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很羡慕六师叔,羡慕他可以活得那样自在……
不过没关系,重来一世,她也会活得很自在,她不会再被束缚捆绑,她要精彩而自由地活着!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也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云黛的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她似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回神时,就见沈长玉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舞剑,而是站在她面前,一脸凝重地望着她,像是再踌躇着什么。
“云黛……你喝醉了。”终于,他开口了,说得吞吞吐吐的。
“啊,是吗?原来这就是喝醉的感觉吗?”云黛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头往旁边一歪,直接就睡了过去。
“云黛?”沈长玉深吸了一口气,眉头都拧了起来。
云黛毫无反应。
墨驰剑倒是在这时飞了出来,有些急切地绕着昏睡过去的少女转了起来,还发出了阵阵嗡鸣声,似是在催促着什么。
“闭嘴!”沈长玉有点忍无可忍了,“墨驰,若非是因为你!”
他想说,既然它这么喜欢云黛,干脆跟她过算了,但考虑到若是这话真说出来了,墨驰说不定会被爽到,于是他又把后面的内容吞了回去。
沈长玉骂它:“你一把剑懂什么伦.理道德?!我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趁着她喝醉了就……”
他说了一半又及时止住了,最后“哼”了一声:“我懒得跟你一把剑多说!”
随后他就俯身将睡着了的云黛抱了起来。
云黛迷迷糊糊地似是醒了一瞬,她一头扎进了沈长玉怀里,朦胧地问道:“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当然是进屋睡,外面风大。”沈长玉说着便抱着云黛抬脚向住屋内走去。
云黛又问道:“我睡哪啊?”
“你睡我床上,我睡地上。”沈长玉回答得很迅速,显得很是一本正经。
云黛“哦”了一声:“那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方面,师叔照顾师侄是应该的;另一方面,你是剑主,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云黛皱着眉,她心想,怎么到了沈长玉嘴里,什么都是对的了,不过她此时的思绪还处于迟缓的状态,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墨驰剑又飞了过来,绕着他们一边转悠,一边嗡鸣个不停。
云黛疑惑地问道:“它在说什么?”
沈长玉嘴唇动了动,面不改色道:“它说沈长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令它心悦诚服,甘心俯首称臣。”
谁知墨驰剑听了他的话之后,竟飞起来往他后背上打了一下,很是恼怒,但沈长玉仍旧脸色不变,毫无反应。
云黛毫无所觉,她甚至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她如此肯定,沈长玉倒又不自在了起来,甚至还有点心虚,好在此时已经他已经抱着她进了竹屋。
沈长玉将云黛放在了竹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云黛却在这时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沈长玉毫无防备之下,便被她拉得贴了过去,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拂上来的呼吸,带着温度和痒意。
“云、云黛……”
“师叔……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带着醉意的声音格外柔软,让沈长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面红耳赤的感觉。
“你要说什么?”
云黛睁开眼睛看向了他,格外认真道:“日后我是要当掌门的,师叔到时可别像现在这般闲散了,我希望你好好尽一个长老的职责,不要空拿俸禄不干正事。”
沈长玉:“……”
“我现在也不是完全没用吧,”他忍不住反驳她,“门内精英弟子,哪个不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可我看师叔也就下午在做事,其他时间都无所事事,更何况如今有雷师姐陪弟子们练剑,你就是当甩手掌柜都没关系。”
云黛絮絮叨叨地:“你看大长老,成日都泡在无涯峰学宫中教导弟子;哪次秘境试炼不是二长老忙前忙后地安排;三长老甚至还在门内开设了一间医馆;四长老也忙着在戒律堂管事;五长老和七长老时时为门内修缮建筑和阵法奔波……”
“就只有你,六师叔,你太闲了,如今掌门是我师父,你偷懒便偷懒吧,日后我成了掌门,我可见不得你这副样子。”
沈长玉气笑了:“云黛,你还没成掌门呢,就想着要怎么压榨我了?”
“我也不是要压榨你,师叔,这话我一直想跟你说的,但是始终没找到机会……”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沈长玉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这位云师侄这是在跟他“酒后吐真言”呢……
结果她想对他说的“真言”竟然是这个吗?
这也太让他失望了吧!
“好了好了,”他有些无奈地扯过被子,为云黛掖好被角,“受到灵契反噬,还喝醉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赶紧睡吧。”
云黛似是还想说什么,只是她实在提不起力气了,只嘟囔了几句,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云黛在第一缕阳光照入竹屋内时,悠悠转醒。
随即她就发现自己因被灵契反噬而受的伤,竟然好得差不多了,经脉之中甚至蓄满了灵气,不停地流转着,一种极强烈的舒适感在四肢百骸间蔓延。
云黛猛地坐了起来,将坐在桌旁的沈长玉吓了一跳。
“你醒了。”他扭头看来,云黛就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乌青。
“师叔,你这是……”云黛疑惑了一瞬,就明白了过来。
“你帮我疗伤了?”
沈长玉装作不在意地道:“小事,顺手为之而已。”
云黛目光下移,就看见墨驰剑正被她这位六师叔用脚狠狠踩在地上,这场面给她一种,这一人一剑像是吵了一晚上架的感觉。
沈长玉干笑了两声:“人与人之间尚有意见不合的情况,更何况是人与剑呢,小事,都是小事……”
云黛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浓。
她前世也是有本命剑的人,可她还真没和她那把剑吵过架,他们还挺相敬如宾的……不像沈师叔和墨驰剑这般。
不过人家这也算是家事,自己在这看着,说不定不太好,于是云黛很好心地道:“师叔,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好好好!”沈长玉连忙点头,而他脚底下的墨驰剑则好像很生气,竟用力向上撞了起来,一副誓死反抗的模样。
这场面实在有些尴尬,云黛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等她出了竹屋,还未完全走远呢,她就听到了沈长玉破口大骂的声音。
“墨驰,我警告你,你要是再……”
因为云黛跑得够快,后面的话她就没听到了。
出了灵竹墟后,云黛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心中感慨着,还真不愧是六师叔,连本命剑都这么有活力!
第43章 刺杀
在进入化清池悟道前的几日, 云黛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午去学宫听玄诚子的课,下午去灵竹墟练剑。
沈长玉依旧兢兢业业地给她当着专属陪练,因为修为的差距, 云黛也照样次次被他压着打, 他也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
只是偶尔云黛过于狼狈地看向他时,他会忍不住对她露出几分笑意。
云黛收了一对貌美侍从, 还和段青涵解除婚约的事倒是在万仞阁中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她如今是剑主,她的所作所为,大家竟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更不会有人凑到她面前来嚼舌根。
云黛倒是都能猜出他们会说什么, 不过她也不在意, 她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入化清池悟道。
花予和花墨倒是不给她找麻烦,她白日在外忙时,他们就或是留在浮黎峰打扫院子, 或是在万仞阁内四处溜达,晚上云黛回来后,他们会很自觉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将房门紧闭,绝对不打扰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四天就过去了, 化清池明天就开放了。
这日云黛像往常一样, 和殷蝶一同在后山处理灵兽粪便。
等她们忙完手上的活之后,落日峰也迎来了漫天的火烧云。
殷蝶在夕阳的余晖里满脸笑意地鼓励她:“云师妹, 明日你就要去悟道了, 师妹既然都以第三境的修为成为剑主了,区区无情道肯定不在话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告别了。
想到明日便可入化清池, 重新开始修炼无情道了,云黛心中止不住地有些喜悦,她踏着夜色往回走时,满怀着激动与期待,所以她也没使用轻身诀,只一步步地用脚在雪地里丈量着。
前世她入化清池前,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将修为重新炼回了第二境。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殷蝶和齐霄,万仞阁的弟子也所剩无几,他们守着护山大阵,将整个宗门完全封闭,用来抵御无形中存在的危险。
在踏入九霞峰的化清池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因前路未知,而躺在被窝里,红了眼眶。
那些过往对于云黛而言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如今再去回想,一切又仿佛就在昨日。
好在现在全都不一样了,她此生再修炼无情道,已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云黛在雪地里走出了一段后,脚步突然顿了一下,神色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好像……不太对劲?
有一道目光正死死地锁定在她身上,绝不是善意的目光……
有人在跟踪她!
云黛很快就继续迈脚向前走了起来,巧妙地掩盖住了自己神色间的异样。
她边慢吞吞地走着,边调动起自己的所有感官去感受着。
她已经走出了落日峰,四周很安静,一个同门都没有,这个时间弟子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弟子居,专心修炼去了,不会有人出来和她偶遇。
跟踪她的人必定不是万仞阁弟子,从气息上来讲也完全不对,她能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冷意。
云黛甚至觉得,跟踪她的那个人……不像是活人……
云黛如今只有第三境,光靠神魄之力是什么都无法探查到的,所以她只能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去猜测。
还好她前世最擅搏命,对此很是有经验。
她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向前走着,同时也在心里下着判断。
跟踪她的人应该藏在她斜后方,他就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狼,如影随形地紧紧跟着她。
他给人的感觉很危险,像是冷硬死沉的暗水,或者应该说是尖锐彻骨的冰锥。
那大概是一个男人,修为是……第九境!
这个认知令云黛猛地捏紧了拳头,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第九境拥有着敏锐的五感,她不能被让自己的心跳声将她的情绪暴露出来。
脚下的路还有很长,对方没有马上动手显然是在等待时机。
云黛开始思索起了跟踪她的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已知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师父静隐尊者,还有一个就是代表着神都叶氏的叶兮颜。
静隐尊者如果想对她出手的话,必定不会将地点选在万仞阁,那会给他招来许多麻烦,更何况他已是圣尊,不可能突然跑去找来一名第九境的刺客对她下手。
所以云黛合理怀疑,跟踪她之人来自神都叶氏,是叶兮颜派来的。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有第三方势力想对她下手,那样的话,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云黛一边脚步未停地向前走着,一边镇定地思索着对策。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师门长辈求助;二是自己应对。
如果是向师门求助,万仞阁内能轻易击败第九境的人,她也就只能想到两个,一是她的师父静隐尊者,二是六师叔沈长玉。
可她现在与静隐尊者只是明面上的师徒关系,实际上他们是对立的,静隐尊者可能巴不得看着她去死。
所以一旦静隐尊者存心想害她,完全可以在她向他求助后,假意失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丧命于刺客的利剑之下。
至于沈长玉……
去向他求助倒是靠谱许多,而且沈长玉就住在灵竹墟,她现在所在之处距离灵竹墟并不远,只需掐个轻身诀,转眼便能到。
只是云黛稍稍犹豫了一番之后,就将这个想法否决了。
她不想去向任何人求助,这个跟踪她的人,她想自己来处理。
如果对方真的是神都叶氏的人,云黛绝不想让第三个人参与进来,因为她有很多问题需要这个跟踪她的人来为她解答。
她要击败他!她必须要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从他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事。
经历过那些年的蹉跎,云黛始终相信,最可靠的人只有自己。
眼下这种情况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没有化险为夷的办法。
类似的境遇云黛前世其实没少经历,她刚接手万仞阁时,只是个废人,就算后来刻苦修炼,在她真正走至巅峰前,她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修为不济、随时遭歹人暗害的状态。
那时她已是万仞阁掌门,身处高位,带着恶意看向她的目光自然很多。
所以她最熟悉的事情就是越级挑战。
按理说第三境对上第九境是绝无胜算的,光是单打独斗,她如今甚至不是沈长玉的对手。
但真到了殊死一战的情况,倒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尤其她现在所处之地还是她最熟悉的万仞阁。
只需要给她一点小小的辅助,第九境亦可被她反杀。就像前世她藏身于万仞阁努力修炼的那些年,无论来犯者修为多高,实力多强,但只要是在万仞阁的地界上,便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所依靠的,便是来自千年玄龟玄甲之力的护山大阵。
千年玄龟居于紫阳峰的衔玉湖,那里的湖心岛也是护山大阵的核心阵眼,除开持有万仞阁掌门令之人,凡是靠近衔玉湖者,修为皆会被阵法限制,一身的灵气都会凝固住,再无法运转。
前世的云黛曾利用这个地方,越级击杀过很多对手,今生的她尚还不是掌门,衔玉湖的阵法同样会限制她,使她的灵气无法正常运转,但她修习过许多凡夫武学,没了修为的加持,她反倒会变得更强,她有把握能单靠剑术就击败跟踪她之人。
想明白这点后,云黛便不着痕迹地转变了行进的方向,向着紫阳峰的御起了轻身诀。
她刚一凌空加速,便清晰地感觉到尾随在身后的那道身影也跟着她一同飞身而起。
云黛不禁暗自冷笑,心底也升起了一片杀意。
浮黎峰弟子居。
叶兮颜正有些紧张地坐在梳妆台前,她双手交叠,全身都下意识地紧绷着。
梳妆台上摆了一面铜镜,只是铜镜中并未倒映出叶兮颜的脸,镜中的画面正不停颤抖着移动,照出一片幽深的雪夜,而在雪夜中,则立着一位白衣少女,她背对着画面,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那镜中之人正是云黛!
叶兮颜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食指上的傀儡戒,明日化清池就会开启,所以今日她便将谢映玄派了出去,想趁着这个机会试探出云黛的真正实力。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云黛每日都会在落日峰清理灵兽粪便,谢映玄只需一路尾随她,在她刚踏入浮黎峰时,对她进行偷袭她,逼她展现出最真实的实力后,便可撤退了。
这在叶兮颜看来是一项很简单的任务,云黛如今不过第三境,她虽已是剑主,但仍旧受到修为的限制。
谢映玄此时的身体足有第九境,且他已经能够灵活地运用自己的能力了,云黛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叶兮颜知道,谢映玄很快就能将任务完成,然后回到她身边,她只需耐心地等待就行了,可不知为何,叶兮颜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叶兮颜也说不清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又或者这种感觉只是单纯的因为,云黛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危险了。
叶兮颜紧盯着镜中的画面,她很快就发现,云黛竟没有往浮黎峰的方向走,她现在的方向是……
“她去紫阳峰做什么?”叶兮颜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她的第一反应是,云黛要去紫阳峰找静隐尊者,可她为什么要在这时去找这位万仞阁的掌门?是想在入化清池之前,再向他请示一遍吗?
叶兮颜皱着眉头,她实在想不通,不过她倒不担心静隐尊者会发现谢映玄的行踪,叶氏的傀儡术不是那么容易被破解的,更何况还是第九境的肉身傀儡。
单论实力的话,谢映玄不一定能打得过圣尊境界的剑修,但想全身而退必定是没问题的。
叶兮颜是这样想的,直到镜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景致也越来越陌生,她心底突然就产生了一股巨大的不安。
这是紫阳峰的什么地方?她竟没办法立马判断出来。
当一面幽深漆黑的湖被镜面映照出来时,铜镜上的画面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干扰了一般,闪烁了几下就彻底被切断了。
叶兮颜猛地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变得极难看,神色间也闪过了慌乱,她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也终于知道云黛去的地方是紫阳峰的哪里了。
她去了衔玉湖!她……发现了谢映玄!
她是故意引着他去的!
叶兮颜的大脑嗡嗡地响着,衔玉湖是千年玄龟居住之地,也是万仞阁护山大阵的核心。
此地极为偏僻,又修建在紫阳峰,距离玄凌殿很近,门内弟子鲜少会前往。也是因此,万仞阁弟子对衔玉湖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但是叶兮颜本就是抱着目的才来到万仞阁的,她在来之前,便从青渊帝那里听说了许多有关于万仞阁的事,其中就包括这个衔玉湖。
除开持有掌门令之人,任何闯入衔玉湖附近者,灵气皆会凝固住,无法正常运转,云黛必定是发现了谢映玄后,想用这种方式去对付他。
想明白这些后,叶兮颜再无法保持镇定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映玄被云黛所伤!
叶兮颜推开屋门就想前去紫阳峰衔玉湖,但很快她又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她从腰间取出了聆风玉符,往里输入了属于芳久凌的聆风印。
她告诉自己,不能那么冲动,至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也送上门去。
她要利用好手上的砝码。
云黛很快就破开了夜色,抵达了衔玉湖。
穿过交错的雪松后,一面幽深静谧的湖便彻底在她面前展开,而她也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经脉之中的灵气发生了变化,原本轻盈的灵气变得浓稠、滞缓又笨拙。
转瞬间她便从半空落至了地面,在她体内的灵气被被彻底凝固住的瞬间,她单手向外一拔,无名银剑便被她凭空拔了出来。
湖面如镜,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偶有微风拂过,便会吹起一层亮晶晶的涟漪,远山连绵的雪顶将此处衬得更加宁静。
云黛手中的银剑似与那轮明月遥遥呼应着,泛着泠泠的寒光。
她的动作根本没有停留,几乎在拔出剑的瞬间,她便精准地锁定了跟踪她之人的方位,于是她剑尖上挑,手腕猛送,便一剑刺了出去。
在冷寂的月辉下,一道身影翻身而出,闪过了她这一剑。
云黛定睛看去,便见那人一身的黑衣,头戴一顶黑斗笠,垂下的黑纱将整张脸都遮住了,令人根本看不清面貌。
从此人体型与气质来看,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云黛心中不免觉得奇怪,是什么人能在如此年纪便将修为修至第九境?
难道神都叶氏有什么能加快修士修炼速度的秘法吗?
云黛思索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她手腕一挽,又将一剑刺出。
狠厉的招式带起一阵锐利的剑风,黑衣少年又一次躲开的同时,也抬眸向她望来,两片黑纱被剑风吹得向后分去,露出了一双狭长眼眸。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本只映着几片月光,没有太多的情感,但当云黛的脸出现在他的瞳仁里时,他竟突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怎么是你?!”
云黛眉头一皱,也是趁着少年这一晃神的功夫,她迅速压腕下劈,一剑便将罩住他的黑斗笠和面纱劈得四分五裂。
一张少年的脸从面纱后露了出来,在月辉的映照下,被云黛看得一清二楚。
他生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眉眼深刻,五官冷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冰冷美感。
只是此时这少年却正用一种很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是不可置信的,是茫然的,甚至是小心翼翼的。
“怎么会是你?”
他又喃喃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似是在同云黛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黛皱眉看着他,那是一张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脸,云黛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令她觉得有几分耳熟,就好像她以前听到过很多次。
仿佛在一些混沌的梦里,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过什么。
终于,云黛开口了,她冷声问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我是……”少年又露出了那种茫然的神色,好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谢映玄。”
他说……他是谢映玄?
云黛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的大脑甚至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地跟着停了下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少年在骗她!他怎么可能是谢映玄?她是见过谢映玄的, 前世的她在修练至第九境后, 可是提剑杀去了神都皇城,将剑架在了谢映玄的脖子上。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和眼前的少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即使那是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但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过去了三百年,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不仅是样貌, 甚至是身材、气质都完全是另一个人。
所以只有一个说法能解释, 那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是谢映玄的少年, 和前世三百年后,那个同时得到两件齐天之宝并一统十四洲、登上神都帝位、成为唯一一个外姓圣主的谢映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是极具颠覆性的。
云黛在听花重影讲述了齐天之宝的效用之后, 便始终觉得前世叶兮颜最后的结局处处透着蹊跷,如今看来,一切似乎果真存在着许多问题。
只是不知道传闻中叶兮颜深深喜欢着的那个谢映玄, 到底是眼前这个少年,还是前世那个坐上神都帝位的最后赢家。
黑衣少年仍看着她,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怪异, 那是一种极度的迷茫和不解, 但很快,那些情感又转变为了某种似有若无的哀伤和留恋。
云黛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他流露出这样的情感。
“原来……云黛就是你……”
他没有回答云黛的问题, 也没说自己是于何时何地认识的她, 他只是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黛心底的疑惑更重了,他的声音给她的感觉实在太似曾相识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绝对不认识眼前的少年,更加没有见过他。
虽然她经历过很多事,但修士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得模糊,倘若是她见过的人,她绝不可能忘记。
云黛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终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就见她手腕一转,银剑再次刺了出去,锋利的剑刃竟就那样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少年的左肩,令他身形晃了晃。
这次就连云黛都露出了吃惊之色,因为他竟没有躲开,而是就那样站在那里,任由她用剑将他的肩洞穿。
云黛抬眸再次看向眼前这少年,她发现他也在看她,他在用一种她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她。
她下意识就手腕回收,将剑拔了出来,殷红的血随着剑刃的抽出洒了一地,云黛垂下手腕,血便滴滴答答地顺着剑尖滴落到了地上。
谢映玄踉跄了一步,他用右手捂住了左肩上的血窟窿,但他根本没去看自己身上的伤,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状况,他仍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黛,狼狈又执着。
“为什么不躲?”
云黛的声音很冷,她本来是不打算与面前这少年多废话的,可他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少年偏头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她话中的意思,半晌才他痛苦地皱起眉头,眼底也闪过了一种挣扎的情绪。
云黛就听他缓缓道:“我不想……拒绝你的要求……”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说这些文字时,他也在思考它们所表达出的意思,可他就是那样说了,说得直白又坦率,绝不是在说谎。
而就是这样一句话,也终于令云黛想起了一段被她遗忘很久的回忆。
那段回忆久远到,若非她主动去搜寻,她根本不会轻易记起,它夹杂在无数的痛苦回忆中,显得虚幻又飘渺,像一根细小的羽毛,又似一点尘埃,黯淡渺小,轻易便会被忽略掉。
那是前世她刚被她的师父剔出灵骨时发生的事了,那日她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目送着她的师父抱着叶兮颜一步步远去。
空荡荡的经脉令她再蓄不起一丝灵气,没有灵气护体,她根本抵御不了梨山寒冷的风雪,被废掉的右手也埋于雪下,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钝痛。
她昏昏沉沉地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落在她的脸上,泪水早已被冷风吹干,令她只能红着眼眶,闭上干涩的眼睛,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
那时的她满心的绝望,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冻死那场雪里。
可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消散前,她于朦胧中看到,有一个人奔向了她。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的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又慢慢护进怀里,她便终于在那绝望的冰冷中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再后来,她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她重伤的那段时间,万仞阁还未从巨大的变故中缓过来,没有人能想起她,更不会有人顾及到她,是那个陌生的少年,一直留在她身旁照顾她。