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姜狸终于发现了真正的拦路虎。
在吃下赤心花之前,姜狸从来没有对徒弟产生过主动的、强烈的色域,自然也就不会产生罪恶感。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狸闻到了徒弟身上好闻的气味,一抬头就对上了徒弟性感的喉结,她下意识地被他吸引,有种想要咬他的冲动。
但是当徒弟睁开眼睛的时候,姜狸眼前突然间出现了小虎崽的脸。
姜狸躺了回去。
徒弟声音沙哑,问她:“怎么了?”
姜狸:养胃了,这是可以说的么?
姜狸很聪明地没有把话说出口。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姜狸的心也和这春雨一样拔凉拔凉的。
第二天,姜狸终于发现了可能是上次吃下去的赤心花有问题。
她的脑子嗡嗡的,整个人就像是被煮熟的虾米一般弓了起来。她躲在了角落里,抱着水壶喝了好多水都不管用。
姜狸找到了张大夫,张大夫才慢悠悠地开口了:“赤心花的确有点催情的效果。”
张大夫说:“去找你徒弟吧。”
姜狸:“……”
姜狸现在当然不想去找徒弟。张大夫又建议,赤心花药效发作的时候她可以去后山的泉水里待着,用灵气充沛的泉眼滋养身体。
姜狸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后山,她坐在泉水里泡了一会儿,幸好天渐渐地暖和起来了,泉水还有点温温的,阳光洒下来还挺舒服的。
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地平复了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感觉到了一阵如芒在背的视线。
徒弟的声音冷冰冰的:“姜狸,觉得难受,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她的背后:“你把我当个摆设?”
姜狸不想说出来打击徒弟的自尊心,但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借口。她抽出了一条浴袍围好,一抬头就看着徒弟气得面色铁青,阴沉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周围的鬼气开始往外冒。
她说:“浮生,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你小时候的样子,就觉得要是真的和你……我、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他冷静了一会儿,终于搞明白了姜狸的意思。
他阴沉的视线盯着姜狸,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既然如此,她把他惹得浴火焚身,然后丢在一边不管,她那个时候就没有罪恶感吗?
她抽泣:“那怎么能一样呢?”
“逗你多好玩。”
他面无表情地总结了一下,用词已经开始脱离了文雅的范畴,变得非常之粗鲁:
“你只喜欢玩我,但是不想反过来?”
“反过来就觉得有罪恶感?”
姜狸震惊地看着发出这种粗鄙言论的徒弟,他小时候从来不说脏话的。
但是她认真想了想,点点头。
玉浮生冷静了一会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去找别人吗?”
虽然问得冷静,但是眼神已经阴鸷了下来,他阴沉的视线扫过她,仿佛在挑选哪个地方下口咬死她。
幸好,姜狸只是说:“太快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十五年么?”
她觉得自己可以忍一忍,等到彻底习惯了新角色再谈这件事。
她开始催徒弟快走。
玉浮生:“……”
他一直在装,试图藏住自己内心压抑阴暗的欲望,不要吓跑姜狸。其实去了妖界那么多年,他的变化非常大,只是一直在姜狸面前还像是小时候那样乖巧。因为姜狸说不喜欢。
他本来还想要陪她玩过家家。
但是现在,他气得想笑。
他再装下去——姜狸可能都要幻视他小时候,觉得“有罪恶感”了。
姜狸躲去了屏风后面,说她要换衣服,让徒弟先出去一下。但是她一抬头,就发现徒儿那一脸乖巧的样子消失了,看上去变得十分陌生。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就像是那温柔的假面消失了一样。
不像是“虎崽”了,反而看上去就像是前世那个恶贯满盈的大反派玉浮生了。
下一秒,屏风就裂开了。
姜狸被按在了案几上。
和那天浅尝辄止的警告截然不同。
他阴恻恻地问她:“师尊,有罪恶感是吧?”
他把她用鬼气按在了案几上。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泉水边,开始反复洗手。
他冷冷地说:“你不是不喜欢在我面前换衣服么,行,那就穿着吧。”
他低头清洗着修长漂亮的手指,注意到姜狸惊恐的视线,转头微笑邀请她挑选最喜欢的那一根手指。姜狸瞪大了眼睛说不要选。
那就简单了。
他很平静地说:“嗯,弃权了是么。那就都试试吧。”
接下来姜狸就说不出话来了。
姜狸抓住了他的手腕还想叫停,但裙摆变成了起起伏伏的海浪。
玉浮生一度不明白,姜狸为什么那么爱折磨他、爱看他露出窘迫的一面。
在今天,他突然发现折磨自己的爱人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坏猫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尤其是逼迫她含着眼泪,呜呜摇头;或者她蹬腿踢他的时候,真像是一只活泼的兔子;她的哽咽声也好听。
他欣赏了一会儿,开始逼供:“师尊,还有罪恶感吗?”
师尊摇头说没了没了。
但是他漫不经心地装作没听见。
他给她讲鬼故事,吓唬她。
他问:“师尊看见那些鬼气了没有?”
师尊嘴硬说没看见。
他含笑说:“没关系。”
然后姜狸就感觉到了凉飕飕的鬼气缠上了她的小腿。
她的腿本来就有点发抖,立马惊恐地说:看见了看见了。
他微笑着说:“看见了就好。”
然后他告诉师尊:“要是还有罪恶感呢,我们可以试试看鬼气。”
师尊呜咽了一声,试图并紧腿往前爬,他咬住了她耳垂边的小痣,然后把她拖了回来。
雨水啪地拍打在屋檐上,飞溅出水花。
姜狸从来没有见过徒弟这个样子,因为他现在很像是个冷静的疯子。她的内心涌现出来了浓浓的后悔,眼泪水都要飞出来了。
她再也不会幻视小虎崽了,因为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冒金色的星星了。
平心而论徒弟现在也是很性感的,漂亮的喉结滚动,看着她的眼神也如同野兽一般,但如果他的手不在她裙子下面的话,她还是很有欣赏的心情。
她扶着他的胳膊,还是控制不住在他怀里往下滑。
蝴蝶飞过,颤抖的翅膀震动着,又被雨水拍折。
姜狸也记不得过去了多久,好像有一万年,但是她迷迷糊糊的又一直很清醒。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掏空了,眼前发黑、分不清今夕何夕,趴在他的肩膀上,指尖因为余韵发颤。
他含笑问她体验怎么样?还有没有罪恶感?
姜狸含泪问:“难道你对你的师尊这样,就没有罪恶感吗?”
他亲亲她的脸,很抱歉地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她的徒弟好像没有什么道德感。
姜狸恨恨地问徒弟:他是不是在报复她平日里折磨他?
他沉默了一会,问了她一个问题:“在师尊的眼里,这样就算报复了吗?”
她指责:“这不算吗?”
玉浮生安静了一会儿。
他想了想,宽容地看了她一眼:“算了,师尊,我们换个话题吧。”
姜狸:“……”
不是,算了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七只小猫
赤心花是一种非常强效的粘合剂, 在最开始的水深火热过后,姜狸的筋脉渐渐地被修复,吸收的灵气也不再四散。
一旦修补好了筋脉,她恢复的速度变得非常快。
这个时候, 时间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四月份。
四月初, 玉浮生经常会问她还有没有罪恶感这个问题,姜狸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邀请她去看星星, 姜狸担心是眼冒金星的星。
但是幸好是只是坐在湖水边看天上的星星。
医仙谷的天空是浩瀚空旷的, 他们躺在了草地上。看着看着,徒弟在她的耳边问她, 想看另外一种星星么?
姜狸:“……”
四月中旬,他们告别了张大夫,离开了医仙谷。
姜狸对于这里最后的印象, 就是那个春天的湖泊,倒影出来大片的蔷薇花。
姜狸把花夹在了一本游记里。
回到天衍宗后,姜狸第一件事,就是决定去找大师姐坦白和徒弟的事。
明镜斋里,姜狸和大师姐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干净的天空。
姜狸言简意赅:“是的,我们睡过了, 师姐, 你能帮我瞒着么?”
大师姐:“……”
成瑶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在姜狸困在了秘境那时候,玉浮生进去的那一刻,她的想法就动摇了。经历了生死的考验, 成瑶想她大概是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他们了。
而且, 那一次没能去救姜狸, 她心怀愧疚。
成瑶说:“宗门有自己的立场和规定,此等伦理大忌,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可以替你瞒着,可是你们若是继续在望仙山……”
姜狸也要做出一点必须的牺牲。比方说搬出去住,降低风险。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不得不做出取舍了。
姜狸也不能真的让这件事曝光出去让大师姐为难。
她有点惆怅地回到了望仙山。
家里,徒弟正在煮小黄鱼面,袅袅炊烟飞过了桃花林。
姜狸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她熟悉望仙山的一草一木,还有每一块石头的纹理,早就数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度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了。
她走了进去,和徒弟一起吃完了面,然后笑眯眯道:
“小漂亮,明天我们就去不归墟吧。”
玉浮生:“师尊要来住?”
姜狸非常轻松地说:“对,以后我处理的册子都让人送去不归墟。”
姜狸坐在了摇椅上,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她开始和徒弟抱怨夏天的望仙山太热、冬天太冷,桃花掉地上总是弄脏她的茶。
玉浮生安静地听着。
他很清楚:望仙山的夏天从来不会热,只是在玉浮生和望仙山之间,姜狸选择了玉浮生而已。
果然,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打开了门,就看见了在桃花树下眷恋地摸树杈子的姜狸。
姜狸是一只恋家的猫,她喜欢望仙山的一切。
姜狸在望仙山打包东西,恨不得把床也扛回去。
但是徒弟却慢悠悠地说:“不用,以后回来睡哪里?”
姜狸不知道徒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的确留恋望仙山,也没有坚持。
就这样,他们两手空空地搬去不归墟。
姜狸想起了空空如也的不归墟,和徒弟去了一趟集市,塞满了整个储物戒。
但是等待她再次踏入了不归墟后,却发现这里大变样了。
不归河畔竟然出现了一片绿草如茵,灵气充裕的世界。
姜狸抱怨过光线不好,于是周围就遍布明珠照明;姜狸说风景不行,他就移山填海,露出了苍翠的森林,制造了遍地的幽蓝色小花花。他们的家就在不归河畔。
一踏进去不归殿,地心火就腾地燃烧了起来。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树林上空缥缈不散的雾气。
就这样,他们在不归墟住了下来。
整个不归墟的伥鬼都离那片世外桃源远远的,看见姜狸就会作鸟兽散;玉浮生的部下则住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轻易也不出现。
姜狸好奇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教得还是很不错的,小漂亮对部下还是很和蔼客气的,还给别人斟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很怕小漂亮。
在不归墟待了一段时间的小蝴蝶就悄悄告诉姜狸:峮四2贰二吾玖一似柒因为小漂亮上次客气完就打断了陆屏的腿。
——陆屏就是那只姜狸很好奇品种的虎。
姜狸:“……”
姜狸用地心火烤着红薯,慢悠悠地翻着天衍宗的册子,心想:小漂亮大了,哎呀管不了。
紧接着,姜狸就注意到了一点:徒弟在见部下的时候,经常脸上戴着一张金色面具——
就是他们在千灯寺的时候买的那一张。
姜狸打量了徒弟好几眼。
等到人走了,姜狸问他:“戴这个做什么?”
玉浮生问了一个问题:“师尊,你难道要我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么?”
姜狸叹气。
一般来说,师徒恋里都有什么叛出宗门、黑化决裂、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桥段。姜狸经常和他念叨这些,但是玉浮生觉得:聪明人第一步就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玉浮生很平静地告诉了姜狸他的打算:
在不归墟,每次需要他露面的时候,他都会戴上面具,知道他真名的也只有虎族的几个心腹,自然不会多嘴。这样,不归墟的主人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没有名字、不知道长相的无名氏。
这样做什么好处都没有。但姜狸却可以和不归墟的主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就算是结为道侣也不会面对任何的流言蜚语。
姜狸愣住了。
说实话,姜狸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
她好一会儿才问:“那小漂亮,你一辈子都要在不归墟隐姓埋名么?”
他很平静地翻着册子:“嗯,早就计划好了。”
——在当初成瑶质问他“你要让天下人怎么看她”的时候就计划好了。
玉浮生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师尊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承受别人的非议和诽谤。他知道姜狸不会同意让他简单粗暴地杀人灭口。所以他就换了一个方式保护自己的师尊。
姜狸:“你就不想要风风光光地回去复仇么?”
徒弟:“没什么。”
姜狸有点不安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就像是她只想吃一块小面包,他却准备了满汉全席。
徒弟笑了:“师尊,我只是怕到时候,你在天衍宗和我之间选了天衍宗,我只是在未雨绸缪而已,算不上牺牲了什么。”
姜狸:“那要是还是被发现了呢?”
他显然也想过了:“我会直接叛出宗门,你只要告诉别人是我以下犯上,逼迫于你。”
姜狸于是配合地点头:
“好,到时候不需要严刑逼供,我一被发现,就卖了小漂亮。”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姜狸是不会把责任推给徒弟的。
她并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一直挡在他的面前。只是徒弟慢慢长大了,他做出牺牲想要挡在她面前的时候,经常会忘记小时候的事。
姜狸也没有提醒他这件事,她决定享受一下小漂亮的周全照顾。
姜狸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她还只是走出一步,有人就把前面的九十九步都算好,让她后顾无忧的感觉。
她想象中的流言蜚语和大风大浪都不会来到。
因为有个人足够爱她。光是谋划和她在一起,就花了很多年。
他在荆棘路上铺满了鲜花,她只需要朝着他往前一步,就是顺利的康庄大道。
在不归墟做个没名字的人,对于玉浮生而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无名氏无所谓,当个恶贯满盈的坏人也无所谓。
鱼和玉浮生之间,姜狸会选择鱼。
少年时的玉浮生希望,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
在其他的东西和玉浮生之间,姜狸会坚定地选择玉浮生。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
姜狸在望仙山和玉浮生之间,选择了他。
爱就是互相牺牲、互相妥协。
他也一样。
问题顺利地解决了。
姜狸也不需要搬家了,她和徒弟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以后春天、秋天就去望仙山住,因为这两个时间景色格外好;夏天和冬天就在不归墟住,因为夏天的时候格外阴凉、冬季还有地心火取暖。
一切就有条不紊地被安排了下来。
住进不归墟的第三天,下起了久违的一场雨。
雾蒙蒙的森林是灰黑色的,不归河上飘荡着亡魂,幽蓝色的小花开放在河畔,姜狸在旁边做了好几个南瓜灯,觉得很有氛围感。
他们泛舟不归河,穿过幽幽的烟雾,看着雨点噼噼啪啪地落在河边。
姜狸问了徒弟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煮着茶,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
玉浮生想了想,给她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他猜姜狸会很得意。果然,她翘着嘴角,装作喝茶,其实竖起了耳朵听他说话。
——哦,她就知道小漂亮暗恋她了很长时间。
徒弟有点想笑,但是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继续挑着她爱听的部分讲给她听。
那些苦涩的时光,变成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姜狸听完了,她想了想:“幸好你没有在那个时候和我表白。”
十六岁实在是太小了,不管是出于道德还是出于亲情,姜狸都会拒绝他。并且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然后出去云游、离开他很长一段时间。
他问姜狸为什么?是因为她喜欢成熟一点的么?
“不,小漂亮,因为师尊爱你。”
她很认真地说,
“小漂亮,你不要觉得我太讲道德。就算这个师尊是你来做,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她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也爱着我。”
除了爱人之外,他们还是亲人。所以他们不会打着爱的名义去伤害、掠夺,仗着对方年轻不懂事,骗取对方的爱意。
玉浮生愣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姜狸是对的。
他们俩看了一会儿雨,姜狸问:“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想起来了蚕。”
埋在了地下度过了漫长的冬季,才会在春天的时候变成蝴蝶。
他庆幸自己忍住了漫漫寒冬,所以他们的爱羽化成了蝴蝶,没有死在漫长的冬季。
两个人坐在不归河上钓了一会儿鱼。
姜狸钓到了一只骷髅、一只靴子。
但是不归河上飞过去了一片翩翩飞舞的白色蝴蝶。
姜狸说:“看!都是小漂亮~”
他忍俊不禁。
虎族内乱,玉浮生打算下手了,第一步就是动放逐之地——因为那里最乱,守卫也最薄弱。
姜狸听见他们缺一批法器,她于是坐在了徒弟的对面,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优雅的姿势看册子、捋捋耳边碎发。
富有的姜狸、天衍宗尊贵的长老姜狸、无所不能的师尊姜狸。
但是等了半天,她都没有等到徒弟开口。
姜狸心想徒弟是不好意思找师尊了。
然而她又等了两天,发现小漂亮开始和断腿的陆屏商量去抢一批了。
于是,这夜里,不归墟的主人被赶出了家门。
他很大一只,坐在门槛上开始反思自己。
幸好他还算是识趣,很快就从小蝴蝶那里发现了症结所在。
第二天,他低声下气问:“师尊,你能借我一批法器么?”
姜狸往后面一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轻飘飘地开始教训徒弟:是不是觉得他是她的伴侣了,地位高了,就可以不把她当师尊了?
徒弟开始端茶送水,表示自己当小跟班的忠心天地可鉴。
姜狸凑过去打量了一下他,勉强饶恕了徒弟。
这天夜里,姜狸听见了窗户被敲了敲。
姜狸打开窗户,就对上了一大捧花。
她笑逐颜开,手肘撑在了窗台上,踮脚凑过去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
徒弟邀请她出去逛午夜的鬼市,姜狸打量了徒弟黑压压的一身,让他打扮得年轻一点、小白脸一点。
徒弟问为什么?
姜狸:“因为这样显得我很有实力。”
徒弟:“……”
五月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他们作为亲人快二十年了,熟悉彼此就像是习惯了空气的存在。他们的生活习惯一致,徒弟知道姜狸的每一个喜好,牢记于心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是自从恋爱开始,他才发现他对于她的认识非常肤浅。
从前作为“师尊”的姜狸不见了。
她变成了一个坏得很、任性得很的可爱自私鬼;她富有魅力,这是一个全新的姜狸——
纵是朝夕相处,姜狸从前也只愿意让他看见她作为“师尊”的一面,她小小的自我是藏起来的。
现在她递出了一把钥匙给他,让他打开那名叫“姜狸”的美妙小盒子。邀请他打开她的世界。
他发现探索姜狸的世界,是一件比去放逐之地杀人、复仇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但是他显然对姜狸还是有点缺乏了解。
进入六月,天气热了起来。
姜狸给了徒弟一点小小的震撼。
她换上了想穿很久的露胳膊露腿的吊带裙。
徒弟路过。
徒弟像是看见了姜狸在果奔那样僵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停在了姜狸的露出来的皮肤上面。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误入了姜狸的浴室。
他问她:“为什么不穿外衣?”
但是姜狸却已经施施然地坐下,开始翻书:“大惊小怪什么。”
徒弟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她修长的脖颈、光洁漂亮的小腿。在阳光下,简直像是肌骨婷匀的仕女画。
这条裙子甚至遮不住膝盖。
他以为姜狸已经足够让他大开眼界,但现在他发现还是小看了姜狸。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三个月,姜狸开始放飞自我了。
姜狸讨厌修真界层层叠叠的服饰,就算是修士寒暑不侵,她也不太喜欢在大热天穿个里三层外三层——
但是徒弟喜欢。
他每天都认认真真给自己穿上三层衣服。
过去的那些年里,虎崽是个男孩子,作为师尊总要讲究一点的,她不得不在家里都穿戴整齐,偶尔忘了穿外套出来还得冲回去穿上。
姜狸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些年可真的不容易。
姜狸看了看徒弟的表情,开始嘲笑他是个老古板——哦不,小古板。
徒弟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开始嘲笑虎崽九岁时穿着衣服下河游泳的童年趣事。
金色的面具下面色逐渐狰狞。
尤其是姜狸坐着的时候喜欢蜷着腿。裙摆就像是花边一样,露出阳光下半透明的皮肤。
姜狸认为被他看见了也无所谓,甚至很喜欢他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美,并且从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魅力。
她说:她又不穿出去,在家里穿穿怎么了?
他回答:她这样穿当然没什么问题。他没有任何意见。
他把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腿上,面无表情地警告她:但如果她不想要屁股开花的话,最好不要老是这样在他面前晃。
姜狸震惊地看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哦,也许可以换个说法,比方说她不想大白天被按在窗边光着屁股被搞哭的话,最好不要。
他很有礼貌地问她:听懂了么?
姜狸震惊地走了。
虽然她知道徒弟表里不一,但是小漂亮,他怎么这么粗鲁?他怎么会讲这种话呢?多不文明啊。
姜狸也觉得徒弟在恋爱后开始大变活人了。
她吃完饭的时候问徒弟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学坏了,他这些年的素质呢。
徒弟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如果她不想让他吃饭,想让他吃她,可以继续这个话题,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素质低下。
姜狸闭嘴了,她一脸震撼地离开了徒弟十米远。
姜狸再也没有觉得徒弟像虎崽了。
她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经常偷看徒弟英俊的侧脸,欣赏他发丝垂下来的时候那种阴郁而旖旎的风情。但是姜狸每次都装作只是喝茶时的无意一瞥。
尤其是他现在在不归墟日复一日有了前世的架势。经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姜狸就很喜欢在无人的角落里把他亲得气息不稳,听他说“狸狸别闹”。
但是同样的,她不太喜欢真的屁股开花。
所以她只会在徒弟很忙的时候招惹他,然后一击就退。
如果发现徒弟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也要来收拾她——那么姜狸就需要回天衍宗办点急事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只不过,他们都是浅尝辄止,理由也是,太快了。毕竟从秘境出来到现在还不到几个月。
姜狸以为他们的爱情如同渐入佳境的舞曲。
但是就连姜狸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下意识地给自己留余地——随时退回亲人关系的余地。
克服了心理障碍后,姜狸的恋爱观非常健康积极:尝试一段爱情,并且享受爱情带来的欢愉,如果这段体验不好,那就叫停。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她的爱人是个极端又阴暗的人。
正因为姜狸过于健康积极,他才总是觉得患得患失。
她带着阳光雨露而来,又可以随时轻盈地抽身离去;而玉浮生不行。他的爱是沉重的积雪,甚至说出口会阴郁地把她吓跑。
六月份,姜狸在下雨天突然说:“小漂亮,我好像比昨天更加爱你一点点了。”
她的爱还在缓慢累积,像是雨水滴答。
他的爱却已经是这窗外不化的连绵积雪。
虽然厚重,但是他只会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仅仅有一片雪花那么多。
他看着窗外的雨水说:“我也一样。”
只有一点点的爱,会让人轻松愉快地说“下雪啦”;漫天大雪般的爱,却会压弯树枝、冻结土壤,泛滥成灾。
七月份。
放逐之地很顺利地被攻破。玉浮生变得很忙,经常一到夜里就人间失踪。偶尔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风尘仆仆的血腥味。
姜狸也意识到了不归墟变得肃杀了几分,但是她对徒弟很放心,她并不担心他处理不好,于是她很少过问。
她开始翻起来从大师姐那里找到的上古典籍,寻找关于擎天柱的记载。
姜狸拿着浮生溯回到了三百年前,冥冥之中,她认为自己可能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比方说三百年后的灭世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