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溪看着沈长玉,就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这个事情就非常不合理,我们都知道,看守千灵红沙果的是修为第五境的幻影雷狮,而云黛只有第二境的修为,我们所有人就会将云黛不是幻影雷狮的对手当作前提,自顾自地认为,摘取千灵红沙果对云黛而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以云黛的实力,倘若她能有一把趁手的剑,不说斩杀幻影雷狮,但重伤它绝对没问题。”
许之溪神色变换了一番,明白了沈长玉的意思。
沈长玉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她既有这样的实力,又何必去盗取别人辛苦摘来的灵果?”
许之溪又透过竹屋的窗户向屋外那坐于台阶上的少女看去,少女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反反复复地擦拭着手中的玉笛,一遍遍的动作让许之溪有些不敢想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到底有多狂乱。
沈长玉的声音在许之溪耳边响起:“是因为被污蔑,所以才下狠手;是因为没有人相信她,才会戾气如此大,平心而论,若我是她这个年纪,遇上这种事,我的反应只会比她更夸张。”
“若真说心术不正,我倒觉得,他才是心术不正,”沈长玉朝躺在床上的封离指了指,“他指责云黛那些话,实在恶毒,没了舌头也好,省得以后出了万仞阁,再因为说错了话平白给师门惹些麻烦。”
许之溪没什么表示,只问道:“你打算替云师侄打抱不平吗?”
沈长玉笑了一声:“这件事只有我做是最合适的,不是吗?我既没有徒弟,又没有远大的抱负,我就算做出些‘糊涂事’,掌门师兄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是那姑娘,她年纪还太小,遇到这种事,她需要有人能支持她、能给她撑起一片天。她很有天赋,是个好苗子,也会有更广阔的未来,我是万仞阁的长老,也算是她的师门长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种事毁掉。”
许之溪叹了口气:“这些事本该她的师父来做。”
沈长玉苦笑:“掌门师兄的性格,你我都是知道的。”
“他并不适合当掌门,”许之溪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冷漠得有些过分,“掌门之位本就是他偷去的,当初若不是玄诚子师兄受了重伤,再无可能晋升为圣尊,掌门之位又怎会落到他手里,更何况玄诚子师兄会受伤本也和他有关。”
“师姐,慎言,”沈长玉道,“这些话,我们心里想想就好了,静隐师兄他……毕竟已是掌门,也已成功晋升为圣尊,当今七宗势弱,能有一位圣尊掌门于万仞阁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就连玄诚子师兄都已经释怀了,我们又有何理由去质疑呢?”
“不必担心我,”许之溪垂下了视线,“我不是冲动之人。”
云黛一直坐在竹屋外的石阶上擦拭着自己的笛子,她已经擦了很久了,但心底燃起的那股杀意还是没能消除下去。
来自《斩戒诀》的烙印正散发着炙热的气息,令她的神魄都仿佛陷在一片火海里,此时的她备受煎熬。
她原本以为出手惩戒封离一番,能压抑她的杀气,可根本没用,或者完全不够。
她想杀人,杀更多的人,但她不能这么做,她会彻底失去理智,成为一具被杀戮支配的傀儡。
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因太过用力,指腹都被捏得有些发红。
她看着沈长玉将三长老许之溪领进了竹屋里,很快三长老就叫来了两名医馆的弟子,将受重伤的封离带走了。
云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去在意他人的动向,只专注地擦拭着自己的玉笛。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上突然被一片阴影罩住,一抹玄色衣角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仰头望去,青年的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人太过肆意,显得不甚稳重,云黛总觉得,他的年龄应该是没她前世大。
“来吧云黛,进屋和我谈谈。”
沈长玉在云黛的注视下,微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
“坐吧。”
云黛跟着沈长玉进了竹屋, 这位六长老主动给她拉开了椅子,甚至还为她倒了杯热茶,态度相当友善。
云黛全程都皱着眉头。
沈长玉很快就在她对面坐下, 他单手撑起下巴,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僵持片刻, 云黛主动问道:“不知六师叔有何指教?”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 在沈长玉的地盘上将封离的舌头给割了下来,还割得那么彻底,沈长玉不可能完全坐视不管, 封离毕竟是掌门的弟子。
云黛坚信他将自己叫进来, 就是来问罪的。
不过她其实也无所谓, 这本质上是她和封离、和静隐尊者之间的矛盾,沈长玉只是想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罢了,他不会真的责罚她。
“我的确有些好奇,”沈长玉的目光落在云黛身上,他打量着她,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我记得你不是音修吗?你的剑术是从哪学来的?”
从云黛展露出自己的实力开始,她就知道她一定会面对这样的盘问,所以她早就将答案想好了:“我从前是音修, 并不代表我对剑道一窍不通, 只是以往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从未在门中使过剑术罢了。”
她有先天灵骨, 她就算说自己就是学得快, 任何剑术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又有谁能反驳得了她呢?
沈长玉“嗯”了一声, 态度不明,他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询问,反而是道:“云黛师侄啊,你应该不知道吧,其实你差点就成了我的徒弟。”
云黛愣了一下,她不解地看向沈长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当初刚入门时,有关你的消息就在我们几个长老之间传开了,你应该想象不到先天灵骨有多稀奇。”
“我没有徒弟,徒弟于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牵绊,可你的出现,却让我第一次起了收徒弟的念头。”
“我这人吧,凭生最大的爱好,一是喝酒,二是打架,可是万仞阁根本没人陪我打,玄诚子就总跟我说,让我收个徒弟,再将徒弟培养成陪我打架解闷的对手,可我总嫌弃徒弟成长速度太慢,始终没听取他的建议……”
“直到后来,你入门了,内门弟子的殿选我可向来是懒得去的,但为了能有个身具先天灵骨的徒弟,你入门那次,我去了……”
云黛皱起了眉,沈长玉的话让她突然就想起了入门那年的事,那年她不过五岁,母亲刚亡故,她正沉浸在悲痛中时,被恰巧路过的万仞阁弟子领回了万仞阁。
新入门的弟子是需要经过根骨检测的,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身具先天灵骨的天才。
真传弟子殿选那天,掌门连带着七位长老全来了,每个人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想收她为弟子。
可她来万仞阁本来就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段青涵是掌门的首徒。母亲在世时,也总说,万一以后她遇难了,可去万仞阁寻求段青涵的帮助。
那时她举目无亲,下意识便觉得未婚夫的师父和自己也算是沾亲带故,便毫不犹豫地选了身为掌门的静隐尊者当师父。
她又怎会知道,从那天起,她便彻底跳进了这个火坑。
沈长玉还在说着,他惋惜地摇头:“我哪知道你这小姑娘根本看不上我!一门心思要拜掌门为师,你说他徒弟那么多,你去他那,他都没时间管你,你要来我这儿,我天天陪你练剑!”
云黛沉默,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沈长玉说得倒也没错,她入门之后,静隐尊者基本是不怎么搭理她的,她的修炼都是二师姐苏秋娥在过问。
沈长玉重重叹了口气,表情很是遗憾:“云师侄啊,你都不知这事在我心里梗了多久,尤其是后来我还听说你没当剑修,跑去当音修了!掌门这不是在糟蹋你的好天赋吗?”
沈长玉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太夸张了,云黛只好默默道:“……师叔,我现在是剑修了。”
“当剑修就对了!你要是是我的徒弟,我肯定一早就把你拉去当剑修了,不是说不让你当音修,你可以笛剑双修嘛!我们万仞阁哪有弟子不会舞两下剑的!”
“你若是早些当剑修,早些让人知道你的厉害,也不至于被人污蔑冒领同门师妹的功劳了!”
听到这,云黛忍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她实在摸不准这位六师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他开口起,他似乎就一直在试图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甚至直接断言她是被污蔑的,他想做什么?
“师叔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被污蔑的?”云黛紧盯着沈长玉问道。
沈长玉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他们也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以你的剑术,想要千灵红沙果,还用去偷别人的?”
云黛茫然间,沈长玉拍了怕她的肩道:“云师侄,你放心吧!咱们好歹也算是差点成为师徒的关系!你平白受了这种污蔑,我肯定给你撑腰!”
直至这一刻,云黛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眼底的茫然更浓了。
“师叔……为何要给我撑腰?”
“不是说了吗?你我可是差点成为师徒呀,更何况我这人就是天生有正义感,见不得有人平白受委屈、被冤枉!”
“总之,日后你若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说理去!你不必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心上,好好练剑,好好修行便是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
云黛难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师叔,我将同门打至重伤,您不怪罪我?”
“放心吧,”沈长玉安慰她,“这件事由我来替你担责,你师父就算生气,也不好为了弟子为难我一个长老。”
云黛觉得眼下的情况简直可以用离奇来形容:“那师叔对我剑法的来历就不怀疑吗?”
沈长玉郑重地“嗯”了一声:“我确实该好好问问……所以比试时,你怎么不用左手?你左手使的力道明显要比右手更强,你应该是左利手才对。”
云黛早听说过,六长老沈长玉,是如今万仞阁一众掌门长老中,除开静音尊者外,对剑术的研究最为深入者,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她沉默思索着自己该找个什么借口,但对上沈长玉的视线后,她又觉得其实隐不隐瞒好像意义不大,于是她很直白道:“没必要用左手,封离太弱了。”
若一不小心下手重了,触发了守元阵,她岂不是没办法教训封离了?
这话实在太过嚣张了,听得沈长玉都愣了一下。
沈长玉有些头痛,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师侄给他一种油盐不进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性格,很容易得罪人的。
“云师侄,还是那句话,你以后受了委屈,先别想着自己报复回去,先来找我,师叔给你做主,你是个好苗子,你会成为很厉害的剑修,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你,不值得……你明白吗?”
云黛的神色出现了些许的变化,谈话到了这里,她不可能再不明白沈长玉的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她突然站起身来,恭敬地冲着沈长玉抱拳行礼:“多谢师叔器重,弟子定不负众望!”
沈长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闲暇时都可来灵竹墟练剑,我会亲自指点你。”
云黛走出竹屋时,神色有些复杂。
屋外练剑的弟子们都关注着竹屋这边的动静,一见她出来了,均好奇地看了过来。
今日闹出了这么多事,这时天色已晚,整片竹林被笼罩在一片橘色的晚霞中。
沈长玉跟在云黛身后,也从竹屋里走了出来,他朗声对众弟子道:“今日的修炼便到这里了!你们可以走了!”
弟子们听罢立刻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殷蝶连忙几步冲到云黛面前,焦急地拉起了她的手。
“云师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黛摇了摇头。
她看着一脸担忧之色的殷蝶,犹豫了片刻,不禁道:“殷师姐,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不理你了。”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封离打伤,还割了他的舌头,我以为我此等行径,在师姐眼中,会变成恶人。”
云黛还记得,那时守元阵散开,她扭头看向阵外,就看到围在外面的弟子们都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她,这其中包括殷蝶。
这也使得她心中暴戾的杀气愈发浓重,险些失控地将所有人都杀掉。
当然,她如今修为有限,倘若真的失控,沈长玉凭借着境界上对她的压制,是可以先一步斩杀她的。
“我怎么可能觉得你是恶人?”殷蝶的表情有些夸张,“你那个同门师弟那样污蔑你才叫可恶呢!”
“不过我当时确实被你吓到了,你出手也太狠了,那毕竟是你的同门师弟,好在舌头断了也能长回来,否则掌门肯定会追究的。”
云黛抿着唇,没告诉她封离的舌头已经不可能再长回来了。
殷蝶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沈长玉走远了,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云师妹,说真的,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六师叔会为难你呢。”
“六师叔没有为难我,”云黛摇了摇头,但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送了我一把剑,还让我好好修行。”
殷蝶“啊”了一声,就见云黛手掌一翻,掌心闪过了一道银芒,一柄银白的软剑便被她握在了手中。
殷蝶张大了嘴:“这不是六师叔的无名剑吗?”
“原来这把剑叫无名。”
“对呀,”殷蝶道,“六师叔年少成名时拿的就是这把剑。”
“众所周知,剑冢只能去一次的,有了本命剑的剑修无法再进入剑冢,所以虽然修为只要到达第二境,便已经具有了独创剑冢的实力,但很多剑修为了能在剑冢拔出一柄最好的剑,会等到修为高了再去。”
“六师叔第四境时才去的剑冢,而在此之前,他用的一直都是这把无名剑,没想到六师叔竟然将这把剑赠予你了。”
原来是这样,云黛看着手中的剑,默默点了点头。
她又想起了之前在竹屋中和沈长玉的对话。
沈长玉拿出这把剑时,她自然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每一个剑修在对剑的选择上都是很严谨的,更何况她早就认定了一把剑,她的剑只能是醉流鸢。
谁知她将她的想法说出后,沈长玉竟然一脸正经地跟她说,这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根剑型的棍子。
云黛被他忽悠得,还真将剑给接了过去。
沈长玉就笑眯眯地对她道:“你放心吧,这东西只是暂时给你用用,不会影响你拔天下第一神剑的。”
“剑冢里的灵剑和普通法宝不是同一种东西,它们皆自带灵智,有自己的脾性,所以不少名剑无法接受自己的主人拥有另一把剑,但你手里的这个就是个法宝,灵剑是不屑于和它争风吃醋的。”
这说法云黛倒是第一次听说,她前世虽是万仞阁剑主,但那三百年间,她不是在奔波逃命,就是在建设门派,宗门内又一个长辈都没有,剑修的相关知识她不是自学就是靠自己悟。
“剑也会争风吃醋吗?”云黛可不记得醉流鸢和哪把剑争风吃醋过。
她是剑主,自然有很多灵剑想追随她、认她为主,虽然她因为已经有了本命剑,所以都没同意,但她真不记得醉流鸢曾对此表现过争风吃醋的意思。
那把剑虽是风属性剑,性格却比冰霜还冷,它很少会表现出太多的拟人情绪。
思及此,云黛脑海里不自觉便浮现出了那把神剑的模样,如翡翠般碧绿澄澈的剑柄散发着淡淡的冷意;连绵不绝的风息之气环绕于剑身,从指缝间穿过,缠上她的手腕;每当她震腕斩出一剑,耳边便会隐隐响起龙吟之声……
云黛没用过别的剑,但她坚信没有任何一把剑比醉流鸢更适合她,她也实在想象不出那把剑争风吃醋的模样……
“剑当然会争风吃醋。”沈长玉的声音将云黛的思绪唤了回来。
他抬手招出了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把漆黑如墨的剑,剑身上流动着暗红的光芒,竟和沈长玉的衣着是同种风格。
本该是血腥阴郁的色彩,可放在这把剑上,却只让人觉得锋利又坦荡,和沈长玉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把剑的确和沈长玉很配。
“这是我的本命剑,名为墨驰,它醋意可是很大的,我若敢用别的灵剑,它就会一直嗡鸣不停地骂我,吵得我头痛。”
墨驰剑听罢还真的剑身震颤,嗡鸣了一声,沈长玉便道:“行了行了,别骂了!我那次只是用那名弟子的灵剑给他演示一下动作,我又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他嘴上这么说着,望向墨驰的目光却透着炙热和痴迷。
云黛偏头看着沈长玉,她有时候其实挺羡慕沈长玉这种人的,她虽然也是剑修,也同样对剑道极为热衷,可或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会转职成剑修的目的就不纯,她没办法如沈长玉这般纯粹。
她没办法这样纯粹地追求最极致的剑道,她拼命练剑,只是因为剑能够保护她,她也迫切地需要这份力量。
前世的她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很多事情甚至没空去细想,事实上,并不是因为她选择了剑,而是剑选择了她。
沈长玉握着墨驰挥舞了几下,突然手腕翻转,将自己的本命剑递向了她。
“试试?”他抬眸看她,眼底带着笑意。
把自己的本命剑递给别人,这举动实在太怪了,脾气大点的灵剑会当场翻脸的。
云黛觉得搞不好自己这位师叔就是故意的,他可能是想向她这个对灵剑习性不甚了解的师侄展示一下来自灵剑的暴脾气,虽然这种行为在云黛看来有些幼稚,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伸出了手,慢慢地握向了墨驰剑。
五指一寸寸下探,又逐渐收拢,漆黑如墨的剑柄很快就被云黛完全握入了掌心。
沈长玉看着她,眼底笑意似乎更浓了,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可等了半天,墨驰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云黛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长剑被她刺了出去,剑尖直指沈长玉的咽喉。
漆黑的长剑红光大放,竟毫无遮拦地将锋芒刺向了沈长玉。
这把属于沈长玉的本命剑,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被云黛握在手里,倒戈向了它原本的主人。
这一刻,沈长玉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云黛觉得有些好笑,眼下这情况她其实早料到了。
她剑主的身份,并不是在未来才成立的,她曾经是剑主,那现在也是剑主,就像《斩戒诀》一样,这是印刻在灵魂上的印记,不受过去和未来的影响。
因此即使她重生回了过去,她仍旧是剑主。
墨驰是一把好剑,但究其根本,它仍只是一把剑,就连第一神剑醉流鸢都甘愿听从云黛的差遣,墨驰怎么可能反抗她?
剑主受万剑朝拜,天生便是万剑之主。
无论是有主之剑,抑或是无名之剑,云黛都拥有绝对的优先权,这是比钢铁更坚固的君与臣的关系。
任何一把剑,都会以被剑主使用过为荣,墨驰也不例外。
云黛将剑放在了桌子上,可墨驰剑刚一脱离她的掌心,便嗡鸣着自动飞了起来,绕着云黛转起了圈。
虽然它只是一把剑,但任谁看了都能从它的动作间看出一种极为明显的欢快,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摇着尾巴的小狗。
沈长玉的脸彻底僵了,他沉声唤了句“墨驰”,漆黑长剑才依依不舍地嗡鸣了一声,落回到了他手中。
见云黛在看他,沈长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云黛师侄,说实话,你刚刚说你想去拔第一神剑醉流鸢时,我心里还觉得你是在痴心妄想,毕竟我当初可也是尝试过去拔那把剑的,可我甚至没办法穿过那些围绕着神剑生成的风息之气,更没办法去握住它的剑柄。”
“可是你,”沈长玉看向云黛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欣喜,“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招灵剑喜欢的人,墨驰是把脾气很差的剑,我真没想到它会这么喜欢你,说不定你真的能拔出醉流鸢呢!”
云黛眨了下眼睛,还没等她说什么呢,沈长玉就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目光愈发炙热:“云黛,你要好好成长起来知道吗?你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你有这个本事!这就是你该走的路!”
沈长玉的话让云黛有些发愣,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些话,前世陪在她身边的是殷蝶和齐霄,这两人虽也对她帮助颇多,但他们都算是她的同辈,他们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肯定她。
更何况她那时被打落到了谷底,殷蝶和齐霄其实都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能再次站起来,他们对她的安慰更多是一种安慰性的、信念性的。
即使是大长老玄诚子,他对她的肯定也是收敛的、是严厉的,不似沈长玉这般明媚外放。
这种如此热烈的来自师长的肯定和欣赏,是云黛第一次感受到。
她的心跳突然就加速了,像是有一团火在她心脏里跳动,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我会的师叔,我会比任何人都强。”她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这样说道。
沈长玉笑了起来:“你尽管往前走,只要我沈长玉活着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把你毁了。”
“云师妹?云师妹?”在殷蝶的呼唤下,云黛结束了回忆。
她将沈长玉送给她的无名剑收了起来,偏头冲殷蝶笑道:“师姐不必担心我,六师叔没有为难我,他说我很有天赋,让我好好修炼,他知道我没有趁手的剑,还送了我一把剑。”
殷蝶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担心起来:“云师妹啊,六师叔没有为难你,那是因为封离本身和他关系其实不大,可封离毕竟是你的同门师弟,你师父不会找你麻烦吧?”
“这个我也说不好,”提及静隐尊者,云黛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淡,“我师父原本就不太喜欢我,不过他如今不在门中,就算要问我的罪,也要先等他回来。”
云黛的话让殷蝶皱起了眉,她不解地问道:“你师父为何会不喜欢你?真是奇怪,我觉得你挺好的呀,你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得罪掌门的事啊,要不然他为何不喜欢你?”
云黛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殷蝶问她是不是做过什么得罪静隐尊者的事,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她入门后,她和静隐尊者的接触就非常少,她有时几乎都记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位师父。
若说静隐尊者是从何时开始不喜她的……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云黛以前总以为师父是天生性情冷淡,才不怎么搭理她,可直到叶兮颜入门,她才知道原来师父是会关心自己的徒弟的。
更何况,就算是与封离比较,静隐尊者对封离的关心也比对她的更多。
前世云黛成为掌门后,总对自己说,不要用过去的苦难折磨现在的自己,所以她很少去考虑这些问题。
可如今重生回来,云黛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总觉得静隐尊者对她的态度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契机。
可是,契机是什么呢……
倘若静隐尊者从一开始就讨厌她,又为何要收她为弟子呢?
殷蝶还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一脸义愤填膺道:“我觉得你那个同门师弟才是真的讨厌,说起话来也弯弯绕绕的,一点也不耿直,我凭生最讨厌的就是他那种人……”
“呼!”殷蝶吐出了一口气:“反正今天六师叔没为难你就是最好的,六师叔虽然带着我们练剑时,总喜欢以大欺小,出手也毫不留情,但他人其实还挺不错的……门内弟子有什么困难去找他,他都很热心……”
“而且六师叔和我师父关系很好,我原本还想着,若是六师叔为难你,我便去找我师父求助!”
云黛心中一暖:“多谢你。”
“别这么客气嘛,”殷蝶道,“我还指望你教我让剑速变得更快的窍门呢!”
“那我现在就教你?”云黛确实没有藏拙的意思,她也希望殷蝶能变得更强,在这个修真界中,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殷蝶却惋惜地叹了口气:“今天是不行了,我晚上还要去后山干杂活呢,还是改日吧。”
殷蝶这一提醒,云黛倒也想起来了。
“我今晚也没空,大长老让我赶紧去把云珠池收拾出来。”
和殷蝶分别后,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夜色将铺了一地的雪衬得更加冷郁,云黛慢吞吞地走着,思绪飘得很远。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甚至让她的认知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见到了前世的熟人,也见到了前世从未有过交际的人,她知道这一天对她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她人生的轨迹在变化,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这一天开始,她已经彻底走上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要变强,变得最强,就像沈长玉说的那样,这本来就是她该走的路。
云黛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些混乱的思绪都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她必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般想着,便迅速掐起了轻身诀,化为一道遁光,向某个方向飞略而去。
若殷蝶在此,一定会发现云黛飞的的方向并不是云珠池,而是万仞阁的医馆。
没错,云黛要先去医馆一趟,不是为了封离,她要找的人……是叶兮颜!
灵竹墟深处的竹屋中。
油灯的火光跳动着,将青年的影子倒映在挂于门梁的竹帘之上。
系于青年额间的赤色抹额被他随手取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他的头发完全散开了,显得有些凌乱,整个人都透着股懒散的气质。
此时的沈长玉正随意地倚靠在竹榻上,借着火光,翻看着一本残旧的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