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老夫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什么意思?云黛不解地看向他。
“一群小辈的勾心斗角,也就你们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师父能被骗,千灵红沙果是需要放在特殊材质的木匣中保存的,却能被你恰巧捡到,你不会以为这真是什么巧合吧?”
玄诚子一句话就点醒了云黛,是啊,千灵红沙果,怎么就那么巧地被她捡到了呢?她原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反正她也不在意他们的污蔑和冤枉,甚至打算借此直接和他们撕破脸皮,所以没有去细想。
如今听玄诚子这么说,云黛突然就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也许这整个事情,都是叶兮颜故意为之,叶兮颜故意取来了千灵红沙果,又故意让她捡到,再引导所有人误会冤枉她,从而让她陷入众矢之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云黛始终明白,她对叶兮颜的厌恶其实并不是因为叶兮颜本身,而是因为她在未来夺了她的灵骨,虽然亲手剜出她灵骨的人其实是她师父,但这并不影响她迁怒叶兮颜。
可是经玄诚子这一说,云黛竟莫名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她开始细细思量起了自叶兮颜入门后发生的那一件件一桩桩的巧合,她突然就隐隐约约地品出了一种令她脊背发寒的恶意。
“云师侄,”玄诚子的声音打断了云黛的思绪,“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当剑修的准备,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心慈手软,更不能抵触与人争斗。”
云黛仰头望去,也终于明白了过来,玄诚子之前会和她说那么惊世骇俗的话,并不是真的鼓励她和同门自相残杀,而是觉得她以前当音修,是恐惧树敌,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激发她的杀性。
毕竟十个剑修,九个好斗,最后一个,大概早早就死在路上了。
前世云黛在经历那些大起大落之前,性子也确实太过平和,这位师叔真不愧是管理着无涯峰学宫的长老,倒是很会因材施教。
“多谢师叔提醒,晚辈定会将这条路好好走下去。”
玄诚子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对云黛伸出了手:“弟子令呢,老夫看看你都选了些什么课。”
云黛连忙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弟子令,恭敬地递给了玄诚子,她此时对于这位万仞阁大长老倒是发自内心地尊敬。
她能感觉出来,的确如殷蝶所说,玄诚子是个惜才之人,他教导着万仞阁的弟子,也兢兢业业地为万仞阁培养着可用之才。
这样的人,比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师父更值得被称上一句“前辈”。
“你这都选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课?”玄诚子皱起了眉,“齐霄的课讲得那么烂,都是给外门弟子听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黛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她解释道:“晚辈是觉得,多选几门课才有更多的机会和同门斗法,既然要当剑修,自然需要实战经验。”
玄诚子没搭理她,他掐了道灵光,很干脆地将云黛昨日选好的课都给取消了,只保留了下了他自己的剑道课。
他重新将弟子令丢还给了云黛,道:“你平日就上午来上这一堂课就够了,下午就和殷蝶一起去灵竹墟找你们六师叔。”
“去找六师叔做什么?”
“当然是和你们六师叔比剑,否则在演武场上随便找的对手,能有什么挑战性?”
云黛愣了一下:“可晚辈只上一门课是无法完成年底的门派考核的。”
玄诚子理所当然道:“那就上午来无涯峰上课,下午去灵竹墟练剑,晚上去后山给灵兽收拾粪便。”
“对了,”玄诚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去后山之前,你先把云珠池的枯枝处理干净,山下的集市有卖花草幼苗的,限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云珠池恢复到原样。”
云黛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云师妹,我师父是不是让你去六师叔那练剑?”
殷蝶见云黛一脸思索之色,便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云黛扭头看她。
殷蝶无奈地笑了笑:“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们几个掌门长老门下的弟子,只要是剑修,就都被我师父扔给六师叔了,包括一些资质比较好的内门弟子,也每日都在六师叔那儿练剑……”
说到这儿,殷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其实也不能叫练剑,准确来说,应该说是挨揍。”
“挨揍?”云黛皱起了眉头。
“对呀,就是挨揍!”殷蝶一脸愤恨之色,“咱们万仞阁,除了已经成为圣尊的掌门之外,可就两位第九境,我师父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六师叔了,把我们这群还没到第五境的拉到他那去练剑,可不就是被他揍吗?”
云黛轻轻吸了口气,殷蝶的描述又让她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那时殷蝶每日陪她练剑时,基本就和单方面揍她没什么区别,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殷蝶的授剑方式是从哪学来的了。
玄诚子作为掌管着无涯峰学宫的大长老,一直为宗门筛选培养着人才,但云黛前世不是剑修,根本没来上过玄诚子的课。
她对玄诚子唯一的印象就是在她终于修炼至引气入体,准备去当音修后,这位师叔竟然直接跑来质问她,为何身具先天灵骨却不去当剑修。
她那时年纪太小了,她都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答玄诚子的了,就记得那日玄诚子怒气冲冲地离开后,就再也没管过她了,她这些年来也一直乐得逍遥。
再后来,她又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段青涵身上,根本就没走出过那个圈子,更没结交过旁系的师兄师姐。
如今听了殷蝶所说,云黛才明白了门内精英弟子的修炼方式,有那么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前世的她实在是太蠢了,明明能做的事情这么多,她却非将自己困在一方角落里,让那些没有意义的人和事占据了她的全部人生。
“云师妹,等下午咱们去灵竹墟时,你就尽量站我身后,只要别和六师叔对视,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就为难你!”
云黛看了殷蝶一眼,突然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年底的考核要怎么办?如果上午上剑道课,下午又去六师叔那练剑,年底的弟子考核肯定没办法及格。”
“还能怎么办?”殷蝶无奈地双手一摊,“就只能不及格着,然后按照门规,接受惩罚,去后山给灵兽清理粪便。”
云黛又沉默了,她还以为玄诚子让她白天练剑,晚上去后山是在故意吓唬她呢。
殷蝶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夸张地叫道:“云师妹,你不会以为我师父让我们只上剑道课,就会帮我们暗箱操作,让我们年底考核及格吧?这怎么可能?你看我师父也不像是那种人吧!”
见云黛还是沉默不语,殷蝶又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其实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这群在六师叔那儿练剑的已经做惯了这些杂活,你到时候跟着我们一起就行了,习惯就好。”
云黛憋了好半天,才道:“玄诚子师叔让我先将云珠池打理好。”
殷蝶正想说些什么,走廊的另一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云黛师姐!云黛师姐!”芳久凌一路小跑了过来,一把就拉起了云黛的手,满脸担心地道,“师姐,你没受伤吧?我听我同门师姐说,玄诚子师叔竟然让你和殷蝶师姐比试,那可是殷蝶师姐啊!第五境以下的翘楚!我听说她那把灵玄剑被称为眨眼剑,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出现在面前,很是厉害!”
芳久凌劈里啪啦说了一通,把殷蝶说得老脸一红,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芳久凌这才注意到她。
“……这位师姐是?”
云黛思索着该怎么告诉芳久凌她正谈论着的殷师姐就站在她们旁边时,殷蝶倒是先开口了。
“这位师妹,我就是殷蝶呀。”
她干笑了两声,芳久凌直接瞪大了眼睛。
“殷师姐,我、我……”少女嗫嚅着嘴唇,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殷蝶拍了拍芳久凌的肩,笑道:“没事没事,云师妹没受伤,是我输给她了。”
“啊?”芳久凌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又扭头看了看云黛,彻底懵了。
殷蝶倒是主动把话接了下去,她道:“你就是虚鹤师叔的弟子,芳久凌芳师妹吧?”
“殷师姐认得我?”芳久凌不太确定地问道。
她和云黛一样,都不善斗法,更没参加过门内的比试,因此她也只是听说过这位很厉害的殷师姐,却没见过本人。
殷蝶笑了:“也不能说认识吧,就是以前总听门内弟子说云师妹和芳师妹关系好,总是同进同出,更何况二位师妹可是真传弟子中唯二不是兵修的,就连三长老门下的弟子,也都是医剑双修。”
芳久凌显得有些紧张,很快就听殷蝶继续道:“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云黛师妹的厉害,看来门内关于云黛师妹的那些说法都是些虚言,云师妹是相当厉害的剑修,而且还是笛剑双修,令我心生敬佩……”
她顿了顿,望向芳久凌的目光都快放出光了:“就是不知芳师妹是否也像云师妹这样深藏不露,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演武场比试一番吧。”
她那恶狼般的眼神让芳久凌吓得退后了一大步,她连忙摆手道:“殷师姐,我真的只是音修而已,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殷蝶双目灼灼地盯着芳久凌,见她脸都有点儿吓白了,才算是相信她的话。
“唉,”殷蝶叹了口气,“芳师妹,我不是歧视音修,但是我是觉得吧,咱们是万仞阁的弟子啊,就算是想修别的,也多少学学剑吧,至少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能保护自己嘛!”
“你也可以像云黛一样,笛剑双修!”
芳久凌小声道:“我的本命法宝是苦竹琴。”
殷蝶大手一挥:“那就琴剑双修!都差不多嘛!”
殷蝶的话让云黛心中一动,想起前世芳久凌最后的结局,她竟然觉得让芳久凌学剑这个提议还挺不错的。
要知道,在这个修真界中,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不会被人欺负。
到时候有她指点,加上芳久凌的资质也算上乘,不愁她练不好。
云黛正斟酌着要怎么劝芳久凌时,她就注意到芳久凌的表情有些不对,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我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的,而且我师父也没有逼着我非要练剑。”
“那虚鹤师叔还真奇怪,”殷蝶没注意到芳久凌的异常,自顾自地道,“之前我有个同门师弟,也说不想当剑修,想去当卦师,我师父气得差点打断他的腿!”
芳久凌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没接话,殷蝶也没再劝她,云黛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之处,万仞阁内也不乏有卦师、医修等。
可他们即使选了这些旁门,也不会放弃剑术,他们会直接选择双修,他们的师长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疏于剑道。
就像万仞阁的三长老,虽是医修,但她的剑术也极其高超;五长老,也就是芳久凌的师父虚鹤真人,同样是琴剑双修……
可是云黛作为静隐尊者的真传弟子,又身负先天灵骨,静隐尊者竟然就这么放任她当个毫无斗法能力的音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玄诚子一人来劝过云黛,这是为什么?
最奇怪的是,走她这条路的,竟然不止她一个,芳久凌和她一样,甚至于连玄诚子都没去劝过芳久凌,仿佛是默认了她绝对不会学剑。
云黛再次看向了芳久凌,就见她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二位师妹,我们走吧!去吃饭!”殷蝶一手搂住了芳久凌的肩,一手勾住了云黛的脖子,拖着两人就往学宫外走去。
为了方便,万仞阁的食堂就建在无涯峰上,弟子们在学宫上完课后,就可以直接步行到达食堂。
一路上,殷蝶都在说话,芳久凌则始终垂着头,掩住了所有情绪,云黛因在思索,也保持着沉默。
食堂这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趁着排队打饭的功夫,殷蝶笑嘻嘻地对芳久凌道:“芳师妹啊,其实我的灵玄剑也没像他们吹的那样,你看云黛的剑就比我快。”
“不过我今日没用我的本命剑,用的是宗门统一发放的玄铁剑,等云黛有了本命剑后,我们肯定会再比试一次的……你说对吧,云师妹?你明年肯定会去剑冢拔本命剑吧?”
她前半句是对芳久凌说的,后半句则是在问云黛。
剑冢和万仞阁一样,都位于云洲,每三年开启一次,而剑冢下次开启的时间就在明年。
云黛“嗯”了一声,她是肯定要去剑冢的,而且越快越好,毕竟在此之前,她都没有趁手的剑能用。
“那云师妹有没有想好要拔一把怎样的剑当本命剑呢?”
“是像我的灵玄剑这样轻巧灵便的短剑呢?还是像段师兄的清霜剑那样的带有某种特质的五行剑?又或者是齐霄师兄用的坠星那样的重剑?”
“应该算五行剑吧,醉流鸢是风属性的灵剑。”
“啊,风属性啊,风属性一般穿透力强……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醉流鸢?!你要拔醉流鸢?!”
放眼整个七宗十四洲,不会有人没听说过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的名字。
传闻这把剑是由早已灭绝的上古风龙族的脊骨炼制而成,剑柄如碧玉翡翠,沉静剔透;剑身寒光流转,其内蕴含着恐怖的风息,可洞穿这世间一切有形之物。
对于剑修而言,醉流鸢更是一个神圣不可亵渎的名字,那可是所有剑修仰望痴迷却又求而不得的神剑!
这把剑更是出了名的难以驯化,虽它被铸成的时间太过久远,铸剑之人已不可考证,可自醉流鸢问世以来,从未有过任何一名剑修,能成为这把剑的主人。
无人能将这把剑从剑冢中拔出,若是修为低些的,甚至只是稍微靠近一些,都会被神剑散发出的风息刺伤。
而云黛却偏偏用如此轻松随意的语气,笃定般地说,她要去剑冢里将这把神剑拔出来。
“云师妹,我知道你刚打算转职当剑修,有那么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但这个醉流鸢吧,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拔出来的……”
殷蝶斟酌着措辞对云黛道:“要说剑修,咱们万仞阁就是剑修最多的宗门,像掌门师叔静隐尊者,那可是圣尊境界的剑修啊!远一点的,还有神都的那位青渊帝也是剑修,她同样已修至圣尊境界,他们都曾尝试过拔醉流鸢,可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
剑修的本命剑都是从剑冢拔出的,也因此,剑修虽属于兵修中的一个分类,修此道的兵修却是最多的。从剑冢中拔出的剑,自带传承,靠着这份传承,同境界的兵修中,剑修的斗法能力也会更强。
可是一名剑修,一生只能有一把本命剑,剑修死亡后,本命剑便会自动飞回剑冢,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个主人将它拔出。
没人知道剑冢是如何形成的,它沟通天地灵气,集众灵剑之煞气,形成了一处独立的秘境,唯有不拥有本命剑的剑修才可进入。
即使是像静音尊者或是青渊帝这样已达到圣尊境界的剑修,也不能违背剑冢的这条规矩,也因此,他们在第一次没能拔出醉流鸢而选择了别的本命剑后,便再也没了去拔醉流鸢的资格。
可云黛对殷蝶的话却毫无反应,甚至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他们拔不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你觉得他们厉害,只是因为他们比我们年长,修炼的时间比我们长,真要比也应该是纵观古今地比,就像我师父,放在所有的万仞阁掌门里也算不上是多出彩的……”
她说到顿了一下,带着似有若无的不屑。
“更何况,就只论资质的话,你觉得当今修真界的这些前辈中,又有谁比我资质更好?我有先天灵骨,他们有吗?”
云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殷蝶噎了回去,她下意识想反驳,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甚至越琢磨越觉得云黛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殷蝶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云师妹,那毕竟是你师父,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呀?”
修真界最讲究的就是尊师重道,尤其是像万仞阁这样的大门派,谁敢这样评价自己的师父?
云黛却笑了起来,她偏头看向殷蝶,眸中似映着荧荧的光,像炙热跳动的火焰:“殷师姐,我倒觉得这很有趣,你看啊……高高在上、仿佛不可逾越的师门长辈;呼风唤雨、名扬天下的修真界巨擎,他们受万人敬仰,他们的事迹被口口相传,他们的名字象征着无上的权威……”
“可是有一天,这些权威、这些不可逾越却败在了你的剑下,他们不得不对你低下骄傲的头,承认你就是比他们更强……这难道不有趣吗?”
“即使是我的师父又如何?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师父,我就不能去超越他吗?”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修真界会如此看重辈分,仅仅是因为那些仙门前辈拥有着绝对的实力,我们尊敬他们,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倘若我们拥有了比他们更强的实力,你说还会有人逼着我们去遵守这些尊师重道的规则吗?”
殷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前哪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看向云黛的眼神都变了几分,好半天她才道:“云师妹,你就算心里真这么想的,你也不能这么说出来呀,你看咱们相当于今天才认识,你就跟我说这些!这是不是、是不是太那什么了……”
殷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她觉得云黛不该这么毫无戒心,她甚至生出了个猜测,眼前这位云师妹在门派里名声会那么差,搞不好就和她这见了谁都乱说话的性格有关。
可反观云黛,她竟完全不在意,脸上仍是自如的笑,只是那看似平静的笑容,却总让殷蝶觉得其中藏着一种藐视一切的疯狂。
殷蝶莫名打了个冷战,突然就觉得,也许云黛的自信并不是没有道理,在十四洲的记载里,上一个先天灵骨出现在六千年前,那时他们脚下的土地还是一片完整的大陆,正是这位大能横空出世,一剑劈出了十四洲,才有了如今七宗十四洲的格局……
再后来就只有云黛了,可是人们对先天灵骨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而云黛又不擅斗法,那些对她心生忌惮或心怀怪胎者也在她平庸的表现下,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
殷蝶觉得,这样的云黛,就像一个暗藏着不知名危险的神秘山洞,她该尽量远离才对,可云黛对她说的那些话,又令她忍不住心跳加速,那并不是恐惧忌惮,而是兴奋。
她从前从未站在过那样的角度,产生过那些想法,殷蝶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她很想看看这位离经叛道的云黛师妹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
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压低声音道:“云师妹,你这些话跟我说说就算了,以后断不能同别人说。”
云黛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她笑道:“师姐,这些话我当然不会跟别人说。”
殷蝶转头去看芳久凌,本想看看云师妹的这位好友是什么反应,却见芳久凌神色复杂地看着云黛,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殷蝶的目光后,她只是朝着殷蝶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打饭的队伍很快排到了云黛三人,她们打好饭就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在食堂吃完午饭后,芳久凌就回学宫上课了,而云黛则跟着殷蝶一同去了灵竹墟。
从今日起,云黛就要跟着门内的精英弟子去六师叔那练剑了。
万仞阁的六长老名为沈长玉,是一名第九境的剑修。
这位六长老在万仞阁一众长老中算是个异类,其余长老门下都有不少弟子,就连年纪最轻的七长老都收了三名子弟,他却压根不收徒,甚至于每三年一次的新弟子入门的升仙大典,他也从不出现。
他人生的乐趣只有两个,一是打架,二是喝酒。可惜整个万仞阁,除了掌门静隐尊者外,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的人了。
沈长玉不可能去找其他几个长老比试,人家都是有徒弟的人,输给他了会很没面子的。
可静隐尊者却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他会冷酷无情地拒绝沈长玉的所有约架,并以一位师兄的姿态,教导沈长玉作为长老应该更稳重一些。
玄诚子虽和沈长玉一样同是第九境,但玄诚子曾在一次意外中受过重伤,烙下了病根,轻易不会再拿起剑。
沈长玉很不着调,但他也明白,自己是万仞阁的长老,不能到处去惹是生非,更不能去找其他宗门的人打架,他只能把自己憋在灵竹墟,每日在竹海里边喝酒边舞剑,借此来缓解内心无限的孤寂。
玄诚子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于是他给沈长玉找了件事做,他把内门的精英弟子全赶到了沈长玉面前,让这位第九境的万仞阁长老,去给弟子们当陪练。
沈长玉对此很嫌弃,因为这些小孩实在是太弱了,没一个能让他打得过瘾的,即使他自封了修为,单用剑招去比,这些弟子也完全招架不住。
玄诚子为了稳住这个陪练,开始努力画饼,他说:“沈师弟,我们万仞阁的精英弟子都会是七宗十四洲未来的翘楚,你既然想找人斗法,何不自己给自己培养个劲敌出来,他们现在不行可不代表以后也不行。”
沈长玉不得不承认,这个饼对他而言很具有吸引力。
于是每天下午,他都在灵竹墟揍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致力于在这群小废物里发掘出他那命中注定般的对手。
这日,沈长玉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竹屋前,等待着门内弟子们来他这儿挨揍。
他正琢磨着今日该用什么方法来磋磨搓摩这群小废物时,就突然眼尖地在这些小孩里发现了一张新面孔。
哟呵,来新人了呀。
灵竹墟位于落雪谷,是一片长满了翠灵竹的竹海,也是万仞阁六长老的居住之处。
一层厚厚的雪积在地上,翠绿的竹叶上沾着零星的霜,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绿和白两种颜色,寂静空幽,又隐隐透着某种不该出现在雪天的生机。
按理说,沈长玉作为万仞阁的长老,该住在梨山主峰紫阳峰才对,可这位六长老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觉得紫阳峰太刻板,偏喜欢这灵竹墟,于是就干脆在此处修了间竹屋住下了。
前世的云黛很少会来这个地方,成为掌门前,她压根没见过六师叔;成为掌门后,六师叔已经死了,灵竹墟自那以后也再无人居住了。
云黛跟着殷蝶走在竹海间的幽深小径上,竟觉得这个地方确实还挺适合居住的,当然,更适合练剑。
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子,云黛恰能看见一间碧绿的小竹屋,那便是六长老沈长玉的住处了,也是她们的目的地。
云黛思索间,就听竹林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她皱起眉头,扭头看去,一名穿着门服的少年从翠竹之间穿了出来,很快行至她和殷蝶面前。
来人正是她的师弟,封离。
“这不是云师姐吗?”封离也看到了云黛,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又露出了云黛无比熟悉的笑容,“今日倒是才知道云师姐竟如此厉害,一招便击败了殷师姐。”
殷蝶看了看封离,又看了看云黛,才总算是想起来了:“我倒是忘了,封离师弟和云师妹可是师出同门!”
殷蝶显然没注意到云黛有些过分冷冽的表情,更没察觉到封离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来灵竹墟练剑的弟子们都到得差不多了,他们远远就看到了云黛,于是一个个都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这些都是万仞阁的精英弟子,之前的剑道课他们也在场,自然也都看到了云黛战胜殷蝶的那一幕,也因此对云黛产生了几分好奇。
如今看到云黛出现在这里,他们稍微有些惊讶的同时,又并不意外,毕竟殷蝶殷师姐的实力是被他们认可的,能打败殷师姐的人,自然不可小觑。
封离也注意到了突然聚集而来的各色视线,他神色微动,偏头看向殷蝶,眼底笑意变成了惋惜:“殷师姐,我们这些内门弟子每日都会来灵竹墟练剑,师姐的刻苦,我们每个人可是看在眼中的,谁知殷师姐今日却输了,师弟我实在为殷师姐感到不平。”
他这般说着,表情竟很是诚恳。
殷蝶皱起了眉头:“师弟何出此言?我并非是那等输不起的人。”
封离却摇了摇头:“殷师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说师姐的不是,只是师姐大概不知,云师姐以前在我们门中是副什么模样,她单凭实力是不可能胜得了师姐的。”
“云师姐自入万仞阁以来,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场武斗测试……月余前,云师姐与叶兮颜叶师妹起了些冲突,还被同叶师妹关系较好的一名外门师妹推搡得摔到了地上,此处的师兄师姐们或许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我和云师姐师出同宗,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的语气笃定,眼神坚定,那态度令周围好奇张望的弟子们竟也生出了几分质疑的情绪。
是呀,早就听闻这位传说中拥有先天灵骨的云黛云师妹是个对斗法一窍不通的草包,如今又为何突然能轻易将殷蝶师姐击败了?
直到这一刻,殷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偷偷看了云黛一眼,就见云黛表情出奇的冷,望向封离的眼神中甚至透着一股……杀气。
“封师弟,”殷蝶开口了,“今日比试时,就连我师父都说了,云师妹没有作弊,你现在又说这些,莫不是连我师父的话都不相信?”
封离赶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怕云师姐又使了些什么手段,蒙蔽了玄诚子师叔。”
他边说着边显得有些难以启齿,那表情做得恰到好处,似是真的觉得有云黛这样一位师姐会让他面上无光,也会令掌门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