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连剑带鞘的回挡,这次他扬手挡向了身侧,又一次的灵气碰撞下,云黛倒飞了出去,她似是已经有了经验,借着后冲的趋势,再一次模糊了身形。
段青涵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他探出神魄,想通过神魄去锁定云黛,可云黛却好似早就料到了他的意图,每当他的神魄捕捉到云黛的影子时,她就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从他的神魄范围内滑了出去。
如此三番五次之下,只有每次云黛的攻击即将落在他身上时,他才能通过因比云黛修为更高,而被触发的对危险的本能察觉,捕捉到云黛的方位,再手忙脚乱地用剑去挡。
在周围观战的弟子眼中,段青涵看起来游刃有余,他的剑甚至都没出鞘,但段青涵自己却很清楚,他现在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但凡云黛的修为稍高一点,他恐怕已经当场毙命了。
他分明已经到了第六境,而云黛不过第二境,却几乎是在压着他打。
最不可思议的是,云黛对他发起的攻击竟并非杂乱无章,她是有目的性的,被她执在手中的只是一杆玉笛法宝,没有棱角锋刃,她便每一击都打在他手中灵剑相同的位置,虽威力不大,却能分毫不差地将他蓄起的灵气打散。
倘若灵气蓄起的势头被打断得太多,他对危险的本能判断必定会被钝化,从而出现谬误,到了那时,云黛的攻击便可毫无阻拦地打在他身上了。
这等精妙的控制力,段青涵自诩就连自己都做不到,他暗自惊讶的同时又有些骇然,他记得他这个师妹并不擅长斗法。
因云黛是他的未婚妻,自她入门起,段青涵就对她格外关注,身负先天灵骨的天才,放眼整个十四洲都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可他这位师妹却成天只喜欢听歌弄曲,身为万仞阁掌门的真传弟子,竟对剑道毫无兴趣。
段青涵对此并没什么意见,他未来的道侣,自然由他来护着,她不想炼剑也没关系。他喜欢她的乖巧和偶尔的娇纵任性,也愿意护她一世安稳。
更何况与拥有先天灵骨者双修本就有许多益处,虽然在段青涵看来,靠着双修提升修为算不上正统,甚至有点儿歪门邪道的意思,但总归,他并不排斥和云黛的婚约。
可叶师妹入门后,云黛却像变了个人,她变得暴躁易怒,叶师妹是剑修,且修行刻苦,他不过是多指点叶师妹几句,便时常换来云黛歇斯底里的责问。
这次云黛不仅冒领了叶师妹的功劳,还毫无悔过之心,段青涵不明白为何从前那个乖巧懂事的云师妹竟会变得如此歹毒,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云师妹这高超精妙的左手剑到底是何时修习的?
云黛又一次贴身袭来,这次她精准地捕捉到了破绽,段青涵几乎来不及躲闪,只得偏头避开,笛尖便擦着他的脸颊蹭了过去,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轻挑了下眉,倘若云黛的修为再高几分,灵气再精纯几分,抑或是熟练度再提升些,刚刚那擦过他脸颊的劲风便可凝聚成剑气了。
这便是先天灵骨带来的天赋吗?仅凭第二境的修为,拿着一根玉笛法宝,几乎都快凝出剑气了。
段青涵不欲与她多纠缠,他终于将右手按在了剑柄上,寒光闪过,清霜剑便被他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清冷的霜雪带着独属第六境的威压四散荡开,以段青涵为原点,无差别地向四周扩散。
云黛脚下一滞,她在这巨大的威压下,差点栽倒下去,也是在这时,冰冷的剑尖指向了她的喉咙。
她慢慢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段青涵的目光。
段青涵稍愣了一下,因为云黛眼底的杀气实在是太浓了,他眉头皱起,眸色微沉:“你真想杀我?”
云黛的大脑嗡嗡作响,前世在她刚接手万仞阁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越级斗法,顶着差距巨大的威压或是逃命、或是反杀,她修练至第七境时,甚至已经可单挑第九境修士了。
如今的她虽然只有第二境,但她却有着丰富的搏命经验,若她不计生死,出其不意之下,段青涵说不定真的会栽在她手里,即使无法击杀他,至少也能令他重伤。
这想法刚一产生,冰冷的寒霜便将她完全覆盖住,冷意直透经脉,也将她瞬间惊醒了。
云黛恍惚回神,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强烈的杀气竟令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叶兮颜见段青涵正用剑指着云黛,连忙道:“大师兄,云师姐也没有真的伤到我,你莫要对她出手……”
她小声说着,惊慌地躲在青年身后,像一只受惊的猫。
云黛扬眉看她,段青涵似是以为她又要对叶兮颜出手,于是一步跨上来,将叶兮颜完全遮挡到了身后。
“云黛,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师父已经很生气了,你竟还想对叶师妹出手!”
挂在清霜剑上的冰蓝色剑穗随着青年迈步的动作轻晃了一下,云黛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毫不犹豫便劈手斩下,段青涵因她突如其来的起势一惊,剑尖下意识就刺了出去,直划过了云黛的小臂,留下一道血痕,而被云黛执在左手的妙音笛斩出的灵气却只是斩到了剑穗上。
霎时间,在段青涵震惊的目光下,冰蓝色的纤细穗子被吹得漫天都是。
“你要……做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随着那漫天飞舞的剑穗,段青涵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这一刻,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似乎永远地失去了什么,这种感觉令他无法克制地产生了一种恐慌感。
“大师兄,这凤羽剑穗是我以前送给你的,”少女的声音清冷到不带任何情绪,“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想送了,所以我把它收回来了……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云师姐,”藏在段青涵身后的叶兮颜小声道,“你莫要因为我和大师兄生出嫌隙来……”
云黛没有理会叶兮颜,她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段青涵身上,冷漠地说道:“大师兄若得空了,来找我一同将婚约解了吧。”
段青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怔地看着云黛,竟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云黛一定是如往常一样任性胡闹,才故意这样说的,段青涵是这样想的,可当他对上云黛漆黑的眼眸时,他又莫名觉得心慌。
在场的所有人皆因云黛的话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谁不知道云黛喜欢大师兄,甚至仗着自己是大师兄的未婚妻,就成日霸占着大师兄,大师兄不过指点一下叶师妹的剑法,她便要当众责骂羞辱叶师妹。
她如今这般,想来不过是在和大师兄置气,她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同大师兄的婚约?
云黛的神色太冷冽了,在段青涵说话之前,她就手掌一翻,收起了妙音笛,然后径直走向还趴在地上的芳久凌,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师、师姐……”芳久凌也处在不可思议的状态。
一方面,她震惊于云师姐竟然当众提出要和大师兄解除婚约;另一方面,她刚刚看得清楚,云师姐居然和大师兄过招了,还周旋了好半天,她成日和云师姐待在一起,怎会不知道云师姐在斗法方面有多无能……
“我们走吧。”云黛似乎没有和任何人交谈的意思,拽着芳久凌就朝云珠池外走去。
一树枯枝在她身后摇曳,她只用右手拽着芳久凌,左手则不太自然地垂着,小臂上赤红的血线蜿蜒攀爬而下。
“云师妹,”段青涵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沉声道,“你的伤……”
“不劳大师兄费心。”少女的声音比清霜剑的剑锋还要冷,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撂下一句话,便拎着还茫然着的芳久凌离开了云珠池。
被清霜剑所伤,必定寒气入骨,疼痛难忍,段青涵望着云黛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都被攥紧了,他并非故意想伤她,只是、只是……
他心底一片慌乱,下意识就想抬脚去追,可站于他身后的叶兮颜却在这时拉住了他的袖子。
“大师兄……”
段青涵回头看去,就见叶兮颜脸色苍白地望着他,神色间充斥着不安与忐忑:“我不知道云师姐会这么生气。”
“不是你的错,云师妹本就不该……”
本就不该什么?本就不该对同门出手,本就不该冒领叶师妹的功劳,本就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这么大的脾气……段青涵原是想这样说的,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
段青涵再看去时,云黛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雪地之中,他又想去追,可他刚往前迈出脚,叶兮颜就踉跄了一步,倒了下去。
“叶师妹!”段青涵一惊,连忙搂住了叶兮颜的肩膀。
叶兮颜的脸色似更白了,她眉宇间闪过了痛楚之色:“大师兄,对不起,我……”
“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馆。”青年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段青涵差点都忘了,叶兮颜的伤还没好呢,幻影雷狮造成的伤是会令她时刻忍受着雷火灼烧的疼痛感,只有等师父将玄天寒水带回来了,她的痛苦才能得意消除,她如今也不过是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罢了。
云黛实在不该对叶师妹动手,原本就是她做错了。
段青涵抱着叶兮颜,使出轻身诀向医馆飞去,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了。
他无意伤了云黛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云黛,他日后定会好好护着她,可这并不代表云黛对叶师妹的伤害可以一笔勾销。
叶兮颜靠在段青涵的怀里,轻垂着视线,她的手指下意识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一枚黑色戒指,愈发不安起来。
她从未见过云黛那副模样……
云黛拉着芳久凌在雪地里慢吞吞地走着。
在《斩戒诀》的影响下,她总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场闹剧,即使灵骨被夺、众叛亲离、好友惨死,她不照样一步步走过来了,坐稳了万仞阁剑主的位置。
可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她才无比清晰地明白,她心中的恨,从没有哪一刻真正消失过。
被剔骨之痛仿佛仍残存于骨骼之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梨山一如既往下着大雪,她倒在雪地里,满面泪痕地看着静音尊者、看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求您不要夺走我的灵骨,求您……”她苦苦地哀求着。
可就是这位曾被她当成全部依靠的师尊,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如地狱的恶鬼般将她逼至绝境。
他的目光是那样冰寒刺骨,正如那一道道剜入她血肉之中的伤口。
散发着光晕的灵骨连着肉带着筋,被一根根从她的脊背之间抽出,她痛苦地在雪地里挣扎着,殷红的血像盛开的山茶花。
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骨被她最敬仰的师尊夺走,拿去给了另一个人。
灵气流失殆尽后,雪天彻骨的寒便浸入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意识模糊间,只能看着自己的师父小心翼翼地将那柔软脆弱的少女抱起,如获至宝般地护在怀里。
她徒劳地伸出手,只看见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和冷白的雪地上,一行寂寥的脚印……
后来,云黛再见到叶兮颜,便是在神都的宴会上了,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氏皇女,锦衣华服,受万人朝拜,而留给云黛的,只有那无法消散、几乎刻入灵魂深处的刺骨之痛。
那夜的经历令云黛做了三百年的噩梦,即使后来她成了无数人忌惮惧怕的万仞阁剑主,她仍会在梦中被惊醒,她的生命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夜,那一剑剑刺入血肉的伤口从未愈合,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
“师姐?”
云黛被芳久凌的声音唤醒了。
“师姐……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芳久凌小心翼翼地看着云黛,不知为何,面对这样冷若冰霜的师姐,她心底竟有些发怵。
“不用了。”
小臂上的伤口正渗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那是一种深入骨髓般的疼,可这份疼痛正好令她的神智更加清明起来。
在重新修炼《太上忘情诀》之前,云黛暂且只能用疼痛来令自己保持理智,刚刚在云珠池突然的失控,令云黛也隐隐有些后怕。
她倒不是怕真的失手将叶兮颜给杀了,她是怕自己会就此被心底的杀意控制住,从而失去自我。
“师姐,”芳久凌又紧张地看了一眼云黛的伤口,小声地问道,“你刚刚的剑术,是怎么回事呀?”
她实在想不通云师姐是何时学的剑术,竟能和大师兄周旋那般久。
芳久凌脸上惊慌的表情终于令云黛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似乎看起来有些可怖,她慢慢吐出了一口气,神色也松懈了几分。
“我不打算再当音修了。”云黛这般说道。
芳久凌“啊”了一声:“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成为万仞阁的下一任剑主。”
云黛的话令芳久凌瞪大了眼睛,她很确定她没有听错,云师姐说的是“剑主”而非掌门。
不是每一任万仞阁掌门都可以被称为剑主的,剑主剑主,只有万剑之主、万法归一者才配得上“剑主”之称。
如今的万仞阁掌门,静隐尊者乃是万仞阁的第七十六代掌门,而纵观万仞阁的历史,也不过仅出现过三位剑主,其中一位剑主,便是传闻中最神秘莫测的无情道的创始人。
芳久凌突然听到云黛说想要成为万仞阁的剑主,她怎会不惊讶,她神色闪烁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云黛左臂的伤口上。
“所以师姐刚刚同大师兄说要解除婚约的话就是真的了?”
芳久凌原本也以为云黛只是在说气话,可门内弟子谁不知道,段青涵是默认的万仞阁下一任掌门,是静隐尊者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万仞阁的首席弟子。
倘若云师姐要去争那个掌门的位置,那她就必定会和大师兄成为竞争对手。
“当然是真的。”
“可云师姐以前不是很喜欢大师兄吗?”芳久凌作为和云黛关系最好的师妹,怎会不知道云黛对大师兄用情至深。
“那也是以前,”云黛竟然笑了一下,只是她的笑实在太过不屑,“是我以前眼瞎了,段青涵配不上我,他如今光芒大盛,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有拿起剑。”
这是何等狂妄的话,可这话从云黛嘴里说出,却又是合理的,身负先天灵骨,这是何等万中无一的天赋,大师兄与她比起来,也不过只是寻常的天才罢了。
云黛慢慢伸出手来,便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芳久凌望过去,就见师姐的眼眸倒映着漫天的白雪,那是一种冷冽却又纯净透彻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发愣。
随后她就听到自己的这位师姐说:“芳久凌,你可以记住我今日说的话……”
“终有一天,我的手会拔出天下第一神剑,而云黛这两个字会响彻整个七宗十四洲……”
“天下第一,万宗剑首……只能是我。”
云黛抬眸看来,芳久凌便在那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一抹荡开的笑意,她笑得肆意又张扬:“我会用我的剑保护你。”
像是一把猛烈燃烧的火焰,在这冰天雪地间汹涌奔腾。
芳久凌突然就觉得,即使几百年之后,即使沧海桑田、诸多变迁,她仍会记得这一天,记得云黛这时的承诺。
叶兮颜服下药童熬好的止痛药之后,白着一张脸对段青涵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大师兄,你不必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云师姐被剑气所伤,需得尽快治疗才行。”
段青涵稍显犹豫,但他想起云黛转身离去时那绝决的神色,又点了点头:“叶师妹若是有事可随时来寻我。”
“我知道的,”叶兮颜笑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待到段青涵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叶兮颜一个人了,她似是无意间般地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梭了一下食指上的黑色戒指,神色有些忧愁。
“云师姐不是一直恋慕大师兄吗?为何会轻易说出那些恩断义绝的话?”
少女垂下眼帘,似是有些沮丧:“可是千灵红沙果确实是我摘来的啊……”
云黛向芳久凌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处理伤口后,芳久凌才和她告别,今日不是休沐日,芳久凌还要去学堂听课。
万仞阁学堂教授的东西很多,除了最为出名的和兵修相关的斗法技巧,还有绘符、布阵等旁门术法。
授课的教习均是第五境及其以上的弟子,有时门内长老也会来讲课。
而第五境以下的弟子,属于“未出师”弟子,是需要前往学堂听课的。当然,想听什么课可以自主选择,万仞阁的年底考核只对数量有要求,对种类不做强行规定。
像云黛和芳久凌这样的第二境弟子,每年需要修习七门功课,每门课程的学时为三个月,三个月后,教习便会对她们的课程进行一个考核评定,考核的结果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丙”等级以下就算是这门功课不合格。
她们只需要在一年的时间里,获得七门功课“丙”及其以上的考核等级便可,未完成万仞阁规定课程的弟子会被派去灵兽谷和灵植谷饲养灵兽、照顾药田,这可都是苦差事。
云黛和芳久凌是音修,她们选择修习的功课自然都是些和斗法无关的,也因此门内弟子才会说,云黛从来没参加过武斗测试,因为她压根就没修习过需要武斗的课程。
按理来说云黛和芳久凌选择的课程是一样的,她该跟着一起去上课才对,但云黛因为犯了错,被她师父停课了,在这段时间里,她不需要每日去学堂听课。
和芳久凌分别之后,她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万仞阁的内门弟子都住在浮黎峰,只不过普通的内门弟子均是四人住一个院子,而像云黛这样拜在掌门长老门下的真传弟子则一人住一间院子。
当然,这些都是宗门免费为弟子提供的,倘若有弟子不想和别人住一个院子,也可用灵石购买更舒适的住处。
就在云黛遥遥地看见了自己的院子,抬脚走去时,一道遁光迎面落在了云黛面前,气势汹汹地掀起了漫天的雪雾。
云黛后退一步,拂袖挡开。
“云黛!”少年极怒的声音从雪雾之后传来,“我才离开几日,你竟做出这般行径!”
雪雾散开,着青衫便服的少年便显露出了身形,他垂至肩头的墨发随风轻拂,一双狭长的眼眸透着凌厉的光。
这般俊俏的少年郎本该极为养眼才对,可当云黛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她的神色明显冷了几分。
又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她亲爱的小师弟,封离。
若说静隐尊者对叶兮颜的爱是禁忌又违背伦.理的,而段青涵对叶兮颜的爱则是甘愿舍弃自身,即使自己受到了伤害也无所谓的,那么封离对叶兮颜的爱便是不择手段,完全不顾及他人死活的。
为了叶兮颜,他可以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甚至可以背叛师门,在他心中,叶兮颜永远占第一位。
那时魔域之人来袭,七宗应战,叶兮颜却突然被魔皇掳走了,静隐尊者和段青涵都像疯了般地赶去了魔域营救。
魔域便趁此时机对万仞阁大打出手,宗门腹背受敌,唯一的圣尊掌门却不在门中,而万仞阁的护山大阵共有八处阵眼,七位长老各守一处阵眼,最后一处就只能由修为仅有第六境的苏秋娥来守。
封离便借机以身饲魔,启用血祭禁术,强行将自己的修为提至第七境,又与魔域之人串联,将苏秋娥骗出,亲手将她斩杀后,他主动从内部开启护山大阵,致使镇山玄龟受重创,七位长老也相继身殒。
而封离这么做的目的竟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叶兮颜从魔皇手里换回来,而魔皇沧曜也答应了他这个交换条件。
也是因此,叶兮颜被魔皇从魔域送回万仞阁后,云黛才一朝心魔横生,失控地举起剑斩断了叶兮颜的心脉。
封离见到重伤的叶兮颜大怒,他将剑架在云黛的脖子上,誓要让云黛给叶兮颜偿命。
若非静音尊者及时赶到,惩戒了这个宗门叛徒,云黛恐怕真的会死在封离手中。
封离被废去了一身修为,又被玄铁锁入了琵琶骨,关押入了万仞阁的寒天水牢,永生不得再见天日,这便是他的结局。
可及时赶来的静隐尊者却并非是来救云黛的,他后来又做了什么呢?他以云黛已产生心魔,修为受损、不该浪费一身灵骨为借口,亲手剜出了云黛的灵骨,续上了叶兮颜的心脉。
那次的重伤令云黛昏迷了足足一月之久,等她再醒来时,叶兮颜已被神都叶氏认回,听说她回神都那日,走得毫不留情,任是静隐尊者如何不顾身份的挽留她,她也没丝毫留念之意。
无论是静隐尊者,或是大师兄,抑或是封离,叶兮颜都没喜欢过,云黛偶尔回忆起过往,她甚至觉得,叶兮颜从未真的将万仞阁当成家,也因此她才会去极尽讨好门中的弟子和长老。
叶兮颜离开后,静隐尊者自知万仞阁遭此重创,皆是因他的私心而起,他心境不稳,又痛失所爱,几欲坠魔,他只得进入万仞阁禁地,闭起了生死关,再不过问世事。
而留给云黛的,只有一块掌门令牌和一摊子烂事。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魔皇将叶兮颜掳走后,便对叶兮颜一见钟情,她即使是被囚禁在魔域,也一直被以礼相待,根本没受到半点委屈。
再后来云黛修为大成后也尝试过前往后山禁地去寻找闭关已久的静隐尊者,可却什么都没找到。
或许是禁地的阵法在有意阻止,又或许是静隐尊者的确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如今再见到封离,云黛心里的厌恶都快达到了巅峰,谁又能想到她与封离是同一年入门,又前后脚拜在静隐尊者门下的?封离说是她的师弟,却只比她小几个月。
两人是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原该情谊深厚才对。
“云黛师姐当真是好能耐,”少年仍在不依不饶地说着,“一五耳二漆雾而爸义 你定是看叶师妹不过才入门几年,便得了所有人的喜欢,这才下此狠手!”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既生得没有叶师妹娇俏可人,还心思歹毒!虽有一身先天灵骨,修炼上却如此愚笨,身为师父的真传弟子,至今却连独自完成宗门任务的能力都没有!”
“云黛!你有什么资格嫉妒叶师妹!”
左臂处被寒气侵扰的疼痛令云黛抵抗着心底迸发而出的杀气。
她懒得和封离多说一句废话,只将目光移开,脚步未停,神色冷漠地从怒气冲冲的少年身旁经过,她直接无视了他。
“云黛!”
封离哪见过云黛这般冷漠的模样,他虽是云黛的师弟,却鲜少会称她为师姐,两人十几年间吵吵闹闹地一同长大,放在平日里,他若这般指责云黛,必会被她反唇相讥。
因此,封离面对不发一言的云黛,竟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
眼看着云黛就从他身旁经过了,他一把拽住了云黛的胳膊,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注意到了她小臂上的伤。
“这是……清霜剑伤的?大师兄对你动手了?”
封离神色变换了一番,突然就笑了起来:“想来大师兄是为了叶师妹才对你动手的吧,云师姐呀,被自己心上人打伤的滋味如何呢?”
“我早说了,你怎么可能比得过叶兮颜,纵使你嫉妒怨恨她又如何,你还不是样样不如叶兮颜,觊觎万仞阁首席弟子,你也配?”
封离一句句地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很强烈的幸灾乐祸,让云黛皱起了眉。
封离和云黛是青梅竹马,云黛是如何追着段青涵跑的,他自然也看在眼里,他对此向来嗤之以鼻。
他原本是和云黛同年入门的,云黛却只因身负先天灵骨就成了他的师姐,他心中本就不服气,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自己这位师姐还表现得如此废柴。
封离可不觉得段青涵会喜欢云黛,若他们之间没有那道婚约,段青涵想来不会多看云黛一眼。
叶兮颜入门之后,封离对云黛就更加不喜了,眼前这个废物,连最晚入门的叶师妹都能超过他。
在前世,云黛一直以为封离同她说的那些贬低的话不过是在开玩笑,就像他们过去的十几年的相处一样。
少年总是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师姐,你这么废柴,到底是怎么当上我师姐的?”
“师姐,你长得这么丑,大师兄总不能真的喜欢你吧?”
他嘲笑她是废柴,还总贬低她的样貌。
可云黛既不是废柴,也长得不丑,她那时太天真了,竟只是与他吵上几句,觉得他是心性顽皮,并不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就连偶尔被二师姐撞上了,也只笑他们是对冤家。
如今忆起往昔,她心底杀气翻涌,左臂微震便将封离抓着她的手震开,紧接着她右手上扬,掌心青光一闪,“啪”的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封离脸上。
这番袭击太突然了,少年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扇得整个人都歪了一下,脸也肿了起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云黛没有手下留情,她甚至还运起了灵气,硬生生打了封离一个措手不及。
“你竟敢打我!”封离怎能料到云黛会二话不说,直接扇他巴掌。
他用手背拭了拭唇角渗出的血,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云黛冷笑了两声,像是某种挑衅。
封离只觉整个左脸都火辣辣的疼,他的眼底闪过了暴虐之气,拳头也攥紧了,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云黛,既然是云黛先对他动的手,那他也不必客气了,今日就算不杀了她,也定要将她打成重伤。
可就在封离准备出手时,又一道身影从天边御剑而来。
段青涵的身形从遁光中显露了出来。
“云黛,我给你带了疗伤药!”他疾行几步就要冲到云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