴宏章就猜到她会这样:“你不要,这些东西我死了之后也不能带进棺材啊。”
“可是你也不能给我,再说你答应我你还要活很久的。”林姝有些生气,也有些想哭。
裴宏章拍了拍她的头:“那你就替爷爷提前收着,以后养老就指望你了,交给他们我都不放心。”
骗人的。
大哥最是可靠,大嫂虽然偶尔会抱怨两句,可心里也是非常孝顺善良的,裴明晏嘴硬心软,爷孙俩看着不可开交,实际比谁都记挂对方。
明明每个人都值得托付。
“你把病历本给我看看。”裴宏章拿出抽屉里的小本子,递给她。
林姝粗略地看明白了大概,又不放心地翻了一遍他各种检查单。
“要真有事,你大哥早就告诉你们了,你就当爷爷偏心好了。”
林姝摇了摇头。
这份偏心,她不能要。
裴宏章知道她是个执拗的性子:“那爷爷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回,是从他背了几十年的包的夹层里掏出的一封信。
尘封太久,信封已经粗糙得起了毛边,但上面“裴宏章亲启”几个字用透明胶封住,字迹依然清晰,她也认出来,就是她爷爷林文年的字迹。
当年,将她托付裴家,林文年确实修书一封。
只不过内容她并不知晓,想来应该是些追忆往昔,望裴宏章顾念旧友情谊照顾她之类的话。
没想到裴宏章保存到今天。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泛黄的信纸。
宏章老弟:
久不通函,望莫忌扰。
林琛离世已有十余年,其爱女,亦是我的宝贝孙女,林姝,不知不觉已长到了豆蔻年华。曾经,全家人翘首期盼着她的降临,我和爱人碧岚更是在她出生前就昼夜思索为她想好了名字,姝,取自静女其姝。如今,她也真是字如其名,容貌美丽,气质绝然。
然,世事总是难料,碧岚,林琛,还有莞莞都未能见得小姝长大,而我如今身体也每况愈下,恐无法再陪伴她今后的成长,故我将此重任委托与你。
遥想当年,我与你也算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而林琛与裴致也是年少交好,情谊深厚,后来与他更是有救命之恩。
说着说着,林琛的士为知己者死竟也被我挟恩以报了,罢了,你就当我林文年人之将死,把这辈子的脸皮都豁出去了,只望你必要接下此重任。
小姝她不仅容貌秀丽,心地也十分纯良,我既欢喜,更忧心,辗转苦思,交与其他人都不放心,只有你,最为合适。宏章老弟,我最是信任你,望你能悉心照顾小姝,直至她羽翼丰满。
此外,对她不宜过于严厉,我这一生对她最大的期盼不是做一个多成功伟大的人,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完属于她自己的一生。
最后,听闻你家的小孙子性情顽劣,望你能多加管教,日后莫让小姝受欺负。
言之至此,该说之言已言尽,不再也无需多言,望你尽力而为。
2010/4/23 林文年亲笔。
印象里,林文年一直是豁达的,心胸宽广的,即便是她主动提出,但真是要让人代为照顾自己,他去信一定是先询问对方的意见。
可信中他直接言明要裴宏章接下重任,还强调了两遍,他明明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
还有信中提到的挟恩以报,林文年从小就教育她一句话“得道者多助”,这个道,他说是道义的道,要多行有道义,帮助别人之事,而且这个“帮”是不求回报的帮,只有不求回报的善才是真正的善。
否则,善不是善,是交易。日后,万一落难了,也不会有人不求回报来助你脱困。
他怎么会挟恩以报呢?
而且林琛,与裴致的救命之恩又是什么意思?
裴宏章看她一脸怀疑又茫然:“是不是觉得你爷爷写的很过分?还教我管教孙子。”
“嗯,爷爷他——”
“一点都不过分,”裴宏章叹了口气,“他该再提些要求,可提再多我也还不完。”
林姝不明白:“爷爷?”
“先听我说,当年他确实对我恩重如山,我出身并不好,家境苦寒,父母无知,早年是误打误撞才进了军营,也是全凭一身的莽劲才混出了点模样,可心性不稳性格暴躁总容易犯错,后来是碰上你爷爷,他看中我,把我调配到东临。他和我不同,和当时我们兵团里的兵痞子都不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世代簪缨,对,你们林家是世代簪缨,门楣光耀,林老夫人也待我极好,还给我说了一门好亲事。”
林姝:“那肯定是你也有过人之处吧,爷爷他是不会看错人的。”
“可能吧,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这一生中,毫无疑问,林文年就是他的贵人。
林姝:“那裴,裴大伯和我爸爸原来是好朋友吗?”
“对,裴致的性格不知道像谁,是个闷葫芦,从小我都以为他是哑巴,其他小孩也都不愿和他玩,只有你父亲,总带着他,他们一起上学,考军校,进部队,后来又进了一支直属大军区的特种部队。”说到这,他不禁也有几分老泪纵横的冲动,“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牺牲的吗?”
林琛的死,当时为了不刺激孙施莞,在孙家是禁忌,没有人敢随便提。
后来,林文年也没有详细说过。
她只知道是牺牲于一场营救任务。
“是为了救人。”
“对,是为了救人,救裴致,”裴宏章看她怔住,呼了口气,继续说,“那次他们接到紧急任务,有一辆中国的商船在□□域被劫持,你父亲身为队长带着他们抢滩登陆,本来任务执行得很顺利,但最后撤离的时候,对方居然还有一个狙击手,裴致的腿被打伤了,你父亲是为了回去救他才......”
他不忍再说下去。
那是总参谋长唯一的儿子,是身经百战万里挑一的战士,是国之利器,是悬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
空气沉默了许久。
裴宏章:“是我们裴家对不起你,所以不论是付出什么都偿还不了——”
“爷爷,你这些年对我这么好,一直是出于愧疚吗?”
裴宏章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一开始是愧疚的,想尽他所能地去补偿她,只有她喜欢,千难万难,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她是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相处久了之后是打心眼里地喜欢她,想她如果是自己的亲孙女就好了。
“不是,只不过你不恨吗?”裴宏章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平静。
“恨谁?裴致吗?”
他是父亲年少的挚友,后来又是一路同行的战友,对于军人来说,在战场上,战友就是彼此的后背,是生死相依的。
她父亲一定从成为军人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保护人民,保护战友,保护国家,随时为他们牺牲的准备了。
“我不恨他,不恨爷爷,也不恨裴家任何一个人。”就像当年举国维艰血流成河的抗日战争,没有一个军人会去恨被自己用生命挽救下的同胞,否则,不会有人义无反顾前赴后继地奔赴战场,也不会有后来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