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by乌途
乌途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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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又莫名地, 读出了一种“看什么?看”的诡秘滋味。
许越泽:??
他被迫收回目光,却已激动地无法再专心比赛。
上回个人赛之后?,他还想着等?到了决赛,一定要让她别总往大屏幕上看,才?好稳住心态。可这会儿,他却成?了那个频频看向大屏幕, 心态越来越不稳的人。
——谁他妈能?在比赛还没过?半时?, 就和第二名拉开过?半的差距啊?!
分差还在持续拉大, 台下的议论?声也逐渐失控,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这支年轻的队伍上。
江声亦不自觉偏了偏头, 看着她软和小脸和坚韧目光形成?的鲜明反差,只觉得这一刻的她,心中有方向,眼底有光芒,整个人都在因此熠熠生?辉。
而在她身边,他与有荣焉。
温汐目光紧锁,丝毫没有被周遭的一切打扰。
她从来没有这样孤注一掷、全力以赴地沉浸于一场比赛过?,便也是第一次体会,原来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是这样的酣畅淋漓。
后?来的赛程没有悬念。
拥有绝对实力的人也从来不需要悬念。
比分定格的那一刻,许越泽直接跳了起来,又在主持人宣布冠军归属时?,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两位队友:“卧艹艹艹!真的赢了啊啊啊——”
“……”猝不及防挨上两位异性,温汐倏地睁大了眼,整个人都因此僵住。
江声亦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地把他推开,又把温汐拉远了些,而后?冷声呵道:“有没有脑子?”
“……”许越泽呆了一下,很快道歉:“啊抱歉抱歉——”
他尴尬地解释:“一般三个人的时?候,边上都是书景浩那货,我?一时?兴奋过?头就给忘了,没……冒犯到你?吧?”
温汐又沉默片刻,才?怔怔地摇了摇头:“没有。”
很莫名的,明明身体两侧都挨了人,她却觉得一侧并无异样,而此刻被攥着手腕的那一侧,酥麻感直抵末梢神经,到现在都还残余着一种火星撞地球的强大后?劲。
冠军收入囊中,许越泽心情大好的宣布要请客吃饭。
因为下午还要上课,地点就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寓意不久后?的高考也必将红红火火。
刚一坐下,他就一改先前?的态度,十分殷切地把菜单推到功臣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饭菜管够!”
温汐没什么?点餐经验,看着菜单有点犯难,江声见状又接了过?来,而后?随口问:“有什么?忌口?”
她摇了摇头:“没有。”
“会吃辣吗?”
“会一点。”
江声点点头,搭配着选了几道菜后?,又问:“喝什么??”
“……”这次温汐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不知晃过?什么?,下意识瞄了一眼菜单后?,才?迟疑地问:“有橙汁吗?”
“……”江声笔尖微顿,稍显意外地抬了头:“没有。”
“噢。”温汐抿了抿唇,神情难掩遗憾:“那都可以。”
江声扬了扬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忽然起身:“我?去买。”
他走的很快,既没理会另外两人“我?也要”的需求,也没容许她再次反悔,没多久就提着两杯鲜榨橙汁回来了。
“?”书景浩满脸问号,看着他给其中一杯扎上吸管后?递到温汐面?前?,手指不由在自己和许越泽之间?游走:“……请问,我?两是什么?摆设吗??”
江声敷衍地扫向店里的冰柜:“喝什么?自己拿。”
“……”
书景浩只好起身,自给自足地拿回两瓶可乐,刚一坐下,又见江声跟有什么?执念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汐,半晌后?冷不丁地问:“不喝吗?”
“……”温汐本来想等?大家一起的,闻言只得捧起橙汁,轻轻抿下一口。
江声眉眼舒展开来,又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好喝吗?”
“……”温汐大约知道他在揶揄什么?,双颊不禁有些泛红:“嗯。”
江声:“嗤——”
“这有什么?好笑的??”许越泽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画面?诡异非常:“你?两是在打什么?暗语吗?我?怎么?看不懂了都??”
“是啊。”书景浩咽下一口可乐,也有些不明就里:“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喝呢?”
“来——”江声无言一瞬,再次扫向不远处的冰柜:“告诉我?,这里有哪款是不好喝的?”
书景浩顺势看了过?去,还当真上下打量了半晌,终于尴尬道:“好像……确实也是没有。”
饭菜很快上桌。
温汐的确没什么?忌口,除了一道看着就特别辣的毛血旺,其余每道菜都动的很平均,倒是点菜的江声,动筷的频率似乎有点低。
他的口味好像偏清淡,比起肉更喜欢鱼,时?蔬也碰的相对多。
而在书景浩提议要来川菜馆时?,他却没什么?意见,点的菜也都照顾到了大家的口味……
正胡思乱想着,许越泽忽然敲了下碗,像是刚从夺冠的喜悦里缓过?劲来,疑问这才?接踵而至:“欸——我?还挺好奇的,你?这计算机到底是哪学的啊?居然能?这么?厉害!”
“……”温汐回过?神来,半晌才?有些促狭地说:“自学的。”
以她的情况,也根本不足以报班去系统的学些别的类目。
“自学?!”许越泽忽地拔高音量:“你?一小女生?,没事怎么?会想到自学这玩意儿?还一学就学到了这种水平?!”
温汐:“……”
大多数时?候,她的经历和喜好都只能?是秘密,她惯于隐藏自己,所以并不太适应这样夸张的赞赏与追问。
而此刻,却因为想用真诚回报某个人的真诚,愿意向他们坦诚:“可能?……我?逆反心比较重吧。”
“……?”许越泽看着她说这话时?的温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这词……跟你?有关系?”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她学计算机的初衷,就是想和温韶华作?对。
早几年计算机刚开始风靡的时?候,周围就有不少孩子因此误入歧途。
那会儿又正值她被管得最?严的阶段,叛逆心理一再累加,几乎就是越不能?做什么?事,她就越想做。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向自己证明:我?没有屈服。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天,会真的喜欢上这件事。
相较于抽象的艺术,她就是更喜欢这样直白的事物。
一段代码运行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任何主观意向的加成?,也不必刻意迎合谁的喜好。
只需朝着既定的目标,一往无前?地寻找答案,再高深的密码都终将破译。
这就是她喜欢的感觉。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被摧毁,所以比起一开始,更加不能?被发?现。
而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想要隐瞒的事,就会自发?的为此寻找途径,这种事就好比避开老师早恋,背着老婆藏私房钱,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
当然,如果被发?现了,后?果往往也将是颠覆性。
她没法解释这些,只能?敛着眸说:“有的。”
餐厅离学校不远,几人饭后?便一同步行回去。
一直到现在,许越泽都还在因为夺冠而激动不已,一路都在不断叨叨比赛的事,也许是察觉到其中两人的热情不高,索性就摒弃部分分享欲,单独搭着书景浩走在前?头。
温汐则略显不安地攥着书包带,时?不时?瞄一眼边上的人。
他身量挺拔,肩背紧实,站姿散漫却不松垮,双手抄兜往前?走着,看着和以往其实没什么?不同,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此时?的他有种微妙的缄默。
像在思考什么?不好的事。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侧目看过?去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挑的话题却依然随性轻慢:“为什么?来比赛?”
“……嗯?”温汐被问得有些莫名。
江声想到什么?,而后?像是自己都觉得好笑般,语气也变得戏谑:“因为许越泽?”
“……”温汐拧了下眉,神情忽而有些较劲:“才?不是。”
江声唇边仍衔着笑,笑意却早已不达眼底:“那就是因为我?了。”
“……”温汐顿了一下,没反驳。
“本来该感到荣幸的。”江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忽然又低了些:“我?却有点后?悔了。”
“……”
后?悔?
温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以他的洞察力,怕是该猜到了比赛结束后?,她必然会面?临些什么?吧。
只是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便不会来招惹她,不会引导她去冒险了。
所以他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毫不遮掩地问:“你?会怎么?样?”
“……”温汐心虚地低了来,又静默往前?走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声色平稳地说:“可能?……会挨顿骂吧。”
“就这么?简单?”
“……”
她没答,他只好又说:“我?能?做什么??”
“我?可以应付的。”温汐摇了摇头,越说越心虚:“……真的。”
江声闻言笑了下,眸色却不见回暖:“这样啊。”
“……”
她撒过?很多的谎,也自诩最?擅长的事,莫过?于面?不改色的撒谎。
此刻却不知是因为早已被他看穿,还是这次的谎言亦非她本意,而显得这样心慌。
她本想以沉默就此揭过?,按他的性格,大概也不会继续深究,却到底不愿让气氛这样消靡下去。
终于还是低低地开了口:“学长。”
江声正看着她,沉默过?后?的声音有些发?紧:“嗯?”
温汐吁了口气,终于又抬起头来,定定看着那张被日光晕染着的清朗侧脸,眼底蓄起些微笑意,由衷地说:“我?很开心——”
“可以光明正大的赢一回。”
哪怕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所以,请你?不要因此而自责。
抵达学校时?,午休已经结束。
下午恰好又有自习,江声就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替温汐补上了今日份的画。
可等?他带着画到了高一(7)班,却意外发?现,第三组第五排的座位是空的。
刚想找个人问一下,教室里忽然就响起一连串的议论?声:“那不是江声吗?他怎么?会来我?们班?”
“他找谁啊?我?们班有人跟他认识?”
“不会还是个女生?吧我?天?那我?真的会哭死啊——”
“快帮我?看看发?型乱没乱?!”
“要不出去问问?正好趁机搭个话……”
江声一手蜷着画,礼节性地冲正要走过?来的女生?笑了下,什么?话都没说,就又转身走了。
回到高三部,课桌前?后?同样围着不少人。
许越泽等?人要参加CTF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请假时?也和学校说明过?情况。
同学们好奇围过?来讨论?无可厚非,何况赛事本身也有关注度,夺冠的又是这样一支出其不意的年轻队伍,消息早就在比赛落幕前?就不胫而走。
人群中间?,许越泽被问及细节,脸上的喜悦也不免沾了点尴尬:“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他含蓄地推了推眼镜,自觉这个说法没毛病,却很快就被书景浩拆台:“什么?运气啊?要是没有人小学妹,你?这趟就纯纯陪跑。”
“……”许越泽臊了一下,立马瞪着他吼:“人小学妹乐意来帮我?比赛,难道不是我?运气好?!!”
书景浩也很有原则:“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没意见了。”
“……”
边上有人听到重点,又问:“我?好像也听说了,这回的主力好像是个高一的学妹来着,谁啊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多厉害啊?能?比许越泽还厉害?”
许越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别再埋汰我?了吧?
“那厉害了可不止一点点。”书景浩毫无知觉地说:“别说是他了,阿声跟人都没得比。”
说着还略带嫌弃地往边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想到要去参赛的,这要半路没遇着个高手,真拿了个倒数第一回来,还怪丢人的。”
“……”许越泽的脸色一黑再黑,勾住他的脖子就骂:“你?少说两句能?死?”
“嘿——”书景浩讪笑着讨饶:“职业病!职业病!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要正视自己的能?力才?有助于提高嘛。”
周围的人越听越好奇:“所以小学妹到底是谁?又到底有多厉害啊?赶紧给我?们说说啊!!!”
书景浩大咧咧地脱口:“就高一七……”
“叩叩——”
教室后?门忽然被敲了两下,众人循声往去,只见立于门口的人,神情不知为何有些黯:“不上课了?”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
许越泽回味过?来,很快也开始赶人:“别瞎打听了,赶紧回去上课!都高三了还这么?好事,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江声心不在焉地上完最?后?一节课,又到了学思楼下,可直到看着最?后?一批高一生?离开,也没能?碰见预期的身影。
脑海中频频闪过?那天在画室险些被拆穿的场面?。
越想越不对味……
他终究还是没能?捱到午休,就再次来到高一(7)班。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再次看到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时?,眼皮还是禁不住跳了一下。
他找到她的同桌:“方便跟我?出来下吗?”
“……啊?”
程曜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出了教室,没等?发?声,他就率先问道:“知道温汐去哪了吗?”
想起温汐上回躲着他的事,程曜不由有些警惕:“你?……找她有什么?事?”
江声亦想起上回他帮她打掩护的事,猜到两人关系应该不差,就直说了:“我?们昨天上午还在一起,之后?她就突然不见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很担心。”
“昨天上午?”程曜诧异道:“她旷课是跟你?在一起?”
江声闻言也愣了:“……旷课?”
“对啊。”程曜说:“她无故旷了一早上的课,老班没见到她人,就给她家里打了电话,结果家里也说没有,两边为这事都找翻天了。”
“然后?过?了午休,她不知怎么?又自己回来了,一回来就被老班喊到办公?室,可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就是不说。”
“再后?来就被家长带走了,好像是请了几天假。”
“……”
江声骤然失语。
她居然旷课去参加比赛!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她妈妈不可能?帮她请假,要参加比赛,只有这一个办法。
而她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哪里又能?有什么?万全的对策,不过?是一开始就报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罢了。
怕是就算这事没有经由其它途径传播,她也已经不打算再隐瞒了。
我?很开心。
可以关明正大的赢一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曜见他这样,一时?有点不敢说话。
可他一直坚信温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便还是试探地问道:“……所以,你?们昨天到底干嘛去了?”
江声忽地抬眼,眸光有一瞬的凛冽。
“你?、你?别误会啊——”程曜赶忙摆手:“我?不是想打探什么?!就是觉得这事要是能?解释清楚,她说不定就不用受罚了。”
江声又是一怔:“受罚?”
“啊……”程曜一脸难色,心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面?上却还是有些讪讪:“无故旷课,又什么?都不解释,肯定要挨罚啊。”
“处不处分不知道,但主任已经说了,检讨是肯定要的,下回升旗就得到台上念。”
“你?知道的吧,她其实还是挺敏感的,写份检讨倒没什么?,但要当着全校的面?念一遍,我?总感觉……她可能?会受不了。”
江声:“……”
直到这一刻,他才?直观的感受到,原来之前?她拒绝参赛的立场,还是不够坚决。而他试图动摇这份立场的行为,又究竟有多残忍。
会受不了吗?
可这还单单只是学校给予的警告。
家里呢?
又会用怎样的方式点醒她?
整个高一都在一栋教学楼里。
方柠从小超市回来,远远见那两人站在一起时?,其实并没能?听到什么?,却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们在讨论?温汐。
-温汐去哪了?
-她会怎么?样?
事实上,这些问题同样困扰过?她。
她和温汐的对立由来已久。
小时?候只在意高低对错,也知道一旦做错事,温汐必然会受到惩罚。至于惩罚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也隐隐开始感到奇怪。
正常孩子犯错,家长无非就是教育或打骂,甚至为表诚意,还会当着受害者的面?教训自家孩子,全然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可是为什么?,温汐每次都会彻头彻尾的消失几天,再出现时?,整个人又会像被剥了层皮似的,惨白又黯淡。
这事她没法直白地去问温韶华,又因为因为温汐已经许久不怎么?犯错了,而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去探个究竟。
所以时?间?一长,渐渐也有些忘了。
昨天乍一听说温汐出事时?,根本也没来得及多想,脑子就被震惊占据。
只觉得她那样一个谎话连篇,全身上下都是伪装的人,辛苦隐藏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用无故旷课的方式自曝?
是疯了吗?!
而等?放学来到观山悦时?,温汐就已经不见了。
客厅里只有温韶华。
她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刚经历完一场风暴,呼吸不稳,情绪亦有明显透支的。
地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一只空书包,一些硬盘之类的零件,和一台已然四分五裂的电脑。
她认出来,是温汐在文?印店里捯饬的那一台。
温韶华给人的印象,自来都是庄重体面?、极具威严的,方柠见过?她动怒,却从未见场面?如此失控过?。
她酝酿了许久,才?谨慎地上前?,轻声问:“温汐她……”
话没说完,温韶华就倏地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方柠心中一凛,可盘旋已久的疑问,还是促使她把话说完:“她……怎么?又不见了?是去哪了吗?”
温韶华隐忍地吸了口气,好半晌,才?绷着脸答:“在她该在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气过?头了,她一改往日的态度,近乎严苛地斥道:“没事就回家去,总往这里跑做什么??”
方柠:“……”
这话其实很重,至少对于一向被优待的方柠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却并不觉得受伤,反而更加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触碰到了她不为人知的逆鳞!
她一直都很清楚,温韶华虽然待自己还算亲和,心里却始终有一片禁区,是不对任何人开放的。
而这片禁区,与温汐有关。
好奇再一次无疾而终,却并非一无所获。
她发?现温汐该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家里,因为临走前?,她看到陈姨用托盘端出来一份饭菜,上头装着一叠橙黄交加的荔枝肉。
温汐“最?爱”的荔枝肉。
事情再有转机,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午饭过?后?,方柠听说温南笙要出门参加茶会,便留心多问了一句,得知温韶华也会出席后?,她也很快动身去了观山悦。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陈姨一个人,方柠随手开了电视,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没看见温汐?是又去写生?了吗?”
陈姨眼神躲闪:“应……应该是吧。”
方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若无其事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傍晚陈姨回厨房前?,才?再次开口:“我?马上就回去了,不用做我?的。”
陈姨:“好的。”
准备好晚餐,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时?,见方柠果然已经不在了,陈姨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她顿住又看了眼托盘。
几天以来,她私心不停变换着菜色,只一样,温韶华交代过?,顿顿都得有。
按理说,连着吃了五天,再喜欢也该腻味了,可偏偏每顿收回来的餐盘里,只有这一盘是空的。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端着托盘上了二楼,敲了敲主卧对面?常年禁闭的一道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便自己开门进去了。
不忍多看房间?里的人。
她把饭菜放在桌沿,刚准备离开,房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陈姨吓了一跳:“方小姐,你?——”
方柠在二楼藏了一会儿,结果和她想一样,温汐果然在这里!
这幢别墅她来过?无数次,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家,却只有这个比保险柜还要神秘的房间?,她一次也没进来过?。
原本是来揭晓谜底的,可在房门洞开的下一秒,她却猝不及防陷入了一团更大的迷雾中……
这栋房子先后?翻修过?两次,一应陈设都是崭新又精致的,而这个房间?却例外的像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空间?,被强行塞了进来一样的格格不入。
卧室里窗帘紧闭,昏黄幽暗的灯光下是全套的实木家具,上头细致着陈列着一些复古摆件,角落里支着一个陈旧到有些腐朽的画架,画纸上掉色严重的涂鸦,只隐约能?辨别出,是出自孩童之手。
床铺对面?放在一台早已淘汰的电视机,里头正循环播放着几段画质模糊的录影,录影里的人笑容绚烂,长得和架在DVD上的一张肖想照一模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是一张遗照。
卧室中间?,几日不见的温汐面?色颓败,形容枯槁,视线幽幽落在面?前?的荔枝肉上,片刻后?缓缓提起筷子伸了过?去。
昏暗阴森的空间?,醒目的黑白遗照,已故的小女孩在忽闪的影像里奔跑,忽而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妈妈,你?看我?画的画,是不是很好看?”
“妈妈,我?长大了要做一名画家,很厉害很厉害的画家哟!”
“妈妈,今天怎么?没有做荔枝肉,我?要吃荔枝肉,就要吃荔枝肉嘛!”
“妈妈,荔枝肉真好吃,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荔枝肉了,你?明天还给我?做好不好……”
画面?里,女孩笑弯了眼不停撒娇,嘴里满满的荔枝肉,装得腮帮子鼓鼓的。
画面?外,温汐同样夹起荔枝肉,一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提筷的速度、咀嚼的频率,都和影像一模一样。
隔着时?空辉映的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眉眼,做着同样的动作?,区别只在于画面?里的人无限开朗,而现实中的温汐空洞、苍白、了无生?气……
“呕——”
方柠愕然看着这一幕,平白无故剧烈干呕了一声。
而后?胃里一阵沸反盈天,终于没忍住拔步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酸水都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她在一阵又一阵的恶心中艰难地想到,录像里的人难道是……季漫?
可季漫不是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吗?
温汐为什么?要模仿她?!
从暗室出来,是五一最?后?一天的晚上。
温汐倚着墙,强撑着虚脱过?后?的颤抖,缓步回到三楼。
耳边其实已经没有声音了,但一连七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循环的录像,还是在脑海里烙印下挥之不去的余音。
-妈妈,我?要当画家。
-妈妈,我?想吃荔枝肉。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
这种茫然一点点地麻痹她的神经,一遍遍地借由那个灰色空间?发?出劝告:妥协吧、妥协吧……
这种后?劲深刻到就算她累极睡去,也无法在梦里安然。
她辗转反侧,倏然吓醒之际,嘴里都在不停重复:“我?要画画……想吃荔枝肉……”
夜半惊醒。
她麻木地在黑暗中发?着呆,直到闹钟响彻都不曾知觉。
陈姨敲门进来时?,只看见床沿上一簇萧条人影,无端就有一种将要凋零的飘摇感,虚弱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吓得她当即扯开了窗帘,而后?快步走到床边,悲悯地劝道:“小汐,吃饭了啊,早上没有荔枝肉了,吃完就可以去上学了,啊……”
遥遥无期的黑暗突然终止,晨光猝不及防闯进室内的那一刻,温汐只觉得一阵眩晕,极度不适地闭了眼。
她偏头默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按照陈姨的指示洗漱收拾,而后?缓缓来到餐厅,见餐桌上真如陈姨所说,不再有那道摄人心魄的菜品,却也还是丝毫提不起胃口来。
一连几天吃完就吐,她的胃早已不堪重负,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气若游丝、颓靡不堪的样子,足足把班主任吓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来要提醒她该到升旗台下做检讨了。
温汐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操场,双手却是空空荡荡。
这些天别说是检讨了,她连自己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定,而此刻的大脑,显然也不足以思考该怎样完成?脱稿检讨。
升旗仪式却不会因此而推延。
她站在主席台后?方,呆呆地看着国旗升起、听见国歌奏响,脑海里的靡靡之音才?终于淡去了一些。
而真正调动她反应的,是一道突如其来惊叹声:“我?去——几天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
温汐后?知后?觉听出来,这是书景浩的声音,她一点点地偏过?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
许越泽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你?渡劫去了啊?怎么?瘦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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