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会爱上自己徒弟的仙门败类,凭什么要她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她云黛可不是愚孝愚忠之人。
苏秋娥只乱了片刻便又重新恢复了镇定,她打理师门这么多年,门内弟子们的那些小心思她自然一眼就能看透。
自从小师妹入门以来,云黛是如何一点点对小师妹恶语相向,又是如何一点点妄图排挤打压小师妹的,她不会不记得!
更何况如今证据确凿,云黛不过是还想狡辩!
“云师妹,你还是好好反省一下吧!待到师父回来后,你好好去道个歉,不要一错再错了!”
扔下这句话之后,苏秋娥也转身离去了。
看着二师姐逐渐消失在雪地里的背影,云黛又有些想笑,不过这次她没能笑出来,因为她咳出了一口血。
斑驳的血迹在她雪白的前襟上晕开,云黛剧烈地喘息着,微垂着的眼眸中却隐隐透着某种极致的兴奋之色。
如锁链般束缚在她身上的金色灵气令她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站不起来也倒不下去,这个状态格外难受,却也让云黛的思绪变得愈发清晰。
她的全身都剧烈颤抖着,却并非只是因为疼痛,师父落下的第二鞭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她故意为之,不仅是为了试探此时的师父对叶兮颜的感情,更是为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目的……
云黛胸腔之中浓郁的杀气如滚烫的沸水般燃烧着,若没有肺腑间的疼痛感和身上捆着的这根灵气化作的绳子,她恐怕已经被这股杀气控制住,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杀人傀儡,血洗整个万仞阁了。
她没想到没了《太上忘情诀》的压制,《斩戒诀》的威力竟会如此强。
前世,禁术《斩戒诀》令云黛拥有了坚不可摧的心性,之后百年的修行中,她几乎从未遇到过瓶颈,修炼速度快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是每每忆起往昔,云黛总隐约觉得,那些情感连带着过往的记忆似乎都一同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有时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是割裂的,那些本该浓墨重彩的过去既是她的亲身经历,又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而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罢了。
可当她重新睁开眼时,当她重生回三百年前时,那些早已被她抛却的情感竟逐渐清晰起来,如缓缓靠近的旋律,遥远又熟悉……
浓烈的爱;阴冷的恨;绝望的苦……百味汇聚于心头,酸涩难忍,如百蚁噬咬,那是云黛修炼《斩戒诀》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仿佛终于从旁观者的位置回落,回归真实。
神魄之中属于《斩戒诀》的烙印还在流淌,云黛迷茫了片刻,又突然了然。
都说修炼了《斩戒诀》的人虽能破除心魔,却必定结局凄惨,或许……《斩戒诀》真正的功效根本不是未来,而是是从前。
不是新生,而是重启。
那摇摇晃晃的飘摇一生也不过是一场虚妄破碎的梦。
而真正的神魄早已回到从前,从原点开始,将那些成为心魔的遗憾与痛苦重新经历一遍,再做出最好的选择,解开心结。
云黛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那是从未有过的一种鲜活与张扬。
她兴奋得发抖。
她回到了三百年前,回到了十八岁这年,彼时她灵骨尚在,心性未损,右手也完好无缺。
因果的脉络如蛛网般攀爬延申,她可以做无数不同的选择,也可以拥有完全不同的未来。
第3章 谢映玄
云黛重生了,这个认知让她明白她可以去做很多事,也可以完成很多前世未达成的遗憾。
比如说,她想试试灵骨尚在时,用右手练剑是什么感觉;再比如说,她想看看她能否靠着自己的心性,先入情再破情,最后达到忘情之境,重新将《太上忘情诀》修练至大成……
可如今跪在山门前的雪地里,云黛却非常清楚,自己重生后的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有一个,她必须要找到能够压制杀气的办法。
如今的她不比前世,她的所有情感都回来了,她不可能再在一夜之间将《太上忘情诀》修成。
若无法压住被《斩戒诀》激起的杀气,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来。
云黛闭着眼睛,她尽量去感受炼魂鞭带来的疼痛,并借由这份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明。
前世她主修的功法是《太上忘情诀》,而《斩戒诀》则只是一个辅助的法门,但重生之后,《斩戒诀》却反客为主,成了她的主修功法,从此之后,恐怕不管她再修炼什么,都无法越过《斩戒诀》了。
云黛知道,这是《斩戒诀》真正的效用,也是她重生必不可少的代价,不过她并不害怕。
她安静地跪在地上,靠着吐纳来缓解经脉之中激荡的灵气。
围在山门附近看热闹的弟子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一部分对着狼狈的云黛指指点点。
云黛根本不在意,她甚至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她只是认真地调理着内府,认真地去镇压心底暴躁的杀意。
灵气在经脉中不知运转了第几个周期后,云黛烦躁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些压制杀气的窍门,那股浓郁的杀意不再过分强烈。
如今的云黛修为只是第二境,而她的师父,现任万仞阁掌门静隐尊者却已是圣尊境界,以她现在的修为,就算她极为擅长越级杀人,也绝无可能无视如此悬殊的修为差距,击败静隐尊者。
所以她还不能那么快和静隐尊者翻脸,至少现在的静隐尊者还愿意维持表面的师徒关系,还愿意将他那龌龊的心思藏起来,她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提升自己的实力再说。
她的本命法宝神剑醉流鸢如今还在剑冢里躺着呢,在她真正取得神剑之前,她需要养精蓄锐。
不过倒也不急,万仞阁剑主之位非她云黛莫属,而静隐尊者这等给宗门蒙羞的耻辱,也必将被她斩于剑下。
云黛思索间,突然察觉一股劲风朝她袭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枚小石子就砸在了她的肩上,砸得她轻轻晃了一下。
一般来说,修士的身体都是极为坚韧的,像石子这种凡物是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的。
但静隐尊者束在云黛身上的那道灵气却封住了她大半的经脉,令此时的她连风雪都防不住,她跪在雪地里的膝盖早被冻得发麻,两只轻压在地上的手更是泛着红。
“哎呀,怎么打到云师姐了?”一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叫了起来。
云黛的目光冷冷地看去,便见南宫恕站在不远处,他手里甚至还掐着一块石子,似是打算继续朝她扔来。
这个南宫恕她是认得的,他是大长老门下弟子,也是喜欢在叶兮颜身边献殷勤的人之一。
事实上,他的根骨资质非常平庸,能被大长老收为真传弟子,不过是因为他是神都三大世家南宫家的人。
神都三大世家分别是南宫家、司家和宋家,即使是万仞阁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整个七宗十四洲,有八洲隶属于世家和仙门,另外六洲是魔域妖人的领地。
三大世家与皇族叶氏居于神都府,其余七宗则各自统领一洲,像他们万仞阁便建在云洲,整个云洲都由万仞阁管理。
世家与仙门虽表面上是一体的,且都屈于叶氏皇族之下,和叶氏皇族乃是君与臣的关系,但实际上,世家却凌驾在仙门之上,因为三大世家乃是神都皇族叶氏的家臣。
世家强盛,可“七宗十四洲”这个称呼却是将七宗放在前,有一种十四洲以七宗马首是瞻的假象。
事实上在千年之前,统治着整个十四洲的也的确是七宗,那时的宗门才是正统,世家也只能依附于宗门,可就在七宗最鼎盛之时,正魔之战爆发,魔族重创七宗,夺走六洲领土。
而叶氏也是在那时称帝,他们联合世家趁人之危,与七宗签订了君臣契约,抢走了剩余八洲的统治权。
此后千年,七宗与世家之人必须拥立叶氏皇朝,七宗圣尊更是不得插手皇位更替,否则便会遭到契约反噬,这条契约也使得七宗在面对叶氏皇族时总是畏首畏尾。
到了如今,七宗虽已恢复了大半元气,但整个七宗却只有三位圣尊,而世家与叶氏皇族加起来总共有四位,七宗仍旧忌惮叶氏。
所以前世叶兮颜被叶氏皇族领回后,云黛便彻底失去了重新夺回灵骨的机会,那时的她还太弱小,根本无法与叶氏抗争。
只不过后来她成功坐上万仞阁剑主之位后,却成了整个叶氏的噩梦。
叶氏当年与七宗签订的契约只对圣尊的行为做出了限制,云黛压根儿突破不了第九境的瓶颈,她不是圣尊,但圣尊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修至第八境时便杀去了神都,想从叶兮颜手里夺回自己的灵骨,只是等她把剑架在了叶氏家主的脖子上时,她才知道,叶兮颜竟然在她忙着光复万仞阁的那些年里死了,还死得极为憋屈。
听说郡主叶兮颜凭借着先天灵骨和不知从哪弄来的琉璃玲珑心,很是受拥护,几乎是内定的储君,是下任圣主的不二人选。
可就是这样的叶兮颜,竟然爱上了一个无法修炼的贫贱家奴,她甚至将从云黛那夺去的灵骨和独属于叶氏的血脉全给了这个贫贱之人,还助他登基成帝,成了唯一一个外姓圣主。
云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血液都沸腾了,她被叶兮颜夺走的灵骨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拿去跪舔男人了?
她提着剑杀去了皇城,差点一剑将这个才登基不久的新帝谢映玄斩了。
至于为什么没真的给斩了,倒不是因为她打不过,只是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谢映玄要是死了,神都估计又要为该选谁出来去坐那个位置掀起腥风血雨,云黛想想都觉得累。
更何况先天灵骨只有两次易主的机会,灵骨到了谢映玄身上,就再无可能被她取回来了。
所以她羞辱了谢映玄一番就转身回了万仞阁,安心修炼去了。
回忆起这些往事,云黛胸膛之中的杀气又冲了起来,她此时竟突然觉得前世的自己实在有些古怪,居然没直接将谢映玄杀掉,就是不知道此时的谢映玄正藏在哪个角落,否则她今生肯定要早早地一剑将此人给杀了。
那边的南宫恕自然不知道云黛在想什么,他还得意洋洋地看着云黛,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云师姐啊,我刚刚远远看过来,还以为山门前爬了一条狗呢,我想着怎么能让条狗脏了万仞阁的门楣,便丢了颗石子过来,没想到竟然砸到了师姐!”
附近还有零星看热闹的弟子没散开,他们见南宫恕跑来闹事,都来了兴趣,重新聚起来,小声议论着。
和前世一样,没有人站出来帮云黛说话,一来他们并不想得罪南宫家,二来虽然南宫恕因其嚣张跋扈的性格在门内人缘很差,但云黛总是欺负打压小师妹,名声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很乐意看到狗咬狗,倘若南宫恕能把可恶的云黛教训一番,他们只会更加兴奋。
有人小声评价道:“看到没,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黛记得很清楚,前世的南宫恕也在这时来找了她的麻烦。
她因被束着,根本使不出术法来,愣是跪在山门前,生生受了好一番拳打脚踢,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着,甚至小声骂她活该。
谁让她抢了叶兮颜的功劳?
谁让她害得小师妹身受重伤呢?
她可不就是活该吗?
云黛心底升起了一股恶意,她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朝南宫恕看了一眼,这一眼成功让南宫恕找到了对她发难的理由。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今天就好好替小师妹教训你一番!”
南宫恕看准了如今的云黛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抬起手就朝着她的脸扇来,也恰在这时,云黛尚能动弹的双手用力往雪地上一拍。
“咔”的一声巨响,积起的厚厚的一层雪被她一掌拍碎,裂纹迅速攀爬,直爬至了南宫恕的脚下。
被她拍出的那股力道也顺着地面传导到了南宫恕的脚低,他前冲的姿势毫无征兆地一滞,随后围观的弟子们便听到他的嘴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扇出的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他全身的骨头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方式一股股扭曲了起来,像被无数方向不一的巨力猛地拉扯拧转,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裂筋断声。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了,南宫恕的身躯在极致的扭曲中轰然倒下,剧烈的疼痛令他面色惨白,他疼得甚至失了声,像被扔上砧板的鱼,不停挣扎抽搐。
“南宫恕怎么了?”
“云黛做什么了?”
“他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拧断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最令旁观的弟子们觉得恐惧的是,南宫恕的骨头都被拧成了这样,他竟然还没有死,剧烈的疼痛很快就令南宫恕昏厥了过去。
此时跪在山门前的云黛还被灵气束缚着无法动弹,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多时便有修为尚还不错的弟子看出了门道,云黛所使用的手法并不是任何奇门灵术,因为她经脉被封,她也不可能使得出术法,她的攻击方式,竟只是单纯的对力的掌控。
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
先将力传导至地面,再借由地面传导于南宫恕身上,使得他全身的骨头都断裂扭曲,这是何等精妙的手段。
可是,他们的这位云黛师姐不是向来不喜欢斗法,只是名音修吗?她怎能用得出如此暴戾的招式来?
这一刻,所有人终于想起了那些原本属于云黛的光环。
身负先天灵骨,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十四岁便修至第二境,即使是当年根骨奇佳的大师兄,也是十六岁才迈入第二境的大门。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位云黛师姐只是个草包,又为什么会觉得先天灵骨也不过如此?
围观的弟子们很快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南宫恕伤到这个地步,他后半辈子基本就是个废人了,他是否还能再站起来都不好说。
那可是南宫家的人啊!云黛伤他至此,南宫家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此举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万仞阁。
“你们,”那跪于山门脚下的少女终于扭头朝他们看了过来,她没再笑,眼神是阴鸷冷寂的,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来个人把他抬走……”
“太碍眼了。”
大家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不说云黛有没有这个胆子去得罪南宫家,就说这个南宫恕,他虽然私下里的名声不太好,但好歹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剑修,他的师父还是门内的大长老,再不济也是从厮杀斗法里成长出来的。
而云黛不过是个音修,门内小比和武斗测试她是一次都没参加过。
更何况,万仞阁的弟子们早就听说云黛因为冒领小师妹的功劳,被掌门定在了山门前,动弹不得,全身的经脉都被封了大半。
那南宫恕怎么也是南宫家的人,和云黛同样都是第二境修士,他怎么可能被云黛打残?
于是众人好奇之下全跑来山门前看热闹了,可惜重伤昏厥的南宫恕已经被门内其他南宫家的族人抬去三长老的医馆了。
这三长老是万仞阁七位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医修,她门下的弟子会在医馆中轮值,若有弟子受伤,皆会前往医馆治疗。
南宫恕不在了,来此看热闹的弟子们便只看到了跪在山门前的云黛,她被一道金色灵光捆绑束缚着,闭着眼睛跪在风雪里,看起来极为狼狈。
两道炼魂鞭令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她雪白的前襟上更是晕开了一片血迹,风雪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她的发丝和睫毛上也结着白霜,整个人冰冷又死寂。
若非大家都能清晰地听到云黛发出的呼吸声,他们差点都以为跪在那儿的真的是一具尸体了。
就凭这副凄惨的模样,谁也不信她能把同境界的剑修给打残。
这事很快就闹到了戒律堂,万仞阁弟子本就剑修居多,大部分剑修又相当好斗,因此宗门内是不禁止弟子们争斗的。
但这个前提是,闹出矛盾的双方必须提前下战书,并前往演武场的擂台处,在戒律堂的执法弟子与阵法的保护下进行斗法。
又或者在万仞阁以外的任何地方解决私人恩怨,宗门是不会过问的。
除了上述两种情况,倘若有弟子在山门内私斗,戒律堂会视严重程度给予处罚。
如果挑事者将对方打死了,甚至会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至于像云黛这种把同门打到重伤的,则会受炼魂鞭十次鞭打,并被扔去思过崖反省。
管理着戒律堂的是四长老,他听说受重伤的弟子是南宫家的人之后,吓得脸都白了。
他先去医馆查看了一番南宫恕的伤势,确认南宫恕的确是被打残了后,他就沉着一张脸,跑去查看了山门附近的留影珠,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云黛和南宫恕起争执的位置竟然恰好在留影珠的死角上,且云黛说是跪在山门前,但她人已经没在万仞阁的范围里了,南宫恕更是直接倒在了山门外。
于是四长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顺理成章地将这件事当成了万仞阁外发生的私斗,不归万仞阁管。
四长老是个全身肌肉块、五大三粗的锤修,但他本人却极喜欢和稀泥,所以面对这种事,他对真相可谓是毫无兴趣,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责任撇干净。
四长老中途还顺便在山门前拐了一下,去看了看云黛。
云黛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只掀起眼皮冷淡地看了一眼,一句解释都懒得说,四长老也没多问。
掌门罚自己的徒弟,他当然是没资格过问的,不过他看到云黛那副自顾不暇的狼狈状态后,心态更稳了。
他指着围在山门附近的众弟子大声道:“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看热闹!云师侄被捆成了这样,连灵气都运转不了,怎么可能把人打成重伤!与其以讹传讹、传些瞎话出来,不如回去好好修炼!”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南宫师侄的伤是在山门外受的,修真界本就危机四伏!与我万仞阁毫无关系!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污蔑同门、中伤他人,便跟我一同回戒律堂去!”
四长老此言一出,没亲眼见识到云黛伤人的弟子们也狐疑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真的信了四长老的鬼话,觉得那南宫恕定是性格太恶劣,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教训了一番。
云黛全程都闭着眼睛没有反驳,她在出手前早料到了结果,在前世,南宫恕殴打她时,便是用的这些理由逃避了处罚。
那时她跑去戒律堂状告南宫恕,谁知四长老甚至懒得来亲自见她,只派了名弟子,对她冷冰冰地道:“你当时所跪的位置处在留影珠的死角,且并不在山门内,不能算作在万仞阁内私斗,自然也不会归戒律堂管。”
只一句话便将云黛顶了回去,她只能吃个哑巴亏,将苦楚全部吞进肚子里。
不过云黛本也不怕得罪南宫家,她是万仞阁的人,是静隐尊者的真传弟子,南宫家想要问她的罪,必定绕不开静隐尊者。
虽然七宗背地里是居于三大世家之下的,但表面上,七宗绝不可能在世家面前服软,就算南宫家的人找上门了,静隐尊者也必不会将她推出去,至于要怎么和南宫家周旋,那就是静隐尊者的事了。
云黛很乐意给静隐尊者找些麻烦来消遣消遣。
四长老训完话之后,就拂袖离去了,戒律堂的杂事向来多,他可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
至于当事人南宫恕,他还昏迷着呢,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是绝对醒不过来的,这期间他自然也没法给自己伸冤了。
经此一事,万仞阁内流言纷飞,大家都说南宫恕是被仇家报复,遭人暗算了,说的人多了,就连亲眼见识到云黛将南宫恕打伤的弟子们也将信将疑了起来。
这些事情,云黛并不知道,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在雪地里一跪就跪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她每日于经脉中运转灵气,那股被《斩戒诀》激发而出的暴戾杀气也终于被她压制得差不多了。
现在的她只想赶紧修炼《太上忘情诀》,也就是传说中的无情道。
不过无情道并非只是知道了修炼口诀便能轻易入道,无情道的全名为《太上忘情诀》,乃是万仞阁昔日的一位剑主创出的奇法,其特殊的修炼方式闻名整个修真界,可至今为止,除开创此道者,竟无一人能真正将它修至大成。
想要入此道者,需前往万仞阁后山的化清池,在池水中浸泡九九八十一日,倘若悟道者的心境能在第八十二日达到至清至净,便可听到《太上忘情诀》的口诀,接受无情道的洗礼,从而成功入道,否则便与此道无缘。
因这无情道奇怪的缘法,只有修为迈过了引气入体,达至第一境,且根骨足够的万仞阁弟子才能申请前往化清池悟道。
在这些进入化清池的弟子中也不乏有成功入道的,可入道只是修炼无情道的第一步。
每一任万仞阁的掌门也都会前往化清池悟道,包括静隐尊者也曾前去化清池做过尝试,可惜他甚至连第一步的入道都做不到。
不过在云黛看来,以静隐尊者那种心性,他修炼不了无情道是很正常的。
总之,今生的云黛,若是还想继续修炼无情道,她必须先前往化清池悟道,但是想要进入化清池,需要得到掌门的批准,如今静隐尊者外出了,她要先等他回来才行。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云黛只能靠自己来压制杀气。
云黛跪在山门前的第三天傍晚,雪终于停了。
天空放晴,一抹冷色的夕阳挂在山头,摇摇欲坠。
三日的时间令云黛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这种模糊只是相对的,她的心是清醒的。
在她照常闭目调息时,她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叫喊了起来。
“师姐!云师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她睁开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在那夕阳的微光中,有两道身影逐渐向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那是万仞阁的七长老。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五长老门下的小徒弟,芳久凌,也是云黛的师妹,更是三百多年前,在云黛还是万仞阁弟子时的挚友。
万仞阁是仙门七宗之一,门内最多的便是兵修,这个兵修是一个统称,剑修、锤修、刀修等使用兵器作为法宝的,皆称为兵修。
而剑乃万兵之首,故万仞阁的剑修是最多的,甚至于每任万仞阁掌门几乎都是剑修。
可身处于这样一个尚武的宗门,云黛这个身负先天灵骨的天才,却是一个岁月静好的音修,使用的法宝更是毫无棱角的妙音笛,万仞阁内门弟子中,也就芳久凌这个师妹和她臭味相投,同是音修。
芳久凌虽天赋没云黛高,但作为五长老的小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她和云黛一样,都对比武斗法不感兴趣,只喜欢听曲作谱。
即使是在同门全都把叶兮颜捧在手心,将云黛狠狠踩在脚下的那些年里,芳久凌依旧无比坚定地站在她身边,陪伴着她、也鼓励着她。
可就是这样被她视为珍宝的挚友,在那场针对万仞阁的伏击中,被魔域之人抓走,成了任人采补的炉鼎,最后惨死。
云黛找到她时,她干瘪的尸体老态龙钟,经脉更是皱缩枯萎,她竟是生生因灵气衰歇而死。
她死那年,不过刚刚二十七岁,修为却已至第三境,本该前途无量才对。
后来云黛修至了第八境,便提剑杀去了魔域,血洗了整个魔域六洲,更是将圣尊魔皇和五位第九境的魔域城主的头颅斩了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其残忍暴戾的程度,连魔域妖人见了都直骂她是魔头。
当然,那些骂她的人,最后也被她割了舌,拿来泡了酒。
他们说得没错,云黛就是个嗜杀成性的魔头,她只是遗憾于自己没在年少时便握紧手中的剑,将她珍视之人,连同那个脆弱敏感、伤痕累累的自己一同护在身后……
娇俏灵动的少女见了云黛满身是雪的狼狈模样,眼泪直接掉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七长老轻拍了拍芳久凌的肩以作安抚,随后她看向了云黛,问道:“我记得你和芳师侄好像会奏《花神舞》?”
云黛默默点了点头。
七长老便道:“那你们后日一起,去给云珠池边的那棵玉兰树奏个《花神舞》听听吧,那棵树不知道什么毛病,已经四年没长过花了。”
她顺势打出了一道法诀,解开了云黛身上的束缚。
云黛骤然松绑,整个人都向地里栽了下去,芳久凌眼疾手快,连忙扶助了她。
“小师叔。”云黛抬眸凝望着七长老。
女子挑眉看着她,似是在问她想说什么。
云黛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一切的发展都和前世一样,前世的她,在山门前跪到第三天时,芳久凌也带着小师叔来解救她了。
那时她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说道:“小师叔,师父罚我跪在此处,你却将我放走,真的没关系吗?”
她话中的稚气令七长老笑了起来,她颇为不屑道:“放心吧,掌门师兄那个喜欢端着的性格,他就算对我颇有微词,也不会好意思真的找我讨说法的!”
云黛知道,小师叔在帮她,即使小师叔不一定真的相信她,但七长老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门内小辈之间互相指摘猜忌,只要不是错到值得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程度,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
今生的云黛并未说出相同的话,她只是在想,倘若在万仞阁的那场灾难中,哪怕有一位长老还活着,有一位长老能代替她顶上去,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她是否还会选择修炼禁术,将自己一步步压迫到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