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声可比光明厂传得快又猛,毕竟多数人还不知道燎原厂看上他们的事儿了,大家只有两个反应,一是燎原厂要合并咱,好事啊。二是他妈的谁干的?赶紧找出来!
厂子里几乎立刻热闹起来,纷纷问询:“谁干的,赶紧承认,燎原厂现在什么样,要是真能合并了,你家里也跟着吃香喝辣,要是合并不了,可就是厂里的罪人,到时候,没好处。”
张老三眨眨眼。
倒是耿明耀和刘福生这会儿,美的不得了。
耿明耀的想法特简单,我就是恶心你,反正我也没说啥,你能拿我如何?
所以回去,专门买了瓶酒,还切了半斤猪头肉,自己喝酒去了。
至于刘福生,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呢,因为是厂领导,所以有着单独的病房,房间里还摆满了下属们送来的礼品,他老婆方琴一脸担忧,“你这事儿是不是有点过?”
刘福生却不觉得如何,“我说的有错吗?我刘福生既然能第一次让夹具厂起死回生,就有第二次起死回生的本事。我这边才半年不发工资,就要合并或者分流,她张维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不就是看燎原厂现在红火了,想要尽量留住燎原厂,生怕好处落不到自己头上,将肃南市这几个厂子能划拉的都送给许如意。呸,马屁精!我说她为了政绩,半点没错。”
方琴皱眉:“她人不错,而且你说这个也就说了,你攀扯许如意干什么,你这头怎么可能是她找人打的。”
刘福生一听这个就笑了:“你不懂了吧,没有刑事,怎么可能查的快。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她找人,毕竟耿明耀也挨了,我这是合理怀疑。要怪就怪她树大招风,我怎么不说别人啊,这不还是她做的不够好?”
方琴将苹果一放,“你就不怕查着不是她,你怎么办?”
刘福生才不在意呢:“首先不好查,耿明耀挨打都多久了,哪里还有线索,至于我这个,摸黑打的,只要不傻,就不会出来。让她先被调查吧,够她难受了。”“更何况,查出来也没什么,我一个受伤的同志,心里害怕诸多怀疑,有什么问题吗?再说,翻脸更好,省的她惦记我的夹具厂。”
许如意是中午被带到检察院的,问完了还管了她一顿饭,饭后因为没有问询,她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别说,桌子高度有点低,坐着不舒服,趴着倒是很合适。
倒是井同志他们还挺讶异的,“真是了不得,别人吓死了,她倒是睡得着。”
年轻人忍不住说:“一点不急,我觉得她胸有成竹呢!”
井同志点点头:“的确心态挺好,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淡定。”
“她那个专利运营中心,我查了查,的确是明天正式办公。而且这可是部委直属的,还真不能多留。”
“再等等。”他们现在兵分三路,公安两路,一路查耿明耀,一路查刘福生,还有一路是检察院,正在调查张维。所以才不能立刻放许如意离开。
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许如意那边都没睡醒,先是公安那边打了电话来:“凶手找到了。”井同志还以为是打刘福生的人,这也太快了:“你们这次不错啊,够效率,怎么这么快?谁打的刘福生?”
人家对面说:“哪里是我们找到的,自首的,打刘福生的,打耿明耀的都自首来了,现在就在局里呢。我们核对了一下,的确是他们,跟许如意没关系,就是因为眼红燎原厂的待遇,恨他俩挡路,出手教训他们的。”
那自然就不能再关着许如意了,井同志随后就去将许如意叫了醒,跟她说:“已经有人自首了,你可以走了。”
岂料许如意一听,反倒是不急着走了,还问呢:“就是说他挨揍跟我没关系了。”
这是自然的。
谁料她还接着说:“那我就是被诬告了?”
这倒也是,不过井同志感觉到了不对,“你什么意思?”
许如意的意思很简单,肯定不是她啊,但这种事,都第二次了,她要是忍着,以后燎原厂发扬壮大,是不是每次都得来一次?
凭什么被污蔑,凭什么被这么带过来,凭什么忍着啊。
此时不发疯什么时候发疯?
许如意根本不妥协,“我的意思是,他诬告我,我很委屈,我要求检察院严格处罚。”
井同志皱眉,举报这种事就这样,有则处理,无则加勉,哪里有反过来处理举报人的,他解释:“他也是受伤了害怕。”
许如意却根本不信:“他是故意的,这是对我的诬告,这是犯法!”
“你们要是不办,那我也不回去,我就住这里了。明天专利运营中心办公,我必须得跟机械部甘部长汇报,到时候找不到我,是你们的问题。”
井同志都愣了,怎么有这么诬赖的人啊。
他直接说:“你这是威胁我们吗?你这女同志怎么这个样子?!那你让甘部长打电话来啊。”
许如意肯定不能让甘部长打电话,但是她真的不走了。
即便他们把门开开,她就在屋子里待着,渴了要水,饿了要饭,到了半夜,还要被子,愣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如果说,一开始井渭南只当许如意随便说说,但现在他知道了,她这是来真的,不禁头疼起来,真没有这么干的。
可是怎么解释,许如意都是一句话:我要公道。
这是一种平静的发疯,你没办法说她错,可是,却也没办法忽视她。更何况,她真的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他都上班了,许如意还没醒呢。
远在京市的甘泽林部长真的亲自打电话来了,话不多,就几句:“此案恶劣至极,必须秉公办案、严格处理、杜绝此类风气,以儆效尤。”
井同志是深吸了口气才放了电话,甘部长没有指谁,意思是谁错办谁,但显然,严办的对象应该不是放心睡觉的许如意。
刘福生和耿明耀恐怕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蠢事。
刘福生正睡着觉,病房门就被敲醒了,检察院的同志冲他说:“刘福生,请协助我们调查。”
同样的被敲响大门的,还有醉气熏天的耿明耀!
第77章 三章合一
许如意一醒,井渭南就过去了,问她,“你不是说你们专利运营中心,今天要开始办公吗?昨天说的挺急,今天怎么不去了?”
许如意把被子叠好后,甚至晃了晃脑袋,这屋子又没有床,她趴在桌子上睡的,开始还挺舒服,不过时间长了是脖子疼肩膀疼胳膊更是压的疼,这会儿哪里都不舒服。
井渭南瞧着她那样儿都觉得这一晚上挺遭罪,忍不住说:“你这是何苦呢。”
许如意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就是话里话外一句不让:“我也知道床好睡,可是如果这次还是轻拿轻放,我们燎原厂后续有很多事情要做,难不成每次都被人这么收拾一顿?”
“他们这么猖狂,不就是因为举报不受罚吗?但我认为,这不是举报,这是诬陷,诬陷是违法的。”
“我昨天晚上专门要了一本看了看,上面138条,明明确确写道,严禁用任何方法、手段诬告陷害干部、群众。凡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包括犯人)的,参照所诬陷的罪行的性质、情节、后果和量刑标准给予刑事处分。国家工作人员还要从重处理。”
“也就是说,刘福生诬告我□□,他就要按着此罪进行量刑。这个罪名可是死罪,如果没有人自首,没有查到凶手,我就要被投入监牢说不定定个死刑崩了,这么大的脏帽子,这么大的风险,我承受了,他凭什么什么处罚都没有?”
井渭南昨天下班了,还真不知道许如意要了刑法看,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得给啊。
许如意说的是正确的,这是79年新修改的一条,就是因为诬告现象严重,所以出台了这项法律进行遏制,这条法律其实和53年版本有点像,渊源于夏国的连坐制度,所以会有以诬陷的罪行性质进行刑事处分的规定。
但实际上,这么办理的并不多,因为很难取证。
井渭南实话实说:“我们肯定会严查,但是都是以事实为依据,就如同我们不可能完全相信刘福生,也不可能完全采纳你的想法。”
这点许如意认同,她点点头:“查就好。”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井渭南本来不想说甘部长的事儿,不过许如意这态度,不给她吃个定心丸,怎么可能相信他们?井渭南就把甘部长打来电话的事儿说了。
许如意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人帮忙告状到了甘部长那里去了,这人只能有一个人陆时章。
她其实的想法也是一样,今天专利运营中心办公,她必须要跟甘部长汇报的,如果找不到人,自然会问她在哪里?
这有些借势压人,但在这种事情上面,许如意认为压一压没什么问题,省的以后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找点事。
但现在陆时章干了,甘部长发话了,她自然就有底了:“我能去一趟洗手间吗?上班我得洗洗脸。”
井渭南松了口气,以为许如意终于要走了,哪里想到她说:“专利运营中心的确很重要,我请假外出一趟,不过我下班就回来,你们派个车派个人送我过去,顺便监视吧。”
井渭南:……
“你没事了!”他忍不住重申了一遍。
许如意平静地说:“对,我没事了,本来我就没问题吗?但是,昨天是我们燎原厂的报喜大会,是我们总厂成立以后最辉煌最荣耀的一天,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跟职工们好好聊聊,结果你们过去了。”
“我匆匆结束不说,还被检察院的车带走。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带走了,那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我得告诉我的职工们,我没有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事情,有问题的人是谁,结果是什么。否则的话,这很影响我们厂的名誉和士气。”
“所以,既然把我带来了,我就得等个答案。这房间给我留着,我今天还睡这儿,请问我能拿自己的被子来嘛?”
井渭南真是拿着许如意无语了,只能说:“睡!睡!你愿意睡就睡!”
不过等着许如意收拾好了,他还是派了人和车,毕竟有一点许如意说的挺对的:人家好好的经营一个厂子,费了那么大的心血,为国家挣了这么多钱,解决了几千人的吃饭就业,莫须有的被安上了这个罪名,在最得意的一天被带走,怎么也得让人家找补找补名声吧。
所以,他还叮嘱了陪同工作人员小黄:“有人问的话,就说实话,许如意没有问题,其他的在调查中。”
许如意上了车,先回了一趟燎原厂,她担心燎原厂的人着急。
果不其然,检察院的车一到门口,大门上门卫直接就蹦出来了,喊了一声:“你们怎么又来了?来干什么?”
小黄都没敢开窗户。
还是许如意从后面放下了窗户,对方一看到她,立刻惊喜起来:“厂长?厂长你回来了,没事了吗?厂长回来了!”他冲着后面就吼了一声,门岗上一般是两个人值班,可搁不住来回的人多。
他这么一喊,不少人都听见了,连忙往这边看,瞧见是许如意,都跑过来了。
不过一个个的,问的都是一句话,“厂长你回来了,厂长没事吧。”
许如意干脆把窗户全放下来了,大大方方让大家看看,还说:“两个打人的都自首了,我没事了,不过现在,检察和公安系统的同志,正在查诬陷我和燎原厂的事儿,所以,检察院还派了车和人给我,最近两天,还要经常来回。”
一听这个,不少人终于松了口气,毕竟昨天光明厂找人可是闹腾了半天,这事儿就算是自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所以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结果的,一直都担心许如意呢。
“那太好了!”
“对,就得查查他,这就是诬陷,哪里有这么干的。”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大家都知道,所以都能说个一二三出来:“都没见面呢,事儿都没成呢,哪里有他这样的,不愿意直说就是了。”
“对啊,现在想跟他们合并的厂子肯定有不少,弄得咱们逼他非他不可一样。必须狠办!他们要是不办,我们也去告状去,我们昨天就想去检察院,结果老厂长拦下了,这太气人了。”
许如意都不知道还有这茬,点头说:“这是对的,本来咱有理,可一群人过去闹腾,咱就没理了,放心吧,我肯定得要个公道来。行了,我就露个面,让你们知道没问题,你们跟大家说一声安心工作吧。”
这话自然要带到,倒是张红她可是燎原厂的老人,看着许如意长大的,更关心她的身体,这会儿心疼的不得了:“没受罪吧,我看着怎么黑眼圈这么厉害?!真没事吧。”
等着往专利运营中心开去,小黄忍不住吐槽:赶紧的查吧,再不查燎原厂不知道把他们想成什么样了。
等着到了专利运营专心,拐进了小道,就发现路口居然都堵了。
这年头汽车很少,堵车可真是件稀罕事,小黄都讶异,四处打探:“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是外地的车?这边干什么呢。”
许如意直接就开了车门:“来报专利的,我先进去,你慢慢往里开。”
报专利?
小黄知道他们有个专利运营中心,因为这几个字在1981年实在是太新潮了,所以他还专门问了问是干什么的,听了后也是很佩服,毕竟虽然不懂机械,但有一点大家都知道,绝活越多,那本钱也就越多。许如意这干的,就相当于给夏国机床攒本钱呢。
可再怎么想象,也没想到会这么红火呢,他一边慢慢往前开,一边瞧了瞧,这条小街道,足足停了五六十辆,平时去省里开会,也就是这么多车了。
倒是许如意,快走几步,拐进了院子里,果不其然,来了这么多车,本地的肯定也不少,这会儿排队都排到院子里来了。
不过大家也不烦也不着急,居然前后左右都在相互的交流:“我们本来没当回事,毕竟这种改进还是很多的,后来省厅专门组织人进厂讲课,才知道这些原来都是宝贝啊,那肯定能报就报。”
“我们也是,谁能想到这些也能换钱呢?”
一位大肚子厂长点头,“虽然说是人家燎原厂卖了专利,一年能挣不少钱,但我们没指望这个,就是想着别让咱们东西被国外人拿走就行了。咱们的机床技术,还是差点的。”
“这位厂长,你这说法就有点偏颇,车床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自动化,但不得不说,基础还是普通的金属切削机床,我们的控制系统是不行,但是在使用普通机床上,我们的经验也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别忘了,我们就是用这么老旧的设备,建设了一个崭新的国家。”
“我很赞同许如意厂长的想法,我们的发明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反倒是在实用性上要远远高于国外的同行,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么窘迫的使用环境,也不会有这么大量的使用机会。”
“所以,专利的申报是重中之重,我们不是在滥竽充数,我们抱着的可真是金子。”
许如意扭头去看说话的人,很年轻,个子高高的,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知道是厂长还是技术骨干,不过这番话说的可真好,他的话音一落,不少人都给他鼓掌,就连刚刚那位大肚子厂长都认同:“你要这么说我是同意的,的确,我们的大量实践经验,可不是他们能比的。”
对啊,我们有着他们没有的大量数据库,虽然现在不用这个词,也没有进行归纳总结,但是这是我们的宝藏,只要好好利用,我们就能脱颖而出!
许如意很快走到了大厅处,薛新成这会儿正在这里守着呢,瞧见许如意立刻过来了,他显然也知道了她被带走的事儿,可是这里又不好细说,只能简单问一句:“没事了?”
许如意点头:“放心吧,介绍一下吧,现在怎么样?”
薛新成是如今的中心主任,所以大家都叫他薛主任,这会儿直接说:“在开始办公之前,我们的第一期期刊《专利》已经印发,在上面介绍了申报专利的办法。”
“我们分为两步骤,第一步骤是初筛,是电话办理,无论远近,必须先打电话,向接线员介绍自己的专利,由我们的技术人员进行初筛,认为有申报需要的,会进行电话通知,办理申报。”
“办理申报分为两种,一种是距离比较近的,可以现场申报,这个就在我们的大厅里,一种是距离比较远的,我们提倡挂号信申报,可以将所需的所有材料加盖公章介绍信,统一寄过来,我们会有工作人员进行审核。”
“所以虽然想要申报专利的人很多,但是咱们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现场的这些,是前一阵子48家工厂,还有一部分南河省的厂家,我们试运行了一下电话初筛,今天通知他们过来办理。”
许如意点点头,“我逛逛。”
倒是井渭南,许如意坐车走了后,他就给肃南市的公安打了个电话:“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对方直接说:“耿明耀的简单,打他的那个叫做廖大勇,据廖大勇交代,耿明耀知道是他打的,还找过他的事儿,不过廖大勇比较横,耿明耀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这个耿明耀故意装不知道呢。”
“刘福生那边人过去了,应该正问着呢。”
刘福生住在夹具厂的医院里,公安的同志进来的时候,他刚醒,大概因为麻药时效已经过了,脑袋上还隐隐作痛。
听着说要协助调查,还以为是问许如意的问题,所以扶着脑袋说:“我这边还是疼得厉害,你们有什么事快问,我得再休息休息。”
这种事自然是虚虚实实,带队的王伟说:“我们还是想确认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是许如意□□吗?”
刘福生没当回事,毕竟这种事情肯定得调查清楚,可他并不怕,就跟对着方琴说的一样,他有理由啊,即便是模棱两可,别人拿他也没办法。他皱眉道:“我这个人,一辈子与人为善,跟任何人都没结下怨,怎么会有人要打我?”
“再说,挨打之前,我唯一拒绝的,就是燎原厂合并这件事,而且燎原厂和光明厂合并的时候,也有这事儿,这可是人人皆知的,你们可以问问,谁不知道耿明耀那阵过得惨。无论是从因果关系,还是从直觉,只能是她。”
“可是我们了解,从肃南市锅炉改造,你们似乎就有些不对付。”
一听这个,刘福生早有准备:“是说全市都去找燎原厂改造锅炉,就我们厂没去这事儿吧,说真的,还不止这事儿呢,去年的秋交会,她主动搭话,我也没搭理她,这次的春交会,我们都是肃南市出来的,我也没靠前。”
“这个是这样的,主要是原先是我们帮扶关系,是我们夹具厂帮燎原厂,我是下了车间考察过的,他们什么水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愿意他们帮忙改造的。”
“现在看,燎原厂的确进步大,改的比我们请的专家要好。但是当时当地,一个水平差技术差的厂子拍胸脯要动炉子,谁能愿意?虽然如今我们的锅炉成本高燃烧率低,可以得出结论改造失败了,但是我认为,我当时的出发点是完全没有错误的。”
“至于许如意因不因此来讨厌我,是不是挨打的一个原因,这我认为,应该没有。我们这么小的厂子,她不值当注意我们,所以警察同志,我还是觉得,是因为合并的事儿。你们的调查,还是要往这方面用力。”
他倒是给警察分析起来,而且说得似乎很公道,虽然对许如意打人有愤恨,却又能保证中正,怎么看都是个优秀干部,如果不是张老三已经自首了的话。
张老三自首肯定不能只是他一个人,他还带着一个人小刘——否则的话,他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从哪里知道燎原厂想要合并夹具厂的消息。
他俩来的时候说的就很明白,张老三说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一家人都在夹具厂,儿子16闺女14,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阶段,我妈慢性病,厂子里不挣钱,吃药不报销,都得自己先垫着,我妈舍不得吃药,只能忍着,我怕她忍不过今年。半年不发工资还不放假,我们是想打个零工都没时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要是合并了,那就是翻天覆地,不但有钱了,老人孩子都有着落。”
“我是主动打他的,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赶紧答应,谁能想他诬陷燎原厂呢,我必须得来证明一下,我连燎原厂那个厂长长得啥样都不知道,我们家穷的下班就回去窝着,自行车都卖了,我去哪里跟人家联系,还□□!”
至于小刘说的则是听到的话:“他不是为了我们厂子,他清清楚楚跟他老婆说,是因为当初帮扶过燎原厂,他受不了燎原厂比他强。他就是为了自己才不应呢。”
所以警察直接问:“我们怎么调查得知:你不同意是因为曾经帮扶过燎原厂,受不了燎原厂比你强?”
这原因一直深深地藏在刘福生的内心深处,除了跟他老婆嘟囔两句,他从未说过,警察这么一说,他一个激灵坐直了,当然他不会承认的:“这谁说的?这厂子一经营几十年浮浮沉沉的不是很正常,我怎么会这么想?”
警察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说:“刘福生打你的人已经自首了!这就是他交代的。说是你和你老婆晚上吃完饭,在家里说的,你们家的大门没有关严,声音漏了出来。你还不交代吗?”
声音突然加大,刘福生吓了一跳,脑袋嗡嗡的,下意识就想应了,好在他及时刹车了,没说出什么来。
但是,自首两个字可是在他脑海里回荡!这年头查的这么严,打人可是要坐牢的,怎么可能自首?为什么自首?而且,他算是反过劲儿来了,怪不得感觉不对劲,这是许如意查着没问题,反过来查他了。
方琴也反应过来了,心里已经害怕起来了,他家那个门锁不是很好用,刘福生又跟个大爷似的,进屋绝对不会关第二下,所以经常会留条缝,因为平时也没什么见不到人的,她那天也没注意,这是……让楼梯的人听见了。
方琴这会儿是真害怕了,不过瞧着刘福生脸色不好,又不能不管,立刻说:“自首就自首,你们这是干什么,审犯人吗?我们就算是说了,也跟这个没关系啊,那……就是觉得夹具厂冠上燎原厂的名字丢人,这……这也不犯罪啊。难不成不愿意,挨了打不能多想吗。”
“我们是挨打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呢?你们是不是反了啊。”
这就是刘福生不害怕的原因,怎么说他都有理。
哪里想到,王伟居然问:“但有一点不对。耿明耀挨打的时候,红星厂的产品都已经出口收到了第一批货款了,如果是他们想要合并光明厂而不成,这个时间点就是错的,他们不应该在十月揍他吗?!”
方琴根本没听懂,刘福生倒是心里咯噔一下。
王伟接着说:“而且我们也走访了光明厂的职工和肃南市知道这事儿的厂长们,大家都说,耿明耀挨打是因为红星厂待遇好而被职工忌恨。”
“而你说你挨打是因为燎原厂想合并你们,你不同意。”
“问题是,你怎么能从一个普遍认为被职工打的人身上,想到了自己,从而得出的许如意□□的结论呢?这根本就推不出来。”
“除非,你下意识的就知道,你和耿明耀挨打是一个原因,但又想攀扯许如意,最终拼凑出了这么一条诬告。”
“这……”刘福生这会儿心下大骇,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趁机弄许如意,至于为什么攀扯耿明耀,就是他也挨打了,自己根本没多想,这中间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张张嘴,他糊涂了,最终只有一句,“我……他不是后来租赁了吗?”
“我跟你说,刘厂长,你知道79年新改的诬告罪吗?”一般人没有注意这个的,所以刘福生自然是茫然。
王威直接将那条念了念,着重了以诬告之罪定罪这一点,刘福生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居然……居然这么严重吗?
这年头,进局子都是大事,老百姓提起来都发憷,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罪。
更何况,王伟还说呢:“你家里门没关,你病房的门关了吗?”
王伟说完了,也不管刘福生和方琴惨白的脸色,直接站了起来:“刘厂长,自首是会从轻发落的,希望你考虑清楚。我们就在门口。”
警察一走,方琴想说什么又怕人听到,忍不住晃了晃刘福生,刘福生却是一副愣了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做的干净利索留好了退路,可这么一看,怎么漏洞这么多。
首先是自首,这干了坏事恨不得别人抓不住,为什么要自首?这年头管得严,打人就算是自首,恐怕也得蹲上好几年,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呢。
其次是耿明耀的事儿,他当时真的是下意识就觉得这个说法是完美的,可是今天一分析,才发现,漏洞百出。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原先可以将一个濒临倒闭的厂子救回来,现在却无能为力?明明这么大的漏洞,自己却没察觉出来,还沾沾自喜?
最后则是最后一根稻草,《刑法》,他只知道举报这事儿都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来不会对举报人有什么处罚,那几年不都这样吗?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改革开放经济搞活了,原来很多地方都变了,只是他没注意。
最后,他夫妻俩的确讨论了,那个门关了吗?
他躺了下去,对着方琴说了句:“我睡会儿。”
方琴虽然焦急,可又怕他头疼,只能忍着。
许如意回来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刘福生一直躺着睡着了,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动也不动,他毕竟是个病人,不可能强制,怎么也要给点时间,许如意理解,所以她继续睡那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