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斐然—— by三三娘
三三娘  发于:202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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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那些,被什么好的东西一笔勾销。
商明宝走出衣帽间, 轻声但稳重地叮嘱苏菲:“以后不要提他,尤其是……”
“尤其是?”
商明宝含糊了一下:“尤其是在我带回来的客人面前。”
苏菲笑她多此一举, 她怎么可能如此没眼色,说出这么有失分寸的话?
翌日的纽约是个常见的阴天。
廖雨诺昨晚在派对浪到了四点多,没回家,敲了商明宝公寓的门。苏菲让佣人伺候了她一顿简单暖胃的早餐,又把醉醺醺的她塞到淋浴间里冲了个澡,才允许她去找商明宝。
她精神头好,第二天九点多时跟商明宝一起醒了,问她进展。
“什么进展?”
“你跟你斐然哥哥的进展咯。”
“你也知道是哥哥,还问。”
廖雨诺跪在床上,笑得肩膀发抖:“对唔嗨住啊,不知道你的‘哥哥’原来是真的‘哥哥’。”
商明宝大早上就被她揶揄到,抬腿踹了她一脚。廖雨诺倒回到床上,拿起丁零当啷挂了一堆水晶宝石的手机,“那你今天什么安排?陪我去苏豪逛逛咯?”
“待会儿去95街摆摊,下午三点见斐然哥哥。”
廖雨诺:“……”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哪个槽,但相比起来,还是大小姐去摆摊一事显得更炸裂:“摆摊?你认真的?”
商明宝点点头:“对啊,证件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上西区95街附近有一片可以摆摊的周末市场,她已经让苏菲提前了解过,并进行了申请。
廖雨诺瞳孔地震:“what?你卖什么?”
“首饰和衣服。”
廖雨诺盯了她半天,发现她真的没在开玩笑:“商明宝,你别告诉我,你要拿你那些顶级珠宝去摊子上给人挑挑拣拣,佳士得跳出来骂你扰乱行情的你知唔知!”
“冇啊,我从义乌进了点货。”
廖雨诺:“holyshit!你们商家要破产了?你怎么连义乌都知道了?!”
商明宝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因为家里实在太有钱,于是大师说她“命里多金有波折”一事就显得分外凝重。
大师还说她的钱不接地气,要多摸摸几美分几美刀这种三瓜俩枣的,才能稳住她空中楼阁般金灿灿轻飘飘的命格。
大师确实是高人,别的豪门名流想找他算一卦还得看他心情,因此他说得再滑稽离谱温有宜也是当个事认真琢磨的。
何况整个事情捋下来,温有宜认为,这事对商明宝并没有害处。她花钱确实如流水,一个月上百万不眨眼,能改一改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脾性,对她日后应该有帮助。
商明宝是从自己所有信用卡银行卡都被停了之后才意识到,温有宜是来真的。从她现在一个月只有十五万可以支配,要照顾到吃喝拉撒买东西和人情往来,十分捉襟见肘。
好在前两天跟爸爸撒娇耍泼时,爸爸心软,说她要是能自食其力赚到几块,他就乘以百倍打给她——前提是偷偷的,得瞒着温有宜。
商明宝盘算了一下,假如一个周末能赚一千刀,那就能对冲到十万美金,这还犹豫什么?跟认识的内地留学生浅聊了一下,立刻便让苏菲挂上软件聊外贸了。
廖雨诺听完后叹为观止:“拉黑,马上把这个大师拉黑,坚决不能让我妈联系上他!”
但她很快又自嘲地一笑:“算了,她也只会算自己下半年牌运好不好,不会想到算我的。”
早午餐已准备好,两人转移至餐厅。
廖雨诺灵光得很:“等下,我把你货包圆了不就好了?你随便定价,我就当个冤大头,你有多少货我就all in你多少,然后你再拿着账单去跟你爸对赌,”打了个响指:“bingo!我要得不多,分我一成就可以了,怎么样?”
苏菲向来对廖雨诺严防死守的,一听她又在胡扯,赶紧上来打岔。
吃完早午餐,潦草地化了个妆,商明宝随便套了条瑜伽裤和灯芯绒夹克,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扎了个乱七八糟的丸子头,问廖雨诺:“你去吗?”
廖雨诺:“分我。”
“分分分。”
下了楼,司机已到,苏菲也已经让工人将今天的货搬上了后备箱。
廖雨诺掩唇:“哦我的天呐,瞧我们三百万的宾利,居然放了足足三百美金的货耶!”
商明宝:“……”
受不了了,踢了她一脚。
到了目的地,她麻利地从兜里掏出预先打印好的各类许可证、报税证明以及付款二维码,又拆开亚克力收纳箱,将漂亮的首饰置物架、盘子摆了出来,之后喊了声只顾录像的廖雨诺:“别愣着,把衣服挂起来。”
廖雨诺这会儿真有点佩服她了:“你怎么搞定的?”
这些事情,对于做惯了的人或者普通人来说也许很容易上手,但对商明宝来说,难度大概等同于把一个乞丐按在餐桌前不出错地吃完米其林十三道碟。
商明宝其实也做了很多无用工,而且有苏菲的帮忙——苏菲是万能的。
因此她只是谦虚地说:“随便试试,错了又不丢人。”
她进的货都按照自己喜好来,五颜六色的多宝珠串,风格强烈的少女衣裙,以及作为搭配的一些陶土娃娃,整个摊位风格十分少女可爱。
“定价呢?”廖雨诺问。
衣服的进货价,只要20块人民币,折合成美金也就是不到4块,商明宝不太确定地问:“五块?”
廖雨诺心狠手辣:“五十!”
摆摊开始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什么都准备齐全了,但还是会夭折在第一步,比如,对经过摊前的客人热情招揽。
商明宝招揽了,声音比蚊子轻,只有廖雨诺能听到。
撞廖雨诺胳膊:“你来。”
廖雨诺也迈不出这一步:“我又没跟我爸对赌,我不来。”
有客人问裙子怎么卖,商明宝弱弱地伸出一只手:“……”
客人:“fifty?”
商明宝:“f、five……”
客人火速挑选五件扫码付款,商明宝一按计算器,亏了:“忘记算上税和摊位费了。”
廖雨诺:“……都跟你说了是五十!五十!”
“很黑心啊!”商明宝暴躁。
“你买的五千万的珠宝成本也只要五百万!都不到!”廖雨诺比她更暴躁。
向斐然提着一兜子药和一个三明治经过时,只看到两个人托着腮蹲在一边,谁也不理谁。
他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商明宝应该跟均价20刀的周末集市扯不上关系。而他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他有一些标本画托管在这里的一家店铺,日前对方联系他说有一副的松果脱落,希望他能来处理一下。
向斐然在她的摊位对面站了许久,商明宝都没有发现。
过去两个小时中,她的收款码被扫频率不高,社交码倒是被扫了上百次。
这里靠近哥大,住着很多留学生,尤其是亚裔。虽然哥大不缺美女,而商明宝今天又穿得乱七八糟的,但不妨碍她唇红齿白,是阳春下的雪,清新而突出。
商明宝早就被骚扰得不胜其烦,起先还热情招呼,后来发现比起买漂漂亮亮的珠珠串串,这些人在二手群里流通蛋白粉和哑铃的可能性大概会更高一点……浪费她时间!
因此,当又一双显然是男士的腿站到她面前时,她连理都懒得理,头也没抬。
向斐然蹲下身,因为病着的缘故,沐浴在阳光下的肤色很苍白,跟黑色口罩形成鲜明对比,
开口,嗓音比平日哑了几分:“迷路,帮朋友,还是社会实践?”
商明宝身体一僵,猝不及防抬头,跌入对面晦沉戏谑的视线里。
单薄的眼皮底下,眼眸漆黑如星。
见她还愣着,向斐然不得不勾下了一点口罩:“认不出?”
廖雨诺反应比她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全自动孔雀开屏道:“向先生?”
向斐然更正她一本正经的称呼:“叫我斐然就好。”
“哦……”廖雨诺一字一顿地念:“斐、然。你还记得我叫雨诺吗?上次忘了告诉你,可以叫我cheese,cheese cake的那个cheese。”
她故意的,谁让商明宝生闷气不理她。
商明宝果然更生气,蹭地一下站起来——腿太麻了,吃痛哀呼一声,被向斐然扶住。
廖雨诺眨眨眼:“你看,她不让我叫你斐然,那加个哥哥吧,斐然、哥哥?”
向斐然神色毫无变化,声线也很平稳:“幸会。”
隔壁餐车在卖鲜榨果汁,他借口请她们喝东西,不动声色地走开。
商明宝拧廖雨诺胳膊:“不许对他这样!”
向斐然回来时,两人已经达成阵线和好如初,廖雨诺将商明宝往他身边推了一推:“你们去逛,这里交给我,我看着。”
向斐然便把手里的果汁递出去。
这片集市不大,但人流量还可以,管理方会预先审核各个摊位的东西和品类,因此还算有趣。正好到了下午也出了点太阳,不像早上那么阴惨惨的,附近的居民也都下来散步遛狗了。
商明宝逗了会儿一条一直缠着她的边牧,起身时,扶了扶丸子头:“早上出门急……”
她现在很后悔,不应该穿条瑜伽裤就出门的,那件棕色的咖啡色灯芯绒外套非常吃妆容,她今天四舍五入根本就没化妆,也许看上去很暗淡。
向斐然把果汁递还给她:“你的意思是,下午见我会换身衣服?”
商明宝嘴硬道:“那当然,我是讲礼貌的人。”
找了处石阶坐着晒太阳,向斐然把三明治递给她:“我猜你应该没吃东西。”
“你不是也没吃?”商明宝可不忍心抢一个病号的午餐。
向斐然的眼神看不出撒谎:“我吃过了,这是给我室友带的。”
商明宝便接了过来,拆开包装纸,金枪鱼和黄瓜、芥黄酱的气味很引食欲——虽然在此之前,她还没有吃过这种外带快捷食品。
在咬下第一口前,她停住了,说:“你、你转过去。”
“什么?”
“这个太大了,吃起来不好看。”商明宝认真地说,耳朵红红的。
向斐然:“……不至于。”
“转、过、去。”她冷冰冰地说。
向斐然只好站起身:“我去买杯咖啡。”
商明宝看他真的走到一辆咖啡车前,才转过身背对他方向而坐,认真地吃了起来。
向斐然特意跟咖啡师说:“你可以慢慢做。”
咖啡师是个热情的拉丁裔,一边摸鱼一边跟他聊:“你女朋友真漂亮,看上去真小,成年了吗?”
向斐然口罩下的唇角勾了勾,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十九岁。”
话题果然又落在了“你们东方人是不是有长生不老药”身上。
他刻意消磨到了商明宝吃完了那个三明治并擦完了嘴、补上了口红后,才回到了那边。
“现在可以喝咖啡了?”他递过去一杯拿铁,意有所指地问。
商明宝点头:“做完手术后就可以喝了,虽然医生说有复发的风险,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
射频消融手术不是百分百有效的,许多病人做完后还会复发,于是便去做第二次,但是风险系数当然也会相应上涨。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提人工呼吸这件事。
“斐然哥哥,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向斐然便跟她说自己住在96街,而这里有家装饰品古董店在卖他的标本画。地方不远,商明宝跟着他一起从街巷里穿过去。集市的人声渐远了,四周安静下来,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从门口开始就堆了各种柜子灯具的家具店前。
老板是个高个儿白人,很瘦,叫斐然“Felix”,行事简洁,说已经把那副坏了的标本画放在工作台上了。
见了商明宝,少不得调侃一句:“你是felix的女朋友?眼光真不错——你们两个都是。”
向斐然穿过昏暗狭长、亮着灯的店内,没回应,于是商明宝只好磕磕绊绊地说:“不,其实我是……失陪。”
她抿着唇,亦步亦趋地跟着向斐然。可恶,走这么快,都没给她留下解释的时间。
后方的工作间里是一张立式工作台,上面很乱,显然老板没少在这儿修东西。向斐然拆开玻璃框放到一边,用一柄小小的尘刷刷干净松果掉落后磕出的碎屑。
这是一幅画与物结合的立体装饰画,背景是笔触细腻的植物科学画,上面则用胶水固定着已经经过处理的植物果实、叶片与枝桠。
室内安静,只听到刷子的刷刷声。光线昏暗,只有工作台前的台灯明亮,照着向斐然低垂的、专注的眼。
过了会儿,向斐然交代她:“我要上胶了,气味不好,你去外面等。”
商明宝反坐在一张椅子上:“不要,等下他又开我玩笑。”
向斐然放下刷子,目光检查着画,头也不抬地说:“你解释一下就好了,虽然当我女朋友可以获得他一点优待。”
“什么优待?”
“比如一杯年份够久远的特调。他以前是很有名的调酒师,拿过国际金奖。”向斐然漫不经心地说。
商明宝心里乱跳,半咬着唇:“真的?那他看穿了怎么办?”
向斐然抬起眼眸瞥向她,似笑非笑:“那就等他看穿了再说。”
他戴上手套,给胶枪插上电,等加热的数秒中说:“好了,去吧,钱Becca小姐。”
商明宝恨他这会儿还要揶揄她,哼了一声,撩开档帘出去。
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果然坐在柜台后自酌自饮。在他身后的柜子里,陈列着数十瓶各色酒瓶和奇形怪状的酒杯。
不等商明宝说什么,老板先哈哈大笑起来:“我猜felix肯定告诉你,如果你是他女朋友的话,我就会给你调一杯我的经典之作。”
商明宝鬼灵精地说:“他说你很厉害,我不信,你有证据?”
老板便跟他自报家门,让她Google一下,“By the way,这杯叫做‘芳地’的酒,曾经的拍卖价格是三千美金一杯。”
商明宝“wow”了一下,没碰手机,歪了下脑袋说:“那我有这个幸运尝到吗?”
老板更笑:“不行,因为你肯定不是他女朋友,你是来骗酒喝的小妹妹。”
商明宝眼神一闪,镇定地回:“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肯定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你看,你太little girl了,我认为Felix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更美艳性感的女人。”老板老神在在地说。
他用的词是“definitely”。
如果说之前是玩笑,那么这一句后的商明宝,就真的是在努力进行表情管理,不让自己的笑难看下来。
“Well……”她找不到话说,缩在袖口里的手指勾着手心。
“谁说她肯定不是我女朋友?”向斐然撩开门帘出来,单手勾住商明宝的颈项,将她以亲密无间的姿势拥到怀里,唇瓣在她耳边轻声:“不碰你,别紧张。”
他口罩不知什么时候勾到了下颌,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商明宝的耳廓,带起了一片不受控的绯红。
老板在饶有兴致的旁观下迎来了他意味明确的一瞥:
“还有,我肯定我喜欢她的类型。”
他用的也是“definitely”。
老板服了他,一边翻白眼一边笑着举手投降,骂骂咧咧地滚过去调酒了。
商明宝站在向斐然的身边,心跳未定,给了自己默数的五秒。五秒后,她的心跳没有好转,在如雷的心声中,她放纵了自己,将手塞进他的掌心。
“斐然哥哥,你不介意装得像一点吧。”

向斐然只僵了很短的一瞬, 就毫不犹豫地牵紧了商明宝的手。
被他手掌包裹的感觉很陌生,他的手很大,掌心温度灼热, 更衬得她的手柔软而凉。向斐然牵着她, 像捞着一段沁了水的丝绸。
商明宝咳嗽了一下,往向斐然身边挨了一步,欲盖弥彰地说:“这样就不会穿帮了吧?”
“不牵也不会穿帮,穿帮了也不会怎么样。”
他脸上神情自若地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打开柜台抽屉, 从里面捡了一枚琥珀出来。
商明宝抿了下唇:“那你松手。”
刚要抽动, 向斐然便紧了一紧:“别半途而废。”
商明宝果真不动了, 依过去跟他一起看那枚琥珀:“这是什么?”
商明宝对彩宝钻石是有研究的,对于这些高珠不常用的文玩玉石了解便少了。她只觉得这它金黄剔透, 里面凝固的东西纤毫毕现,仔细看,似乎是一朵花。
向斐然答她:“缅甸金珀。”
“就是琥珀?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里面的是什么?花?”
“是一朵非常完整的花, ”向斐然非常自然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放大镜,一一展现给她, “你可以看到它的茎、花托、萼片,这是它的花瓣, 这是花柱和柱头。”
在这枚拇指大的金珀下, 这朵花细如丝线,薄如蝉翼, 但形态完整而栩栩如生。周围一同被凝固进去的浮尘、碎叶,形成一串飘花, 是生命的意犹未尽的省略号。
商明宝认真地看着,不由得问:“这是什么时候的?”
“白垩纪末期,距今一亿多年。”
“一亿多年?”商明宝懵了。
“是的,在早白垩纪,这个河谷生长着大片的水杉林,也许在某一次天灾中,受伤的水杉流淌树脂,将沿途所有的东西都包裹了进去,包括了这朵花。这是它最盛开的时候,它舒展蓬勃的姿态被猝不及防地凝固,经过一亿年地底的高温、高压与黑暗,在又一次的地质运动后终于重见天日,并从缅甸越洋而来,出现在了此时此刻你的眼前。”
他语速匀缓而口吻平淡,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正好老板端着两杯鸡尾酒出来,向斐然便将这枚金珀收在手里,跟商明宝一起返回到他的柜台前。
他吃了退烧和消炎药,只能谢绝老板这杯价值千金的酒,老板便都推到了商明宝跟前。
“行不行?”在商明宝要喝第二杯前,向斐然虚虚地压住了杯口,端详她的瞳色。
商明宝没什么上头的感觉,只面色更红润了一些。“嗯”了一声,鼻音酸软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也不能。”
向斐然:“……”
要不还是别喝了。
但是商明宝最终还是把两杯都喝完了,四舍五入一下,觉得自己立赚六千美金。
告辞前,向斐然将那枚琥珀示意给老板看了一下,并很爽快地刷卡付了款。他没问价格,商明宝也没看到他究竟刷了多少钱。
“我现在相信她是你女朋友了,因为你从没有这么出手阔绰过。”老板不忘揶揄。
商明宝反倒不好意思,她料想这个东西应该不便宜,向斐然也没说这是送给她的,老板这么一调侃,他反而难办。
便解释:“这不是送给我的。”
向斐然将礼盒塞到她怀里,像看傻子的眼神:“不是送给你的,还能送给谁?”
商明宝还想说什么,被他牵得跌撞一步。老板在身后喊:“打了九折也不说声谢谢!”
向斐然没回头,抬起手扬了扬,算是谢过。
出了门,他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紧,继而了无痕迹地松开了,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或不舍的成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手抄进了口袋,仿佛怕冷风吹散温度太快。
商明宝将那个礼盒也收进灯芯绒夹克的衣兜里,没话找话地问:“那朵花有名字吗?”
她没想到真有。
“Lachnociona terriae。”向斐然答她。
“什么?”这也太拗口了。
“拉丁学名。中文名暂时还没有。”
“那叫它明宝花怎么样?”商明宝异想天开地问。
“恐怕不行,”向斐然好笑地瞥她一眼,“因为按定年来说,它出现在白垩纪,目前关于被子植物出现年代的假说及化石证据支撑,学界普遍接受为白垩纪起源、末期爆发,因此……”他顿了一顿,眸底笑意加深:“它算是被子植物里的老奶奶,你是吗?babe同学。”
商明宝窘了一下:“不行就不行,干嘛叫我老奶奶……”
她清清嗓子,面颊如有蚂蚁在挠:“干嘛突然送我礼物?”
向斐然漫应道:“重逢见面礼,不用太当回事。”
商明宝将手抄进兜里,指腹摩挲着礼盒的边角。
这是一亿年前的礼物,一亿年前的花,她怎么能不当回事?他说这句话就是犯规的,明知是她做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会当回事。”商明宝轻轻地抱怨。
向斐然垂下视线:“会当哪一回事?”
商明宝被他问得心底一震,与他对视着,失了语。
她没回答,气氛微妙地沉了一下。
转过街角,集市的喧闹又再度闯入他们的世界。
“为什么会想到摆摊?”向斐然淡定地重启了一个话题。
商明宝将那些玄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怕他笑,先发制人说:“你不许笑。”
但向斐然早就已经笑开了,微哑的笑声闷在口罩里。
“那你呢?那些画,挂在店里的,是你做的?”
那些标本画风格独特沉静,是很有质感和美感的装饰物。向斐然最开始只是挂在网上,是老板主动联系了他。有店铺寄卖托管,他乐见其成。得知那些画一幅卖500-1000美金时,商明宝震撼了:“多少?”
向斐然重复了一遍:“里面有很多落果是世界各地的保护植物,或者分布地较为狭窄集中的物种,收集不易,有一定的稀缺性。”
对于自己那些精细绝伦的植物科学画,他只字不提。
商明宝没有求他教自己,而是迅速明白了一件事,摆摊的收入杯水车薪,如果不是爸爸给了她百倍的对赌承诺,她摆上一整天也买不来自己的一个抓夹。也许要找到自己真正独特、擅长的东西,并且定位到给得起钱的人群,才能养活自己。
天啊,揾钱太难了!为什么她不是商业奇才,这样大哥和大姐就能分点业务给她,她万众瞩目她缔造商业传奇,她把大哥从董事局的位子上拉下来,她成为位高权重举重若轻的细商董,包养、包养……
“你在想什么?”向斐然冷然的声音插入耳中。
商明宝心虚耳热:“没……在做梦。”
“什么梦?”向斐然喝了口咖啡,不经意问。
“斐然哥哥,你对……你对那种被富婆包养的好看的男孩子,怎么看?”
向斐然睨她一眼:“没接触过,不怎么看。”
“你不排斥吗?”
“跟我没关系,用不着我来排斥。”
“那要是有富婆想包养你呢?”
向斐然呛了一口,淡定擦擦嘴:“包养我……给她代写论文吗?按篇收费就可以。”
“当然不是!”商明宝气道,小小声:“包养就是那种包养咯……”
向斐然提着咖啡纸杯的杯口,好笑地看着商明宝:“商明宝,我们来聊聊你三观是什么时候开始歪的。”
商明宝大窘:“我又没说是我……”
话赶话聊到这儿了,她开始瞎扯:“帮我朋友问,朋友。”
向斐然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撑到了墙上,将她困在怀里:“那你告诉我,你哪个坏朋友这么不开眼,想包养我?”
商明宝脸红得厉害,故作镇定道:“一个漂亮朋友。”
“哦,漂亮朋友。”向斐然微挑眉,“多漂亮?”
商明宝:“……”
“跟你一样漂亮?”
“……”
向斐然的目光垂落在她嘴唇上:“那不如,见个面看看。说不定我不仅不用她花钱包养,我还倾家荡产倒贴她。”
气氛太坏,商明宝一边骂他三观跟着五官走一边落荒而逃。
逃回到廖雨诺的摊位那儿,廖雨诺问:“你的向博士呢?”
向斐然还有些数据要处理,因此先走一步,之后直接去五十六街那边找她。
廖雨诺八卦心旺盛:“有没有进展?比如……接吻?”
商明宝还是搬出哥哥那一套,廖雨诺直接拆穿她:“骗骗姐妹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你看他的眼神根本算不上清白,他要是亲你,你怕是今天昨天都分不清,直接缴械投降。”
她还讲了许多露骨的词汇,商明宝都没耳听,让她小声点,粤语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加密语言。
商明宝拿手背贴脸:“可是如果分手了,不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想这么远?”廖雨诺为她的未雨绸缪感到好笑,随意道:“那你就跟他当一辈子的朋友,看他跟别人娶妻生子咯。”
“也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他。”商明宝设想了一下向斐然跟别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的画面,觉得心跳还算稳定,“我是对他有好感的,但没有很喜欢,不是非他不可。如果谈过以后分了,反而失去一个不错的朋友。”
廖雨诺没想到她如此冷静清醒,与她每天嬉笑玩乐单纯无忧的模样简直有天壤之别。
“也就是说……”连廖雨诺都有点不确定了,“他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但不一定要是男朋友,或者有爱情的人。”
商明宝点了下头:“嗯。”
“那我去追了。”廖雨诺故意道。
“如果换个女孩子追他,我无所谓,我不让你追是因为你没有真心,而且这样我们三个人都会很尴尬。”商明宝无比有条理地说。
廖雨诺捋了一下,“等等,等等等等,我们设想一下,假如,现在他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你的反应是——?”
“送礼物,保持距离。”商明宝不加思索地说。
廖雨诺哑口无言,竖起大拇指:“我真小看你了,babe,你是这个。”
“我不能喜欢他的啦,”商明宝一边开始收摊,一边轻声说:“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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