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初恋了—— by慕吱
慕吱  发于:2024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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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还是五一汇演,沈以星给她化了个精致的妆。
正因如?此,书吟觉得,照片里的她,比记忆里的自己要好看很多。
拍立得照片下面是很小的一块留白区域,被她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字。
往事如?同黄昏的钟,敲打着她的心脏。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在满墙的书柜里,翻找出积灰的日?记本。年代悠久,日?记本边缘的纸张翘边。
一页又一页,里面记录着她数不清的少女心事。
最?后停留在五月一号。
拍完那张照片之?后,书吟再也没有?写过日?记了。
沉吟许久,她眼皮耷拉着,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
【我好像永远困在了十六七岁,困在了有?你的世界。不管我做的多好,收到多少夸赞,可是在你面前,永远觉得自己不过如?此。我的自卑里藏着敏感,敏感里又有?悲观,我不相信你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上平平无奇的我。】
写完后,她动作极慢地放下笔,合页。
书房门半开,隐约听见细微的指纹锁解锁声响。
书吟恍然回神,动作迅速又慌乱地把日?记本藏进书桌上的书堆里。
她走出书房。
玄关处,商从洲换着鞋,听见动静,他侧眸睨过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他问。
“刚工作结束,准备睡了。”她说。
“好。”商从洲兴味索然,眼睑处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倦意明?显,“我先?去洗澡,洗完澡就睡,你也早点睡吧。”
路过时,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酒味,还有?香水味。
香水味不重,是清新淡雅的茉莉香,可是萦绕在书吟的鼻息里,渗透进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书吟想?问他,今晚见谁了,和谁吃饭。
她唇齿翕动,嗫嚅着,还是只剩干巴巴的一句:“……晚安。”
她不应该也不可以插手他的工作,即便是夫妻,也不该过多干涉对方的工作。
生意场大多逢场作戏,关系虚虚实实,三言两语,难以讲清。或许他也不愿和她说,她追问,会惹得他不耐烦也说不定。
她总是想?太多,脑补太多,面对他时,如?履薄冰。
就连晚安吻——
是啊,他今天连晚安吻都不需要,直接和她道?了晚安。
她低头,看见地板里,自己的影子,颓靡发暗。
听见商从洲出来的声音,她瞥去心底的无助,折身回屋。
四下静谧的夜,喜欢变得异常喧嚣。
书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恍惚间,听见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看清来电人后,愣了瞬。
手机的震动让她无法忽视,也无法拒接。
接通后。
谁也没说话。
书吟敛眸,轻声问:“怎么还不睡?”
商从洲说:“睡不着,不想?睡觉。”
书吟:“那你想?干什么?”
安静了几秒。
商从洲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直视着天花板。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书吟。”
书吟喉咙一紧,脚趾蜷缩,命运似被扼住。
黑暗空寂,黑夜仿佛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他喉结滚动,声音似是带着微醺的哑,“想?喝酒,想?把自己灌醉,想?和你牵手,和你接吻,想?把你按在怀里,亲的你喘不过气来。”
耳边,是他压抑的气息,低沉轻慢地问她:“是不是只有?喝醉了,才能和你接吻?”
像是低声下气地渴求。
突然,书吟呼吸屏住。

每日的早安吻与晚安吻, 照常进行。
书吟每一次亲吻他,都如?例行公事?般,干涩寡淡、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不掺杂任何情爱。
商从洲虽有所失落, 但从不表现出来。
他安慰自己,人不要太贪心,往后的日子?还长。她迟早会像那晚一样?,热烈地吻他,舔着他的唇,咬的他唇出血。
她的呼吸能?将他的理智都烫坏,她的亲吻,拥抱, 触碰, 都让他有?种自己被?她深爱的感觉。
是不是只有?喝醉了,她才会对他热情?
才会进入他的怀里, 让他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他想要她清醒的爱,直白的喜欢,而非酒意上头的迷乱。
长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商从洲把手机挂断了。
他阖着眼, 无法入睡, 满脑子?都是陈知让说的话。
顷刻,房门响起?敲门声。
他没动静。
而后, 房门被?推开?。
一小?道光影落入室内, 书吟轻声问他:“你睡了吗?”
静寂的空气里弥漫着紧张。
没得到回应,书吟放在门把的手,渐渐收紧。
“……睡了啊。”
她把门带上,想要离开?。
“为什么过来?”
房间里, 响起?商从洲的声音,随后, 他从床上下来。
室内没点灯,他从暗处缓缓走来,停在她面前。清润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倾斜而来。
有?那么一瞬,书吟觉得他方才说的,要把她吻的喘不过气来是真的。
书吟慢声:“我以为你喝醉了。”
要不然,怎么会和她打?电话,说那么一通调情的话。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清隽温柔,与情欲不沾边。
商从洲逆光站在她面前,神情晦涩难辨。
他没来由地笑了声,笑的她心尖发颤。
“你希望我喝醉,还是没醉?”他把问题抛还给书吟。
书吟片刻失语,“我看不透你,记忆里,你都是温和的。可是重?逢后,你好像总是在为难我。”
“这是为难吗?”
“……不是吗?”
商从洲的声调里携带着哄人的沉溺:“我只是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
她紧张,又放松。
像是弹簧,被?他按压,又松开?。
她喃喃:“我内心的想法?”
商从洲弯下腰,靠在她耳边。
他声音压得更轻柔,宛若爱人间的低语:“告诉我,书吟,你希望我醉了吗?”
希望吗?
她问自己。
“醉了……”她心软下去,酸涩的,鼻息里仿佛还能?闻到那抹清淡的茉莉花香,“就要接吻吗?是想和我接吻,还是想和别人接吻?是喝醉了在通讯录里随便找到一个电话号码,还是喝醉了却只想到我?除了我,可以和别人接吻吗?”
交织的气息灼热,两厢据理力争的步步紧逼,呼吸死死地缠绕在一起?。
周遭空气升温。
她仰头,雾蒙蒙的眼看向他。
暗夜里,他的表情逐渐崩塌。
像是信任被?摧毁。
可他笑了,笑意不同以往的温雅,有?抹阴冷感。
“你就这么想我?书吟,在你眼里,我是会乱搞的人吗?”过于温和的人,连生气都是隐忍的,平静的。
书吟却在这份平静里,感受到了天崩地裂。
她别过眼,忍住眼里的潮湿,哭腔淡到近乎没有?:“可你回来的时候,身上有?香水味。”
商从洲愣了愣,眉间拧起?褶皱,“我今天晚上和我妈吃饭了,估计是她身上的香水。”
书吟也愣住。
出乎意料的答案。
“在吃醋吗?”他凑的更近,身体压向她,话语逼迫着她,鼻息间的气息也沉沉地压了过来,没给她回答的时间,他步步紧逼,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喝醉了,想和你接吻,没喝醉,更想和你接吻。”
他没有?和她谈过任何性方面的话题,他在她面前表现的无欲无求。
因为怕她被?自己吓到。
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想到她就住在隔壁房间,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心控制不住,身体更控制不住。
客卫时常响起?淅沥的水声,冷水浇灌着他,要过很久,他的体温才会降下来。
那次遇见她,发烧,也是因为前一晚做了个梦。
梦到她那把好听得销魂的嗓子?在自己耳边叫,喘,很娇,很媚。半夜,他被?热醒,不管自己怎么弄都无法解决,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才不痛不快地发泄出来。
漫长的冷水澡,直接导致他隔天醒来,发了高烧。
他不想和书吟提这些,怕吓跑她,怕亵渎她。
她那样?干净,那样?清白。
他话里的内容太多,书吟脑袋很乱,一时无法消化。
她看着他,看见他双眼比室外的天还要暗,仿佛要吞没她。
“你……”她有?些慌乱。
“今晚的晚安吻还没给我。”他终于找到了恰当的理由,喉结滚动着,俯身吻了过来,放在身侧的手,搂住她的腰。
好像有?什么崩坏了。
他们吻的越来越深,气息逐渐凌乱,脚步急促。
门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
睡衣尤其方便穿脱,三两下,便响起?衣服掉落在地的轻声。
他轻抚着她身上干净的骨骼,手心里感知到她的颤栗,细微的,紧张的,瑟瑟发抖的,在迎合着他。她紧贴着他,没有?半分要逃的意味。
直到那一刻,她声线发颤:“商从洲……”
商从洲蓄势待发,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他哑声:“宝宝,叫老公——”
窗外,有?细密的声响。
南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雪声拍打?着水声,夜色缭绕,动荡,极不安稳。
夜幕沉入黑暗,风雪被?染上霓虹。
爱是夜里升空的烟花。
商从洲醒时周遭空荡,怀里空无一人。
和那日一样?的遭遇。
那晚他甚至饮下一杯低浓度的酒,记忆是清晰的,记得她来了又走。
昨晚他万分清醒,却觉得昨夜一切是梦。
他甚至都想笑了。
捞起?手机,看见未读消息时,他眼梢轻挑。
书吟也没那么没良心,给他发了消息。
书吟:【我今天约了人,有?事?情,早餐在桌子?上。】
书吟:【早安吻我已经亲过了。】
书吟:【照片.jpg】
她发了张照片,是她亲他脸的照片。
“……”
“……”
商从洲心中柔软,一扫积郁的阴霾。
他把照片保存下来,当做聊天背景。
然后才回书吟的消息:【什么时候回家?】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消息,估计在忙。
商从洲索性起?床,洗漱好,吃早饭。
今天是周四,他懒得上班,请了一天的假。
雪簌簌落下,室内开?着暖气,温暖如?春。
很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他以为是书吟发来的消息,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去捞手机。未曾想,不小?心碰到茶几上的杯子?,杯子?一歪,里面的水都洒了出来。
电脑键盘难逃一劫,屏幕蓝屏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黑屏。
想到里面的文?件还没保存,商从洲神情里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只是略无奈。
他拿起?手机,结果看到发消息给他的不是书吟,竟然是翁青鸾。
他和翁青鸾的联系比和陈知让的联系还多。
高中时的感情脆弱单薄,翁青鸾被?商从洲拒绝后不到一个月,就转头和另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商从洲还记得,她当时的男友,和商从洲高考在同一个考场。
商从洲早已不记得她那位男友叫什么名字,毕竟没多久,翁青鸾就换了一个男友。
这么多年,她身边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她换男友的速度很快,但她最?爱的似乎永远是下一任。
翁青鸾现如?今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那家广告公司和霍氏多有?合作?。
到底是老同学,翁青鸾来霍氏时,总会约商从洲出来吃个饭。
他们彼此心怀坦荡,没有?任何异心,翁青鸾约他吃饭,话题始终逃不过她的现男友,说他好,又说他不好。喜欢吗?是喜欢的,但那份喜欢还不足以让她对对方有?结婚的念头。
“日子?那么长,生活里有?那么多琐碎,因为一件琐事?而产生分歧,吵架。一点点的爱是不够的,爱是消耗品,得要特别特别多的爱,才能?支撑我们白头到老。“
她有?时候像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女,谈及婚姻时,又有?种执迷不悟的天真。
无可否认的是,商从洲赞同她这句话。
翁青鸾找商从洲,是为了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下个月二?十一号。请问赫赫有?名的商二?少,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当初如?浮草般瓢泊不定的人,竟然一声不吭地要结婚了。
商从洲问她:【怎么,这次遇到很爱很爱的人了?】
翁青鸾:【这次遇到很坏很坏的人了。】
她接连发了几个“生气”的表情包。
商从洲逗她:【还有?男的坏得过你?】
翁青鸾:【喂!!!】
翁青鸾:【对孕妇友好一点,别惹孕妇生气行吗?】
商从洲讶然。
翁青鸾:【没办法,怀孕了,想了想,还是结婚吧,虽然他很坏,但是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归根结底,他始终是爱我的。
谁能?逃得过爱呢?
商从洲:【恭喜,那天我一定到场。】
翁青鸾:【记得包个大红包啊。】
商从洲失笑:【一定。】
翁青鸾:【带个女的来行吗?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也行。】
商从洲沉默半晌,回她:【我尽量。】
书吟是在下午四点收到翁青鸾消息的。
彼时她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手机一响,她便解锁,查阅消息。
她和翁青鸾顶多算朋友圈的点赞之?交,这个赞还是她点的,毕竟书吟没怎么发过朋友圈。
翁青鸾找她,是给她发请帖。
翁青鸾道:【和以前的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了,翻遍整个朋友圈,发现自己只有?十个不到的高中同学的微信。书吟,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过来玩玩就好,不用准备红包的。】
书吟:【要准备红包的,是你结婚的好日子?。】
书吟:【恭喜学姐步入婚姻的殿堂。】
翁青鸾:【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电光火石间,她就转移了话题。
书吟怔了几秒。
兴许是她的沉默,翁青鸾随即自圆其说地发来一句话:【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晚,如?果可以,能?晚点结婚就晚点结婚吧。】
书吟笑笑:【好像早结婚的人,都喜欢劝大家晚结婚。】
翁青鸾说:【是吗?】
翁青鸾说:【结婚太麻烦了,单一个婚礼都有?好多事?要操心。】
聊着聊着,工作?室里的人走了出来。
书吟给翁青鸾发了条语音消息:“学姐,我这边还有?点儿事?,晚点再聊。”
收到翁青鸾的“ok”后,书吟收起?了手机,和面前的工作?人员交流着。
“你好,你的东西好了,NFC芯片已经装进去了,你打?开?你手机里的NFC,贴一下,手机就会自动播放音频。”
“真的可以吗?”书吟眉间一喜。
“可以的。”工作?人员笑着,“你试试看。”
书吟拿出手机,贴了下,果不其然,手机里传来一句婉转动听的声音。
她说:“真的可以哎。”
工作?人员说:“我们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植入,感觉是个商机,挺有?市场的。”
“是吗?”书吟对商机不感兴趣,她把东西放进包里,扬眸,问道,“多少钱?”
“本?来是不需要多少钱的,但是您要装的东西太小?,特别复杂,我们之?前沟通时我也提到过……”
“没关系,多少钱。”书吟云淡风轻。
然后工作?人员报出了个书吟意想不到的数字。
她付款的时候,觉得心都在滴血。可血渍滴落,散开?着火树银花的欢喜。
她拿着做了一天的东西回家,回家前,给商从洲发了消息。
书吟:【我回来了。】
商从洲:【我在做晚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书吟:【没有?,随便做吧。】
商从洲:【商太太可真好养活。】
什么商太太啊……
他比沈以星还油腔滑调。
但她嘴角翘起?的弧度,很是夸张。
家门打?开?,迎接书吟的,是玄关处亮着的廊灯,昏黄的温柔色泽,仿佛能?够洗涤尽夜旅人一身的疲倦。
厨房里油烟机运转,空气里是垂涎欲滴的饭菜香。
雪夜。爱人。晚饭。
组合在一起?,是无比浪漫的人间烟火。
只可惜,他们算不上是爱人,只能?称得上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应该不会上床吧?
书吟深呼吸,不去想昨晚发生的种种。
见她回来,商从洲从厨房里出来:“还有?一道菜,再等一下。”
书吟:“好,我先去上个厕所。”
她去了房间,把手里精心打?包过的包装盒放在床头柜上。想了想,又拉开?抽屉,把东西塞了进去。
家里开?着地暖,太热,她脱下身上的高领毛衣,换了件宽松的家居服。
她不习惯穿高领,总有?种被?束缚的感觉,极不自在。然而今天是迫不得已,因为没了高领口的遮挡,脖子?上的斑驳印记尤为惹眼。无声地说着昨夜的放浪形骸。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在颈间上了层遮瑕,又将头发拨至身前,当做遮掩。
整理好后,她到餐厅。
菜上桌,商从洲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
他多观察了她两眼,眼神极淡,滑过她颈间。
他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书吟,不甚自在地拨了拨颈间的头发。
“今天几点起?的?”商从洲神态自然地开?启话题。
“七点多。”
“自然醒?”
“……算吧,心里有?事?,所以醒得早。”
对话里,竟有?种老夫老妻的意味。
对于昨晚的云雨翻涌,没有?任何探讨与回味。
然而下一秒,书吟便听到商从洲说:“昨晚我把你从浴室抱出来的时候,都快三点了,你才睡了几个小?时?”
仿佛一声重?响,敲翻她的认知。
书吟咬了咬唇,缓慢出声:“昨晚麻烦你了。”
商从洲无知无识地笑着:“麻烦我什么?”
书吟语气平静:“抱我去洗澡。”
商从洲:“不麻烦,你很轻。”
书吟:“……哦。”
商从洲话锋一转,说:“但给你穿衣服比给你脱衣服要麻烦。”
书吟头皮发紧,强撑着笑:“有?吗?”
商从洲眼眸低敛,语波无澜:“你不愿意穿衣服,我刚把你左边袖子?拉上去,去拉右边袖子?的时候,你就把左手从衣服里抽出来。”停顿两秒,他倏地弯了下嘴角,“我才发现,睡觉时的你比喝醉了之?后还折腾人。”
书吟全然没有?印象。
“……可能?我还是自己睡比较好。”
空间无端陷入安静。
书吟后知后觉,自己把话聊死了。
她敛眸,小?心翼翼地瞟向商从洲。似是察觉到她在偷看自己,商从洲脊背往后靠,眼梢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想我没有?说任何让你误解的话。”他双唇翕动,说。
“……什么?”
“我只是说你喜欢折腾人,但我没有?说,我不喜欢被?你折腾。”商从洲微抬下颚,薄唇勾起?散漫的笑,“不要害怕麻烦我,书吟,我很乐意被?你麻烦。你依赖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对你而言,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对视时,他的眼神让她惊慌。
然她的心更慌。
吃过晚饭,商从洲问能?否借用一下她的电脑。
“我的电脑键盘进水,没法用了。”
书吟说:“我工作?已经结束了,你直接去书房工作?吧,不要在房间里了。”
客房很小?,没有?多余的桌椅,商从洲工作?都是在床上,电脑放在腿上。看上去,尤为的憋屈。
像是在物质尤为匮乏的年代,只能?屈就如?此。
很难想象商从洲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会甘愿窝在这么个小?地方,一丝抱怨都没有?。
很难说清,书吟有?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
是喜欢吗?
是喜欢书吟,还是喜欢这个和他一夜情的女人呢?
她很难给出准确的答案,每当有?人靠近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对方什么时候会离开?。
她不认为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怎么会有?人越过她这张寡淡的面庞,爱她无趣的灵魂呢?
连她自己,也是苦熬了很多年,才勉强地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商从洲进书房工作?时,书吟待在厨房里烤饼干。
这看起?来是个平静且温馨的夜晚。
妻子?在厨房忙碌,丈夫在书房工作?,窗外飘着茫茫飞雪,路灯是温柔的黄。这个冬天和曾经的每一个冬天没什么两样?。
书桌仍有?些杂乱,堆着几本?名著,还有?一本?笔记本?。
商从洲无意窥探她隐私,将本?子?都堆叠在一起?,整理的时候,有?巴掌大的东西从本?子?里滑落,飘倒在地。
他俯身去捡,指尖碰到拍立得相纸的时候,身体仿佛过电般狠狠一震。
照片里的人物,格外眼熟。
男的是他,女的是书吟。
他记得,那年拍毕业照,无数人来找他拍合照。书吟被?沈以星拉着,看他的眼神没有?太多的起?伏,姿势僵硬地像是被?胁迫,和他拍下了一张合照。
他很少有?现在这般情绪震荡的时刻,竭尽全力维护着表面脆弱的平静。直到他目光下拉,看清照片下面的一行字。
——【终于鼓起?勇气和你拍了张照片,但你还是记不得我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十七岁的书吟只喜欢商从洲。】
房间门打?开?。
书吟端着果盘进来。
她看见他投向自己的眼神,似积攒了无数个冬天的雪,带来沉埋多年的旧梦。
然后,她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照片。
“……你发现了啊。”
“嗯,”商从洲声音里有?歉意,“我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书,没想到它从书里掉出来了。”
说不慌乱是假的,但已经被?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逃避的必要。
她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手不知放哪儿,有?些局促,不敢看他,索性看窗外的飘雪。
“要不要吃点水果?”
“嗯。”
“能?给我点时间,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吗?”她坐在窗边,落地灯就在她身边,水波纹的灯光摇曳着缥缈,她心里是无数个风吹草动的慌张。
橘黄色的灯光在室内亮起?,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米。
商从洲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深渊如?海。
满室的沉默在窗上氤氲出雾气,平淡的呼吸声里,书吟深呼了一口气,说:“……要怎么说呢?其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以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也说服过自己很多次,等到明?天,等到明?年,等到下次见面,我一定不喜欢你了。”
她听见风雪盘旋的声音,回忆里是无数个可望不可即的暗恋瞬间。
“大三的时候,学生会有?个学弟和我表白。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他有?好感,但我只是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他的名字里,也有?个‘从’。他问我,为什么拒绝他,是因为他不够好,还是什么?我说不是的,不是他不够好,是因为我看到他,总会想起?另一个人。”
“嗯,那个人是你。”
“也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压根没有?办法忘记你。看到和你背影很像的人,就会忍不住跟上去,等到看清正脸后,才发现不是你。有?人和我表白的时候,听到有?和你声音很像的人,会忍不住和他交谈几句,可是那人没有?你这样?的温柔。”她弯唇笑着,“没有?人会比你温柔了。”
书吟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说服自己放弃商从洲,可是脑海里关于十六岁那年的记忆,清晰的仿若昨日。
好像喜欢他,不是十年前的事?,而是昨日。
只不过昨夜下了场雨,潮湿的雾让一切显得陈旧。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或许想要将她的爱意覆盖。
她的心事?是湿濡的沼泽地,重?重?地塌下去。
“每一个和你表白的人都被?你拒绝,我有?时候挺羡慕她们的,至少她们有?和你表白的勇气。我做不到,商从洲,我不敢和你表白,不敢和你说话,甚至不敢和你对视,我怕你察觉到我的喜欢后,会远离我,讨厌我。”
所以她总是那样?的生疏又客套,和他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喜欢,怕他因此远离她。
本?就脆弱的关系,经不起?一丝试探。
她的喜欢无声无息,藏在每一眼无声的遥望里,连风都不敢惊扰。
“被?一个长相普通,不感兴趣的女孩子?喜欢,应该是件挺困扰的事?吧?”书吟嘴角谐谑弯着,自我调侃着自己。
商从洲无心多想,当下只想着给予她肯定:“你不普通,你很好,书吟,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很优秀。”
书吟仰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颈线弯着骄傲的弧度,可她的语气是卑微到尘土里。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个平平无奇的人。”
“你从来都很优秀。”
“我不漂亮,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也很一般。”
“你很漂亮,你和沈以星站一起?,我总忍不住看你。”
“……”
“被?你喜欢着,让我觉得我很幸福。”
“……”
“我爱你,书吟。”
“……”
她一遍一遍地否定自己,而他一遍一遍地肯定她。
书吟眨了眨眼,眼里似有?一只乌鸦飞出来,穿过堆叠的乌云,在空中,幻化成蝶,飘荡在商从洲的眉檐下。
他走到书吟的面前,半蹲下来。
他的脸在灯光照耀下异常清晰,他用无比郑重?、真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书吟,谢谢你不抱任何希望的喜欢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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