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琴酒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你现在确定了,是他?”
竹泉知雀微不可察地点头,她朝战战兢兢的船员招了招手。
中冈原太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敢看琴酒冒烟的枪口,把口袋里揉成一团的零件拿出来。
“琴酒老大,威雀威士忌大姐头让我在船边下了网,捞出了这个。”
本该被海水卷走再无踪迹的报废的一次性联络仪,被提前设下陷阱的纯黑恶役捕获。
琴酒:“人呢?”
“躲起来了。”竹泉知雀双手抱臂,“外面动静闹得那么大,小老鼠早吓得悉悉簌簌跑掉了。”
她没辙地摊开手:“枪又不是我开的,瞪我也没用。”
琴酒啧了一声,枪指船员:“二十分钟,抓住苏格兰威士忌,生死不论。”
“是!”
中冈原太冲在搜捕的第一线。
时间紧迫,一部分人去安排弃船逃跑的事宜,无法把全部人手投入抓老鼠中。
所以抓住苏格兰威士忌的人必有重赏!
中冈原太对威雀威士忌大姐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不仅早早布置好陷阱,故作疏忽钓鱼上钩,面对冷酷的琴酒大哥更是泰然自若无所畏惧,中冈原太心折不已。
假如他能抓住苏格兰威士忌,是不是可以被调到威雀威士忌大姐头手下做事?他能干又听话!
“搜!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搜干净了。”中冈原太打鸡血似的往前冲,猛地撞破201房间。
三位黑衣组织的高层分别住在201、206和209,中冈原太在苏格兰住的201一无所获,走廊尽头同伴从209房间出来,失望地摆摆手。
“苏格兰威士忌怎么可能躲在琴酒老大和威雀威士忌大姐头的房间里?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中冈原太的同伴抱怨了一句,但上头的命令是应搜尽搜,他们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查。
中冈原太用门卡刷开206的门,人手不够,一个房间只有一个人进去搜。
他看见茶几上的明信片和吃了一半的橘子,茶色长袖外套被随意丢在床上,床单上有人坐过的褶皱。
“这间是大姐头的房间。”出于尊敬,中冈原太不愿意把东西掀得到处都是,他查完卫生间,又弯腰看床底藏没藏人。
房间里能躲人位置只差闭合的衣柜没搜,中冈原太走到衣柜前,准备拉开柜门。
“谁?”
中冈原太连忙转身,看见进门的竹泉知雀。
“是你啊。”黑发少女随口招呼,她拎起床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找到没?”
“还、还没有。”中冈原太莫名感到羞愧,他拔腿就走,“我再去楼上看看!”
“我也去四处找找看吧。”竹泉知雀说,“时间紧迫,公安快赶来了。”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离开卧室,空间中安静得只有尘埃飘浮。
紧闭的衣柜闷闷响了一声。
诸伏景光单手撑着柜顶,深深呼出一口气。
额头的汗水因过度紧张滴落在他眼睛里,打湿睫毛,视线模糊成大片的色块。
诸伏景光缓慢地擦去水渍,紧绷的弦难以松弛。
衣柜里一件衣服也无,哪怕只把衣柜拉开极细的一条缝,他逃无可逃。
暴露了,他的身份暴露了。
竹泉知雀可以没心没肺在房间里昏昏欲睡,诸伏景光自消息发出起便高度警惕,贝斯包紧靠着他的大腿,黑亮的枪械被擦拭一次又一次。
琴酒开枪的瞬间,诸伏景光骤然起身。
公安果然收到了他的消息,动作极快的出动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黑衣组织的情报网如此惊人,几乎在公安出动的同时得到了消息,公安内部必然有他们的卧底。
回头要让zero想办法查一查……诸伏景光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口,掌心压在门把手上。
他想出门看看情况。
在诸伏景光预估的情况中,他和威雀威士忌都具备嫌疑,且无故离船半小时的前者嫌疑更大。
开门的瞬间,某种直觉攥紧了诸伏景光的心脏。
人在死亡来临前或许真有预感,战栗感从他的后脑勺蔓延至全身,尖啸着哀嚎:不要去!
不要去!
去了就会死!
不要露面,找个地方藏起来!
狙。击。手信任自己的直觉,诸伏景光放轻呼吸,一直等到走廊空无一人才慢慢出门。
这座游轮没有信号也没有监控,他循着声音找去,站在阴影里,看向甲板中央的男女。
琴酒握住的枪硝烟弥散,威雀威士忌站在他身边,一个底层人员战战兢兢交出手里的东西。
诸伏景光视力绝佳,他看见男人拿出的废弃零件,心跳骤停。
被打捞到了?……是运气不好吗?
荒诞感与眩晕感一齐淋头,诸伏景光没有看见前因后果,他像电影演到结局才入场的观众,只能对着银幕上的情节凭空猜测。
唯有一件事诸伏景光看懂了:他已然走到了名为卧底暴露的结局。
藏起来。
藏起来藏起来!
快藏起来!
反击没有意义,整座船都是黑衣组织的人。
诸伏景光一把搬起房间里的椅子,猛地抛到海里。
落水的水花和声音被人听见,船员高喊着:“小心叛徒跳海!拿网去捞!”
跳海是下下策,人要熟识水性到怎样高超的程度才能跳海后一路游回东京?
或许有人能做到,可他不行。
206的房间虚掩着,大概是琴酒叫人太急,威雀威士忌没注意到房门未关紧。
诸伏景光闪身入内,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太少,他没有犹豫,躲进了衣柜。
时间仿佛回到了诸伏景光儿时,衣柜外杀人狂四处搜寻,必须噤声、沉默、如一尊石化的塑像,等待难熬的时间过去。
诸伏景光难免回忆起堪称他童年阴影的案件,他在警校时期抓住了凶手,却从凶手口中得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早就发现你躲在衣柜里。】
今天至少别上演同样的情节,诸伏景光苦中作乐地想,真会做噩梦的。
船上的衣柜与家里不同,一点儿供人向外窥探的缝隙都没有,空气稀薄又沉闷。
隔音也不怎么样,他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
如诸伏景光所料,碍于206是组织高层的房间,搜查员不敢太暴力,只拿眼睛四处看看。
他检查完厕所,走到卧室,蹲下来查看床底。
可以了,就这样吧,快离开吧,诸伏景光在心里默念。
他的祈祷没能传达到上帝的耳朵里,脚步声停在衣柜前。
诸伏景光暗自蓄力,准备拼死一搏。
“谁?”
熟悉的女声唤了一声,搜查员准备开门的手收回,恭恭敬敬地和她寒暄。
他们聊了两句,判断206房间已经查完,脚步声一前一后离去。
诸伏景光手脚发麻,因过度紧张微微痉挛。
他缓了一口气,又默默数了三十秒,耳朵贴在柜门上仔仔细细地听。
万籁寂静。
诸伏景光慢慢推开衣柜的门。
光线与空气一起涌入,他对上一双愉悦的眼睛。
“哎呀。”竹泉知雀笑着说,“大老鼠从我的衣柜里钻出来了。”
知雀,很恶趣味的坏猫猫
迟来的恐惧与震撼如醍醐灌顶浇淋而下,诸伏景光手脚有一瞬间的麻痹。
以往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又被他强自冷静地按捺下来。
离去的脚步声是引诱他自己走出笼子的陷阱,设置得何等精巧,将人性寸步不错的拿捏。
诸伏景光的对手是老练的猎人,她懂得如何为猎物营造状似安全的空间,放松圈在猎物脖子上的绳索,给予他自由的错觉。
捕猎他的人具备猫科动物恶劣的习性。
她兴致勃勃地蹲守在陷阱外,耐心地等着看诸伏景光从天堂掉落地狱的剎那表情变化,从中获取旁人难以理解的趣味。
女孩子晶亮的琥珀色眼眸充满愉悦,衬得她格外鲜活动人。
竹泉知雀拥有出色到犯规的漂亮脸蛋,令人难以对她生出怒火。
感觉自己的童年阴影要被取代了,诸伏景光心想,她比普通杀人犯吓人太多。
“不枉我特意为你留门。”竹泉知雀满意地说。
虚掩的206房间门……诸伏景光苦笑,他竟然从那时便已掉入她设下的陷阱,走向他人为自己书写的结局。
他从衣柜中走出来,站在距离竹泉知雀半米的位置。
少女与男人之间的体型差明显,诸伏景光抬手便能抓住她的胳膊,顺势扼住她柔软的咽喉,挟持这个好用的人质换一条生路。
竹泉知雀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茶色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她的姿势漏洞百出,在训练有素的公安眼中无异于送分题。
读作送分题,写作送命题。
“你的目光落在我的眉心、咽喉、心脏、脊椎……快要把我解剖了。”
竹泉知雀错觉地以为自己正在医院体检,被苏格兰医生的X射线扫描全身,即将送入手术室大卸八块还不给缝合。
“明明拿了我的礼物,怎么这么凶啊。”她小声抱怨。
“你指那份明信片吗?”诸伏景光将一只手暗自背在身后,“抱歉,我放在贝斯包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知道。”竹泉知雀笑了笑,“我不仅知道明信片在你的贝斯包里,我还知道包里少了几个不起眼的零件。”
“恰好够拼成一把枪的半成品。”
她赞许地说:“虽说是半成品,牺牲了射程,但便携是最大的优点,哪怕袖子这么窄的空间也足以藏匿……而射程,半米内致死总是做得到的。”
“秋天大家都开始穿长袖。”竹泉知雀抖了抖她茶色的长袖外套,“要是夏天,你就得另想办法了。”
比如把枪藏在裤子里,她在心里讲了个黄段子。
诸伏景光背在身后的手从袖口抽出,不足巴掌大的简陋枪械被他手掌遮住,牢牢扣在掌心。
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女显得十足耐心又友善,她将诸伏景光连人带灵魂一起看得透彻,却没有阻止他的意图。
可怕的傲慢。
“你有信心独自抓捕我。”诸伏景光揣测她的想法,“不想琴酒分走你的功劳?”
“功劳?”竹泉知雀歪了歪头,否定道,“不,只有处分是我的。”
“想来也是。”诸伏景光尽可能拖延时间,“你离船的半小时为我创造了机会,纵使替组织找出了潜伏的叛徒,这船货的损失也是你的全责。”
哪怕以黑衣组织的财力,也会为今日的折损肉痛。
“是啊,琴酒很生气。”竹泉知雀叹息,“大概是因为我没给他带礼物,酷哥也会因为没收到女生的明信片哭唧唧吗?”
诸伏景光:这是对琴酒的诽谤吧?
他明智地没把吐槽说出口。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竹泉知雀为自己辩解,“我要很专心的、全神贯注的准备一份大礼送人,为了展示我的友善与真诚,难免冷落琴酒,让他受点委屈。”
琴酒在她口中像个独守空闺丈夫还和邻居人。妻出轨的幽怨小媳妇。
诸伏景光突然很想把琴酒喊来加入对话,他说不定能趁黑衣组织高层当场反目激烈内战的空隙逃走。
过于紧绷的头脑让诸伏景光不受控制地思维发散,他忍不住深思竹泉知雀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随她眼尾的弧度心潮起伏。
他看见竹泉知雀笑起来,慢声问:“你,或者公安,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她脚尖点了点地毯,在地板下方,游轮最底层,是货舱的位置。
冰冷的寒意如玻璃上的冰霜在细微的碎裂声中蔓延,诸伏景光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衣柜上。
“……还真是一份大礼。”他眼色难言,“你究竟想做什么?”
圆是所有形状中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象征,它的任一点都既是开头也是结尾,沿着既定的轨道,回收路途中所有的伏笔。
诸伏景光困在她画出的圆上。
哪怕是琴酒也认可竹泉知雀的不靠谱,她做事出人意料,任性妄为,总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不听指挥是常态。
竹泉知雀寻找离船的理由那样轻易,贯彻了人们对她的离谱印象,琴酒即使气炸了也不怀疑,这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消失了半个小时。
诸伏景光想过她可能真的是去旅游观光,也可能私下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他同时相信,这半个小时的机会是他在努力下制造出的——建议她到甲板吹吹海风、激起她对琴酒的叛逆心理、承诺帮她分担工作……经过诸伏景光的努力,他有了半个小时与货物独处的时间。
他如此认为。
——是她让他这样认为的。
‘我要很专心的、全神贯注的准备一份大礼送人,为了展示我的友善与真诚。’
古有强抢强卖,今有强送强收。
竹泉知雀送了,公安就必须要收,这半个小时是她留给诸伏景光拆礼物的时间。
不支持拒收,不支持退货。
再之后诸伏景光将消息传递出去,销毁联络仪——联络仪被提前布置的渔网打捞——苏格兰卧底身份败露——竹泉知雀虚掩住206的房门,请君入瓮——她站在衣柜前,满怀愉悦地等待一双惊惧交加的眼睛。
即使她说她做的一切只为一瞬间的娱乐,诸伏景光也会相信。
人哪里会对掉进油桶里的老鼠说谎呢?
“你揭开了我的身份,又让黑衣组织蒙受一船货的损失。”诸伏景光深呼吸,“我想不通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或者说,我看走了眼,你其实是个愉悦犯?”
啊,瞧瞧这位摸不着头脑的正义使者吧,他明明拿着警长的身份,却像狼人杀中夜晚没有视角的平民一样迷茫,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在酒厂狼人杀里被第一个投出去。
竹泉知雀心怀怜惜。
虽然谜语人很讨厌,但当谜语人可太开心了。她的行为真真切切有迹可循,可惜与她在同个狼人杀桌上的朋友们着实缺少情报。
红方卧底身份败露,黑方货物被整船清空,得益的当然是某个港口城市的第三方啦。
她就是个打工的,替老板创收从而斩获大额年终奖是竹泉知雀工作唯一的动力。
愉悦犯什么的实在是冤枉她了……只不过干巴巴的工作未免枯燥,竹泉知雀偶尔会换点花样取悦自己。
以他人的恐惧与悚然。
为此给你留下心理阴影真是抱歉,原谅她吧。
“起码你领悟到我们并非绝对对立的立场。”竹泉知雀轻快地说,“我喜欢礼尚往来,轮到你了。”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诸伏景光缓缓摇头,“可惜,如果你没有揭露我的身份,还能借此威胁我。”
“琴酒下令在二十分钟内弃船离开,我猜他已经在游轮上布置了大量炸。弹,你再不离开,只能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事到如今仍然顾忌着别人的生命吗?”竹泉知雀叹气,“看啊,你是个多明显的好人,好到我一点儿不意外朗姆怀疑你的理由。”
“纠正一下。”她正色道,“不必我揭穿,你上个月就上了朗姆的处决名单,是我把你从他手里要过来,将刑期延后了一个月。”
“今天远不是你的死期。”
竹泉知雀诧异地扬眉:“我还以为除了我的挚友,其他人普遍拥有旺盛的求生欲呢,你不要放弃得这么快好不好?”
搞得像她很无能一样。
诸伏景光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竹泉知雀在说什么,他瞳孔放大,不信任的意味明晃晃浮现在脸上。
虽说才发出了“人哪里会对掉进油桶里的老鼠说谎?”的声音,但她说出的内容实在太过超乎预期。
谎言与真相交织,恶劣与友善为伍,天秤的两端摇摆不定,拨弄秤杆的手隐没在迷雾中,伴着若有似无的轻笑声。
诸伏景光是个很有涵养的人,有素质如他也想狠狠吼一句:谜语人滚出他的生活!
不要谜语人,走开谜语人!
走廊里远远传来呼唤声,没有信号的游轮上,黑衣组织成员只能用原始的方式寻找威雀威士忌。
其中中冈原太的声音最大最焦急:“威雀威士忌大姐头!别找叛徒了!我们要开船了!”
备用的小船上挤满了人,唯有琴酒乘坐的那艘留了位置,供给地位颇高的威雀威士忌。
“一边是安全的退路,一边是生死不知的逃亡。”竹泉知雀活动手腕,问诸伏景光,“猜猜看,我心仪哪一边?”
她此刻还留在这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诸伏景光深呼吸,再难以置信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你想从组织叛逃,是吗?”
“而你是我的投名状。”
竹泉知雀打了个响指,房间窗户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坠落在波浪翻滚的深海中。
“不必担心我拿不到报酬。”她在呼啸的海风中扬声说,“安全回归的卧底、一座游轮的货物——我赠送的礼物已经标好了价格,轮到公安给出诚意了。”
“当然,一切在你平安之后。”黑发少女眨了下眼。
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将诸伏景光拉向她,竹泉知雀单手环住他的脖颈,倒向窗外。
重重的水花扬起,翻滚的泡沫海浪淹没渺小的人影,了无踪迹。
幽蓝的海水灌进鼻腔,诸伏景光记忆的最后,巨大的游轮轰然炸开,烧出漫天火海,冰冷的海水仿佛都在爆炸中升温,足以将人煮沸蒸发。
一只柔软的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在诸伏景光耳边,轻声道:
【睡吧】
困倦的睡意涌上脑海,他的一切被交付给另一个人。
银月隐没在云层间,再过不久,便是黎明的时刻了。
知雀:带人游泳也是我的强项!
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流淌碎金的色泽。
一只准备去码头整点薯条的海鸥歪着脑袋,眼神睿智地看着两个湿漉漉的人从海中上岸。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半背半扛着另一个,被压在底下的是个子不高的少女,她消瘦的肩膀支撑一位成年男性的重担,仿佛被压得更矮了几厘米。
海鸥的小眼睛里发射鄙夷光波:大男人,不知羞,竟然让女孩子背他!
竹泉知雀浑身湿透地上岸,她拧了拧袖子里的水,熟练地把背上的男人挪了挪,方便她搬运。
海上救援她熟的不能再熟,她的挚友又菜又爱玩,吵着嚷嚷说要划船去海里投海溺亡,等下海喝了好几口海水又拼命挥舞手臂一边呸呸呸一边大喊知雀救我。
自己交的朋友除了含泪宠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的游泳技巧在一次次磨人的考验中飞速进步,竹泉知雀是能与食人鱼共游的海洋冒险家。
海洋冒险家对东京所有的港口如数家珍,竹泉知雀悄没声儿地在废弃码头上岸,周围除去早起的海鸥空无一人。
“我说不定比琴酒回得更早。”她自言自语。
公安和黑衣组织还在海上漂,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却已经上岸东京,谁听了不骂一句离谱?
“哼哼,拿凡人的极限揣测我只会让你们一败涂地。”
竹泉知雀嘿咻嘿咻背着诸伏景光在街上走,从头发丝到脚尖闪耀着打工人夺目的光辉。
清晨出没的物种只有早餐店店员、冤种高中生和怨鬼社畜,竹泉知雀占了两种身份,十分可悲。
她摸出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
【老师,我有个朋友想不开跳海自杀,刚被捞起来,我怕他情绪不稳定,请两天假开导开导他。】
竹泉知雀淡定地点击发送,她一点儿不心虚,她说得可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
无论是热爱跳海自杀的朋友、情绪不稳定的朋友还是需要她开导的朋友,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便是交友广泛的好处。
秋天早晨凉凉的,两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走在街上,其中一个昏迷不醒,一路都有人找竹泉知雀搭话询问。
她:“这是我的朋友,他受了一些情伤。唉,实在是不好说,三年前,一个蝉鸣的夏日……”
她:“你问他吗?他是我从海里打捞的不明生物,我正准备找个淡水湖把他放生。”
她:“小哥你真聪明啊!没错,这是我从酒吧后巷捡到的醉虾,是不是很帅?”
她:“实不相瞒他是个牛郎,我花了好大的价钱让他陪我殉情,谁知道他中途反悔,我只好带着他又游上岸。”
她:“这个人是我的表哥,我正要把他称斤卖掉。后来一想,这么瘦卖不出好价钱,决定带回家养两天再卖。”
竹泉知雀见人说鬼话,诸伏景光在她嘴中有无数个版本,比法老王猜想和真假水猴子更复杂,路人敬畏地目送她离开。
一路走一路滴在地上的水痕渐渐变小,黑发少女拐入九曲八折的小巷,走进一栋老旧的单元楼。
她停在一户门口摆着干枯花盆的房门前,从花盆底下摸出一根铁丝。
花盆底下藏钥匙这一套已经过时了!她藏的是开锁工具!
竹泉知雀熟门熟路地撬开自己安全屋的门锁,扶着诸伏景光进屋。
她背了他一路,编排了他一路,训练有素的公安在深海梦境中挣扎着想要醒来。
很可惜,没有王子的吻——没有咒言师的许可,他只能继续演睡美人。
竹泉知雀像小蚂蚁搬家一样勤勤恳恳地把诸伏景光暂时安置在沙发上,他滴水的衣服打湿了沙发布,在地面上积攒小小的水洼。
“房子买的太多的坏处是没人搞卫生。”竹泉知雀环顾面积不大灰尘挺多的房间,虔诚地低头许愿,“神啊,请赐予我贤惠老婆吧!”
神拒绝了她的请求,天上的流星听见竹泉知雀的愿望,连夜以时速八千米的速度倒退回去。
她:“没有贤惠老婆,来一发无量空处也行啊!”
悟酱,灰尘绝缘体,他的无下限术式搞卫生多么方便。
可惜这里躺着一个昏迷的野男人,不能被五条悟发现。
明明有男朋友却排不上用场,竹泉知雀惋惜叹气。
只能自食其力了,让她想想有哪个咒言适合搞卫生?
竹泉知雀:“除你武器……想起来了,是【清理一新】!”
言语即为力量,以术式的形式降临于世。
在呜呼拉呼黑魔变身的狂风中,地面上、桌面上、电视机顶上的灰尘一扫而空,瓷砖闪闪发亮,地板打蜡似的亮得反光。
竹泉知雀满意地放下被她当作魔杖的电视遥控器,她抖了抖湿哒哒的袖子,小小打了个喷嚏。
“希望衣柜里我放了衣服。”她碎碎念地走进房间,找了半天只找出一件夏天穿的丝绸睡裙。
浑身湿透VS美丽冻人,死亡二选一。
竹泉知雀:“我怎么就没放件军大衣、花棉袄在衣柜里呢?”
扼腕叹息!
她倒也可以用咒言强行烘干身上的衣服,但是吧,这套衣服在海水里跑了半宿,闻着像汤里的海带。
烘干之后就是干海带,竹泉知雀不是很想从人进化成海货。
她别无选择地带着睡裙走进浴室,冲净皮肤上残留的盐粒,洗去海带味。
浴室门打开,黑发少女擦着头发走出来,头疼地看向沙发上另一条大海带。
备用衣服一件都无了,要不她把浴巾给他围着?
“惊!某公安卧底落海昏迷,清醒后竟发现自己成裸。男,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竹泉知雀小声编造明日头条。
她没在公安干过,不清楚正义的红方组织工作氛围如何,是否与港口Mafia一样有员工自创的内部读物,比如《今日不服输的卧底君》之类的。
“这样吧。”竹泉知雀取了个折中,“我把海带剪一半。”
扒人家裤子太丧心病狂了,脱个上衣合理许多,穿湿衣服睡觉会感冒的。
竹泉知雀: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把我家沙发打湿了,要是床也被糟蹋,我坐哪儿?
在自己家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冰屁股的地板上,也太惨了点。
客随主便,竹泉知雀直接上手。
灵巧的手指拨开纽扣,露出衣服下腹肌浅浅的好看身材。
狙。击。手人如其枪,诸伏景光犹如一杆修长笔直的长狙,赏心悦目。
竹泉知雀三下五除二把他的上衣脱完,隔着浴巾擦拭男人皮肤上残留的水渍。
她抖了抖微湿的浴巾,用咒力作弊一秒烘干,十分机灵地把浴巾铺在床上。
“再把人挪过去,就不怕打湿床单了。”竹泉知雀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勤勤恳恳搬运工再次上线,她上手才发现诸伏景光看着高瘦,实则肩宽不小,千锤百炼后的身体。
能来做卧底的果然有两把刷子,公安果真持续性向黑衣组织输送大量人才,把自家辛辛苦苦栽培的水灵白菜送去黑心加工厂。
“怎么不往横滨送一点?”竹泉知雀替老东家争取,“是我们港口Mafia不值得吗?”
东京人就是没眼光,她不信异能特务科和猎犬不派人来!
港口Mafia也不像黑衣组织,见一个卧底杀一个,森先生一向重视人才,酷爱挖墙脚,在他眼里卧底等于主动送到他碗里的肥肉,吃下去就别想他吐出来。
“我们BOSS是有些人格魅力在身上的。”竹泉知雀矜持地说,“瞧瞧他画大饼的高超手段,中也君不就是这么被骗进来的吗?”
明明刚出场的时候还霸气侧漏地说过“港口Mafia,我会一个不剩地全部杀光”的死亡宣言,现在却成了港口Mafia一等一的劳模,谁看了不唏嘘。
“可怜你生在东京。”竹泉知雀怜爱地帮诸伏景光擦了擦濡湿的短发,“年轻时候不注意,晚年偏头痛来找你,注意养生。”
她左看右看,觉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被她拾掇得十分体面,一点儿看不出跳海逃亡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