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伯不理她,自顾自地睡着觉,心里却在想老四再好不也丢了性命,留下个女儿连工作都快保不住了。
夏大伯和媳妇之间的谈话,在其他几房中也在上演,话题的中心始终围绕着工作的归属问题。
他们想不到的是,明天一觉醒来,工作就没了,此刻想得再多也白搭。
她家养的都是母鸡,能下蛋,母鸡汤也好喝。
夏虫躺在床上,捂着空空的肚子,想念着鸡汤的美味。
突然,她想到家里还养了两头猪,但昨天好像忘了喂,天哪,不会掉肉吧,那可是红烧肉啊。
夏虫躺不住了,反正她昨晚睡得早,虽然不知道时间,但应该是睡饱了。
她打开后门,看到两只猪还在,个顶个得膘肥体壮,老老实实地躺在猪圈里。
猪圈外放着一筐猪草,不知道是谁放的,有点打蔫,但还能吃。
夏虫费劲地用铡刀将猪草切碎,倒进猪槽里。
两头猪似乎闻到了饭香,从地上站起来,相互摩擦着把头埋进猪槽里。
她甩甩有些累的胳膊,觉得铡刀太钝了,不够快,回头还是需要磨一磨。
也幸亏这些用具都有用,家家户户都少不了,所以被留了下来,不然夏虫真是要疯了。
切完猪草,夏虫准备将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河边去洗,这也算是入乡随俗。
大家的衣服都是在河边洗的。
河流绕着村子流淌,她不用走多远就能到。
当夏虫提着盆准备出门时,却听到了王翠花的声音,那大嗓门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王翠花刚要敲门,就被老伴阻止了,“我们就在门口等她。”
她爷也来了,夏虫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更警惕起来。
这两人一起出现八成是为了工作,看来她爷已经按耐不住了。
两个人堵在门口,又不敲门进来,无非是想让大家误会,他们做长辈的都已经主动上门求合了,孙女却连门都不让老人家进。
他们这是想毁了夏虫的名声呀!
人们最重孝道,不论老人犯了什么错,都主动道歉了,你不依不饶就是你的不对。
夏虫如果想保住名声,就得恭恭敬敬地迎老人进门,让大家知道她已经原谅他们了,他们逼死自己亲娘的事也过去了。
那她娘就算白死了,一切回到原点,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工作。
她爷爷真是好算计,但夏虫也不是乖乖就范的人。
他们愿意等,就等着吧!
她从后门走了,抱着盆子去洗衣服,不能让恶心的人影响自己干活。
夏天衣服薄,没两下就洗得差不多了。
但夏虫故意放慢了速度,她看了一眼周围,洗衣服的人还不少,于是故意弄出大动静,“呀,我的衣服掉水里了。”
衣服顺着河水漂到了下游,一个年纪大点的妇女顺手帮她捞了上来。
周围其他人都被夏虫闹出的动静吸引了,纷纷抬头往她这边瞧。
夏虫向对方道谢,知道对方叫朱红霞。
按辈分夏虫得喊她一声婶子。
“婶子好,婶子你还会绣花呢?”夏虫注意到朱红霞的衣服上绣着一朵花,怪好看的。
这年头大家基本上都是自己扯布做衣服,只讲究实用,很少有像她这样还兼顾美观的。
旁边的人插话道:“你朱婶子最会做衣服了,手艺没得说。”
夏虫眼前一亮,她刚想起来要在农村生活,十八般武艺必须都得会点,做衣服鞋子就包括在内。
桂兰婶什么都好,就是阵线活差了点,夏虫看到虎子身上的衣服针脚都是歪的,以前还有夏虫娘帮忙,现在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了。
可惜夏虫刚来,人都还认不全呢,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会的,一定要紧紧抓住。
她是个想干就干的性格,立马问朱婶子以后有针线活上的事,可不可以请教她。
“当然可以,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千万别不好意思。”
夏虫礼貌道谢,看着朱婶子一脸淳朴的模样,实在没脸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懂。
“那婶子们先忙着,我先走了。”夏虫把盆架在腰上,一只手扶着,她还要去村支书家走一趟,告诉他自己想好了,卖工作。
河边的妇女们在她走后,谈起了夏虫家的事,纷纷感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大方懂事了。
夏虫老远就看到村支书媳妇站在家门口往她这边张望,在看到她后,立马转身进了院子。
“村支书在家吗?”夏虫进了院子问道。
村支书媳妇先一步迎出来,想问又不敢问,看了一眼身后的村支书。
村支书上来也不客套,直接就说:“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要卖工作。”
“行,过会儿我和村里人说说。”
“村支书能快点嘛,我怕我爷奶知道了又要来闹。”
村支书有些为难,“夏虫啊,这工作虽然是你的,但你爷奶毕竟也是你爹的亲人,你这工作最好是优先卖给你爷奶家,他们要是愿意出钱买,那皆大欢喜。”
夏虫知道村支书这样说完全是为自己着想,让她爷奶没法理直气壮地占她便宜。
毕竟工作不是她不给,而是需要先为自身考虑,她一个小孤女以后生活也不容易,需要有钱傍身,爷奶要是能拿出钱来买,那就卖给他们。
村支书此举完全没有个人私心,倒令夏虫更加佩服他了。
村支书媳妇也没反对,应该是被村支书提前做过思想工作了。
“村支书,谢谢您,不过您要和我爷奶说,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800块钱,一分钟都不能拖欠,否则还是要把工作卖给别人。”
夏虫不认为她爷奶会拿出800块买工作,就算她爷奶愿意,家里的叔叔伯伯也不可能同意,家里那么多人呢,但工作只有一份,谁去呢。
他们谁拿了,都会引发家庭大战,最好的方法就是谁都不拿,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当然了,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也不容易,八成还是要来找夏虫,想先拖一阵,等家里人占了工作名额后,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夏虫只能吃哑巴亏。
但他们能想到的事,夏虫怎么可能想不到。
村支书也是心里门清,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夏虫提前说出来了。
夏虫觉得村支书应该从一开始就算到她爷奶家拿不出这800块钱,不然村支书媳妇也不能这么平静。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村支书说等下在食堂吃饭时,让大家都留一下,他把事说了,夏虫觉得没问题,就听村支书安排了。
她转身准备走时,又想到一点可以解决她的粮食困局,于是她又回过头对村支书说:“要是有人想用粮食来抵一部分钱也行,不管什么粮食,按照正常的价格来抵扣,我都没问题。”。
村支书认真地盯着她看,“你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
要知道现在都是吃大食堂,大家除了自留地种点粮食,就没有多存粮的打算。
村支书因为本身有点见识,又有个当兵的儿子,所以对现在的形势看的比较明白。
但夏虫一个小姑娘,能有这份远见,就让村支书不得不高看她一眼了。
没准她说自己要上大学这事真能成,那她就是十里村第一个大学生了。
夏虫坦然地接受村支书的打量,“多存点粮食总没有错。”
这么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穿过来的,说了估计也没人会信。
夏虫回家时,她爷奶周围围了一圈人。
她奶站在中间抹眼泪,和她猜想的一样,明里向大家解释自己来和孙女道歉,暗地里却在说她不孝,竟然将爷奶挡在外面。
夏虫静静地看了三秒钟,然后调整好微表情,一把冲进了包围圈。
“爷、奶,你们怎么来了?”
她奶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家紧闭的门,指着夏虫道:“你不是一直在里面吗?”
“奶你说什么啊,我一大早就去河边洗衣服了,好多婶子都看见了。”人群中传出附和声。
王翠花似乎还不愿放过她,“那这门为什么推不动,不是你在里面栓上的吗?”
“我家还有后门呀,从后门走离河边更近。”夏虫看着她爷奶越来越黑的脸色,使劲忍住不笑。
“爷、奶,你们等了多久了?都怪我,偏偏在你们来找我的时候,出门洗衣服了,下次我一定乖乖等在家里哪也不去。”
王翠花目瞪口呆,这个孙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原来是出门洗衣服了,我家婆娘也是一大早就要出门洗衣服,不然一大家子第二天就没衣服穿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爷奶也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和你计较的。”
人群中的话音刚落,她爷奶的脸色更臭了。
夏虫在心里给这个仗义执言的人点个赞。
夏铁牛努力摆出和蔼可亲的样子,“虫虫啊,爷爷带着你奶奶过来和你道个歉,你娘的事是你奶奶错了,她对不起你,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以后嫁人了也需要有娘家撑腰。”
这话算是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了,他们普遍的思想就是出嫁女要想过得好,必须有父母兄弟撑腰才行。
但夏虫才不吃这一套。
所谓的娘家撑腰当然也有,但她看到的更多是娘家变着法地剥削女儿,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她可不会给她爷卖自己的机会。
真想揭开她爷的真面目。
她奶来家里闹的时候,夏虫不信他不知道,现在来充当好人了。
几句话就想把自己撇干净,从全家的行为,变成她奶一个人自作主张的行为。
像夏铁牛这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给你挖一个坑,等着你跳下去,王翠花和他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最恶心的是,他还摆出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夏虫真的被恶心到了,有些话看来她不说清楚,他们永远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然这样,她不介意帮他们回忆回忆。
“我爹死的时候,他的父母兄弟没有谁想着为他收尸,反而趁着他尸骨未寒就来欺负他的妻子女儿。
为了一份工作,逼死了一条人命,现在爷爷您几句话就想让我忘记我娘的死,和你们相亲相爱当一家人,不可能。
今天我把话撂这了,以后大家就当是住在一个村里的普通亲戚,能相处就相处,不能相处也不要勉强。”
夏铁牛眼皮耷拉,被一个孙女当众下脸子,让他内心愤怒不已。
他装不下去了,“这是我儿子家,而你是个女孩子,不能为我们老夏家传宗接代,我有权收回这房子。”
他没说的还有工作,但那工作是钢铁厂许诺给夏虫母女俩的,他不能明说。
夏虫感觉有一团火在胸腔燃烧,她恨死了传宗接代四个字,也听够了她奶喊她赔钱货。
只见她冷笑一声,直接对上她爷,“这房子是我爹留给我的,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抢走。谁要是敢抢,我就一把火烧了它。”
“反正我爹没儿子,就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不能便宜了外人和害死我娘的凶手。”
“你个赔钱货——”王翠花扶住自家老伴被气到倾斜的身体,刚准备破口大骂,就听到有人喊道:
“村支书让大家去食堂开会,他有大事要宣布。”
众人一听,有大事要宣布,立马散了,纷纷往食堂赶,边走还边议论夏虫这个小妮子不简单,能把她爷气得半死。
但也有人支持夏虫,认为她没做错,都已经分家了,可不就是当普通亲戚处嘛。
王翠花瞪了夏虫一眼,和夏铁牛也走了。
人都走了,戏也唱完了,夏虫该干嘛干嘛去了。
从后门进入家里,夏虫将衣服晾晒好,便去食堂吃饭了。
今天食堂尤其热闹,大家打完饭后,都没走,很多人都是端着碗站着吃的。
夏虫从桂兰婶那里领到自己的早餐后,也站在一旁边吃边等。
村支书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就清了清嗓子,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天有个事情要说一下,是这样的,夏虫要卖工作,800块,她爷奶家要是想要,必须在三天之内把钱凑齐了交给夏虫,大家也都做个见证。”
话刚说完,大家便讨论开来,不时有目光在夏虫和她爷奶之间打转。
“那要是他爷奶凑不齐怎么办?”有人问道。
人群中顿时爆发一场哄笑。
王翠花瞪向那个说话的人,要不是老头子不让她闹,她早就开口大骂了。
“她爷奶要是凑不齐,那你们都有机会,谁能拿出800块,工作就是谁的。”村支书扫了大家一眼宣布道。
夏虫如愿看到她爷奶愤怒到抽搐的表情,心想这次彻底得罪了他们,以后他们应该不会舔着脸说什么一家人了吧。
事情宣布完了,村支书催着大家上工,田里的活不能耽误了,必须赶在下雨前把收上来的稻子晒干。
村民们听话地散了,对于他们来说800块钱是个天价,根本拿不出来,当个乐子听听就算过了。
王翠花和夏铁牛连忙追上村支书,想要让他收回刚刚说的话。
“村支书,这工作的事毕竟是我们的家事,夏虫那孩子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她胡闹呢?
这不是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吗?”
村支书边往田里走,边说道:“行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铁牛啊,你们早就分家了,是两家人,而且那工作是钢铁厂给夏虫的,她有权处理。
让你们优先花钱买,也是看在你们是她爷爷奶奶的份上,你们要是不知足还想闹,万一再闹出人命,我可不会帮你们了。
再说了,你们也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没儿子,干嘛非盯着分出去的孙女不放,知道你们家里孩子多负担重,但那是你们儿子儿媳的责任,你已经帮自己的儿子成家了,做的够可以了。
夏虫也是你们的孙女,还是你家四儿子唯一的骨血,你们就算不心疼她,也要心疼心疼自己死去的儿子吧。
都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不能太偏心了。”
王翠花不以为意,“哼,村支书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偏心怎么啦,四小子活着的时候就不孝顺,为了他媳妇女儿天天和老娘作对。
结果倒好,他死了一了百了,媳妇继续给我们找晦气,生的小赔钱货也是个气人的。”
老娘生他养他一场,要他一点报答不过分吧,要不是您把钢铁厂派来的人带去了他们家,那工作也落不到夏虫头上去,毕竟我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媳妇闺女都是外人。”
村支书看着王翠花,又看着夏铁牛一脸的认同,似乎默认了王翠花的话。他摇摇头,觉得这两人没救了,他也懒得再和他们废话。
“反正决定已经下了,工作是夏虫的,她想卖就卖,你们要是没钱,工作就要卖给别人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了半天,村支书还是帮着夏虫卖工作,王翠花有些着急,夏铁牛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看向村支书,“这工作钢铁厂那边是不是只认夏虫?”
“没错。”村支书点点头,他全程陪同钢铁厂的代表,亲耳听到他说工作是给夏虫母女俩的。
夏铁牛表示知道了,拉住还想要争辩的王翠花走了。
走远后,王翠花憋不住了,“老头子你拉我干嘛,村支书明明在偏帮夏虫那死丫头,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咋办,和他撒泼。”夏铁牛瞪着老妻。
王翠花一脸的愤愤不平,但是让她去找村支书撒泼,她可不敢去。
“行了,咱们去找队长请个假去借钱,能借多少是多少。你也去你娘家借一借,就说有了工作后再还。”
夏铁牛走向自己大队的方向,跟在后面的王翠花立马跳脚了,“我娘家有多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可没钱借你。”
“能借多少借多少,你平时没少拿我老夏家的东西去贴补娘家,他们要是连这一点忙都不帮,你以后就不用回去了。”
王翠花看老头子发火了,顿时不敢为娘家说话了,而且她也心虚,她确实经常补贴娘家,也怕以后老头子不让她补贴了。
两人去找了管生产的队长说明了情况,谁知队长就是不准他们请假。
“现在是农忙,有任何特殊情况都不准请假,你们已经迟到了,赶紧干活去。”
“不是,我们是真有急事,不然不会请假。你也是知道的,三天要是凑不齐800块钱,那工作就要给别人了。”
“叔,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也是老庄稼人了,这粮食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任何事情都比不过秋收。”
说完队长就走了,王翠花朝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老头子,我看他就是看上了咱们的工作,故意拘着我们,不让我们去凑钱。”
夏铁牛白了老妻一眼,她怎么不当着队长的面说,闹开了队长为了证明自己就不得不给他批假,现在说有什么用。
这个妻子真是没救了。
年轻时看她长得还过得去,所以娶回了家,没想到是个蠢的,还一个劲地扒拉婆家补贴娘家,夏铁牛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认命地下田干活,装作没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
夏虫回了家,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大家都去上工了,但没人和她说她要不要也去上工。
桂兰婶看她没事后,就去地里忙活了。
她为了养家和男人干一样的活,又得了一份食堂做饭这样的工作,盯着她的人本就很多,夏虫不好在这个时候去找她,免得影响了她。
还是等她下工了,去问问她。
夏虫想起来自己在镇上读初中,平时都是住校,学校放了半个月的农假,现在已经过去十天了。
也就是说再过几天,她就必须去上学了。
她和村支书说要去上大学,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现在是1958年,距离1966年还有差不多8年的时间。
夏虫算了一下,她刚好能成为最后一届大学生,顺利毕业。
要知道一旦有了大学文聘,她的选择就多了,不用像其他社员那样,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她还是更喜欢有电有水的生活,而且她根正苗红,完全不用怕。
夏虫以后想往技术上发展,这类人不管在哪里都吃香,是厂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可是去上学就没办法上工,不上工哪来的粮食,不能就指望那800块钱买粮食吧。
再说了,粮食也不是那么容易买的,它需要粮票。
还有接下来的几年,能不能度过去,粮食是关键。
假期还剩五天左右,夏虫等三天后工作的事彻底解决了,就去镇子上一趟。
她记得自己班主任的家住在哪里,到时候找他商量一下在家自学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能办成是最好的,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她看了原主的课本,内容都很简单,她有信心自己能学好,大不了多往镇子上跑跑,不懂就去问老师。
就这么办。
夏虫站起来,看着院子里的鸡啄着地上掉落的果子,突然她意识到鸡还没喂。
她从菜园子里拔了颗白菜,将叶子扔在鸡舍里,任由它们自己啄食。
随后,她锁了门,提着筐去打猪草。
打猪草的地方聚了一堆小姑娘,夏虫来了以后,她们瞬间停止了交谈。
夏虫一点和她们交谈的念头都没有,专心割着猪草,毫不在乎被别人赤裸裸地打量。
谢小芳气呼呼地挡在夏虫面前,但夏虫沉迷割草,直接无视了她,从她旁边走过。
“夏虫。”
夏虫听到有人叫自己,一脸疑惑地转头,就看到谢小芳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气什么。
对于原主这个昔日的闺蜜,夏虫是看不上的。
对方无非就是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却还总表现得仿佛施舍原主似的,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
夏虫没有和她再续塑料姐妹情的打算,看了她一眼后,又去干自己的事了。
谁知谢小芳不依不饶:“夏虫,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夏虫不理她。
“喂,你再这样,以后休想我再去找你,咱们绝交。”
这次夏虫看她了,但也仅仅只是看一眼,想要确认她的脸皮有多厚。
她还以为她们已经绝交了呢,原来还没有啊。
谢小芳看着夏虫毫不在乎的表情,觉得她比以前更讨厌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你一个人住着大房子不觉得亏心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夏虫此时有点火了,这人神经病吧,别人家的事也管,真是闲的。
“我就是看不惯。”
“那你就继续看不惯好了。”
谢小芳被夏虫的态度激怒,变得有些口不择言,“你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堂哥挤在一起,住都住不开,你却独占一个房子,也不愿接纳他们,太自私了。”
夏虫被气笑了,“你无私,你怎么不接我爷奶叔伯去你家住啊。”
“我家住不开。”谢小芳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就好像我穷我有理一样,“你家明明那么宽敞,只要腾出一间屋子,你堂哥就能说门好亲事,给你们夏家传宗接代。”
夏虫看着谢小芳一脸笃定的样子,一口一个传宗接代,确定她脑子有病,不能和这种人靠得太近,会被传染。
她默默地往后移了移,拉开了距离。
“我堂哥能不能结婚,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他爹妈要考虑的事,我只是隔房的堂妹,不负责给他们娶媳妇。”
“可你是闺女,以后早晚是要嫁人的,家里的一切不还是你堂哥的。”
“我家的一切当然是由我继承,和我堂哥有什么关系?”夏虫觉得和她根本说不通,“谁规定我一定要嫁人了。”
说完,她就走了,去别地打猪草,和她们待在一块,她迟早要疯。
可夏虫不知道的是,不到半天整个十里村就传出了她要找上门女婿的消息。
中午,夏铁牛在大食堂吃饭,就从别人那里听说夏虫要招婿上门。
他脸色一黑,觉得夏虫这是在防着自己。
早晨他刚说过她不能传宗接代,要收回房子,下午她就说要招婿,这不是防着自己是什么。
还有工作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夏铁牛气得饭都不吃了,直接往家走。
王翠花在后面喊他,愣是没得到回应,她心想坏了,老头子该不会是回家数钱了吧。
于是,她也顾不上吃饭了,赶忙跟过去瞧瞧。
果然没猜错,老头子取出了藏着的钱,正坐在炕上数钱。
她吓得不敢进去,生怕老头子找她算账。
正在这时,夏金宝回来了。
王翠花顾不得问他去哪鬼混,怎么一晚上不回家,而是告诉他夏铁牛正在数钱,要是对不上一定猜到是她拿走了,到时候她给夏金宝钱的事也捂不住了。
夏金宝一听,吓得拔腿就跑,被王翠花一把拽了回来,“你去哪?”
“奶,我爷要是知道我找你拿了钱,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我先去同学家躲躲,等爷消气了我再回来。”
“不行,那五块钱你还没花吧,没花就给我,我先还回去,你爷也能少生点气。”
“早花了。”夏金宝有些心虚,昨天他去镇上被朋友们夸了几句,就把钱用来请他们吃饭了,事后他也后悔,连家都不敢回。
没想到这一回来就被她奶逮个正着。
“你都买什么了,给村支书送去了吗?他收了?”王翠花一颗心都在滴血。
夏金宝不知道她奶为什么这么激动,给村支书送礼不是昨天说好的事吗?他刚回来并不知道夏虫要卖工作的事,还以为她奶的小气劲又犯了。
“奶,你就别管我买了什么,反正这钱都花出去了,东西你也不能再去要回来吧,那不是罪人嘛。”
夏金宝不敢说实话,怕被他奶揍,所以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让她奶误会他已经给村支书送过礼了。他奶绝对没胆子去找村支书求证。
王翠花气得大骂村支书不厚道,收了她家的礼,却不办事,太黑心了。
夏金宝不懂她奶又怎么了,结果就听他奶跟他说,夏虫要把工作卖掉,村支书非常支持,还不准他们去闹。
“凭什么,那工作是咱们家的,夏虫凭什么说卖就卖,村支书还偏帮着她。”夏金宝急得跳脚,一时忘记控制音量。
“你说凭什么?”夏铁牛已经听到了老妻和小孙子的对话。
王翠花和夏金宝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爷八成是发现钱少了,要来兴师问罪。
果然下一秒,“我的钱呢?”夏铁牛面无表情道。
“说话,都哑巴了。”
夏金宝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爷,奶给了我5块钱,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是怕你不同意。”
“还有呢?”夏铁牛看向老妻。
“还有?”夏金宝瞪大了双眼。
王翠花彻底慌了,在夏铁牛的眼神逼视下,只好说出实情,“我娘家大嫂上次和我说,她家孙子没钱付彩礼,本来定好的那家要反悔,就问我借了50块。”
“我这里差了96块,除去你借给娘家的50块,给夏金宝的5块,剩下的钱呢,去哪了?”夏铁牛忍着怒气问。
王翠花已经不敢看老头子的表情了,但又觉得他一点都不体谅自己,当着孙子的面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委屈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一时间王翠花忘记了害怕。
“钱被我花了,我娘家就一个大哥嘛,我还有好几个兄弟呢,他们生活困难,我帮一把怎么了。
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给你生儿育女,花点钱还要被你当作犯人一样审问,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