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我心中一动。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可以——
这显然是一条下下策。
……可是,我还能有其他方法吗?
在从未有过的踌躇与纠结之中,我食之无味的吃完了这顿很有可能是我与沢田纲吉间最后的午餐。
“五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在去取车的路上,沢田纲吉微笑着说道:“要是刚吃饱不想动的话,在海边散心也是可以的。”
“……你还真是来和我‘约会’的啊。”我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他,依然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惊奇。
沢田纲吉笑了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生活不能只有工作,偶尔也要找个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这句话还是你和我说的。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和五月并不是恋人,目前也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所以应该不算是约会,当作普通的共同外出就好了。”
听听,这小词还一套一套的。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好像也不能拒绝了啊。”我想了一下,说:“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嗯……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白教堂,附近还有广场可以喂鸽子。”
“大概多远啊?”
“是十分钟左右就能到的距离。”
“那就这里吧。”我一锤定音,“辛苦你开车了,阿纲君。”
“不辛苦。”
沢田纲吉笑了一下。棕色的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是我的荣幸。”
白教堂的门口一片开阔。
当我们来到沢田纲吉所说的目的地后,我才知道他口中的白教堂原来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间白教堂”,而是以白教堂为名的一整片繁华街区。
宽旷的广场位于街区中心,四周是各式各样的店面以及一幢四层楼高的钟楼,巨大的喷泉就设立在中央。
不少鸽子蹦蹦跳跳的聚集在喷泉附近,周围有许多喂食的行人,一眼望去十分热闹。
一对戴着墨镜的中年情侣拉着手从我们身前走过,旁边还传来了小孩子滑独轮车的嬉笑声。
所谓的喷泉其实是一个大型许愿池,离近了就会看见水池底下沉着的各种制式的硬币,甚至还有一瓶放了碎石块的千纸鹤。
推车里的小孩子好奇的伸手去抓空气里飞溅的水沫,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站在水池边缘的台子上,抬起头朝着天空吹出了彩色泡泡。
这是无比平凡而又普通的一个周末。
我坐在一旁休息的长椅上看了一会儿,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子轻松地坐在路边干一些什么了。
不管是喜欢的游戏还是梦想中的风景,似乎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都没有再被我想起来过。
所以,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眼前这与正常世界无异的景象,又是否是真实的?
我想要让一切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待到我的愿望真正实现的那一天,我还可以再见到这样的景象吗?
现在想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怎么看都像是我在多增烦恼。
我的世界其实很小。
小到我用尽全部的力量也只能做好一件事。
不论是喜欢的东西、路边的风景,还是值得珍惜的人。
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么就做到底吧。
……不管用什么方法。
我闭了闭眼睛。
这么看来的话,我和那些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我也是要欺骗他的。
……没关系。
只要一切回到正轨,那么所有的伤害就都不会发生。
包括我的谎言也是。
莫名的执拗感在我的心中盘桓不去,我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坚持的去做某件事。
可是我无法停下来。
自从那个夜晚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便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背后推动着我,促使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这里。
那是我的感情吗?还是「青山五月」的?
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现在似乎却又消隐无踪了的系统又是什么?
我知道我的做法在别人眼中看来或许并不聪明。
但是。我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五月,五月?”
有什么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睁开眼,看见沢田纲吉拿着两杯刚买的咖啡站在我面前,温润的眉眼带着清浅的光华。
他见我睁眼,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终于松开,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弯起唇角笑道:“是睡着了吗?果然还是这里太无聊了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不是哦。”
我缓缓坐起身子,望着面前面色如常的沢田纲吉,也朝他笑了一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这个地方挺好的,我很喜欢。”
大概是我的表情透露出了什么,沢田纲吉看着我的脸,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轻轻地皱了起来,显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说,“五月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
我放缓了声音,起身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就这样轻声对他说:“我在想现在的这一切是否是正确的。这真的是我们曾经想要的未来吗?”
沢田纲吉愣住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挑明的和他谈论当年的事,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选在这种时候提起,于是很明显的怔愣了一瞬间。
不过下一秒,他脸上这种类似于失态的表情便消失了,连带着整个周身的气质都产生了变化。
他从上次见面起便刻意收敛起的那股隶属于上位者的深沉与从容又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
明明还是那副温和的长相,却微妙的与方才口中述说着担心话语的男人有着极为明显的不同。
四周喂鸽子的人群不曾减少。
街角咖啡厅的音乐与孩童欢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仿佛隔了一层薄膜般,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
午后的阳光打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我望着眼前的沢田纲吉,第一次伸出手去,主动抱住了他。
“我在云雀学长那里听说了所有的事。”
双臂环过他的腰间,我保持着贴服在他胸口的姿势,安静地开口道:“我很难过,阿纲。”
沢田纲吉一动不动。原本平静的心跳声似乎因为我的这句话而略微加快了一些。
随即“咔哒”一声轻响,是他将手中的咖啡提袋放到了长椅旁伫立的洗手池边。
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就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我无动于衷,双眼注视着他胸前随呼吸起伏的银灰色纽扣,继续说道:“不管是我的事也好,亦或者是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D斯佩多,这个人的存在只会带给你痛苦。”
似乎是听出了我提起这个话题的不对劲,沢田纲吉停下了拍背的动作,沉默了几秒钟。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他开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一如既往柔和的语气对我说:“五月,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呢?”
闻言,我拢在他腰后的手缓缓攥紧,竟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而暌违的感到晕眩。
但即使这样,我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的破绽,语气缓慢而又坚定:“我们……毁掉彭格列指环吧。”
“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的杀死他。”
在这一刻,甚至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毕竟,如果毁掉彭格列指环可以杀死D斯佩多的话,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到这件事。
可如果……让我在杀死他与创造全新的未来中重新选择的话。那么毫不犹豫的,我会选择后者。
比起无谓的复仇,我更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
那是我记忆中他们的模样。也是这个世界应有的、名为正确的“未来”。
“对于五月来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未来?”
伴随着沢田纲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侧脸之下,我所贴服的胸膛也传来微微的震颤。
我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双清润的棕色眼睛,垂落的睫毛上洒满了黄昏前的日光。
沢田纲吉依旧是一只手臂轻拢在我背后的姿势,低垂的眸底在对视的某个瞬间似乎染上了悲悯的色泽。
可再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他依然是那个端坐在昏暗酒吧中低眉浅笑的沢田纲吉。再不是当初那个眉目柔软的少年。
心脏所传递而来的痛楚无比真实,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听清他所说的话。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继续道:“或者说……现在的未来,是「不正确」的吗?”
“如果这是「不正确」的未来,那么正确的轨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呢?”
沢田纲吉说着,自己竟然笑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思考过。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继承彭格列,那么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每次我这样问完自己,都会感到很痛苦。”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
这些我都知道。
我看着面前如今已经可以用平静口吻述说自己昔日所遭受的苦难的沢田纲吉,几乎无法想象他那时的心情。
是巨大的悲恸?无处诉说的悔恨?亦或者是对于曾做下这个决定的自己的厌恶?
“‘啊……要是一切可以重来一次就好了’……在最无法面对现实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日每夜都在这么想。听上去是不是很没用?”
不。不是的。
从来都不是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遇到自己无法解决和接受的事情时,我的第一想法竟然还是想要逃避……如果让里包恩知道的话,大概又要被他嘲笑了吧。”
说到这里,沢田纲吉的语气依然带着笑意。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在提起故人往事之时,更多的是一种悠远与怀念。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曾说过的话或许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伤害到他。
“……所以,这是你的回答吗?”
我说,目光缓缓上移。
在沢田纲吉看不到的地方,红色的字体依然鲜明显目。
99%的数字从头到尾没有回落过半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未来。
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所以才有着各种可能。
但最起码……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阿纲君是拒绝我了吗?”我安静地注视着他,用一种刻意冷漠的语气,近乎逼迫般地说道:“这一次,你又在逃避什么呢?”
拢在我身后的手臂微微收紧。
“……不。”
沢田纲吉说。
眼前突然一暗,有什么人俯下身来,收拢手臂将我揽入怀中。
馥郁的雪松香气顿时涌入鼻端。
沢田纲吉回抱住了我,下颌轻轻抵在了我的头顶。
开口时,声带的震颤也同心跳的搏动声应和在一起。
“我很高兴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话。”
他说,语气温柔和缓。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那么我的答案也只会有一个。”
——“好。”
彭格列十代目决意销毁彭格列指环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黑手党。
各方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也通过巴利安的联络网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耳中。
其中反应最大的显然是彭格列家族内部的掌权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沢田纲吉压制太久的原因,这次他前脚刚刚宣布要召回守护者、销毁指环,后脚这些家伙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仿佛终于抓到了他什么把柄似的,在告知会议上大声吵嚷,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收回命令。
看那架势,仿佛只要沢田纲吉冥顽不灵的话,他们就要带人退出彭格列似的。
不过这其实也很好理解。
最起码,我是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的。
毕竟现在的里世界已经彻底进入了匣兵器时代,高级指环的存在对于每一个家族来说都可谓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彭格列指环历史悠久,下令毁掉指环,无异于等同毁掉一部分家族的历史。
更兼彭格列指环还是继承彭格列的象征。
因此放到某些朝代来说,这种举动跟亲自砸碎了传国玉玺也没什么区别吧。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被白玫瑰所包围的房子里,头戴巨大青蛙帽的少年正屈腿坐在高脚椅上,捧着手机玩贪吃蛇玩的不亦乐乎。
手机屏幕的光照射在他神情寡淡的面孔上,青玉般的眼底也盈满了萤火般的光泽。
我“啪”的一声将盛有彭格列指环的盒子合上,看着盒子上方缠绕的玛蒙锁链,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慢了半拍才接道:“你指什么?”
“当然是你下一步的计划啊。”
弗兰沉迷于自己的操作,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彭格列指环me已经帮你拿到手了,接下来就该去见你口中那位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了吧?”
啊……的确是这样的。
我点了点头。
“那再之后呢,见到她以后我们要做什么。”
弗兰淡淡地道:“说起来,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跟me们说过自己的想法啊。也太狡猾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之间的事情就是很狡猾的。”我感慨道,“毕竟要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敞开说,也是很需要勇气的。”
“意思是你现在怂了吗。”
“那倒没有。”我说,“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心里话,稍微有点难受而已。”
“那你这个难受的时间持续的有点长啊。”
屏幕里的贪吃蛇越来越长,到最后无处躲避,一头撞到了自己的尾巴上,宣告了这场游戏的结束。
弗兰随手按下了退出键,一转头看到我饶有兴致地正盯着他的头顶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什么啊,me的上方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哦。”我说,眨眨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那你盯着me的脑袋顶做什么。啊……该不会是和那个白痴王子一样,喜欢上这个碍事的东西了吧。”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觉得奇怪嘛。”我想了想,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你这个帽子也还蛮可爱的就是了。贝尔品味不错。”
弗兰:?
我没有理会他头顶升起的大问号,自顾自将新鲜到手的彭格列指环收紧了早已准备好的储物匣里。
做完这一切后,又随手将窗台花瓶里枯萎的白玫瑰拿出来丢掉。
窗外阳光明媚。
毫无疑问的,我欺骗了沢田纲吉。
不,更准确点来说,其实是利用了他。
最开始从京子那里听说沢田纲吉的“喜欢”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象自己原来还和他有过这样的一段过往。
难道这就是玛丽苏卡的附带品?
不过后来,当我再次意识到这件事或许不是玩笑时,我突然便产生了一个想法。
——既然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通过这段感情,来达成我最后的目的。
大空奶嘴如今已经在我手上。
逆转时间的最后一块拼图,就是被分别持有在以沢田纲吉为首的一众彭格列核心成员手中的彭格列指环。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甚至是临时起意。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后续的发展竟然会这么顺利。
顺利到几乎像是被开了绿灯。
对此,弗兰的想法也和我差不多。
早在委托他去将真正的彭格列指环与早已准备好的假指环调换的时候,他便已经顶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感慨过一次了。
“本来还以为十世是这个家族里唯一的聪明人,结果现在看来也还是个傻子嘛。”
弗兰说:“竟然真的听你的毁掉彭格列指环,真是让人大震惊。”
“是啊,他会这么轻易的同意……也的确是过于顺利了一点。”
“可能是个陷阱也说不定哦。”
“是陷阱也没关系。”我平静地说,“反正现在货真价实的彭格列指环就在我手上。他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应该防范一手吗?”弗兰说,“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沉浸在心上人甜蜜攻击里的傻子,但说不定只是装的喔。”
“那当然了,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毕竟,在计划彻底完成之前,还不能让他把指环拿回去。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弗兰拖长了话语的尾音,微微一顿,说:“你想怎么做?”
玉石般的眼睛平静的朝我望来。
我看着面前身为巴利安雾守的少年,弯起嘴角,笑了笑。
“那还用问吗?”
“当然是时候请援兵们登场了。”
——“越多越好。”
和伽马约定的时间很快便到来了。
为了防止偷盗指环的事情被提前发现,我将装有大空奶嘴储物匣委托给了弗兰,自己则随身携带新到手的彭格列指环。
这样,即使我在沢田纲吉面前暴露,他们能拿回去的也只有原本就属于彭格列的戒指,尤尼那边则安然无恙。
而为了防止见面那天发生意外,我和弗兰分别联络了风纪财团与巴利安。
后者怎么样还不好说,但草壁学长的回信却很快,明确表示了计划当天风纪财团的人一定会到场。
至于这个到场的人是不是云雀恭弥。
他没说,我也就没问。
毕竟有些请求说的太明显了,可能还会招致对方的反感。
因此点到即止就好。
与伽马相见的那天天气不是很好。
早上出门时还算晴朗的天空,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便布满了阴云。
阴沉沉的天幕之下,目光所及的一切景色似乎都被笼罩上一层阴霾。
小雨随即而至。
我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滴,一脚踏入早已废弃的吉留罗涅基地,很快便在门口看到了男子挺拔高挑的身影。
原本辉煌的老宅此刻一片破败。
上百年的历史为吉留罗涅家族带来的似乎并不是昔日的荣光,反倒是从未停止过的觊觎与斗争。
基地里还残留着与杰索家族战斗时被摧毁的砖瓦。
我目不斜视的走过杂草丛生的中庭,看到伽马站在旧日家族的门口,金色的发丝淌落着水滴。
“好久不见了,伽马先生。尤尼还好吗?”
“她很好。跟我来。”
简短的寒暄过后,伽马一手插兜,率先朝着基地的二楼走去。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但显然,这个男人对这里熟悉如初。
平静的院落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巴利安与风纪财团的人藏匿于我不知晓的某个角落。
我跟随在伽马的身后,一步步走过吉留罗涅老宅的环形阶梯,直到被他带领至二楼深处的某个房间前方才停下。
“这是前代首领去世前曾居住的房间。也是我与公主初次见面的地方。”
伽马说着,伸出手推开了面前已布满灰尘的大门:“请进吧,公主正在等你。”
我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
在即将踏入房门的一刹那,我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伽马先生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当然。”
金发的男子平静地注视着我,他静立在门口,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会在这里看你。”
“……这样啊。”
异样感自心底一闪而过,我隐隐有了预感,但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就这样点点头,迈步进入房间。
房间里,所有的家具装饰都已经落满了灰尘。
正对着房门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很大的双人床,白色的窗幔卷起收拢。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背对着我坐在床的一侧,墨绿色的长发束在脑后。
“……尤尼?”
我停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迟迟没有走近,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床上女孩的名字。
咔哒——
套房里间的门被打开。
一道白色的人影拍着手掌款步走出,雪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屋内格外显目。
“终于见面了,五月ちゃん~”
拥有着一头白发、名为白兰的男人笑眯眯地拍着手掌走到了床上静坐之人的身边,右手中指上被羽翼包簇的大空玛雷指环反射出淡淡的微光。
熟稔的语气昭示着这一切并不简单。
我警惕的后退一步,看着面前的男子微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尤尼的头顶,而后者则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般安静的坐在那里,任由他动作。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庄园内带来的帮手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七的三次方」中最后的一位大空。
密鲁菲奥雷的掌权者。
同时,也是所有平行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说,声音里几乎难掩对他的厌恶,“尤尼被你藏到了哪里去?她还活着吗?”
“这话让人好伤心啊,果然是已经不记得了吗。”
白兰说着,将摸头的手收了回来,一只手插进口袋里,闲适地朝我介绍道:“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尤尼ちゃん哦,我可是好好的把人带来了呢^^”
“什么?”
我一愣,下意识去看那道背对着我的身影,却在此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接近。
“五月ちゃん忘记的事情也太多了一点,这样下去可是会让家里人担心的啊——”
我回过头,看到方才还站在门口处的伽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后。
伴随着白兰的这句话,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到他身上逐渐飘散的靛色火焰。
火焰散去,面前的“伽马”恢复到了本来的面貌。
白色的浴衣,清瘦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眼镜下那双淡漠的眼睛。
从未有过的慌乱感在这一刻席卷了全身。手掌因不知名的情感而隐隐的颤动起来。
我张着眼睛,望着面前与我的容貌有三分相似的男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原因无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川平!
“游戏结束了,五月。”
川平神色冷淡,食指虚空对着我额头的方向一点。
下一秒,一阵剧痛袭来。
我捂住自己仿佛被痛楚撕裂的头,毫无征兆的滑倒在了地板上。
“是时候该想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我眼前一暗,意识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的名字叫做青山五月,是一名普通的低调市民。
作为大学毕业以后就火速入职会社成功晋升为底层员工的社畜,我生平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动漫和打游戏。
毕竟现实社会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讨厌的人和事,不管怎么看,还是宣扬友情努力胜利的二次元更适合老子。
大概是我想要逃离现实社会的心声太大,一不小心被某个善良的神明给听到了。
于是乎就在我沉迷打游戏的某一天,眼一睁一闭,我挂了(物理)。
当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意识到整件事情不一般。
我穿越了。
不,套用现在轻小说的热门元素来讲,应该叫我转生了。
而以婴儿形态转生的我似乎即将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因为这一世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只留下我和我那孤寡老父亲相依为命。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夸张说法。
事实上,我的父亲并不老。甚至单从脸来看的话,还年轻的有些过分。
他是一个面相相当清冷瘦削的男子。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短发。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总是戴着圆形眼镜,他整个人的气场偏于文弱,经常给人一种“我好胆小好没用”的感觉。因此哪怕是上街买菜,都会被蔬果店的婆婆怜爱,经常送他不少当日店里卖不完的新鲜鸡蛋,用来给家里没断奶的女儿补充营养。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我的父亲川平先生,并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样子。
甚至,他似乎也不怎么喜爱我。
关于这一世的父亲并不喜爱我这一点,说来话长。
但总之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是在母亲去世不久的一个午后。
婴儿的睡眠时间总是很漫长,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大多数时间我其实一直都在沉睡,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探索周围的一切。
然而就是在那天,那个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下午,我奇迹般的从漫无止境的甜梦中苏醒,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与我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
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下的丹凤眼,有着微微上挑的眼尾。
明明是漂亮的眼睛形状,却总在侧目看人时无端流露出几分冷淡与疏离。
而当那眼睛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自灵魂深处升起。
我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好像,那双眼睛透过了我的眼,直直望向了隐藏在婴儿躯壳下的真实的我。
在那一刻我清楚的意识到,我被看穿了。
那并不是一位父亲看自己女儿的眼神。
真要形容的话,那漠然的视线更像是在静静看着一个突然闯入自己视野的陌生人,带着显而易见的观摩,以及审视。
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川平,这个姓氏中所含有的特殊的意义。
我真正确认川平的身份,是在这之后的事。
当终于摆脱了牙牙学语,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看照的婴儿时代,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去求证内心的猜想。
毕竟转生常见。
但转生到一个你所知悉甚至喜爱的,而不是铺天盖地剑与魔法的异世界,那就有些不常见了。
所以我始终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