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熬下去，她难不难受不清楚，他肯定得难受。
“裴明晏，你别胡闹，快点休——”
他没听到似的，捏好她的被角，俯身凑到她额前，迟疑了片刻，揉了揉她的头：“乖，再睡一会儿，做好我会叫你。”
“......”
趁着他去厨房忙碌的时间，林姝给何珊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那边大概也是刚醒，声音懒洋洋的，说：“没问题，又是发新专，又是下个月开巡演，找来合作的赞助商比以前还多，这次还拿下了C家珠宝线的全球代言，好得很，圈内不少人都眼红死了，怎么裴明晏谈了恋爱这事业运还轮不到他们......”
“可我觉得他不太对劲。”她唠家常似的唠着，林姝打断她。
何珊：“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就觉得不正常，我这次只是小感冒，他就突然跑回来，”这么说听着好像有点炫耀的意思，但林姝发誓自己真没有，她只是担心他，“他以前也不会这样的。”
“那说明这小子现在更爱你了。”那边声音慢悠悠的，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再说他不是一直不正常吗？隔三差五不发一次疯，我心里还不踏实。放心吧，他就这样，不正常才是他的常态。”
“......”
林姝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裴明晏，想为他辩驳，又找不到说辞。
那边继续说：“不过这回你可得好好教训他，又给我留一烂摊子，他还和我说你感冒很严重，这小子都学会撒谎了。”
或许不是撒谎，林姝想起他昨晚回来那副眉心紧锁忧心忡忡的模样，恐怕在他眼里，自己的任何一点不舒服都会被无限放大。
“抱歉，不是他的问题，是我没和他说清楚，他误会——”
“没事，他我还能不知道，关心则乱，一遇到你的事就急眼了，算了，也别教训了，好好哄哄吧，只有你哄他，他会听。”
怎么有种和家长和老师谈论自家顽劣孩子的既视感。
林姝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
厨房里，男人正站在岛台前处理着山药，旁边，是小火煨着的砂锅。
氤氲的白雾一缕缕飘出，很快又湮灭在油烟机下，男人的轮廓模糊了又清晰，神情格外认真，好像不是在做早餐，而是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林姝站在餐厅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温软的触感贴上来，裴明晏身子僵住：“你怎么——”
“别动，让我抱抱。”她声音里有淡淡的鼻音，听着很像在撒娇。
裴明晏无法拒绝，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任她抱着。
“裴明晏。”
“嗯？”
“你最近怎么了？”她轻声问，但男人又陷入沉默，林姝使坏地掐了把他的腰，听他闷哼了一声，“你是在故意不理我吗？”
“没——”
“那就是觉得亏欠我？”
和何珊聊完之后，她想了很多，也开始回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的细节，裴明晏的不对劲大概是从看了她微博后开始的。
按照平时，裴明晏醒来总爱在她身上东摸摸，西蹭蹭，但那天早上，他规规矩矩的，没吵没闹腾，等她醒来问完她想吃什么就去厨房做早餐了。
整个人温柔得不像样。
林姝当时都有点纳闷，她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调侃她“林老师，没想到你这个好学生也搞暗恋这一套啊”，要不然就是臭屁地嘚瑟“我就知道我魅力大，你当初是不是天天想着我呢”。
可惜都没有。
关于她微博上的内容，他后来一句话也没说。
林姝就当他是还沉浸在感动中，毕竟他看的时候眼眶红了。
等过去就好了，他又会变回那个傲娇，臭屁，偶尔还幼稚的裴明晏。
但没有，他对自己越来越温柔。
林姝也不是说不喜欢他温柔的一面，只是他温柔得有些小心翼翼，不和她拌嘴了，事事揣摩着她的心意，在照顾她这件事上更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宝宝，总怕哪里呵护不到位。
甚至这男人在床上都转性了。
骚话不说了，她说停就真的停，以前那个放纵浪荡的劲现在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姝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她只是感觉再这么下去，他搞不好要压抑疯了。
“裴明晏，你回答我。”她拿出难得咄咄逼人的态度。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掌心覆上她抱在他腰间的手：“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林姝不喜欢听他道歉，即使是对自己，“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不好，”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我以前对你不好，不是吗？说着喜欢你，但根本没有照顾好你，让你伤心难过......”
他自嘲地说着，声音轻得像被抽走所有底气，只留下一层化不开的颓然无力。
林姝怔了怔，很快又否定：“没有——”
“有的，我总是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你，你生病的时候，我也不在你身边，平时总做些自大又幼稚的事......”他一条条细数着自己的“罪状”。
林姝觉得他整个人陷进后悔里快出不来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安慰。
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她轻轻摸了摸他绷紧的指节：“裴明晏，你能转过来吗？”
他听话地转过身。
林姝正视着他：“首先，我是个成年人了，有自理能力，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照顾着我——”
话没说完，脚下一空。
她双手下意识圈紧他脖子，男人抱着她往沙发大步走去，低垂的眸光紧盯着她光裸的脚丫。
好吧，第一句话就狠狠打脸了。
但现在都夏天了，光脚也不是大问题。
林姝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裴明晏将人放下后，起身去给她拿拖鞋，林姝先一步拽住他衣角：“我不冷，你坐在这，我话还没有说完。”
他眉心紧了紧，林姝索性抱着他手臂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脚丫子踩上他大腿：“这样就不冷了。”
裴明晏无奈地叹了口气，掌心覆上她光裸的脚背：“说吧。”
“裴明晏，我没有觉得你不好，”她清了清嗓子，认真地看着他眼睛，“真的，你说没有照顾好我，相对的，我也没有照顾过你。”
“而且如果我需要的是一个时时刻刻照顾我的人，我直接找保姆，找护工就好了，他们比你更有经验，可以全天24小时围着我转，但我不需要，我现在是一个健全的人，有工作能力，有生活技能，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当然等以后我老了或者快不行了，可能就——”
他眸光倏然沉了沉。
林姝赶紧打住：“我需要的是你，在我看来，爱人最重要的是要给对方提供情感价值，你就是给我提供情感价值的那个人，所以我很喜欢你，裴明晏。你别看我微博里有些内容在诉苦，那都是一时的情绪，表达出来就好了，难道我就没有让你困扰，低落，烦恼的时候吗？”
有的，太多了。
在不知道她喜欢自己时，在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相谈甚欢时，他一颗心起起落落，被捏得稀巴烂。
但裴明晏不能告诉她：“你给我带来的开心更多。”
“你也是啊，”林姝说，“你给我带来正向的情绪更多，喜欢一个人不止有苦涩，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甜蜜，比如很简单的，我想起你时就会觉得开心，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只有你能给我，所以你不要觉得你不好，更别觉得亏欠我，而且我说了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有思考能力和自己的判断，如果喜欢你给我带来的痛苦更多，我肯定早早就放弃了，我现在还这么喜欢你，是你带给我的快乐远超过痛苦。”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又透着真诚，像最柔软的羽毛，一点点轻抚过他焦躁难安的心脏。
裴明晏真想亲亲她，但没有，他指腹眷恋地摸了摸她脸颊：“你怎么这么乖，这么好的？”
“我......”干嘛用这种温柔得能溺死人的语气夸她，她会被诱惑的。
林姝抿了抿发干的唇：“反正你别再这样了。”
“我哪样？”
“就是...好到不太正常，把我当成一个小宝宝一样——”
“你不是小宝宝吗？”裴明晏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她脸颊，大腿一疼，松开手，盯着她用力踩上来的脚，忍耐着喟叹了一声，“看了还是个有脾气的宝宝。”
“......”林姝瞪了他一眼。
裴明晏握住她脚踝：“别再踩了。”
“疼？”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将人捞到腿上，结结实实的拥抱，亲密无比的姿势也将人按到了腿心。
林姝惊得搂紧他脖子：“你？”
“被你踩石更了。”
“......”
又开始说骚话了，看来正常了。
“可以吗？”他征求。
可以是可以，柴五这会儿去学校了，她最近报了个班学习，要晚上才能回来，家里的窗玻璃也都是单面可视的。
只不过这么敞亮的环境，多少让人有点放不开。
“裴明晏，不然还是——”
“是谁在微博里说哥哥身材好好，想正面up；哥哥的腰一看就很有力，不敢想do起来会有多舒服。”他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复述着，就好像念的是道德经，而不是羞耻的话。
林姝的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
怪不得有人临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手机格式化，人可以死，但不能社死。
“还要我继续说吗？哥哥的手别弹琴了——”
“别说了！”谁追星没说过几句骚话，再说网络上说的话和现实中的她有什么关系吗？林姝捂住他的嘴，“做吧。”
“......”
七月中旬，裴明晏的日月同光巡演正式拉开序幕，第一站在山城。
东大已经放暑假了，科恩研究所的项目也暂告一段落，林姝约好了和叶子一起去。
两人之前约定过等她高考完要面基。
现在高考结束，她拿到了录取通知，没能进东大，但发挥得也不错，是东临另一所优秀的高校，选的也是她自己喜欢的专业。
全力以赴过的道路就是最好的道路，叶子自己挺满意的，和她分享了喜讯，并且邀请她一起去看裴明晏的演唱会。
门票还是一如既往地难抢。
两人手速都不够老练，不过她有“裴明晏专属魔法”。
某人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票。
林姝和叶子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在演唱会前一天下午。
和想象的一样，小姑娘大为震惊，毕竟谁能想到自己无话不谈的网络好友居然是自己现实中的补习老师。
林姝也挺尴尬的。
不管出于什么意图，自己瞒了她这么久是事实。
第一次见面，两人一个震惊，一个心虚，气氛都凝固起来。
好在这次陈慈陪着她一起来，在旁边嘻嘻哈哈的，才让气氛缓和一点。
回去路上，林姝又收到了小姑娘好多条消息：
【对不起啊，林老师，我不是故意不说话的，我当时懵住了。】
【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吹牛逼，乱说的。】
【你和裴老师才是最般配的。】
【我现在是你们的cp粉！】
以前她对裴明晏的称呼都是老公，哥哥，宝宝，怎么亲昵怎么来，现在都拘谨得喊上裴老师了。
林姝无奈地回复她不用这么拘谨，又问她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第二次见面就自然多了。
两人吃完饭，在附近逛了一圈，计算着时间，出发去演唱会场馆。
她们到的时候，场馆外已经人山人海了。
“林老师，你紧张吗？”
紧张说不上，期待是有的，虽然自己已经是第三次来看他的演唱会，但期待值是丝毫不减。
两人在门口拍完照，领完应援，排队进场。
场内早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样，热火朝天。
不是她的粉丝滤镜，也不是家属滤镜，裴明晏演唱会的舞美有种独树一帜的惊艳和震撼。
全场的灯光熄灭，满目的星河流转，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掉入了银河系。
她甚至试图开始寻找每颗星星的轨道，最后一簇簇绚烂的烟花陡然冲向夜空，伴随着音乐声炸开，点亮了整个舞台。
日月同光。
是璀璨的星河，是夏日的烟火，是裴明晏的“明”。
耳边是汹涌的尖叫。
林姝置身其中，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却又被感染得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如鼓地融入这一场盛宴。
裴明晏大概是天生属于舞台的。
他身上有一股炽热的力量感，在这片属于他的领域，可以主宰一切。
从开始到结束，气氛就没有掉过，直到最后一首歌落下最后的音符，裴明晏转身下台，场馆里挥舞的荧光棒像徘徊不愿离去的萤火虫。
两三分钟后，舞台上的一束白光又骤然打亮，他换了一件白色T恤，背着一把吉他，回到了舞台。
尖叫声如涨潮般掀起。
他扶了扶麦，指尖滑出动人的旋律。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笑容明艳，吻上我的眉眼。”
“星光忽明忽灭，我舍不得说再见，悄悄封存思念。”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你跨过漫长时间，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
“沉睡的回忆浮现，我无法忘却，在睡梦中和你爱恋。”
......
陌生的歌词，陌生的旋律，他低沉慵懒的嗓音像夏日的一阵风，更像是浓情蜜意后令人心神晃动的一杯酒。
旋律走进尾声，他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摘下话筒：“最后这首歌是一首新歌，名字叫《摘星》。”
“新歌先唱给家人听是吧？”
“别摘星了，摘我啊啊啊啊！”
“裴明晏，老子爱你！”
他的演唱会互动一直有梗又活跃，前排的听众嘶声大喊，试图穿过满场的尖叫声。
裴明晏：“爱我的歌就行，别爱我，你老婆还在你边上坐着。”
“我老婆也爱你！”
“这都是什么乱套的关系。”他失声笑了笑，“再说这首歌吧，这首歌以后不会发行，因为是写给她的。”
这个“她”一出口，底下就开始尖叫了。
自从他大张旗鼓地公布恋情，大家都知道“她”就是裴明晏的女朋友。
“啊啊啊秀恩爱，没天理！”
“裴哥，她今天来了吗？”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男人的目光穿过人山人海，相交的那一刹那，林姝低下头，这首歌她之前确实不知道，但当他开口唱第一句时，她就听出来是写给自己的。
她承认自己心里很甜，但也不知道他这样好不好。
避开他的视线，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来了，但她有点害羞，所以还是不介绍给大家认识了。”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想啊啊啊！”
“我何德何能，听裴哥付超时费给我讲故事！”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四岁那年，”他声音温和得如潺潺流水，“她过生日，穿得和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一样漂亮......”
“林老师，你看。”身边的叶子轻轻戳了下她胳膊。
林姝抬起头，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一幕漫画，画风简单可爱的那种，男孩粗糙得连五官都没填，但小女孩画得很精细，表情都精雕细琢过。
是自己。
“她穿过人群朝我跑来，亲了我一口。”漫画随着他的讲述在变。
“我当时其实不爱和小女孩玩，但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亲我的时候我都忘了推开。后来，我偶尔会想起她，因为她是第一个那么大胆亲我的小女孩，但也只是偶尔。”
“再次见到她，是十五岁了，”
漫画里，娇憨可爱的小女孩也变成了娉婷的少女，“她长大后依然漂亮，比我家院子那棵海棠树三月开花时还漂亮，我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但她似乎有些怕我。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因为后来我去国外念书了，分隔两地，我们联系得很少，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会想起她，想她那么软的性子在学校会不会被人欺负，有时候又在想学校里会不会有很多男生追她，左思右想，我都很害怕，害怕得睡不着觉。”
“再后来，我回国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日思夜想被老天听到了，她嫁给了我，虽然是家里长辈安排的，但我很开心，开心得一整晚没睡。”
“但婚后，我们过得并不如意，我们离过一次婚。”
大约是太过震撼，底下爆发出一阵哗然。
但裴明晏面不改色：“是我太蠢了，我看不懂她的心意，于是就藏起了自己的心意，我们大概是唯一一对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想成全对方而离婚的。好在她还愿意给我挽回的机会。”
漫画一幕幕播放着。
林姝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搞这些。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博学，聪慧，宽容，善良，内心柔软又坚韧，身边但凡和她相处过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庆幸的是，她爱的是我，她曾经说摘到我这颗星星是她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事，她不知道，我也是一样的。”
他的目光再次望过来，像藏着满天星辰，璀璨而明亮。
这一次，林姝没有避开，只是眨了眨潮湿的眼眶，听他的声音跨过人山人海，也跨过漫长岁月。
他说：“于我而言，你也是那颗我一直渴望，一直追寻的星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